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丞简直受宠若惊,他双手举高,郑重其事的接过那瓶解毒丸,脸上的表情如获至宝。
他自小随母妃隐居深宫,从不敢踏行踏错半步。
以前元贵妃治理后宫的时候,母妃日日念叨要他藏拙,万不可露出锋芒丢了性命。
尽管他们母子隐忍至此,但元贵妃依然在宁安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时不时试探打压。毒药不知给了多少回,虽是毒药,但不致命,只会让人腹泻疼痛,滋味儿生不如死。
外祖只是一介文臣,万不敢同元家抗衡,父皇半年不来一次后宫,他们母子俩告状也不敢,在那深宫之中如履薄冰。
后来发生宫变,他虽藏拙,但外界的消息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得知元贵妃死了那一刹那,他心中无比畅快,死得好呀,死得真好!
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他还知道二皇兄身受重伤,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在所有太医都已束手无策时,四皇姐轻轻松松的一剂药方就保住了他的性命。
真正是华佗在世也不为过!
如今四皇姐竟给了他这么贵重的祖传的秘药?
能解百毒哎……多么珍贵稀有。
有了这种神药,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会遭人暗算了。
三人刚互赠完见面礼,赵宥和太上皇便一前一后抵达了御膳堂。
赵丞听见父皇的问话后,忙老老实实站了起来,恭敬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送给四皇姐的是一幅儿臣自己画的江山图,四皇姐回赠给了儿臣一瓶极其珍贵的解毒丸。”
他说着恭敬的拿出那瓶解毒丸给太上皇看,并朝着赵毓瑶再次鞠躬致谢,“臣弟谢皇姐厚礼。”
太上皇看着那精致瓷瓶有些诧异,“解毒丸?可是你母后传给你的秘方?”
赵毓瑶诚实的点了点头,“嗯,是,父皇想要吗?想要的话,儿臣回去给您装一瓶便是。”
赵丞:????
这么珍贵的东西还量产么?
第 251章 实在诡异
太上皇一想到先皇后,又陷入心绞痛里,脸色发白,一头白发看上去更显苍老脆弱。
那解毒丸是他和云桑之前去迷谷时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密宝。
二十几年前他们在迷谷时曾遭遇九死一生,遇到过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也是那些事情让他和云桑之间的感情更加牢固。
如今回想,那时的刻骨铭心,那时的恩爱缠绵,仿佛都还历历在目,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现实却是他和云桑这辈子就这样蹉跎过完了一生,如今她和他已经阴阳两隔,他们除了在梦中,这辈子再也无法相见……
赵毓瑶欢快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父皇可是有一粒避毒珠?不如把你的那粒避毒珠给我,我能帮您变出好几粒一模一样的来。”
这下子太上皇是真的惊讶了,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连嗓门儿都毫无形象的提高了几个度,“你会制避毒珠?”
赵毓瑶嘿嘿一笑,N瑟的把自己脖子上的避毒珠掏出来给他看,“我必须会啊,我从小就一直带着,阿娘教过我制作方法。”
太上皇一听说是云桑教她的,脑海中闪电般出现了一个念头,一个大胆又让他痛心的念头。
这避毒株举世罕见,乃是巫族圣物,只有巫族的大祭司会制作。
巫族居于蓬莱,行踪飘渺不定,因此这举世罕见的避毒珠就更是少之又少,全天下拢共没几粒。
这也是他听说他闺女会制避毒珠后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原因,这么珍贵稀有的避毒珠,云桑是如何学会制作的?她又是碰到了什么机缘?
只是他现在没心思去想她到底碰到了什么机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这粒避毒株是不是云桑托苗疆王给他的?
当年苗疆王把这避毒珠当做朝贡之礼送给他时,他就在想,苗疆王未免太过忠心了些?没道理得到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会拱手送给他?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只是苗疆王什么也没有说,送完东西就走了,那模样还是跟从前“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表情一模一样。
如今回想,苗疆王是从迷谷出来的,一直对云桑情根深种,不排除他们之间一直有联系?
这粒避毒珠极有可能就是云桑授意苗疆王进贡给他的?
为何苗疆王那个杀千刀的不说?
他忘记了当年的事情,苗疆王没忘啊!他为何不从侧面提醒他一番?
还有云桑,当年既然托苗疆王把这个东西给了他,为何不直接回京城来找他?
不行,他必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上皇心中转过千般思绪,抬手从脖子上将那粒避毒珠取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那黑漆漆的珠子一眼,手指微微发抖,紧紧将那珠子捏在手心,片刻之后才将珠子递到赵毓瑶手里。
赵毓瑶接过之后,看着配在避毒株上面的黑绳有片刻恍惚。
这绳结的手法怎么跟阿娘打绳结的手法一模一样?
正常人打结一般都是正向绕结,只有阿娘喜欢反向绕结。明明是她自己心不灵手不巧,打出来的绳结粗糙,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遮盖,还说她就喜欢反向绕结,这样打结比较独一无二……
确实挺独一无二,全天下恐怕只有她这样打结。
若不是她慢慢长大,打的结比阿娘打的好看,阿娘发现之后便把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她来做,她还就真的信了阿娘那独一无二的理由。
如今回想,死要面子活受罪恐怕是阿娘最后的倔强。
只是,眼前这枚避毒珠如果是阿娘制的,它怎么又会到了父皇的手里?
阿娘学会制避毒珠的时候她都已经三岁了,那时候她们娘俩已经定居岭南,阿娘早就和父皇分开了。
赵毓瑶面色一惊,心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粒避毒珠是阿娘特意送给父皇的?
但是这也说不过去呀?
当年阿娘眼睁睁看着外祖一家遭遇那样大的变故,自己也是身陷囫囵,而父皇已经将她忘了个彻底,从未出手搭救过她。
这种事情若换作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早就把沈霄恨了个对穿!怎么可能还会送避毒珠给他?
阿娘难道就不恨父皇吗?她若是不恨他,为何从小到大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关于父皇的一丝一毫信息?
但她若是恨他,为何又要送这么珍贵的避毒珠护他安危?
还有就是,这避毒株又是怎么通过苗疆王之手送到父皇手上的?
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太上皇没有错过赵毓瑶在看见避毒株之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心中那个荒诞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令他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赵毓瑶的脸上,颇为忐忑的问:“怎么了?可是这避毒株有何不妥之处?”
赵毓瑶神情复杂的看了太上皇一眼,又求助的看了沈霄一眼,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如果说出来,会不会又触及她爹的伤心事?让他每况愈下的身体更加糟糕?
赵毓瑶犹豫不决,这一犹豫便沉默下来,只盯着那黑漆漆的珠子发呆。
赵若灵可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她只看见父皇竟然毫不犹豫就把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了赵毓瑶,这使得她心中的嫉妒之火更上一层楼。
这个野种,一回来就夺走了父皇的所有宠爱,还夺走了自己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拥有的东西?
赵若灵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恨意,她绝不会让这个野种踩到自己头上去,也绝不会让她过得比自己更好!
只要能让这个野种消失,那么她仍然是大周朝唯一的公主。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被负面情绪牵着鼻子走,一件极小的事情便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尤其是看见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被其他人所拥有后,极容易对那拥有之人产生强烈的妒意,甚至是恨意,只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假想敌来针对。
殊不知,这种嫉恨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就像那些原配夫人去恨小妾抢走了自己的相公一样。她们最应该恨的,不应该是自己的男人吗?不应该是男人的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吗?
妒忌之火蒙蔽了赵若灵的灵台,负面情绪主导了她的思维,让她根本就认不清自己的斤两,无法冷静的思考她到底有没有资格去嫉妒赵毓瑶?
太上皇看见赵毓瑶这副神情后,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他的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朝着赵若灵和赵丞赶鸭子似的挥了挥手道:“午宴也吃得差不多了,你们俩就先回去吧,朕有事情要同正德说。”
赵若灵强忍住心中妒意,端庄柔顺的站起身,屈膝行礼道:“儿臣遵命,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今日就先告辞了,过些时日再进宫来看望父皇。”
赵丞的性子随了淑妃,为人老实敦厚,今日的宴席他就是来认亲和吃席的,压根就没往多处想。
听见太上皇的话后,赵丞便也跟着赵若灵起身行礼道:“儿臣告退。”
两人又一同朝武帝行了个大礼,正欲退出御膳堂时,却听太上皇郑重其事的补了一句:“对了,你们俩作为正德的姐弟,回去之后要好好琢磨一下,下个月正德大婚时你们要送给她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显得珍贵?”
赵若灵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父皇的心果然偏到了咯吱窝里,正德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他竟然还要在鸡脚杆上刮油?让她给赵毓瑶送大礼?
她外祖家虽然有些钱,但哪里能跟沈霄的南宁侯府比?赵毓瑶嫁给沈霄还会缺衣少食不成?父皇竟然还点名要她送一份大礼过去?
赵丞则老实巴交的想:额,父皇说的也对,是得送一份珍贵的贺礼给四皇姐才是,要让她一看见那礼物就能想起他这个弟弟的那种。
他这就回去准备,他要为四皇姐和沈将军画一幅可以流传百世的婚宴图。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御膳堂,赵若灵一步三回头,十分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但又不敢再退回去,只得在心中骂骂咧咧的往前走着。
眼见赵丞步伐越来越快,距离她越来越远,她心中忽生一计,急忙提着裙子想追上赵丞的步伐,“五皇弟,等一等……”
赵丞只顾着垂头思索婚宴图的构色,陷入到忘我的境界里,屏蔽了五识,哪里还能听到赵若灵的声音?
赵若灵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的宫道里,怨恨的跺了跺脚,这个呆子,什么都不争不抢,真不知活着有什么用?
她本想将赵丞拉到自己阵营里来,两人拧成一股绳一致排斥赵毓瑶这个半路出家的野公主。但现在一想还是算了,这小呆子跟他母妃一样没用,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某些贵女好用。
御膳堂内,太上皇满眼期盼的看着赵毓瑶,心如重鼓捶,小心翼翼又夹杂着忐忑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大殿内:“闺女,这避毒珠……你可看出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赵毓瑶求救似的看了沈霄一眼,见后者朝她肯定的点了点头后,她才有些疑惑的道:“这避毒珠,我瞧着有些像阿娘的手笔?……这处打结的手法跟阿娘惯用的手法一模一样。”
太上皇听后眼睛蔌的瞪老大,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他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赵毓瑶拧眉继续道:“但阿娘是在我三岁那年才学会制这避毒珠,那时候你们已经分开了,她既然不愿意再见您,为何又要辗转送您一颗避毒珠?”
赵毓瑶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忽然明朗,她猛地站了起来,急声道:“难道阿娘从一开始就知道您中了离忘这种蛊毒?她也知道您已经将她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所以才没有直接回京找您?
因为她害怕,害怕您不相信她,说不定还会直接将她当成夏家余孽处死,害怕我会彻底成为无人依靠的孤儿。
但依阿娘的性子,定是对当年的事情极不甘心,所以便想出了用避毒株来试探您的法子。
她定然是想着这避毒珠被传的神乎其神,都说用它能避百毒,说不定也会对蛊毒有效?如果真有效,那么父皇一定会察觉,从而派人去寻她。如果没有效,那便是复仇再无希望,且这避毒珠给了父皇也不亏,避不了蛊毒还能避其他毒,总归是能庇佑父皇的。
很明显,当年的答案是避毒珠对蛊毒没有作用,所以阿娘彻底死了心,这才带着我在岭南定居下来?”
赵毓瑶说完后,大殿内彻底沉寂下来。
她都能想到的缘由,在场的另外三人如何能想不到?
这枚避毒珠如果真是夏云桑托苗疆王送给周帝的,那只能说明当年的夏云桑是想挽回,想补救这段关系的。
她不甘心自己的一切就这样被人夺走,不甘心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更不甘心自己的家人惨死。她也曾努力过,也曾想要报仇,只是人言轻微,还找不到帮手。
她之所以不回京城,很有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元贵妃拿什么要挟过她?让她不敢贸然回京去找周帝?从而只能想出送避毒珠这样的方式来做探路石,却没想到依旧是失败了。
所以她才心灰意冷,一辈子带着女儿隐居在岭南那个偏远的小山村,甚至害怕女儿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只能一辈子都对她的父亲闭口不谈。
能让元贵妃用来要挟夏云桑,并且稳稳拿捏住她七寸的东西,显而易见,那便是赵宥。
太上皇听完赵毓瑶的话后脸色一白,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脸上的表情既愤恨又伤心欲绝。
“朕要出兵苗疆!朕要灭了苗疆!”苗疆王当年受到了云桑所托,却依旧对他闭口不提云桑所托之事,其心实在可诛!
他定然是躲在暗处偷偷看他和云桑的笑话,只因为当年在迷谷时云桑迫不得已利用了他的感情,这定是苗疆王的蓄意报复!
第 252章说正事要紧
武帝一想到元贵妃当年有可能是拿他的性命去要挟母后,让她不敢回京城找父皇,一辈子只能屈辱的呆在岭南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隐姓埋名活着,连带着妹妹也吃了那么多吃苦,他的心中就无比内疚自责。
如若不是元家人早已伏诛,他真想再杀他们千百次。
若这避毒珠真的是母后托人送给父皇求助的,这真相对于父皇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些,他本就被当年之事折磨得夜不能寐,如今这无疑是在他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
武帝强忍住翻涌的情绪,朝赵毓瑶使劲眨眼,想让她配合自己把话题圆回去,免得父皇耿耿于怀,被气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父皇,这一切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这避毒珠到底是不是母后当年托苗疆王给您的?还有待求证。
万一这避毒珠是经过他人之手到了苗疆王手上,苗疆王再把它拿来进贡给您也未可知?
毕竟苗疆只是一弹丸小国,周围豺狼虎视眈眈,如若没有大周庇佑,苗疆早已被他国吞并。苗疆王得到至宝,为求庇佑把避毒珠献给您也在情理之中。
且当年母后即使要找人求救,她找京中旧友不是更好吗?比如说阿霄的父亲沈老侯爷,她对沈老侯爷不是有救命之恩吗?没道理会绕过身边旧友,再绕个大圈子去找苗疆王帮忙?
这一切处处透着不合逻辑,父皇还是不要再为过去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如若您真想寻一个答案,朕年底的即位大典众番邦都会前来朝贡,朕就指名道姓要苗疆王亲自来一趟。咱们就逮着他把当年的事情弄个明明白白,若是他不说,朕就不放他回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