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姜又重复了一遍，“霍从周，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今天天气放晴。
在六十八楼的落地窗前，整个身体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霍从周无端地有些发冷。
只要想到那一晚，他便会这样。
就像是应激反应一样。
他不知道，林姜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或许会像从前一样，一走了之。
或许也会像几个月前一样，带着一身刺回来。
说她任性，她比任何人都冷酷无情。
说她理智，偏偏在某些时候意气用事。
可这就是林姜。
那个独一无二，总是能够轻易影响他的林姜。
松了下领口的扣子，他说，“你说。”
过了两三秒，又好像过了很久。
林姜才说，“其实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是她跑出半山公馆时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阻拦她爱霍从周。
既然她无法待在国内，她就要带着霍从周一起离开。
但在她来幸福里的路上，有一辆车拦住了她。
是她老爸林振南的司机。
“小姐，您可以带霍从周一起出去，但您不要忘了，他还有个姥姥。”
姥姥年纪大，并不适合出国。
就算姥姥可以出去，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真的能够适应吗？
骑着自行车的林姜，根本没有听进去。
司机想到林振南之前的交代，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家里现在这样的情况，您在外面的一切还是未知的……霍从周学习好，留在国内，他可以一路保送，未来过的必然不会差。”
未尽之意，司机没有说。
林姜却听懂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她怎么能保证霍从周到了国外之后，一切都能够顺利。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霍从周，还不是她的男朋友。
林姜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万一他愿意跟我走呢？”
“小姐，您敢问吗？”
敢吗？
堂堂林家大小姐有什么不敢的。
追都追这么久了，问一句怎么了。
雨水拍打着林姜精致的脸庞，司机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或许，小姐会如愿的。”
他不想看到林姜伤心难过的模样，即使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自行车驶入幸福里，林姜决绝的背影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豪赌。
但有时候，老天就喜欢开玩笑。
命运，也早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自行车拐过幸福里的一个转角时，林姜看到了一抹蹒跚的背影。
穿着碎花衬衫的老太太，一手撑着把破伞，一手拎着一编织袋，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塑料瓶和易拉罐。
那一瞬间，林姜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闷棍。
对于夹缝中生存的人来说，温饱和健康……才是他们切切实实关心的。
至于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
真的……没那么重要。
突然，林姜脚下的自行车没了向前冲的力气。
她卸力地从车子上下来，推着车子慢腾腾的跟在姥姥的后面。
幸福里有着和握手楼不分伯仲的楼间距，一到晚上，家家户户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宛如听了一场人生百态的广播剧。
此刻，加上大雨的刷刷声，彻底盖住了林姜自行车车轱辘的声音。
她丝毫没有惊扰到姥姥。
姥姥进了小院半个小时后，林姜才去敲了门。
以姥姥的习惯，她东西捡回家后，先是整理好，然后再去洗澡。
果不其然，跟她猜测的一样。
开门的，是霍从周。
看到林姜，霍从周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愠怒。
“你不要命了？”
按照平常，林姜肯定会笑嘻嘻地从他身边挤进院子来。
可这一次，她说的却是，“霍从周，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干嘛？”少年的眉拧着，尤其在看到她还在滴水的下巴时，脸色更差了。
但他，脱掉外套丢在了林姜头上。
脑袋被罩着，林姜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往下掉。
第151章 心动
在霍从周没有发现她掉眼泪之前，林姜顶着外套跑了出去。
外面大雨瓢泼。
掀开衣服的瞬间，脸上的眼泪就被大雨冲刷干净了。
“你出来啊，我有话跟你说。”
霍从周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踏出小院，关上了门。
林姜看着他身后紧闭的大门，心脏闷闷地开始钝痛。
“我们……到前面好不好？”
霍从周掀眸睨她，大小姐就算生病的时候，也是骄矜金贵的，高高在上的。
卑微？
大小姐的字典里没有。
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来的？”
林姜指向黑漆漆的路灯，“在那边？”
霍从周眯了眯眼睛，才看到靠墙放着一辆自行车。
“你家破产了？”
他习惯嘴毒，并不是有意戳心。
却没想林家真的破产了。
林姜知道霍从周不知道，她扯出一抹笑配合霍从周，“对啊，破产了，以后……就不是大小姐了。”
“不是大小姐还命令我？”
“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走的远一点，时间就能久一点。
但幸福里就这么大，能远到哪里去。
况且，这儿治安真的不好。
以霍从周的拳头，没人能打的过他。
可万一，别人有刀呢。
林姜不想自己要走了，还给霍从周惹一堆的麻烦事。
“就在这里吧。”
在坏了的路灯下，在那摔了好多次的自行车旁边。
那时候，霍从周身高就已经超过一米八了，林姜跟他……差了十公分。
不多不少。
就是站一块儿，看着像情侣。
他低敛着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姜。
“说吧，到底什么事？”
雨越下越大，就跟天破了一个洞似的。
垂落的双手死死的攥起，林姜才提起一口气说，“我有男朋友了……”
这几个字落下，霍从周周身就腾起了一股子戾气。
带着少年的冲动和不服输的狠劲儿。
林姜硬着头皮道，“霍从周，我不追你了！”
用了不到二十个字，林姜就亲手葬送了自己对霍从周的喜欢和爱。
如释重负。
却心如刀割。
她说，霍从周是她一时消遣。
他说，他从来就没有当真。
在暴躁愤怒的初吻中，在一声隐忍而失望的“滚”中，她和霍从周的青春，画上了句号。
不是因为圆满，而是因为终止。
没有动过心的青春，或许只是在长大而已。
而动心过，再丢掉……便是悄然长大。
那一天，林姜先是没了家，然后再丢了第一次心动的人。
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但命运的操盘手，在时隔多年之后，又将她和霍从周捆绑在了一起。
“我本来想问的……但想到你又不喜欢，所以就故意说了些别的气你。”
林姜没有说自己看到姥姥，更没有说自己害怕会耽误霍从周。
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在未来她会和霍从周领证。
如果时间倒流……
林姜还是一样的选择。
因为她知道，霍从周就算不是周家少爷，他也依旧会发光发亮，会是人群中的焦点，大家目光所往之初。
当年那场大雨，浇灭了霍从周心底仅存寥寥的光。
此后，他就像是对女人绝缘了一样。
刚到周家那会儿，周嘉越还给他叫过女人。
据说是哪儿的头牌，有钱不一定请的动，是对方看了霍从周的照片之后，觉得满意才来的。
结果那头牌刚碰到霍从周就被他差点卸了一根胳膊。
最后那头牌，是掉着脱臼的胳膊走的。
这件事后来被他们当成传奇讲，久而久之……有人就说他不喜欢女人。
就连听说过他和林姜故事的宋誉和蒋徊，当时也怀疑他的性取向。
后来，不知道谁传出他和苏艾的谣言，性取向的事儿才算结束。
只是，谣言终究是谣言。
霍从周到底喜欢谁，才是后来圈子里男男女女没事就讨论的话题。
此刻。
霍从周在听到林姜的话后，大步冲出办公室。
他想马上就见到林姜。
电梯内。
霍从周才缓缓出声，“气话，什么气话？”
林姜抿了下唇，如实说，“不追你是真……有男朋友是假的。”
她每天除了睡觉，就是上学。
上学时和霍从周是同桌，放学了还跑到幸福里蹭吃蹭喝，她就算有男朋友，也没有时间处。
“我每天跟随在一块儿时间最多，霍总心里没数？”
“谁知道大小姐是不是时间管理大师。”
林姜：……
“话我说完了，挂了。”
“不准！”
不行就不行，还不准，霸总当惯了，发号施令发到自己身上了。
林姜今天说了自己想说的，心情好。
勉强浅浅配合他一下。
“霍总还有什么吩咐？”
“去海边的事，还没答应。”
现在去……也不是不行。
“霍总是不是忘了，我得上班。”
“请假。”
就老聂现在对她的态度，她可能假还没请到，人已经被请到财务部结算工资走人了。
“再……看看吧，这几天不是风大。”
竞标这事搞的风声鹤唳的，他们现在离开……或许并不是最佳选择。
霍从周却不管这些。
“不是想要裕安的事？顺便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林董的故交。”
“我爸还有哪位故交是我不认识的？”
“大小姐是在裕安上班？”
当然不是，她忙着追霍从周呢。
“那你安排好时间，我去请假。”
这一通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林姜挂掉时，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林小姐，我是周狄……我们董事长想见你。”
周狄？
卓亚死后，周君恒最得力的心腹。
说实话，林姜不想去。
刚刚听霍从周那语气，他似乎……正在赶回【守一】的路上。
比起去见一个令人生厌的人，不如等一个想见的人。
林姜直接忽视，装作没看到消息。
她搬了把凳子，坐在前院的梅花树下，只要霍从周进门，就能看到她。
然后打开唐颂微信。
唐颂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除了颜色不同，其他包装数量甚至花型都一样的玫瑰花。
【要不要去摆摊，已经连续一个礼拜了。】
秦观山给唐颂送花的事，林姜有听说，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送法。
【不亏是S市的顶级豪门，财大气粗！】
唐颂发来一个猫猫叹气的表情包。
【我没想好怎么办，你和霍从周呢？】
林姜戳戳屏幕，【谈恋爱？】
第152章 意外
谈恋爱这件事，林姜没经验。
所以她开始请教唐颂这个爱情专家。
【这恋爱……怎么谈？】
唐颂的回答非常的简单粗暴。
【在精神上保持渴望，身体上处于饥渴。】
这答案跟没答案有区别吗？
但林姜不得不承认，这种状态……她的确有。
【如果对方不想呢？】
唐颂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大小姐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林姜……颜性恋的天菜。”
“没……没那么夸张吧。”
“那咱们来分析分析。”
分析……
林姜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唐老师请讲。”
唐颂战术性轻咳。
“你们多久一次？”
“……两，三天吧。”
“一次多长时间？”
这……
是可以公然讨论的吗？
“就正常时间吧。”
“十五分钟？”唐颂纳闷，“霍从周那么虚的吗？秦观山那样的老男人都个把小时呢。”
……虚，可能并不在霍从周的字典里。
“这个……跟恋爱没有关系吧。”
毕竟在林姜的认知中，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也是谈恋爱。
“怎么没有，亲密关系的频率代表了他对你的渴望，持续时间……则代表了他的耐力与克制力。”
“你学心理学的，难道不懂？”
把心理学用在床上，这也是林姜没想到的点。
“你碰到喜欢吃的，是跟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囫囵吞了，还是慢慢品尝？”
瞬间，林姜就懂了。
“身身体的合拍不代表精神上有共鸣吧？”
“没共鸣你那会儿天天往幸福里跑呢，相信我，人类再高级……也是一动物，是动物就逃不脱本能。”
“你俩又没有世仇，再给自己一次试错的机会又怎样，何况都领证了。”
是啊。
又不是世界末日。
试错又能怎样？
挂了电话，林姜脸颊还有些发烫。
如果真要谈……那主动一点？
犹疑几秒，她给霍从周发消息。
【霍总，人呢？】
消息却无人回复。
从瑞达到幸福里，按时间也该到了。
难道有事耽搁了。
确定心意后，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她直接拨了霍从周的号码。
无人接听。
怎么会无人接听？
就在这时，【守一】大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