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水村较为落后,没有出去的年轻男女基本都早早结婚生子,所以早恋这种事在这里见怪不怪的。
阿婆也只是打趣般地笑笑,随后将水倒掉。
哗啦的水声终于让抱着的两个人回过神,殷初吸了吸鼻,眼尾还红润润的。
她抬头看着他,灵动的杏眼又是惊喜又是感动,“你怎么会来的?”
陆铭弋差不多一夜未睡,听完殷梓的话脑子一冲动就不管不顾的过来了,坐了一晚上的车,一路颠簸。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可当熟悉的身体入怀时,所有的劳累与烦躁好像一瞬间就一扫而空了。
他唇角微勾,有些痞地抬手捏了捏她温软的脸颊,动作亲昵。
“来陪你过年。”他说。
-
小诊所里。
殷初坐在病床旁,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把碗里的粥喝尽。
殷正康随心所欲了这么多年,如今到了这个年纪反倒有些越发幼稚了起来,他喝着粥,眼睛却直溜地盯着殷初后边站着的少年。
眼里的意味分明,虽然小孙女刚刚来的时候介绍过了这是她朋友,但什么朋友会不远万里的跑到这个小破山村来陪她过年。
要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单纯,他第一个不信。
殷正康把空碗递给殷初,随后蓦地开始咳嗽起来,一声一声的,他本就瘦,脸颊上骨骼明显,殷初看到吓了一大跳。
连忙起身给人拍背,“爷爷你哪里难受?”
殷正康却摆了摆手,轻声对着殷初道,“阿春,你帮爷爷去跟张医生拿下药吧。”
殷初闻声不敢耽搁的连忙起身出去。
殷初一出去,殷正康便就不咳了,他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俊逸的少年,语气直接:“你跟阿春什么关系?”
陆铭弋不由一笑,老爷子机灵的不行,粗略的演技也就只能骗到殷初这个单纯的傻姑娘了。
他走近了些,礼貌的率先喊人,“爷爷好。”
随后又顺着他的眼神将话补充完,“我是殷初的男朋友,陆铭弋。”
“啧。”
殷正康眼里的嫌弃显而易见,“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帅就很了不起,我家阿春能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
陆铭弋并不反驳,却也丝毫不露怯的跟殷正康对视上。脑海里涌现的却是殷初那张乖软的脸,小脸红扑扑的,布满了笑意。
像仙女一样。
半晌,他轻笑,应声附和:
“她能看上我,确实是我的福气。”
第94章 爷孙俩
泺水村没有什么像样的旅馆和酒店,但每户家里若是愿意出钱,肯定也有住的地方。
钱给的多,也保证能把你照顾的服服帖帖的。
但殷正康家里也有空房,殷初就自主将陆铭弋留下了。
后果就是当天下午的殷正康死活都要回家里住,殷初央不过,而且询问过了张医生后没什么大碍也就同意了。
殷正康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路上走回家都在给殷初东指指西指指的介绍,讲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就像小时候一样。
几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泺水村的鞭炮从除夕开始要一直响到大年初五,从早晨六点间断性的响到九点。
初五的早上七点,殷初拿着洗好的衣服走到院子里打算晾晒,风轻吹,鼓动院落架子上的布料。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其中,他穿着土灰土灰色的衣裳和纯黑的束脚裤,面料看上去有些粗糙。
这都是殷正康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几件新衣服,但说是新衣服,也仅仅只是因为殷正康没怎么穿过。
几十年前的款式,当时为了方便下地干活能够四处溜达设计就都格外简便,布料也一般。
但他身量极好,穿着并不显土,反而要比往常多了几分匪气。
陆铭弋会来这里其实算是一时脑热,当时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只是怕陈慧芝担心,告诉了她一声。
本来是打算来到这再买的,可他实在高估了泺水村这个穷乡僻壤。
这里不仅网购难,同时也没什么所谓的商场,只有那种小商铺,衣服好点的基本就都是手工做的,在这个地方算是一种奢侈品了。
老人家觉得浪费钱,就自顾找出了自己年轻时有的衣服给他。
晚上换下衣服的时候,殷初打算到时候顺便一块洗了的,结果殷正康看到,皱着眉,一脸嫌弃的丢回给了陆铭弋。
“自己洗!”
嘴里念念有词,“这都还没到哪一步呢,就让我家阿春给你洗衣服,你也好意思。”
陆铭弋在老人家面前收敛起了许多锋芒,殷正康说什么他都受着。
他笑着应好,殷初却被殷正康的一番话说红了脸。
……她只是单纯觉得顺手的事,可被殷正康这么一说,就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的了。
老人家背着手气哄哄的回到院子里的摇椅上躺着。
陆铭弋经过殷初时,没忍住抬手刮了刮她微烫的脸颊,笑的莫名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浪荡,他伏在她耳朵轻笑,
“以后有机会你再帮我洗。”
潜台词格外明显,殷初下意识抿紧唇,睁着水盈盈的一双眼看他,脸越发烧红起来。
他真的!有时候好喜欢调戏她啊!
二月初的穿堂风轻轻拂过,让殷初回过了神,她走近架子把手里的盆放到地上,瞬间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
刚好晾完衣服的陆铭弋回过头便就看到了她。
他扬唇轻笑,眉眼深邃,他自顾上前抱住了殷初,盈盈一握的腰肢被他双手环住,他亲吻她额头。
“早上好啊,小女朋友。”
小山村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殷初在他怀里莫名眷恋,她抿着唇笑开,声音格外的甜。
“早上好呀。”
下一刻院外却蓦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知道又是哪家邻里开始放鞭炮,来的突然,殷初下意识被吓的一哆嗦。
陆铭弋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反应,抬起手用温热的掌心捂住了她耳朵。
耳朵空荡荡,隔绝了大半的鞭炮声,殷初埋在他怀里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鞭炮结束的很快,吵的翻天的声音也只能持续那么一小会儿,一下子瞬间又安静了下来,身后那一阵刻意的咳嗽声就变得分外明显了。
殷初立刻脱离了他的怀抱去看身后的人。
果然殷正康此时此刻正铁青着一张瘦削的脸也不知道看着这对小情侣抱了有多久。
殷初心下一咯噔。那么多长辈里,殷初其实最不怕的就是殷正康了,因为他实在太宠她了。
小时候他独自养她养了近六年,什么好的东西都一味的只会捧给殷初。
只要是殷初的选择,不论对错好坏,在殷正康眼里她只要开心,他就会支持。
但殷初还是有些别扭的不行,她鲜少撒谎,就在前几天她还跟爷爷说这是他朋友,结果今天就跟这个所谓的朋友抱在了一块。
殷初斟酌着用词,开口想要解释时,殷正康却率先跳过刚刚看到画面发话了。
脸色却始终不太好看的瞪了眼殷初的身侧的人后才温和了神色看向殷初。
“阿春啊,等会吃完早餐就去村里的寺庙里看看,再过几天就该不热闹了。”
眼一瞥又看到了陆铭弋,语气仍然有些不耐烦,他厉声道,“你也跟着去!”
说完背着手又进了屋子。
殷初回过头看向陆铭弋,后者随意的耸了耸肩,宽大的掌心盖住她的头顶。
他像逗小朋友一样安抚她。
“好啦,不要担心,爷爷人还是很好的。”
殷初却皱起了秀眉,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第95章 山下的人思念着山上的人
泺水村依山傍水,殷正康说的寺庙在一座山的山顶上,习俗使然,这里的人过年都会上山拜佛,求平安求心愿。
山上的路有两条,一条滑坡通达山下,一条数千台阶,路也歪歪扭扭的,可村里的人迷信,为表诚意,便将数千台阶的路称之为上山路。
正值初五,来来往往上山的还有很多人,大多是老人牵着小孩,手里提着篮子,一步一步的落在台阶上。
泺水村里的二月白梅旺盛,开遍了整片山野,落了行人满头。
陆铭弋牵着殷初的手,两人步调一致的走上山。台阶两侧都是未开发的山石与泥土,在一片暗淡下飘来几条类似于彩带的东西。
陆铭弋抬眼往山侧看,零零碎碎的彩带像是落满了整片山。
除去这里,陆铭弋的前半生中去过最偏的地方就是泠江陈慧芝家在的小巷。
所以对此他属实是没见过,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飘彩带在山上,他偏头问殷初,“这里的彩带是什么意思?”
殷初闻声抬起脑袋,顺着他的问话看向四周。
她一时沉吟不语,半晌才扬起清浅的笑容,她说,“那些不是彩带,是幡。村里人死后都是埋在这里的,过年过节就会有亲人来祭拜。”
陆铭弋有些无法理解般皱起眉,为什么人死后不火化,还没有规整干净的墓园供亲属看望,而是埋在上山的路上。
山下就是他们的家,难道……不会忌讳吗?
殷初像是看出了陆铭弋的想法,她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轻声解释,“其实小时候爷爷带我上山跟我说起这些时,我也挺害怕的,有一阵还哭闹了起来,怎么也不愿意再来这里。”
只是后来有一回,殷正康抱起年幼的殷初,用着并不光滑的指尖触碰她软乎的脸颊,轻轻为她擦拭了眼泪。
殷正康看向山头的某一处,微微凹陷下去的眼仿佛蕴着一抹泪,他对着年幼的殷初说,“阿春呐,这里埋着的人啊不是鬼怪,不吓人的,他们都是我们在思念着人。”
山上淤泥遍野,山下灯火通明。
而山下的人却在思念着山上的人。
年幼的殷初情感单纯直白,却莫名懂得了殷正康说的话,她与他共情,便再也不害怕了。
殷初学着那时的殷正康的话对陆铭弋说,“可爷爷说,这里埋藏的都是我们思念着的人,所以并不可怕。”
殷初说完,又突然指向某一个方向,她勾着唇笑,满山白梅都不如她纯粹。
“我奶奶也在这里,不过爷爷说,奶奶不喜欢泺水村的彩带,她喜欢花,也不喜欢过年过节的祭拜这一词。”
她的眼里倒映着一朵白梅,熠熠生辉,“所以爷爷随着她的愿,每年只会在奶奶过生日时,摘取泺水村最漂亮的一朵白梅再来看她。”
陆铭弋的共情能力其实并不强,他不住在这儿,也没有亲人在这里,对于这里的一些陋习始终抱以摒弃的态度。
可当殷初提起这位所谓的奶奶时,陆铭弋心下却莫名豁然,他将她碎发捋至耳后,同她一块弯起眼,“你奶奶应当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遗世而独立。
在这个落后陈旧的地方成为最干净透彻的一朵白梅。
-
正午太阳暴烈无度,殷初和陆铭弋到达山顶用了近三个小时,寺庙里的磬钟声不绝如缕,香火味传至老远。
山顶上的人更多,闹哄哄的一大片,占据着各个可以跪拜的神佛前。
两人在寺庙外买了香烛又走了些寺庙外的台阶,才走进庄严沉重的寺门。
对着正门的佛像便是佛祖,佛前有年迈的僧人沉静的敲响木鱼,蒲团跪满了人。
陆铭弋将香烛点燃,递了支给殷初。
两个面貌出众的年轻人在这个民风质朴的地方稍显突兀,他们学着老人家的模样,虔诚叩首。
悲天悯人的神佛浑身镀了层金光,殷初望着望着,就想起了小时候殷正康带着她来时的画面。
小孩儿的好奇心重,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直直的跟佛像对视,不会叩首也不会跪拜。
一向宠殷初的殷正康那时却轻按住了殷初的头,对她说,“阿春,要有敬畏之心。”
年轻时的殷正康狂妄自大,不信神佛不信命,从未为想要留住的人求过一次心愿,到后来,便是想也没有机会了。
两人跪拜完便在佛门前的功德箱里投了香火钱,坐在功德箱前较为年轻的僧人递给了两根细长的红绳给他们。
说着千篇一律的话,“祝施主心有所愿,皆有所成。”
佛门外有几根红棕色的柱子矗立着,上面飘飘洒洒挂满了红绳。清风一拂,红绳便犹如杨柳般飘扬。
他们像来来往往的人那般,站在红柱前,双手合着那根红绳,闭着眼祈福。
最后睁眼将红绳高高挂起。
挂完后便就领到了两个平安符,菱形红布被红色流苏串着,握在手中莫名有几分火热。
下山便就比上山简单多了,平稳的滑坡路,走起来也没有上山那般费劲,只用了不到一小时他们就差不多下到了山底。
到家里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冬日夜晚较快来临,晚霞落满了山头,村里提前亮起了红灯笼,一排一排的,像是在指引着回家的路。
殷正康依旧躺在院中那把摇椅上,身上盖着的薄被有些垂落在地。
薄被是殷初来了后就放到摇椅上的,殷正康空闲下来就都会躺在这个摇椅上,殷初怕他再次着凉,就提前放了床被子在上面。
摇椅轻轻晃,殷正康闭着眼睡着了,殷初走前将被子拉高,却把殷正康吵醒了。
他睁开眼,布满褶子的双眼有些迷茫,他怔愣片刻,定了定才彻底看清眼前的人。
他挂上慈和的笑容,轻缓地说,“阿春回来了?”
殷初点头轻嗯,想起什么,把口袋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爷爷,平安符,您收好。”
她把被子掖好,“爷爷我去做饭,好了叫您。”
院落外的树影婆娑,皎月藏于乌云之下,娇羞的只露出了半面娇容。
殷初洗漱完躺在床上正要睡觉时,有人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打开门,陆铭弋就站在门外,沉眸看她。
她疑惑,“有什么事吗?”
她刚洗完澡,浑身泛起一股白腻的粉,两颊透红,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
陆铭弋贪恋的抬手碰上她微烫的一侧脸颊,将她往房间里推,动作突然,殷初完全受他的动作而动作。
他将她推至墙边,有些粗糙的墙体贴上她温软的背部,她不由轻吟。
再抬眼,他薄凉的唇已然附上了她的。
他格外眷恋,一点点的深.入,席卷着她口腔里所有的甜。
隔壁房就是殷正康,老旧的房子隔音也差的不行,他们沉浸却又不敢轻易弄出声响。
像是在偷.欢。
亲吻落入尾声,陆铭弋与她相隔不过毫厘之间。相互喘.息平缓。
陆铭弋终于记起自己来的目的,拿出平安符递给她。
他声音磁哑,“这个给你。”
殷初有些诧异的看他。
泺水村的平安符,一年只求得一次,一次只能为一人所求。
殷初以为他会为自己的亲人求,就像殷初一样。
她不受控的开心,有种被心上人捧在了手心的感觉。
她接过平安符,有些无法言语,她垂眸看着。
最后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认真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彻底看进心里。
她说,“谢谢阿弋。”
第96章 春风吹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