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野觑了她一眼, 并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不紧不慢地招来半夏, 将这封遗诏交给她并关上门之后,才轻描淡写道:“封于各地的宗室亲王已成毒瘤, 我要亲自走一趟, 将为首的宁王剪除。”
此去恐怕诸多凶险,为防万一,谢行野必须先立下遗诏。
棠宁似懂非懂,不过很是支持谢行野这种勤政改革的态度,当场保证道:“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谢行野一言难尽地望了她一眼:“……”
于是棠宁的心情也一言难尽起来了,强调道:“我很厉害的。”
暴君敷衍地‘嗯’了一声,转手拿起身边的一本书随意翻开。
棠宁打开了商店, 搜寻:【武器】
无。
她又搜:【毒.药】
【检测到您的行为异常, 系统商店决定对您封禁三天(游戏内时间), 请谨慎操作。】
棠宁:……
这游戏系统还真是怪和.谐的。
游戏内时间接近了午夜, 谢行野虽然换上了白色的寝衣,却半分没有要睡的意思。
再过三天就要去阳州,他还要处理不少事务,只是刚拿起笔,就被人蛮横地抽.走。
“你该睡觉了。”棠宁催促道,“你也不想猝死在路上吧。”
手中一空,但心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饱满得几乎要涨出来。
谢行野不去看她,过了片刻忽而面无表情地说,“工部侍郎黄明泽确然是会贪,但会贪的人,往往也知进退,会办事。”
贪.污是要有本事的,怎么贪、能不能贪、贪了后要如何保命,这些问题倘若能够处理妥当,那多数也是个人才。
尤其是在谢行野这种严厉的君王手底下,工部侍郎敢犯下能够丢命的错误,当然也有保命的本领。
棠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他说得是上次那个,原本要被派去治理旱灾的人。
她眨了下眼睛:“……啊?”
“惠州旱灾本是小灾,但地方上的官员与封王相互勾结,却是大患。”谢行野抬眼看她,挑眉道:“你可知,当日你建议派去惠州治理灾害的翰林张文修,已于前日水土不服暴毙而亡了?”
棠宁确实不知道,当场愣在原地。
……原本感觉到,这个张文修太过刚正不阿也许会遇到困难,可她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她愣神的功夫,谢行野已经起身缓步走了过来,面对面平静地说道:“我已重新启用黄明泽前去惠州,他未必能成事,自己贪,也许还要帮着地方上的官员贪,但相对而言,他也会四处协调奔走,替我将惠州受损降到最低,使得来年税收不受影响。”
说完讥讽一笑,“也许,还能收得更多。”
听他说完这些,棠宁却只觉得心思沉闷,她随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哦。”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以后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别让谢行野随意杀人,就好了吧。
她吞吞吐吐问道:“那你是觉得我太笨,保护不了你吗?”
谢行野却嗤笑一声,“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棠宁立刻翻了个白眼。
吹什么牛呢。
当时那个羽林卫长薛游、还有圣慈三番五次要杀他,可都是她棠宁拦下来的。
她脸上的小心思几乎藏不住,谢行野忽而面色不善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你真是天底第一明君!”棠宁吹捧道:“加油,我看好你!要是能顺利诞下子嗣就更好咯。”
谢行野:“……”
他忽然间有些气闷,转身回到书桌旁,刚要坐下,那梨花木椅却又被棠宁抽走。
“睡觉。”棠宁又跑过去将屋子里的蜡烛全都吹灭,干脆利落道:“晚安!”
一片黑暗里,谢行野静静地站在原地。
而后忽而有些没头没脑,语气却分外凝重地慢慢说道:“我现在不想伤害你。”
他有很多东西没搞清楚,在弄明白之前,他不会再去对棠宁做些什么。
棠宁:紧张。
这语气感觉是要约架。
她没敢吭声,谢行野在黑暗中稳步走向床沿,随后坐下。
他似乎能感觉到棠宁所在,漫声说道:“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不仅是觉得你蠢,无法保护我。”
棠宁屏住了呼吸。
“你即便是为方外之人,可是连自保的功夫都没有。”谢行野静静说道,“只要我愿意,我迟早会找出法子来对付你。”
几个月之前,谢行野倒一直是准备这么干的。
棠宁声音清脆地问他:“那你找到了吗?”
听不出一丝惧怕的感觉。
甚至似乎还有些好笑的样子。
“不重要。”谢行野低低回应,“倘若这世间只有我能与你接触,倒也无妨。”
隐约的烦躁与不确定,就是来源于此。
这女人消失的那段时间……会不会是在陪着其他人?
谢行野忽而抓紧了温润的床沿,声音略有发冷:“但如果还有旁人,我倒是不希望你死在他人的手里。”
转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想问她这个。
棠宁下意识要回答,却忽而闭紧了唇。
这种不希望其他人跟她接触的心思,只能是一种……占有欲。
棠宁叹了一口气:兜兜转转,不会又重蹈覆辙了吧。
“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棠宁声音有些发涩,“也许我会再去找其他人。”
倒也不全是假话。
棠宁确实不想死,如果真的到了无可奈何的那天,说不定她会重新让谢玄上位,届时调快时间流速……就能获得终极奖励。
――一具健康、且再没有什么疾病的身.体。
说完这句话后,棠宁转了转脖子,看向病房的窗外。
窗外,是一片明媚阳光,仿佛在温柔地叫她出去享受大好人生。
谢行野没再回应,他睡着了。
只是呼吸声很不顺畅,像是睡梦里也得不到安稳,时刻紧绷着。
楚国的时节已经是入了秋,棠宁调整了时间流速,在谢行野出发的这段日子里,一直都跟在了他的身旁。
只是没再插.手他的政务,除了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之外,她很老实地不做任何决策,偶尔有不懂的去问谢行野,皇帝也会三言两句替她解答。
等明君值涨到了70的那一天,棠宁顺手查看了下谢行野的详细资料,终于发现那个“有暴毙之忧”四个字消失了。
彼时谢行野正在听半夏汇报要打点出宫的行李,睨了偷笑中的锦鲤一眼。
半夏汇报完毕,临走之前表情不大放松,建议谢行野多带一些死士保护。
在宁王的地盘,发生什么凶险都是不可测的。
谢行野都没有应声,随手挥了挥叫她下去。
等书房内没有其他人了,棠宁忙不迭地飘了过来,献宝似的从商店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防弹衣!”棠宁殷勤介绍道:“可防刀剑!”
其实还有一个红外线热相扫描仪,用来检测附近的空间里是否有其他人,很是好用。
以及一把……枪。
这都是她这段时间索罗的成果,但是除了防弹衣以外,棠宁还不敢把后面两样拿出来用,只是暗地里买下收在了物品栏中,等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谢行野看了桌上的衣服一会儿,接着单手挑起了防弹衣摩挲两下,随后摇头,“材质倒是稀奇,只是看着不如金丝软甲。”
“那你就穿两层!”棠宁说,“保险嘛。”
谢行野像是垂眸想了片刻,最后轻轻推过去,淡然说道:“防具并非我要穿,宁王不会如此愚蠢,让朕在他的地盘上出事。”
这些防具都是要给那些属下用的。
此去凶险,也不知最后能剩下几个。
对于这一趟旅途,棠宁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其实从前的谢行野一路的上位史也很凶险,先是要在圣慈的手里活下来,后又直接杀了靖国公、灭了两个外敌。所作所为都是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时候他身边有个棠宁,但是在长大之后,谢行野却从来没主动要求过用她的能力。
现在也是一样,明明身边有个自称前来帮助他的仙子,他大约还是因为自尊心过重,从不开口要求她什么东西。
一向是个年轻且骄傲的君王。
就像是今天的太阳,热烈、夺目。
“……谢玄她脚起泡了。”棠宁趴伏在车厢边,转头对谢行野说道:“而且她快太阳被晒得冒油了,让她上来呗。”
此去阳州,谢行野打得是出宫巡游的名头,浩浩荡荡带了两万多随从,但除了他自己有华丽舒适的马车以外,其余人或骑马或走路,进程其实要慢很多。
谢玄作了男装打扮,充作谢行野身边的侍卫,一路上都跟在他的马车身后。
虽然路上始终在沉默着,但棠宁总觉得,这姑娘的眼里似乎冒着复仇的烈焰。
谢行野没搭理她。
离了都城,虽然他们还走在官道上,但路面多有崎岖不平之处,车厢内仍然是摇摇晃晃,他正单手支着下巴假寐。
棠宁于是不再提这个要求,回到车厢内部突然问他,“上次我问你,怎么知道的谢玄她要去阳州报仇,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谢行野眼也不睁,嘴角略略下扯,似是有些不屑,“我用了几年的人,难道心里会没数?”
虽然谢玄从来不提这件事,他却不能不明白。
“哦。”棠宁大概也能猜到,但还是觉得无聊,点了下谢行野的脑袋,“好无聊啊……”
以前前他们在一起会看电影,或者玩一些棠宁在商店里买到的稀奇古怪的玩具。
但现在棠宁却拿不准,还能不能再和谢行野一起愉快玩耍了。
她还没哀叹完,谢行野便没好气地翻身,从卧榻下方的小格子里拿出了一块棋盘,随后铺在了桌面上,对着她招招手,“过来,你执白子。”
下棋?
棠宁不会下棋,她抓抓脑袋,“我不想玩这个,算了我还是……”
“你若赢了。”谢行野忽而打断了她的下线预告,语气平平地说,“可以随便问我一个问题。省得你没事情做,总来烦我。”
那棠宁可就精神了!
她立刻冲过去,不管不顾先往中间下了一颗白子,“你说的啊,不能反悔啊。”
围棋,她确实是不会。
等谢行野察觉到不对劲以后,下一秒的棠宁已经是五颗棋子连成了线,欢呼一声:“我赢了,我赢了!”
五子棋,她很是精通。
谢行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她也心虚回望,“没说过五子棋不行啊,这是我们仙界最流行的玩法。”
把双指间的黑子随手丢回原处,谢行野重新靠在身后软榻上,不欲再跟她耍赖,淡淡说了句,“问吧。”
棠宁激动地在病床上也端坐好,先是端正了身子,口齿清晰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妻生子?”
没想到谢行野连犹豫都没有,只是微不可见摇摇头,“这个不行,换一个。”
棠宁无语了:“……我就想问这个,你当时又没说不可以问。”
谢行野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仙子,靠着耍赖与小聪明赢了我,可并非是你理直气壮要求回报的底气。”
说得也对,棠宁一阵心虚。
但她又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烦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晃得谢行野心烦。
“既如此。”谢行野坐直了身子,将棋盘上那些棋子一颗一颗捡了回去。
他的手骨修长有力,手指白皙细腻却不显得柔弱,一颗颗捻起棋子的动作很是好看。
“按照你的规则,你我再手谈一局,若我输了,就回答你的问题。”谢行野不慌不忙说道,“但若是你输了,你也需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五子棋,棠宁小学时候就在和同学用铅笔在纸上画着玩了。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谢行野的邀约,棠宁此刻却本能有些犹豫。
随后她一咬牙,“好,但这次,还得是我先走。”
第40章
谢行野没有在先手上纠结, 答应得很是痛快,“好。”
棠宁还像上次那样,在棋盘中央落下一枚白子。
但这次因为知道谢行野有了准备, 她也比上次更加小心谨慎了许多, 每次落子都经过小心翼翼的演算与推论。
谢行野虽然才刚刚知晓规则,但落子前却并没像她一样反复纠结, 而且仿佛是算准了棠宁的每一次动作, 再随手扔下一枚棋子。
等终于反应过来谢行野似乎在推断自己动作之后,棠宁同时也发现……
她无路可走了。
一共有两个漏洞, 她来不及都堵上。
把白子一扔,棠宁的语气酸不溜秋, “算是你赢了, 问吧。”
可恶, 论算计, 她果然是比不过谢行野。
谢行野赢了棋局之后也没见多高兴,仍是不慌不忙地将棋盘上的残子依次捡起来, 看似漫不经心随口问她, “你是否修改过我的记忆。”
棠宁:……
随口一问就是王炸的吗?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商量着说:“能不能换一个?”
没想到谢行野却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又来问她,“数十年前,一个叫顾风来的女孩被我杀死,是否是你帮我处理完善?”
棠宁:……
这不一样嘛?
而且,如果回答了他看起来比较讨巧的第二个问题, 那也就等同于承认了第一个问题。
棠宁把手柄一扔, 开始装死。
谢行野没有催她, 将棋盘收拾干净以后便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面无表情地样子却很是有压迫感。
“你,你也没回答过我的问题。”棠宁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不算……我们再来玩点别的。”
面对这种明显的耍赖,谢行野只是微微一笑,“好。”
但他眼底一片冷淡,语气也有些发冷,“要玩什么。”
“……扑克牌。”棠宁立刻从商店里买了一幅扑克牌,将桌上的棋盘拿走,飞快地给他念说明书的规则:“听好了我只说一次,牌面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十JQK,但三最小,二最大。另外还有两个大小鬼……”
首先,谢行野不认识阿拉伯数字。
其次,谢行野看不懂英文。
棠宁不动声色地想:并且,规则还很绕人。
她故意只解释了一次,一定要把谢行野绕晕!
十分钟之后,谢行野炸完了手里的牌。
棠宁气得把手里的牌面一摔。
“第一个问题,”在谢行野沉沉地目光下,棠宁不得不认输,只是语气略有挑衅,“没错,我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