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最后试探一下他,若他仍不肯放弃,非要娶朝瑶那小贱蹄子,就别怪我们狠心了!”
第41章 谋定
裴殊观就要科考, 虽然以他的才学拿下名次并不奇怪,但依着邹夫子所言,去拜拜文殊菩萨, 有些敬畏之心也是好的。
以是今日,朝瑶要出门陪裴殊观去寺庙。
只是这日起身, 还在穿戴,孙嬷嬷就呈上来了从山西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只因为宣平侯最近在山西练兵,只好书信传回。
朝瑶拆开来看, 陪裴殊观读了好一段时日的书了,虽然还有零星繁体字认不全, 但通读全篇识其意并不难。
朝瑶也好奇,她都为了裴殊观和侯府决裂了, 舅父这个时候怎么会给她送书信。
拆开书信来, 看见信字末尾落的舅舅的款, 这封信应当是舅舅亲笔信,朝瑶越发好奇,将这信件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昔闻汝已与那裴氏小儿私自定下婚约,但有一事告知, 望好生衡量。”
“汝生辰宴之后, 舅父本在观望, 裴氏小儿一封信件传来,此信涉及长辈私情, 先前不好告知。”
“信上说明,裴启元老贼并不是因为其夫人是齐贵妃胞妹才帮扶支持三皇子一派, 而是因为裴老贼与那齐贵妃青梅竹马,裴老贼爱慕齐贵妃不得才迎娶的她胞妹。”
“现下两人关系也极其暧昧,裴老贼绝无回心转意的可能,两点望汝细想,其一,裴家是否会同意你们的婚约;其二,你嫁过去,能否好过?”
“另,那信用特殊墨水写成,见光则挥发,并未留下印记,但舅父之言,句句属真,绝无欺骗。”
朝瑶看过信后,终于懂了舅父当日为何一定不要自己和裴殊观在一起,其实书中其实也说过裴启元和齐贵妃有段青梅竹马的情谊,但远远没有现实世界这般暧昧。
按舅父之言,固国公府支持三皇子都不是因为固国公夫人是三皇子姨母,而是因为裴启元爱慕齐贵妃。
此事与利益再无关,而是套上了感情的枷锁,这样一来,裴殊观若想说服固国公要娶她,确实是难上加难。
但是她也并不是一定要嫁进去,现在只还差两三成的能量,按古代婚约三书六礼的漫长流程来说,说不定裴殊观和裴启元谈判期间,她就能功德圆满,然后开溜。
针对舅父所说的两点,朝瑶根本不用和他成婚,也不会有所谓的婚后生活,所以并不用担忧。
但是有舅父关心自己,朝瑶心情也还不错,遂轻声唤屋外值守的赤虎,
“你进宫去阮禾那里打探一下,看最近齐贵妃她们是否有动静。”
将书信收好,也正好在奴仆们的服侍下将衣物穿戴整齐,去陪裴殊观用早膳,随后两人一起去寺庙参拜文殊菩萨,烧高香,希望能获得一个好名次。
马车上,朝瑶瞧着裴殊观,他今日罕见的没有穿白色,反而一身水墨渐变的丝绸锦袍,袍上点缀几枝墨色竹枝,黑色皮革金缕带,腰间别了一块莹润洁白的玉佩。
这几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阳光格外的强,以是他在室外佩戴上白绫,防止眼睛在知觉不敏感的时候,被炙热光线灼伤。
平稳马车,略有些倾斜,缓慢向山上驶去,朝瑶想起这件事,突然开口询问,
“阿殊,我倒是忘了询问了,我们为什么要去山上的风隐寺,而不去城里的文殊院啊。”
之前裴殊观提出这个要求,朝瑶也没仔细听,摆摆手就让人去办了,现下路途颠簸,坐马车上山要一两个时辰,又都是山路,难免心中不乐意。
便想起城里就有文殊院,离公主府也不算远,坐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现下究竟是为什么舍近求远?
裴殊观轻声向朝瑶解释,
“文殊院近来人太多,可能和元宵节那日相差无几。”
朝瑶想起元宵节那日,自己和裴殊观在街上人挤人的场景,也不免觉得烦闷倒确实宁愿多走这一两个时辰。
两人到了风隐寺,却发现或许是新年刚到,这风隐寺人员也众多,看起来颇为热闹,但比那人挤人的情况好上太多。
山上虽然冷,但都有些桃花正在含苞待放,空气也格外新鲜。
朝瑶扶着裴殊观下了马车,两人一同进寺庙,外院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被这一对璧人所吸引。
两人一同来到专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使用的内院,内院人较外院,人少了许多,但也是十分热闹的模样。
两人上前,在沙弥的指引下找到文殊菩萨,烧香祭拜之后,朝瑶正欲扭头询问,有无一些开过光的‘逢考必过’‘心想事成’符之类的。
就瞧见一圆头圆脑的小沙弥,过来询问朝瑶,“殿下,身侧之人可是固国公府大公子?”
朝瑶轻声应是,那小沙弥便询问,“能否请公子与寺内圆兴法师一聚。”
朝瑶蓦然想起裴殊观第一次逃跑的时候,也是用的这招,心下一沉,微微上挑的美眸里充满了质疑的光。
裴殊观也似乎感知到了朝瑶的不安,伸手安抚性的牵起朝瑶的手,意有所指道,
“我既已承诺,便绝不会违誓。”
朝瑶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又抬眸看他,仔细的想要搜寻出他说谎的痕迹,但是一切都很自然。
想到他既已经许诺,便也不太好像之前那样强硬的管束他,指尖有些不舍的拉过他的掌心,靠上裴殊观的臂膊撒娇,
“那我在这里等你,阿殊可要快些回来。”
安抚完恋恋不舍的朝瑶,裴殊观这才和小沙弥去寮房寻找圆兴法师。
上次裴殊观来寻他,是想让法师帮助自己脱身,谁曾想最后是朝华帮了他。
这次特地选址风隐寺,实际也是为了来寻圆兴法师,不过此时和当时的心境全然不一。
当时是为了逃跑,而现下,他就要成婚了。
走进寮房,净植忽然出声提醒,“公子小心,前面有三阶梯。”
裴殊观动作一顿,记忆回溯,他记得这里有三阶梯,小时候随母亲在这里短住的时候,就经常被罚跪在这阶梯之下。
他那时小,跪下就正好与阶梯上的平台齐平,只露一双漆黑眼睛出来。
圆兴法师瞧见了,就会倒一杯水给他,告诉他,心中无甚在意,便也就不会痛了。
走上阶梯,同行的小沙弥上前两步,轻敲寮房木门,
“师父?裴公子来了。”
里面有应答的声音,小沙弥遂推开房门,让裴殊观进去。
圆兴法师抬眸看他,不似小时那般阴郁孤僻,也不似前些时日江南相见的冷漠淡然。
他眉心舒展,气质温和舒缓,身周的气氛也轻盈几分,已经长成了一位无双的公子。
只是眼睛上覆那道白绫,又给他增添了一些如琉璃般易碎之感。
“妙生?”
圆兴忽然唤他,
“法师。”
裴殊观淡淡张唇回应,虽然未笑,但唇角也有微微向上之意,并不似以往冷淡。
圆兴调侃,
“许久未见,近来可是有何好事,叫你如沐春风?”
“我要成婚了。”
裴殊观上前几步,凭着记忆找准位置,然后坐下,端正仪姿,向圆兴道,
“我找到了一个视我如瑰宝的女子,和她在一起,能体会到原来没有的感觉。”
“虽然偶尔也会失意,但是也有甜蜜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在面临抉择的时候,就弃我于不顾。”
“我想,与她组建家庭,应当能安稳度过一生。”
圆兴知道裴殊观幼年的遭遇。
母子二人不得固国公喜爱,裴殊观陪伴母亲回到江南礼佛,忍受她的打骂与严苛,背负她的脸面与期待,甚至对母亲与情人在自己房间里苟合之事也装聋作哑。
但到头来,那女子却要抛弃幼子,和情人私奔。
虽然这件事以那情人身死结束,但给裴殊观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圆兴听他言语里‘抉择’二字,知道裴殊观是因此被那女子所打动,幼年的伤疤成为茧,烙印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圆兴叹一口气,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就听裴殊观继续道,
“此番前来,是想请法师,为我和她测算一下姻缘。”
他的声音很虔诚。
原本不相信这些,但在面临人生大事的时候,也想来来求一卦,听听好话,得到上天的祝福。
圆兴难得看见这样,心系喜悦与期待的他。
罢了,成全他罢。
唤小沙弥取来签筒,递给裴殊观,让他诚心祷告之后,抖落一只签文。
裴殊观做事一贯很认真,这次更是格外认真,圆兴法师却突然想起,他小时候也这般认真的来他这里抽取过签文,可是那次的结局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真应了签文,还是其他原因,裴殊观后面就真的过得辗转,孤苦。
当裴殊观签筒里签文落地的那一刹,将圆兴从过往的记忆里拉回,裴殊观伸手向下摩挲,找到那支签文,拾起来递给圆兴,
“如何?”,他朗声道。
圆兴接过那签文,因为想起了过往,竟不知怎的,有些迟疑要不要看,室内久久寂寥,待到裴殊观再次出声询问的时候。
圆兴终于做了决定,不看那签文,他们的姻缘不应该由这几句话决定。
圆兴将签文放置在桌上,眼神示意小沙弥将这签文拿走,却告诉裴殊观,
“花果草木皆润泽始知一雨值千金”
裴殊观博学多识,已经隐隐知道了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开口请求更详细的解签,
“何意?”
“不上不下,为中签,其中‘雨’‘润泽’意指你们的感情在经历风雨之后,会有好的结果。”
裴殊观闻言却并不诧异,依照宣平侯府和固国公府的关系,他说服父亲之后,还要去挽回朝瑶和宣平侯府的关系,这样一来,风雨不可能不多,只是最后能有个好结果,他能由此与朝瑶安稳下来就好。
而圆兴虽然是和尚,但为这些王公贵族解惑答疑惯了,也有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了,他并不以为耻,只觉得以另一种方式普度众生罢了,不然他要是被拖出去砍头了,谁下山施粥做善事?
而这次的对象是裴殊观,他小时候过得太苦了,圆兴担心签文又是不好的结果。
况自己也没看那签文,刚才念的诗,也没说是签文。
一切都看裴殊观自己理解吧。
那小沙弥借着出去换茶水的间隙拿走签文,推开房门出去,净植在外等待,与净植擦身而过,走到厨房,将签文处理干净。
裴殊观求过签后往回走,没想到朝华在转角处等他。
这是朝华自从知道裴殊观要与朝瑶成婚后第一次找到机会见他,一见到他,便也想起那个恐怖的梦,忍不住眼睛都有些红了。
“表兄。”
朝华猛地扑进裴殊观的怀里,裴殊观躲避不及,被她扑了个踉跄。
净植也在一边,她瞧见朝华的动作,顾及她是公主,不敢上手,却又焦急的往四周望去,生怕此事恰好被朝瑶撞破。
“殿下。”
裴殊观听她声音也认出了她,但是对她这般行为感到十分不适,努力掰开她的手,向后退去。
感受到裴殊观的动作,朝华主动放开了他,苍白柔弱的小脸更是流下两行眼泪,声音里的哭意愈发重,
“表兄,是我不好,莽撞您了。”
裴殊观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皱眉,不知她来寻他是何意,
“殿下,您为何哭泣,又为何于此?”
朝华听他询问,赶紧伸手擦擦自己脸上未尽的泪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也正常下来,
“我是想问您,能不能念及我们小时候的情分娶我......”
“如若你不肯要我,那我只能和书安订婚,你也知,书安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一直将他当弟弟看,又怎能与他生出男女之情.....”
裴殊观缓慢摇头,嘴角慢慢拉平,
“此事不能应你,我已经与朝瑶殿下有婚约。”
“幼时你对我的帮助,我会通过其他事情答谢。”
朝华本来还在强装冷静,可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梨花带雨的哭泣起来,
“可我就只想要这个,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夫婿的,我们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家又有婚约在身,是姐姐横刀夺爱......”
裴殊观听她这话,眉心一皱,他与她也无婚约在身,且,朝华与裴书安的订婚之事早就传开了,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他背叛她。
缓缓摇头,安抚道,
“书安还小,但你们现下只是订婚,也不急结婚,有父亲教导,等书安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你们成婚也不迟。”
“我与你姐姐成婚的事情,已成定局,不会再更改了。”
朝华一听他如此决绝的话,哭声暂停,一双泪眼婆娑的眼,逐渐变得冷清狠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