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出,连空气都在变形。
她体修之躯不是白炼的,最不耗费灵力的进攻办法就是用肉身相抗,她不会傻到用最后的一点灵力使出太阳真火的,没了灵力,她才真的变成了砧板上的肉。
拳头生生打散了面前的怨气,连招魂幡都破损了一角。
空中的墨羽捻了捻手指,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些。
怨气被打散后又重新聚形,变作骷髅状冲向京年年。
京年年周身燃起烈烈罡风,识海中的凤凰神识紧绷,拳风至刚至硬,像是要打破这天地。
最终这面招魂幡中的所有怨气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不能重聚。
京年年在打斗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吸收了些许怨气,这怨气和当初溶洞中胡婉的怨气不同,更加凝练愤恨,一经吸入,连她的嘴唇都微微发黑。
但不知是凤凰还是心魔的缘故,幸好她的神智没有受到影响。
她竟然能吸收怨气?稀奇。
墨羽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切,像是猫捉老鼠般又指了一道招魂幡下去。
就在此时,虚空撕裂,一道月白色的人影从更高处飞出来,掌中淬着纯白色的火焰垂直落下。
来人浅蓝色的眼中冷得就要结冰。
墨羽冷笑一声,想打中他?
他当即闪身后撤,不料来人长腿化作虚影,转掌为踢,一脚踢中了他的腹部。
这一腿结结实实,硬度强度非同一般,还藏着太阴真火,直接踢碎了他的护体防御。
京年年发觉了天上的情况,看到那抹亮色,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无涯!”
月无涯一息后就落到她身前:“对不起,我来晚了。”
京年年只顾高兴,有月无涯来了,她胜算便多了不少:“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与你神魂相连,还有心头血在你那里,能辨别你的方向。”月无涯闷声回答。
京年年在心中盘算,他们二人在一起,勉强可敌元婴期,有月无涯在,打不过就跑。
“无涯,渡我些灵力。”京年年向月无涯伸出手。
月无涯复杂地看了一眼京年年,按下心中情绪,将自己的手覆上京年年的手,精纯的灵力通过交叠的双手传给了京年年。
墨羽很快就缓了过来,他不怒反笑:“有趣,我很久没有受伤了。”
墨羽垂眸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既然你不听话,身边还有帮手,那我就不用留手了。”
几柄招魂幡如黑色长龙旋转着落下,墨羽紧跟其后,召出了他的本命灵器,一柄方天画戟。
太阴太阳真火再次碰撞,那几面招魂幡在眼前爆炸,京年年召出桃夭剑,粉色的剑气被方天画戟击得连连后退。
“普通法器伤不了他。”月无涯道。
他双掌翻飞,一把抓住那柄戟,不肯退却一步。
京年年趁月无涯钳制住了墨羽,手掌混杂着太阳真火劈出,对准墨羽的胸前而去。
既然上品桃夭剑伤不了她,那就以手为刃。
墨羽周身黑雾弥漫,火与雾拉锯不前,京年年的手刀直接捅进了黑雾中。
手中切实戳进了血肉里,成功了吗?
不料下个瞬间,黑雾中爆发出一股气浪,四道符击出,京年年一看便知是怨气所制之符。
墨羽以元婴期修为画的符和白修远的还不一样,她和月无涯不敢以身试法,齐齐后退。
黑雾中的墨羽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声,他惨白的面容从黑雾中露出来:“你以为伤到我了?”
墨羽像是炫耀一般,故意露出京年年手刀所造成的伤口,黑雾像蠕虫般爬上了墨羽的血液中,几息后伤口便愈合了。
“我早已和怨气化为一体,只要这世上仍有怨气,我就不会受伤。”墨羽盯着京年年,“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跟我回去吧。”
月无涯敛着眉眼向前一步:“要带她走,先过我这一关。”
墨羽这才拿正眼瞧了月无涯一眼:“那些老匹夫看不出来,真当我也看不出来吗?你不过就是她的本命灵器,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墨羽手中方天画戟掷出,直扑月无涯面门。
京年年心惊胆战:“小心!”
可方天画戟在离月无涯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无法伤到月无涯,月无涯向前走了一步,画戟便退几寸。
月无涯:“我是她的本命灵器没错,所以她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说你带不走她,你就是带不走她。”
墨羽使出浑身力量驱使方天画戟,但画戟仿佛脱离了他的掌控。
月无涯并指弹了一下戟尖,画戟震颤嗡鸣,直接失去了所有灵力,像普通兵器一样落了下去。
墨羽收起笑容:“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月无涯回答道:“我是她的本命灵器而已。”
京年年抬头看向月无涯的背影,他身量高大,此刻将她挡在阴影中,一手还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告诉她自己没问题。
墨羽:“不过是灵器罢了,我也不止这一种手段。”
他手里一叠符化作一堵墙,遮天蔽日地想要包裹住京年年和月无涯。
【无涯,你刚才那招对符有用吗?】
月无涯:【我只能一定程度地影响别的灵器,符我没办法。】
既然如此,要想破除符就要动用真火,而她和月无涯的灵力已经不多了。
就算拼尽所有灵力伤了墨羽,若真如他所说,他可以和怨气融合治疗,那也无法给他致命一击。
京年年当机立断:“我们走。”
月无涯点点头,取出一张阵法纸,双手结印,将他剩下的灵力都用来召唤真火抵挡住了漫天的符。
他踩上阵法纸,这张阵法纸狭小,他皱眉道:“得罪了。”
月无涯拉着京年年往他身前凑了一步,随后抱住了她。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月无涯抱得有些紧,他低下头,手臂牢牢地扣在她的腰侧,但京年年并不觉得不适,她能感知到月无涯已经在克制隐忍他的情绪。
随着阵法发光生效,京年年的思绪被拉回了她中七情蛊的那个晚上。
那天,月无涯好似也是这么抱着她,哄她说在月亮上。
为什么?这种酸涩的情感是什么?他很害怕她受伤,自己被抓走他吓坏了?
京年年理不清,只能猜测,月无涯大概是怕她死了,自己也跟着死了吧。
她慢慢拍着月无涯的背:“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的么。”
月无涯的身子颤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我担心就好。”
*
阵法纸是南宫雁给月无涯的,终点自然在南宫家。
落地的时候,南宫雁带着一群人已经在那里接应了。
南宫天还在白家驻地收拾残局,冷九也受了伤,正在将养。
南宫雁见京年年嘴唇发黑,眼眶发红,灵力也所剩无几,料想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月无涯松开了京年年,一路沉默,顺着南宫雁的安排回到了南宫家宅。
“年年,你怎么样?”南宫雁看京年年的状态不好,“我安排了家族的医修在你房里候着。”
京年年摇摇头,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不过是灵力耗光加上与墨羽交锋,耗费了不少心力,她的心魔恐怕又重了一份。
“师姐,不必麻烦,我自己休息就好。”京年年道,“就是麻烦送些补灵力的丹药和灵草来就行。”
她心魔能吸收怨气的事情不想被旁人知道。
南宫雁也不勉强她,抬头问月无涯:“好,那你呢?需要什么尽管说。”
月无涯道:“宁心草。”
“好,一会儿就送你们那里。”
南宫雁亲眼看到京年年和月无涯安然无恙地进了屋子,才吩咐人去准备东西,自己则去了隔壁,冷九受的伤也不轻,怨气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她实在担心。
京年年合上房门,才泄了气,靠着房门缓缓下落。
她眉宇间的心魔闪烁,墨羽出乎意料的行动又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勾起。
她已经拼尽全力修炼了,难道还是改变不了败在墨羽手上的宿命吗?
她眼前黑雾弥漫,喃喃道:“无涯,我累了,要休息一会,你记得叫醒我。”
她今日染上诸多怨气,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收拢这些怨气,不然她的情绪也会被感染。
月无涯蹲下身来,扶住京年年倒下的身体。
许是回到南宫家安了心,她竟直接睡了过去。
月无涯眼底泛上无奈,将京年年一把抱起,她睡得昏沉,头靠在他胸口取心头血的地方。
他迈步走向了床榻,将京年年轻轻放在柔软的榻上。
月无涯站在帷边,自从京年年步入金丹后期,他回想起一些事情,碎片般的记忆拼凑起来,像是她说的在幻境中看到的,又与幻境不完全一样,他仿佛已经陪着她经历了许多遍这样的事,却又次次无能为力。
她究竟和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才能如此牵动他的心绪。
月无涯抚过自己的心口,他本是一块石头,产生的这种感情是真实的吗?
帷帐里,京年年揪起眉头,呓语叫着她师姐的名字。
月无涯坐在床边,胸口酸胀:“你的心里除了你的师姐们,可有我一席之地?”
京年年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鬓角出汗,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无涯,小心!”
月无涯愣怔了片刻。
随即反握住京年年的手,将自己的所剩下的灵力都渡给了她。
他可以认为……这是在回答他吗。
*
京年年做了很多梦。
一开始光怪陆离,死去修仙者的怨气染上她的神识,她梦到自己重要的人以各种方式死在她面前,后来她掌心传来温热熟悉的感觉,绿檀香包裹着宁心草的气味让她莫名安心。
她这才有多余的神念按下了那些地狱般的怨气。
不过最后一个梦境,她记得格外清晰。
那是她幻境中的场景,不过细节完善了很多,她也就没有抗拒。
梦里,正道与魔修开战,死伤惨烈。
魔尊裘夜作为修仙界为数不多的化神期,亲上战场,正道节节败退,战火甚至弥漫道了凡世。
她的大师姐展云作为无情峰修为最高的弟子,为玄天宗出战,在一次战场上与魔尊裘夜碰上了面。
谁料魔尊裘夜看到一身红衣的展云,不知道哪点击中了他的小心脏,就看上了她,愣是将展云劫到了魔修的地界。
裘夜:“那些修仙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想要我收兵放过你的师门的话,就做我的魔后吧。”
展云为了大局着想,想着若是牺牲自己一人,能换来和平,她也认了。
她跟着裘夜回到了魔宫,做了他的金丝雀,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无情峰的日子,见不到她的师父和师妹们。
幸好裘夜信守承诺,没有再对修仙者出手,两边维持了近十年的和平。
展云孤身一人在魔宫,正道不齿,魔修厌恶,只有裘夜对她还算温存,她不自觉地生了感情。
直到那日她恰巧听到裘夜和墨羽的对话。
墨羽说自己抓了她的小师妹,在墨羽的宫里日日折磨。
她一人在魔宫,失了外界的消息来源,这才知道,外界早已战火连天,她的师父华清真人为了见她一面战死在魔宫门口。
展云失魂落魄,她在魔修地界,没有灵气的滋养,修为这些年无所寸进,想报仇都无从下手。
她闯进殿中,只想问清楚裘夜,究竟这些年对她的好是不是全然是谎言欺骗。
裘夜见她一身缟素,皱了眉头:“你怎么不穿红衣了?谁让你随便出来的?”
墨羽轻笑道:“尊上这些年的戏还没演够吗?我为尊上寻了别的红衣美人,不必再执着于那个死去的红莹了。”
红莹,红莹是谁?
裘夜狠狠瞪了墨羽一眼:“谁让你多嘴的,你别忘了,你的命烛还在我手里。”
墨羽随意地拱拱手:“是,尊上,属下多嘴。”
也不管裘夜是何反应,墨羽扬长而去。
难怪,裘夜只爱她穿红衣的模样,总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午夜时分他叫的名字,就是红莹。
展云忽然觉得从前自己的高傲碾落成泥,她跌坐在地上,问道:“红莹……我只是个替身吗?”
裘夜捏起她的脸:“我今日才发现,红莹从不会有你这样的表情,不穿红衣的你,和她好像也没有哪里相似。”
裘夜冷冷道:“你既然都听到了,那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正好我这几日也忙。”
展云拉住裘夜的衣角:“所以,我只是替代品是吗?”
“你,比不上她。”裘夜抽开自己的衣角,“若是她还活着该有多好,她做我的魔后,定然不会像你一样扭捏。”
扭捏?
展云的思绪飘回了还在无情峰的时候,那时的她是出了名的傲气护短,这些年在魔宫竟都被磨平了性子。
好罢,既然如此。
当晚,她最后一次唤出了她的本命红绫,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给了自己一个了断。
第二日,魔尊裘夜发现展云身死,发了狂般处死了宫中的守卫。
自此之后,魔修攻势更凶,一年之内便踏平了修真界。
第四十三章
京年年醒来的时候, 夜色正浓,不知过去了多久。
帷帐中有宁心草熏染的痕迹,夹杂着淡淡的绿檀香, 很是好闻。
京年年撩开纱帘,月无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长身玉立,月光穿过细薄的纸窗撒在他的衣衫上。
恍若云上月光,将要踏云而去。
而这一抹月光回过头来, 看向了京年年,他满眼都是她, 快步走到京年年身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京年年愣了片刻,才道:“好多了。”
她下意识地避开月无涯的眼神:“我睡了多久?”
“两日。”
“两日了么……”京年年道, “外面怎么样了?”
月无涯隔着纱帘对她说:“他们在白家废墟中发现了许多魔气, 猜测是白家投靠了魔修, 这才以人炼药, 导致灭门之祸。”
京年年扶着额头, 月无涯伸手托了她一把。
“墨羽呢?没来找麻烦吧?”
“没有,墨羽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我猜, 他是想借白家挑起正道与魔修之间的矛盾,正道此次在白家手下失踪死伤不在少数,不仅仅是白修远,白家还有别人在炼人为丹。”
提起白修远, 京年年道:“白修远在我们手中, 他白家被墨羽所毁, 只要他甘愿出来指证墨羽所为, 正道与魔修便不会……”
“白修远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