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章 难啃的骨头
齐襄冷漠的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这世界本就弱肉强食,他们若活不下去,只能怪他们自己太弱。”
魏瑶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死了,“你这人真是冷血至极,你若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如今这些话来?上位者更要体恤民情,如若不然谁来供奉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你吃百姓的,喝百姓的,到头来还不顾百姓的生死,你这样的执政者谁会拥戴你?”
“你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谬论?你方才也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王乃天下之主,百姓朝供君主此乃理所应当,这是延续了千百年传承,怎么到你这里就完全反过来了?”
魏瑶快吐血了,他们的价值观根本就不在同一条线上,说得再多无疑都是鸡同鸭讲。
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视平民百姓的命如蝼蚁,觉得自己生来便要高人一等,随意就能掌握他人的生死。她实在不能与之苟同,却又无力改变这局面,大家同样为人,为何就要有三六九等之分?
魏瑶涌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闭上眼睛疲惫的道:“随便你吧!我娘不让我跟智障玩,你快走,我累了。”
齐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更没有离去,气氛静默下来。
午后的阳光照进了窗柩,那光束随着船身的晃动明明灭灭,倒显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感。
过了许久,久到魏瑶都以为齐襄已经睡着了,他却突然开口道:“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声音颇有些落寞。
魏瑶摸不透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在我眼里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了。”
齐襄淡淡笑了笑,“也是,每个母亲在孩子的眼中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可惜我的母妃早逝,她留给我的念想都快被时间给淡化到模糊不清了。”
魏瑶不知怎样接他这话?索性沉默不言。
齐襄也不恼,他知道想要拉近他俩的距离攻心为上策,于是便自顾自的开始卖惨,“我母妃是在我六岁那年自缢身亡的,我想不明白究竟有何不去的坎会让一个母亲忍心丢下自己的孩子去赴死?更想不明白我的父王为何连发妻惨死都丝毫不伤心?还在第二年就娶回一门继室。许多人都以为我身在王侯之家,十岁便被请封为世子,日子应是幸福无双,他们却不知道这花团锦簇之下是数不尽的苍凉与冷漠。
自我母妃死后我便早早体会到什么叫世态炎凉,那时候我父王并不怎么看重我,下人们为向继母表忠心处处怠慢于我。饭食看似丰盛,实则并无油水。棉衣看似厚实,实则里面都是芦苇絮,并不保暖。甚至在大冬天给我烟炭,让我根本不敢在室内点燃。还让我洗冷水澡,想方设法要置我这个嫡长子于死地,好给她的孩子让道。若不是我从小机敏,恐怕早已被那两面三刀的继母给谋害得尸骨无存。
我父王忙于政务,并不常在王府。我告状无门,只能拼了命的读书习武强大自身,终于在九岁那年寻了个机会让父王看清继母的真面目。那年除夕我故意生了场重病,让忠仆冒死向父王求教,父王前来探望我才知我的日子水深火热。他狠狠朝继母发了一顿脾气,在我病好之后考教我的学问,这才发觉我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是镇南王府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第二年他终于下定决心请封我为世子,将我带在身边亲自培养,我的日子翻天覆地,重新过回了嫡长子应有的体面生活。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才清晰的意识到,我要这次高无上的权利!只有站在山巅之上,世人才会仰望于你,臣服于你,不敢欺辱于你。
这公候世家是天底下最藏污纳垢的地方,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无甚亲情可言,有的只是各自为营,相互提防。
若是人生可以选择,我倒宁愿我是生在平民之家,哪怕命如蝼蚁,至少能体会到骨肉亲情是什么?”
魏瑶默然,没想到他的童年过得这么悲惨,难怪性子这么凉薄。
“若你真这样想,那你更应该站在平民百姓的角度替他们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本来你和你家人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但当权者却因为他们的一己私欲而搅动得民不聊生,你若是他们你会作何感想?”
齐襄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魏瑶见他陷入了天人交战,眉头紧皱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有些愕然,这厮该不会有共情障碍吧?难怪他整日只顾自己快乐,不顾别人感受?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魏瑶循循善诱道:“假设你的平民父母都死在了战火之中,你的妻儿也即将死于战火,你当如何?”
齐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在那样的遭遇之下会如何?便撒气道:“没有这种假设,我母妃早就已经死了,不可能会再活过来。况且,我也没有妻儿,你若答应嫁给我,我兴许可以理解那种感受。”
这厮果然有共情障碍!
魏瑶深吸一口气,心想她若是治好了他的这毛病,是不是就能免天下于战火动乱?其实她更想一刀结果了他,奈何没这个实力。
这可真是一项神圣而伟大的使命。
魏瑶只得顺着他的话拿自己当靶子,“那就拿我来举例子吧,假设我即将死在你们的角逐之中,你当会如何?”
齐襄面色一喜,“你答应嫁给我了?”
魏瑶卒。
“我拜托你能不能听完我的话?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要是不能,那咱们就聊到这儿吧,我要睡觉了,你赶紧走。”
齐襄终于开始认真的思考起魏瑶的话来,越思考面色越凝滞,他从没想过这种情况?一想到她有可能会死在他面前,还是被他给害死的,他就觉得整个人好似要发狂?
齐襄眼角眉梢染上暴虐,“不,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死……”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丝怕意。
魏瑶无语叹息,人是环境的产物,他从小生活的环境造成了他如今不懂得换位思考的性子。
这就跟那些何不食肉糜的官员一个样,他们根本就没有体会过别人的痛苦,哪里会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唉,这可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第 204章 没天理
齐襄支撑不住,终于滚回去吃药了。
魏瑶松了口气,躺在床上无语望天,这都是他娘的是些什么事儿?
也不知道沈霄怎么样了?
齐襄说叶桢被迫嫁到西北,都是沈霄的手笔?
魏瑶心中百味杂陈,既觉得解气,又为她今后的日子感到患得患失。她知道自己这是在作茧自缚,却还是忍不住的想她是否应该坚定不移的去相信他?
这些先都放一放吧,如今这种境遇有没有以后都还是个未知数?还是等到有机会与他重逢再说吧!
魏瑶的心思转了一圈又把齐襄给恨上了,造反就造反,拉上她干什么?他齐家和皇帝之间的恩怨跟她这个路人甲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皇帝的女儿。
沈霄焦灼的在船舱里走来走去,第无数次问舵手,“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岭南?”
舵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答道:“爷,还有三天…”
沈霄再急也只能干瞪眼,他恨不能立马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岭南去。他暴躁的抓了抓头发,又侧头问福应,“派回京城传信的人有可有回音了?”
福应立即答道:“老侯爷应是已经收到消息了,只是不知他会如何部署?”他暗自挣扎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踌躇的道:“爷…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去岭南,无疑是以卵击石……”
沈霄挥手打断他的话:“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掳她去岭南不就是想让我束手就擒吗?大不了我这条命给交代在那里就是了。”
他坐在书桌前烦躁的抱住脑袋,忧心忡忡道:“遭此一遇她一定被吓坏了,她还怀着孩子,我不敢想象她有多害怕?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找到她,哪怕是死,我们一家三口也要死在一起!”
福应终是不忍的移开视线,心中暗自叹息,他家爷和夫人的情路还真是坎坷,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又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真正是天妒有情人。
沈霄望着辽阔的水面,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该死的齐襄,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待彻底冷静下来,他才对自己的几个亲卫道:“你们附耳过来,到达岭南之后我们要这般行事……”
连续三天,齐襄都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准时准点过来给魏瑶读话本子,仿佛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什么龃龉。
他根本不害怕魏瑶会记恨他,他握有杀器,有信心让她忘掉那个人从而爱上自己。
一切只等沈霄追到岭南来,他正好试试那个计划。
魏瑶摸不清他究竟是何想法?她的心态从一开始的绝望害怕到忐忑不安,再到彻底摆烂。
如今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拉拉,该睡睡……
想那么多他又不会给她答案,还不如养精蓄锐以便到时候见招拆招。
第四日傍晚,战船终于到达了岭南东港。
魏瑶听见船舶靠港的声音精神一凛,停用了几天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思考着接下来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境遇?
东港为军用港口,战船鳞次栉比,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阵而立。
魏瑶瞧见这副情景心中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之前每一次嘴上虽说着战争有多残酷,但都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拼凑而成,她从未真正见过战场。如今看见这些真刀真枪的带刀大兵,那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震慑人心,让她很直观的感受到战争竟离她如此之近?她仿佛已经瞧见了那尸山血海的修罗场,身临其境般出了一身冷汗,她无比相信就算没有软筋饭,她在此情此景之下那双腿也一定是发软的。
齐襄好似很忙,下船之后吩咐几个亲卫将她带到了一所大宅子里后就不见了人影。好在下船之后他再没有命人给她喂软筋散,魏瑶好歹恢复了些力气,能自己坐起来了。
挺了几天尸她浑身上下都酸痛,臀背的肉都快粘在床上了,还捂出来一身痱子。后背的奇痒难耐让她整个人毛椒火辣,恨不能拿来沈霄那八十斤的大刀把齐襄劈成两半。
魏瑶等身上的力气彻底恢复便在第一时间泡了个澡,之前躺在床上都是小丫鬟帮她擦身,那哪里能够擦得干净?
沐浴完之后她披散着头发在关她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试图找出什么看守的漏洞?
转了一圈之后失望而归,院外全是凶神恶煞的带刀大兵,把这院子守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别说漏洞了,连狗洞都被人给堵上了。那只大黄狗骂咧咧的趴在它往日进出自如的狗洞旁,看上去无助又可怜。魏瑶看着它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心想它虽然不是人,但齐襄是真的比它还狗。
当晚魏瑶又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搀扶”上了马车,魏瑶本想挣扎一下,但看见那几个嬷嬷的胳膊比她大腿还粗,很是识相的放弃了抵抗。
马车直接载着她驶向镇南王府。
魏瑶心想:这他娘的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去年她就是这么被魏家的粗使嬷嬷给硬押着拉来了镇南王府。
今年又是这么给被押到的镇南王府,还有没有天理了?
魏瑶被直接拉到了世子住的院子,齐襄并没有回来,管理院子的嬷嬷将她安置在了西厢房。
魏瑶将椅子全部抵在了门上,蹲在椅子上骂骂咧咧,根本不敢睡觉。
这西厢房离齐襄的主房那么近,谁知道那个禽兽会不会突然扑进来对她做些什么?
魏瑶害怕的很,被抓来的那日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小腹坠胀之感明显,这是滑胎的征兆。她这胎本就怀得不稳,还被迫经历了这些无妄之灾,她只能不断劝诫自己要放宽身心,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躺着就躺着呗,就当躺在床上养胎了,好在经过这几日的卧床小腹再没有过那种坠胀之感,看来这个孩子很坚强。
一想到孩子魏瑶的心又柔软了,止不住的想那软筋散会不会对胎儿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会造成畸形吗?她忍不住又开始想要抓狂,不断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管它是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孩子,她都爱它,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魏瑶乱七八糟的想着,竟不知不觉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沈霄摸到西厢房屋顶揭开瓦片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情景,她将自己蜷成一团,抱着膝盖缩在太师椅上,看上去弱小又可怜。
他的心狠狠一痛,不顾暗卫的阻拦直接破窗而入。
不管等着他的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他绝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第 205章 瓮中捉鳖
沈霄打手势吩咐其他人先撤,自己则关上窗子走到魏瑶跟前,蹲在她面前轻轻的摇喊她:“瑶瑶,醒醒,快醒醒。”
魏瑶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惊醒过来,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先是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在确定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哇~呜呜……真的是你吗?”
沈霄眼角也含上了泪,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一边亲吻她的额头一边愧疚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魏瑶紧紧回搂住他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都窝进了他的怀里寻求安全感,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这些天真的很害怕,尽管她一再给自己鼓气,但自欺欺人始终是自欺欺人,她内心的恐惧如影随形,怕再也见不到他,怕自己会对不起他沦为别人的禁脔,又怕保不住他们的孩子……
沈霄感觉到她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心中更是心疼且愧疚,一滴眼泪终是没忍住滑落进她的秀发里。
他更加用力的抱紧她,一边亲吻她的秀发一边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我来了,我来了,是我不好,我当初不应该将你一个人留在南疆。以后不论发生何事,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和你分开。”
再见到她,再抱住她,他高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膛里。他这几日寝食难安,担心得整个人都快要疯了,如今见到她完好无损,他的这颗心又活了过来。
“你这几日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委屈?身子还好吗?”等魏瑶哭够了,沈霄才替她擦干眼泪,捧着她的脸担忧的左看右看,生怕她会被人虐待。
魏瑶有些愧疚的垂下头,她怎么敢告诉他自己被齐襄强吻过这回事儿?
不,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他!一是不能再给他添堵,二是怕他耿耿于怀,若是他一辈子无法释怀,那这件事便会变成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毒刺。
正如叶桢的事她不想再去问他要一个答案是一样的道理。管他呢,他既然一直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便有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由。她又何必要去刨根问底,故意找不痛快?
再说,谁又没有几个小秘密呢?
夫妻之间为求和谐有些善意的谎言是可以有的,适当的装聋作哑何尝不是在放自己一条生路?
只要一方愿意骗另一方一辈子,又何必揪着对方那一丁点儿破事闹到家宅不宁?
想通这些关节,魏瑶才定了定神,重新抬起头来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声音带有久哭过后的浓浓鼻音,“有,他给我喂软筋散,害我这几日一直躺在在床上动都不能动,连入厕都是嬷嬷帮我的,好丢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