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魏文鸿客气道:“苏姑娘下山,不知可是殿下有何旨意?”
苏妗将乔氏母女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浅笑着看向魏凝,不答反问:“这便是魏三姑娘?”
魏凝猝不及防被提及,忙转眸好奇的看向苏妗,眼中纯净无瑕,瞧着灵动又乖巧。
她抿了一丝善意纯真的笑,声音如涓涓泉水:“是,魏凝问苏姑娘安。”
魏姩静静地看着魏凝做戏,突然觉得,她被骗了十余年好像也不冤。
魏凝的演技实在太过精湛了,这任谁瞧不是一副纯真无害的性子。
苏妗眼神微闪,轻轻笑了笑:“不敢当。”
魏家可真有点意思。
若非她知晓些香山亭的内情,怕还真以为这是个纯善的。
她收回视线,看向魏文鸿,这才回答他方才的话:“我奉殿下之命送姑娘回府,惊动了魏大人,是苏妗之过。”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旨意了。
魏家几人不由暗中松了口气。
他们真怕太子一句话将魏姩要到了东宫,那他们这些年的心血可就都付之一炬了!
“多谢殿□□恤小女,有劳苏姑娘了。”魏文鸿看向魏姩,语气和蔼道:“姩儿,还不谢过苏姑娘。”
魏姩微微垂眸。
姩儿,以往她求之不得的亲昵,如今听着只想作呕。
不过眼前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她微微侧身,正要屈膝,却被苏妗一把扶住。
苏妗面露惶恐,声音微急:“姑娘不可,奴婢担不起。”
魏姩怔了怔后,反应过来苏妗是在替她撑腰,遂感激的笑了笑。
魏家人因苏妗的态度脸色大变。
她唤魏姩姑娘,自称奴婢...只有一个可能。
东宫要魏姩。
乔氏几乎都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魏凝轻轻拉了拉她,她才勉强镇定下来。
“苏姐姐,要到晚饭时辰了,不如留下用晚饭可好?”魏凝上前,亲昵的拉着魏姩的手臂,笑盈盈朝苏妗道。
她笑的纯真灿烂,宛若被娇养长大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声苏姐姐更是格外甜软,让人生不出拒绝之意。
苏妗垂眸瞥向魏凝挽着魏姩胳膊的手,她能感觉到魏姩那一瞬间的变化,遂轻轻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担不起魏三姑娘一声姐姐。”
魏凝微微歪头,亲热的道:“那我唤苏妗姑娘可好?”
魏姩很有些烦躁。
魏凝永远都是这样,不论她身边出现谁,她总能三言两语与之交好。
她参加的宴会本就不多,且都是一些小宴,见不到什么位高权重的贵人,可即便这样,只要有魏凝在,不管她同谁说上几句话,她都要来掺和。
而那些本欲与她认识的姑娘,最后都成了魏凝的友人。
偏她那时还愚蠢的以为魏凝只是想黏着她。
苏妗唇边的笑意完全散去。
她冷冷的看向魏凝,道:“我乃东宫女官,有品阶在身,魏三姑娘没有,按照规矩,魏三姑娘不能直呼我的名字。”
魏姩抬眸看向苏妗,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苏妗冷脸。
心头的烦躁瞬间荡然无存,魏姩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苏妗是第一个在她与魏凝之间,选择她的人。
而魏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她抿着唇,眼尾泛红的晃了晃魏姩的胳膊:“二姐姐。”
魏姩不用想都知道,魏凝想说的是,苏姑娘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是不是得罪苏姑娘了。
即便知道会惹来怀疑,魏姩这次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温声哄着魏凝替她说好话。
魏姩偏头,疑惑的看向魏凝:“三妹妹怎么哭了?”
“苏姑娘说的很对啊,三妹妹确实不能直呼苏姑娘的名讳,我记得三妹妹没少随母亲参见宫宴,该不会还不知道规矩吧。”
魏凝望着魏姩,眼底既震惊,又无措。
魏姩却没再去看她,而是朝苏妗笑了笑道:“抱歉,小妹不懂规矩,冒犯了苏姑娘,还请苏姑娘宽宥一二。”
乔氏气的面容都开始扭曲了,正要说什么却被魏文鸿一把拉住了。
苏妗朝她轻轻颔首,笑着道:“不妨事,魏三姑娘年纪小还小,可以慢慢教。”
“姑娘日后唤我苏妗就好。”
明显的偏颇让魏凝笑容僵在了嘴边,她暗暗咬牙,攀着魏姩的手无意识的收紧,魏姩手臂本就酸痛的厉害,被她这么一捏,忍不住痛呼出声。
魏凝恍然回神,忙关切道:“二姐姐,你怎么了。”
不待魏姩开口,苏妗就大步上前一把扒开魏凝的手,皱着眉头道:“姑娘的手可是今日陪殿下狩猎拉伤了?”
魏凝因这句话整个人僵住,也忘了去计较被苏妗扒开的难堪。
魏姩何时会骑射了!
乔氏紧紧攥着帕子,眼底一片阴郁。
魏文鸿倒还能勉强维持面上的和平,只是唇角的颤抖显得面容有些扭曲。
他身在朝中,自然知道香山猎场。
那是只属于东宫的,就是其他几位皇子都不可擅入,可太子今日却带了魏姩去狩猎!其中深意已不难猜测!
魏姩轻声道:“无妨,好在殿下今日狩猎兴致高,我这便不算什么。”
“殿下身边多是男子,不知女儿家娇贵,还请姑娘多多担待。”苏妗温和道:“回头我定同殿下如实禀报,殿下是不舍伤姑娘的,日后定会注意着些。”
她说罢,眼神不善的看了眼魏凝。
魏姩适时露出一抹娇羞低下头。
苏妗姑娘说的人绝对不会是褚曣!
魏凝感受到苏妗的不善的眼神,抹着泪语气哽咽:“对不住,我不知道二姐受伤了,是我不好。”
可苏妗并不吃这套:“痛的是姑娘,你哭什么?”
魏凝抽泣声顿时止住,垂下的一双眼里盛满了郁气。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怎么了,苏妗你怎么将人弄哭了?”
众人同时望去,却见一内侍领着十余人浩浩荡荡进了魏府。
魏文鸿自是认得对方,眉心止不住的跳。
这人怎么也来了!
来的正是长福,他噙着笑朝魏文鸿颔首:“魏大人,魏夫人。”
魏文鸿压下心底的不安,携着乔氏回礼:“中贵人。”
长福这才看向魏姩,万分恭敬道:“问姑娘安。”
魏姩忙要还礼,被苏妗按住了。
她便点头轻轻笑了笑。
乔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长福瞥了眼在场几人,视线落在魏凝身上,不解的看向苏妗:“你欺负人了?”
苏妗凉凉的看着他。
长福嘿嘿一笑:“我们苏妗姑娘最和善不过,要是与人起了龃龉,那一定是对方之过。”
魏凝被再三的数落,实在难堪,躲到了乔氏身后。
魏文鸿忙岔开话题:“中贵人,您这是?”
长福往后看了眼,这才似想起来般,道:“这不,前些日子贵府二姑娘在香山遇狼,那婢女却不知护主自个儿逃命,最后惨死狼腹,殿下心疼姑娘身边无人,便选了几个得用的给姑娘送来。”
魏文鸿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府中会给姩儿安排下人....”
长福笑容一收,微抬起下巴,扬声道:“魏大人若是不同意,我这便回去禀报殿下,请殿下亲来一趟。”
魏文鸿闻言额头渗起一层薄汗,忙不迭道:“不敢不敢,殿下百忙中抽空关照小女,臣感激不尽。”
长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徐徐道:“魏大人放心,殿下选的人,是绝不会在生死关头弃主而去的。”
说完,他也不管魏家人脸色多难看,和气的朝魏姩道:“姑娘,您挑选挑选?”
其实这些人都是魏姩挑出来的,这是她陪太子狩猎交换的条件。
但她刚开始只是提了原本的想好的要求:“臣女想请殿下帮臣女送几个人进府,臣女院里除了一个贴身丫鬟,都不是自己人。”
她看不见太子的表情,只听他淡淡嗯了声。
也不知是因她觉得那时候的太子好说话,还是因为刚逃出生天,又感受了策马奔腾的滋味,她得意忘形得寸进尺的跟太子说:“可是臣女没有钱。”
太子这回没有应,而是问:“你的月例呢?”
她的月例大半都给了魏裎,但她却掰着指头数着:“加餐食,打赏下人,买衣裳首饰,月例有时也有缺,每月都花的很干净。”
太子沉默了许久,问她:“你的餐食和衣裳首饰要自己买?”
她面不改色点头:“嗯,他们克扣我。”
第24章 第 24 章
其实魏姩的衣食还算过的去,毕竟名义上是嫡女,面子功夫总要做的,但若按照规制,乔氏给的就远远不够,且魏姩下定决心要攀扯太子,那自然是想方设法的给魏家上眼药水,再在太子面前搏一搏同情,免得将来她对付魏家时,让太子以为她是白眼狼。
虽然魏姩也不是那么在意太子对她的看法,但她可不愿意给魏家背锅。
太子之后没再说话,直到回到马场才应了她。
而长福得了太子的传话后,就准备好了银钱,后与魏姩一同下山去了西市,这些人都是魏姩亲自指的,长福只负责给钱买人。
魏姩装模作样的扫了眼,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位陌生的面孔上。
对方是位妙龄女子,生的明眸皓齿,见她看去,她朝她挤了挤眼,笑的格外灿烂。
魏姩看向长福:“......”
她不记得自己挑过这样一位姑娘。
这般出挑,哪像出自西市,更像是大家娇养出来的闺秀。
长福回之一笑,低下头。
魏姩又看向苏妗,后者一样笑了笑。
魏姩:“......”
她明白了,是太子塞进来的!
不管太子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魏姩都明白自己无法拒绝,她只沉疑一瞬,便道:“承蒙殿下厚爱,臣女不敢推拒,殿下挑的人自是顶好的,臣女不敢再挑选。”
意思就是全要了。
乔氏看着那一排十来个人,一张脸极其精彩。
“不过,臣女院中已有些人,臣女院小,怕是放不下这么些人。”魏姩轻轻凝眉道。
乔氏气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她想做什么!
要把她的人全部换了?!
长福挑眉,语气随意道:“殿下说了,以后他们都是二姑娘的人,想如何处置,凭姑娘做主,不过...殿下的意思是,姑娘院里原来侍候的人怕也不是那么尽心,毕竟,有弃主逃生的先例在。”
魏姩唇角微微扬起,屈膝道:“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劳烦中贵人代臣女谢过殿下。”
长福赶紧回礼,笑着道:“姑娘唤我长福就好。”
几番客气后,长福苏妗本该回别院复命,可余光瞧见乔氏阴沉的脸色,话锋一转:“殿下吩咐奴才定要将人送到姑娘院里,不知,姑娘可方便。”
魏姩自是求之不得,但她没答,而是看向魏文鸿和乔氏。
长福与苏妗也同时转头看过去。
乔氏忙换了副笑颜,可变换的突然,郁气还未消,瞧着实在不堪入目。
魏文鸿倒是要镇定的多,笑的很是和蔼:“自是方便,劳烦二位了。”
“姩儿,好好招待二位,万不可怠慢。”
魏姩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微微颔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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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妗与长福也不单是去送人的,进了杏和院没说几句话,长福就以下人怠慢为由发难,魏姩顺势就将院中的人全部清出去,只留下新到的十三人。
为了不让魏家人怀疑魏姩此番是别有用心,没动小厨房的人,但也安排了几个自己人进去盯着,至此,这方小院,才算真正的属于魏姩。
送走苏妗长福,又将杏和院所有的人叫到跟前恩威并施一番后,魏姩才终于能停歇下来,靠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由冬尽替她擦药。
冬尽边用药油按揉魏姩的手臂,边偷偷的看另一边的姑娘。
她总觉得这位新买来的婢女,一点都不像婢女,倒像是哪家姑娘。
魏姩今日累的厉害,歇了一会儿气才顾得上与太子的人周旋,只是她才问了一句名字,对方就噼里啪啦一通交代。
“我是殿下的暗卫,行十八,一个多时辰前唤作狼十八,我来这里,是因为殿下担忧姑娘的安危,让我来保护姑娘的。”
殿下原话是,别让魏二姑娘死在别人手上。
“姑娘放心,我不是来做探子的,我的作用除了保护姑娘,还可以给殿下传话,姑娘若再有什么生意要同殿下做,只管差我去传达,不必再...咳咳。”
殿下原话是,她再敢造谣,格杀勿论!
但她不像十九,她长了脑子的。
殿下的命令有可能是假的,但苏妗长福理解的一定是真的,于是她来的路上特意问了长福,长福格外慎重同她说,殿下口是心非万不可真的杀魏二姑娘,不然她得给魏二姑娘陪葬。
“当然,若是姑娘信任我,有什么差遣,我万死不辞!”
长福还说,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未来的女主子,定要好生侍候着,半点不得怠慢。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她凑到魏姩跟前,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非常认真道:“姑娘,我杀人超厉害的!且有很多种杀法,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还能埋尸,埋的狗都找不到!姑娘将这种事交给我,可放一万个心!”
魏姩:“.....”
冬尽:“.....”
主仆二人呆愣愣看着面前看起来灵动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的小姑娘。
太子殿下可怕,他的暗卫也好可怕。
魏姩率先回神,问出她最开始就想问的疑惑:“一个多时辰前叫狼十八,那现在?”
“现在叫风十八。”
姑娘笑的甜甜的。
疯十八?
好适合她!
主仆同时想到。
魏姩从来没见人这么起名字的,疑惑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风十八手肘撑着脑袋,滔滔不绝:“殿下共有十九个暗卫,殿下懒得一一取名字,就以出暗卫营的顺序为名,但殿下又很喜欢给我们改名,通常是殿下近日喜欢什么,便给我们改做什么,我都不记得自己拥有过多少个名字了。”
“有时候一天改两个都是常事,魏姑娘第一次来别院那天,我还叫剑十八,魏姑娘离开后我就叫狼十八,这个名字好凶,我不太喜欢,还是今天的名字好听。”
冬尽:“.....”
魏姩:“.....”
虽然听起来好荒谬,但若是太子,好像就理所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