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关上房门,齐襄便撑在船梁上吐出一大口血来。今日与沈霄的人一番缠斗,他也受了重伤,如今见魏瑶完好无损的醒了过来,他才能放心的去包扎伤口。
魏瑶这才惊觉他们仍是在船舱里?这些日子天天坐船,她都已经给坐习惯了,加之方才情绪的高度紧张,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晃荡?
她想推开窗户看一看自己如今身处何地?却发现她连撑坐着都有些困难了,浑身都酸软无力,根本无法挪动身体。她无力的仰倒在了床上,大口喘着气,心中着急又委屈,无助又害怕。
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玩我?眼见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临,怎么杀出了这么个恶魔来?
她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救他了,让他去死!
这他娘的完全就是东郭先生与狼的真人版啊,卧槽……
不一会儿房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嬷嬷带着几个丫鬟端着食物和水走了进来。
魏瑶并未抗拒她们的伺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逃跑计划。吃饱了身体才能倍儿棒,才有更多的营养供给肚子里的宝宝。
沈霄面容憔悴,身上血迹斑斑,凭栏沉默的望着一线江天。
前方并没有看见齐襄的那艘战船,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了?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齐襄竟然会明目张胆的把魏瑶给抢走?
岭南的水军乃水上霸主,个个以一敌百,今日齐襄的大部分人马都潜藏在水里,魏瑶刚下船就被他的人给劫走了。他能顺利劫魏瑶走完全是胜在侯府的人根本不识水性,在晃荡的码头上就像一条条砧板上的鱼,任人收割。
他亲眼看见魏瑶昏迷着被齐襄从马车里抱了出来,那厮还回头挑衅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跃跳上了岭南的战船,鼓风而去。
他担心魏瑶的身子,在后边拼了命的追,却始终无法离开那熊熊燃烧着的码头。等大火被扑灭,水面上早已没了战船的影子。
沈霄猛地握紧拳头,眼中满是阴骛,看来镇南王是真的准备造反,连战船都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了大周的腹地,甚至如入无人之地般来去自如!
这也是皇上一直不敢下定决心与镇南王撕破脸皮的原因,只因大周再无其他水师能与岭南水师抗衡,精锐全部都捏在了镇南王手里。他若想反,这天下定然又要陷入无休止的战火。
沈霄眉头紧皱,他精通骑战,并没有信心能够在水上与岭南的水军抗衡。
但他此刻更不可能会放弃,他的妻儿还在等着他去救,就算是死,他们一家三口也要死在一起!
第 201章 那一晚
第二日,齐襄捧着个书匣过来了,里面全是话本子。他知道魏瑶爱看这些没甚营养又顶不现实的言情话本,每每看见内容有意思的畅销话本都会为她买下来,如今已经存了满满一大匣子。
魏瑶像个中风瘫痪般瘫在床上,看见他进来心中慌得一批!她现在连挠痒痒的力气都没有,他若是要对她用强,那她该怎么办?
若她的清白丢失在了这里,她又要怎么面对沈霄?
实在不行……把两个都收了?一女二夫?
呵呵呵,整日左拥右抱两个绝色美男,好像也不错~~
啊呸呸呸,瞎想什么呢?她有胆子想也没胆子消受,不,是没命消受!
魏瑶脑中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整个人惊慌失措,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凶狠的瞪着齐襄,全身戒备着,生怕他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齐襄坐在床边,自顾自打开了那书匣子,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开口,魏瑶更不敢开口,本着敌不动我不动,敌乱动我乱骂的心态防备着他。
齐襄脸色苍白,眼底乌黑,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你不必害怕,我如今重伤在身,你就是想让我对你做些什么我也是有心无力的。”
魏瑶暗自舒了口气,心中微松,但仍是警惕的看着他。
齐襄也不介意她敌对的目光,伸手从书匣子里拿出来一本话本子在魏瑶眼前晃了晃,“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笔名叫“今妆”的作者新出的书,如今市面上还买不到,我将他的原稿给买了过来。这本书写的是一对江湖儿女的恩怨情仇,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魏瑶很想硬气的说一声“我才不要听你的书,赶快拿走!”…但又想着让他做点事情也好,免得他一闲下来万一又想对她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怎么办?
魏瑶梗着脖子没有吭声。
齐襄翻开书册,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的水浪拍打声交响在静谧的船舱里。
书当真是好书,情节精彩,跌宕起伏,就跟魏瑶此时的心情一样。与他同处一室,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自己的小命够不够大?担忧肚子里孩子够不够坚强?能不能等到他爹来救他?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哪还有心情听故事?
齐襄受伤不轻,话本子还没读到一半便开始捂住胸口咳嗽,整个人似乎坐着都有些费力。
魏瑶暗喜,看来他伤得不轻?太好了,他定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自己的清白暂时无虞。
谁知这厮竟然挨着她在床上躺了下来?魏瑶又急又气,她毒药呢?她要药死他!
齐襄等那一阵汹涌的咳嗽劲儿缓和了,才以手撑头侧躺在魏瑶身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魏摇偷偷转动眼珠子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直白浓烈的眼神,吓得她差点崩出一个屁来。
她心想放个屁也好,放个屁就能把她的形象全给毁掉,还能把他的兴致给破坏掉,等他厌恶了自己,便不会再对自己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了?
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魏瑶暗中使劲,想憋出一个又大又响的连环屁,最好是臭到没朋友的那种,却没想到那个屁只是虚晃一招,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那个屁并没有消失,而是往上跑了,她开始疯狂的打起嗝来。
魏瑶气得咬牙切齿又灰心又丧气,连屁都不帮她,她还能靠谁?她在心中哀嚎,雷公呀电母呀,快点来道闪电劈死她吧,给她一个痛快!要不然他若真的对她用强,她没有那个勇气咬舌自尽呀!
阿娘曾说过,清白虽可贵,生命价更高。
魏瑶无计可施,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脖子扭向床的里侧,以此来躲避齐襄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
好烦好恨好气,她为什么总是要面对这种局面?她到底是撞到了哪路霉神才会被这样一个人给惦记上?
齐襄看着她气鼓鼓的撇过头去,还不停的打嗝,乐了,好心好意的问:“你要不要喝点水?打嗝的时候喝水就能止住。”
魏瑶没有吭声,而是暗中憋着气,想把那气给憋成屁,放出来臭死他。
齐襄也没指望她会回答他,自顾自起身倒来一杯水,扶起魏瑶将水杯喂到她嘴边。
魏瑶很没骨气的小口吞了,她要是不吞,等那水流到了身上那不成湿身诱惑了?她又不脑残,还是先苟着再伺机而动吧……
齐襄见她喝完,将魏瑶轻轻放在了大迎枕上靠着,自己则坐在了床沿上与她相对而坐。
魏瑶倔强的偏过头,不想看见他那张欠抽的脸。
齐襄也是个有反骨的,偏要将魏瑶的头扳过来正对着他。
魏瑶瞪了他一眼,用力闭上了眼睛,还把五官皱成一团,挤出来一个丑陋的鬼脸,想要破坏掉她这张容易引人犯罪的美丽脸蛋。
长得过分好看的苦,谁能懂?
齐襄那厮竟恶劣笑着的道:“你要是再不看我,我就亲你。”
魏瑶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恼怒的瞪着他,仍是皱着鬼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齐襄得逞的哈哈笑了起来,笑完竟有些孩子气的朝她撒娇道:“我身上好痛,不如你给我唱首歌吧?就像那晚我昏迷不醒时你给我唱的那首童谣。”
那一晚她空灵的歌声竟让他梦到了死去多年的母妃,母妃多年不曾入他的梦中来,他都有些淡忘她的容颜了。但那一晚他却清晰的见到了母妃,想起了母妃曾经的一颦一笑,也想起了自己儿时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快乐。
那一晚她温柔的手让他日渐被争权夺利而蚕食得疲惫不堪的身心得到了片刻安宁。
那一晚也是他沦陷的开始!他从未想过像他这样一个浑身沾满血污,死后都得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人,竟会爱上灵魂如此干净的女子。
他的灵魂早已深陷泥潭,而她却干净得纤尘不染,这导致他每每想起她便会生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爱上她这感觉就像在品尝烈酒,既想喝个酩酊大醉,又害怕一醉不醒。既想疯狂占有,又害怕惹她厌弃。她的性子绵里藏针,他若对她永强,恐会永失所爱,他根本不敢赌!
他的人生好似一片久不见光的黑暗沼泽,如今这片沼泽地里好不容易开出来一朵娇花,他怎会让她枯萎?
魏瑶倔强的抿紧唇,不想搭理他。
齐襄邪邪一笑,“不唱吗?不唱我可就亲你了。”
魏瑶忙打开闭得跟生蚝一样紧的嘴巴,怒道:“整日只知道威胁人,算什么好汉?”
齐襄似乎很喜欢逗得她跳脚,缓缓的朝着她凑了过去,他永生难忘昨日吻她时那种幸福甜蜜的感觉。
再等等,等他把沈霄解决掉,她的眼睛就能看见他了。
翅膀太硬的鸟难以掌控,唯有折断双翼,才能囚于身侧,而沈霄便是她的双翼。
第 202章 乱臣贼子
魏瑶秒怂,连声妥协道:“唱,唱唱唱,我唱,你离远些!”
齐襄遗憾的直起身子,疲惫的靠在了她右侧的迎枕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魏瑶感觉她那右半边身子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脑瓜子也嗡嗡的。
她被迫营业般清了清嗓子,开始拖声曳气的唱起来: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长圆。
任君堆金砌玉,难买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稀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茫茫。
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说什么功名富贵,夸什么锦绣文章。
需信到头终是幻,的然限尽梦黄粱。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何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真灵若不昧,法筵来歆飨。”
齐襄闭目听完,悠然长叹道:“这是什么歌谣?还怪好听的,讲的都是大道理。”
“这叫上路歌。”
“上路歌?以前怎的从未听过?你从哪里学来的?”
魏瑶心道:你这个心狠手辣,毫无信仰的人当然没有听过。这“奠灵”是唱给被盖上白布的人听的,而你特么的是让别人盖上白布的恶魔。
“这是道教广成韵,你没听过很正常。一般人都听不到,只有“不一般”的人才能听到!”魏瑶含沙射影,处处隐喻,暗戳戳的诅咒。
以前她跟着阿娘去乱葬岗“学艺”时,事前都会对着那些做贡献的人恭敬虔诚的唱一遍这奠灵歌,等他们魂安之后才开始解剖……如今唱给他听正好应景!
齐襄从她阴阳怪气的神态中察觉出不对味儿来?他细细想了一遍词,又结合那个调调和唱腔,还有那奇奇怪怪的名字:上路歌?
终于反应过来后,他气得脸都快绿了,“你这是咒我死呢?”
魏瑶打死不认,“没有哇,你方才不是还说这唱的都是人生的大道理吗?道理是讲给活人听的,又不是讲给死人听的。”魏瑶夹枪带棒,气死人不偿命。
齐襄伤得半死不活的身子都快被她给气得活蹦乱跳了,他咬牙道:“那我真是要谢谢你了!”
“谢倒谈不上,若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放我走吧…”
齐襄颇为受伤,神色落寞道:“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沈霄到底有什么好?你要这么念着他?你认为你真的了解他吗?”
魏瑶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他再不好也比你好!只要老娘喜欢他,他就算是坨屎也是香的。
齐襄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这次似乎是真的被她给气到了,冷笑道:“他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可知叶太傅家的那位叶桢小姐是怎么成了隆将军的妾?她放着年轻有为的沈霄不嫁,偏要嫁到西北那种地方去吃沙子?她脑子被驴踢了吗?”
魏瑶听他这样说,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她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齐襄继续冷笑嘲讽,“他对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尚能如此绝情,你难得就不怕下一个得此下场的人会是你吗?”
魏瑶烦躁的打断他,“够了,叶桢那是自作自受,她若不害人怎会被害?你说他是伪君子,那你又是什么?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你枉顾人命,为了敛财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子?汝南的那伙土匪,还有极乐馆都是你的手笔吧?你为了一己之私残害那么多无辜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诋毁他?”
齐襄的表情越发的冷,连眼神都冒着寒光,“是他告诉你的?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这天下本是我齐家陪着赵家一起打下来的?这天下本来该有一半要归齐家所有,但我齐家先祖却为了天下统一,百姓不受骨肉分离之苦而主动退居岭南,做了偏安一隅的镇南王。而上头那位是怎么做的?如今天下太平了,他便觉得我们齐氏一族碍眼,动起了削藩的念头。若不是他不仁不义在先,我齐家何以要破罐子破摔?我若不为自己谋条出路,难道要洗干净脖子等着狡兔死走狗烹吗?”
魏瑶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国仇家恨在里面?她不懂朝堂纷争,只知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这些大人物的恩怨情仇动辄便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所有争纷的后果还不都是由底下的老百姓来买单?他若是能打消这些念头就好了。
魏瑶叹息一声,好言劝道:“就算是皇上想要削藩,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齐氏一族当初既然选择了退居人臣,必然已经料到了会有如今这个结果。但你的先祖还是选择了不去争那个位置,想必是有多方面因素在里面,要么是不善治国,要么是不懂帝王之术,抑或是只想齐氏的后人做闲散富贵人。你们如今食君俸禄,便应服从君令,而不是如此这般忤逆先祖,违背圣意,去做那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齐襄的情绪突然爆发,激动的驳斥道:“乱臣贼子?这世上总会有人做乱臣贼子,他赵家的天下难道就不是谋朝篡位得来的?这千年的朝代更迭,千年的传承,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就管我叫做乱臣贼子?我夺了天下,你就是我的皇后,这至高无上的权利你不想要吗?你想杀谁便杀谁,所有伤害过你的人,得罪过你的人,你全都可以杀了!你还可以将那些害过你的人,看不起你的人,通通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朝你跪拜,向你磕头。这生杀大权握于一人之手的滋味,谁会拒绝?”他说着激动的握着魏瑶的肩膀,看着她诚挚邀请,“瑶瑶,把心收回来吧,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开创另一个太平盛世!”
魏瑶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完全是疯了,瞪着他没好气道:“我才不要陪着你一起发疯,你就算做了皇帝那也是暴君!还有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认同,你往历史河流看一看,哪一朝的先贤起兵造反不是因为官逼民反?不是因为执政者暴虐无度而逼得他们反?而今的天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京城甚至都没有霄禁。如此盛世之下你这战事一起,又有多少人要因为你而家破人亡?难道就要因为们的私心,你们的个人怨恨,便要拉着天底下所有无辜之人来为你们陪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