她双手扒着床边,双目含泪:“宋书勉,瑾儿是不在了,可瑾儿是被恶人害死的,你是她在这个世上最最信赖的人,你总不能让她就那么白白被人害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吧?那样,瑾儿走的岂能安心?”
宋书勉目光转动,看着林思浅:“对,你说的对,我不能让瑾儿死得不明不白。”
说着,他咬牙撑着床就要起身:“扶我起来,我要去查明真相。”
林思浅和竹香齐齐伸手将他扶着躺回床上,二人轮番劝着。
“二公子,你先养好了身体最是要紧,你如今这般情况,怕是还没走出这门,又要晕倒,身体若是垮了,又怎去查。”
“是啊,二公子,我家姑娘还等着你为她报仇,你不能垮了。”
宋书勉略一思量,咬牙点头:“好,就听你二人的。香儿,你将当初的事,细细说与我听。”
看着宋书勉那苍白的脸色,听着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林思浅劝道:“二公子,想必从面馆离开,你一直不曾进食吧?不如先吃点儿东西?”
宋书勉心口堵得慌,丝毫没有食欲,可想了想还是点头:“好。香儿,你去外头给我要份吃食来,就说我饿了。”
“哎,好,奴婢这就去。”竹香欣慰地落泪。
林思浅又担心地问:“要不,把你又吐了血的事和宋大人他们说了,让他们差人喊了大夫来瞧瞧?”
宋书勉摆手:“无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香儿先去拿吃的吧。”
香儿应是,转身欲走。
“等等。”林思浅见香儿手里的帕子已经沾上血迹,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交代:“莫要哭着出去,免得他人生疑,帕子也先收好。”
竹香点头,藏好帕子出门,对着满面担忧的宋家几人施礼,把来意说了。
一听宋书勉要吃的,宋夫人简直要喜极而泣,宋尚书和宋书勤也都面露喜色。
宋书勉身体不好,院里设了小厨房,常年累月地炖着滋补鸡汤,药膳。
宋夫人赶紧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把灶上炖着的鸡汤,还有大夫吩咐的药粥都端来。”
丫鬟应是,转身就跑。
常顺也跟着一起往小厨房跑:“小的也去。”
宋书勤把香儿拉到一旁,小声问:“方才,我怎么听到屋里有惊呼声?”
香儿紧张不已,强装镇定低着头答:“没什么事,二公子要坐起来,差点儿摔倒。”
二公子那被子上全是血迹,瞒不住,但此刻二公子不让说。
常顺和宋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小步快走了回来:“吃的来了,来了。”
“二公子说,让我提进去便好。”竹香伸手,想接过两个食盒。
常顺二话没说把手里的食盒递到香儿手上,宋夫人身边的丫鬟看了一眼宋夫人,见她点头,这才交出去。
竹香提着两个食盒,转身回屋。
林思浅把门关好,帮着竹香把汤和药粥端出来,各盛出来一碗,端到宋书勉面前。
宋书勉在二人的帮助下坐起来,抖着手先接过那碗还有些微微发烫的鸡汤,勺子也不用,咕嘟咕嘟仰头就灌了下去。
“慢点,慢点。”吓得两个人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呛着。
宋书勉喝完一碗鸡汤,又去接林思浅手里的药粥,林思浅手往旁边一挪,躲开了:“你用勺子,慢慢吃。”
宋书勉和林思浅对视片刻,点头:“好。”
宋书勉用勺子慢慢喝完一碗药粥,便开口:“好了,说罢。”
竹香看向林思浅,林思浅点头,香儿开口,把林念瑾进宫之后,一直到咽气的所有经过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林思浅一直盯着宋书勉,生怕他听着听着再受不住。
好在,他只是默默地一直流泪,并没有再吐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竹香才停了下来。
宋书勉虽满身疲惫,一脸倦容,可却异常冷静,沉默良久之后,开口道:“今日也不早了,你们且先回去。”
林思浅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点头:“二公子,你好好养身体,从今往后我每日都会去面馆,你若好些,想知道更多,便差人到面馆来寻,我和香儿会来看你。”
宋书勉:“好,待我好些,我便到面馆来。”
林思浅:“都成,那你早些休息。”
宋书勉又说:“香儿,你帮我先喊常顺进来。”
香儿依言照做。
片刻功夫之后,常顺和香儿一同走了进来,他一眼瞧见宋书勉白色里衣衣襟上的斑驳血迹,猛地扑到床边:“公子,您可还好?”
宋书勉伸手拍拍他:“无妨,你先把被子换了藏好,回头让婆子悄悄洗了,莫要让老爷夫人看到,大公子也不行。”
常顺这才看到青色被子上的暗黑斑点,他双目通红,低头在胳膊上擦了擦眼泪,应了好,去柜子里翻出一床新被子换上,又把沾了血迹的被子折好塞进了柜子里藏好。
等他忙活完,又去拿了里衣来。
林思浅见状,对着宋书勉屈膝施礼:“保重。”
见宋书勉点头,便带着竹香出门。
到了院中,和宋家几人打了声招呼,带着裴溪裴江二人一同出府,上了马车边直奔皇宫。
宋书勉换好了干净的里衣,躺好,这才让常顺把父母兄长都喊了进来。
见他仍旧虚弱,可面上却有了些许血色,宋夫人劫后余生般又开始落泪,坐到床边摸着宋书勉的脸,心痛万分:“我儿可好些了?”
宋书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娘,我没事,你别哭。”
宋夫人擦着眼睛:“好,娘不哭,不哭。”
宋书勉:“爹娘,大哥,是书勉不好害你们担心了。”
宋尚书叹气:“说这样的话作甚,赶紧养好身体是真。”
宋书勤也劝:“二弟,你快些好起来,莫让爹娘担心。”
看着憔悴忧虑的父母兄长,宋书勉偏过头不忍再看:“我想歇息了。”
宋夫人一听这话,忙起身给他掖好被子:“好好,大夫也说了要多歇息,那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就先回去,明儿再来看你。”
宋书勉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宋家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又把常顺喊出去好一顿交代,常顺一一应是,待几人走远,他匆匆回屋。
当他回到床边,就见自家公子双手捂脸,正在无声大哭,眼泪顺着双手不停地滚落。
常顺瞬间变脸,抱着宋书勉恨恨道:“公子,可是表姑娘和您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小的去骂她。”
宋书勉悲痛欲绝,放声大哭,死死扯着起身要去追林思浅的常顺:“别去,咳咳,别去。”
见自家公子咳嗽起来,常顺又气又心疼,转身回来:“好,好,小的不去。”
十六岁的少年郎像个孩子一般,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地大哭了一场,直到筋疲力尽,这才停下:“给我打水洗脸。”
一直陪着哭的常顺闻言忙起身,跑出去端了盆热水来,浸湿了巾帕给宋书勉擦着脸和手:“公子,您到底为什么呀?天底下的好姑娘那么多,您……”
宋书勉打断他:“常顺,我要歇息了。”
“小的多嘴。”常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把水盆和巾帕拿下去,又给宋书勉扯了扯被子。
宋书勉翻了个身,面朝里:“常顺,你今晚就守在我床边吧。”
事情没查清,他还不能死。
“哎,小的哪儿都不去,就守在这。”常顺拖了把椅子过来,就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公子那瘦弱的背影,盯着盯着,开始悄悄抹起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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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华宫内,歪坐在榻上的陆离看着叶安,神情不悦:“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你主子呢?”
大冷天的,叶安额头冷汗直滴:“回陛下的话,宋二公子突发急病,我家主子去瞧他去了,想必很快就能回来。”
陆离:“细细说来。”
叶安不敢隐瞒,把宋二公子从来到面馆,再到发病离开,所有他知道的细节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陆离蹙眉:“病得很是突然?”
叶安:“正是,所以我家主子忙完,才过去瞧瞧,还让奴才给您带了话,说会回来陪您一起用晚膳。”
陆离:“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吩咐厨房做些肉菜来,你家主子奔波了一天,定是饿了。”
叶安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一直走出殿外,这才如蒙大赦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看着已经偏西的日头,他忍不住焦急起来。
主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回,陛下在这等着呢。
林思浅回到碧华宫,天已经全黑了。
她一进门,见到闲适慵懒地歪在榻上的陆离,一路上慌乱不安的心顿时安稳了。
她径直走过去,往他身边一趴,声音闷闷的:“陆远之。”
“怎么了,可是累着了?”陆离伸手把人捞起来翻了个面,低头看着她的脸,蹙眉道:“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林思浅伸手挡住眼睛,没说话。
陆离猜测:“可是宋书勉出了什么事?”
林思浅点点头,随后把手放下来:“哥哥,宋书勉身体不大好,今天吐了两次血。”
陆离不动声色:“你心疼他?”
林思浅往前拱了拱,脑袋窝进陆离怀里,躲开他那探究的目光,但却坦诚答道:“我是心疼他,就算我不喜欢他了,可他也是我的表哥,陪我一同长大,对我多有照顾的表哥,我做不到铁石心肠。”
陆离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在他胸口蹭来蹭去的脑袋:“可请了大夫?”
林思浅点头:“请了。但是大夫说没什么好的法子,只能慢慢将养着。”
陆离:“宫里的孙太医医术精湛,不如让他去瞧瞧?”
林思浅抬起头来,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她怎么忘了这茬。
陆离喊了郑福进来:“让人送孙太医即刻去宋尚书府上,替宋二公子诊病,什么药材管用尽管用,将人救好为重。”
郑福应是,出去安排。
林思浅坐在榻上,看着面前坐着也比他高上一个头不止的高大上男人,犹豫了片刻,伸手抱住了他:“哥哥,谢谢你。”
两个人往日里搂搂抱抱乃是常事,不过都是陆离主动,有时候还是强行把人抱进怀里,林思浅主动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陆离笑了,伸手将人揽紧,笑着道:“怎么,这是为了宋二,对我使美人计?”
林思浅仰头,斜眼看他:“那美人计好使不?”
陆离闷笑不止:“好使。”
“好使就行。”林思浅哼了一声,把他推开,鞋子往地上一踢:“陆远之,我饿了,又累又饿,今晚上就在榻上吃吧。”
“好,吃饭。”陆离喊了传膳。
宫人们端水的端水,端菜的端菜,鱼贯而入,顷刻功夫,饭菜就摆好了。
打发了人下去,陆离亲自浸湿了帕子给林思浅擦了手擦了脸,两人坐在榻上开始用饭。
林思浅担忧宋书勉的身体,心头闷闷的,并没什么胃口。
可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不少。
身体真的太重要了,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养好身体。
陆离本不怎么饿,可看着小姑娘吃得狼吞虎咽,也跟着胃口大开。
两个人吃完了饭,等宫人们把桌子撤走,边头靠着头歪在榻上聊天。
陆离:“若是累了,今日我便早些回去,你早些歇息?”
身体疲惫,可她满腹心事,没有困意。
林思浅抓起陆离的手,摇了摇头:“你再待一会儿。”
陆离浅笑:“好。”
林思浅想了又想,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闲聊一般,问出了心中所想:“哥哥,模仿他人的笔迹,难吗?”
第53章 第53章
“浅浅这是想模仿他人字迹?”陆离好奇地看向林思浅。
林思浅:“不是, 我就是好奇问问。”
陆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林思浅错开他的视线,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他的衣襟:“没有啊,我就是想着, 你不是给我写了面馆的牌匾嘛, 那可是天子墨宝,若是被人仿了去, 回头仿冒圣旨, 那可如何是好?”
陆离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但也不拆穿, 轻笑道:“圣旨若是那般好仿冒的, 我这龙椅也该让出去了。”
林思浅:“那哥哥你会模仿吗?”
陆离:“临摹便是书法的第一步, 应该也算是会吧。”
林思浅故作好奇道:“那难吗?”
陆离盯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笑着道:“浅浅若是想看, 我写给你。”
林思浅忙点头:“想看。”
她不是想看陆离的仿字, 她只是想借着这个话题向他打探消息。
陆离起身,走到书桌那研墨执笔, 看向连思浅:“浅浅给我捉着袖子。”
若是往常,林思浅会嘟囔上一句,没有我帮你抓袖子,你还不写字了呢。
可这会她急着看他写字, 闻言二话不说,伸手就抓住了他宽大的袖子。
见她如此乖巧,陆离轻笑, 写下了“两只老虎”四个字,写完看着林思浅。
林思浅:“哇, 好看,好看, 哥哥你再写几个。”
明知小姑娘这夸张的恭维是带着某种目的,陆离却也很是受用:“写什么?”
林思浅故作歪头想了想:“就写,生死不离,契若金兰。”
陆离眉梢微扬,但笑不语,提笔落字。
林思浅又是一连声的哇,催促着陆离把自己会写的字体全都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