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的火舌还没碰到周围的一切,有些接近的易燃物品就化为了灰烬。
白修远紧急抢救了几本符纸和秘籍,退后至屋子门口,以防出现他控制不了的情况可以及时求救开溜。
太阳真火像是有灵一般窜进了京年年的身体。
真火在她的体内经脉中乱窜,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燃烧殆尽,要说太阴真火是反常的极寒的火,太阳真火的就是炙热至极的火,是众火之祖,万火本源。
现在太阳真火还未和太阴真火结合,月无涯尚且可以减缓京年年的痛苦,不过,这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短暂的舒缓后,太阳真火最终找到了在她丹田中的那簇太阴真火,太阳真火之所以这么主动地进入她的身体,想来就是为了找到和它相生相克的太阴。
太阴感知到太阳的出现,原本安静的白色火苗也猛地壮大,黑与白在她的丹田中像两条活过来的龙一样相撞。
京年年当即体会到了此生从未想象到的痛楚。
她攥紧自己残破的衣角,忍不住叫出了声。
白修远以为是京年年的神魂在叫喊:“这火厉害啊,连神魂都能燃烧。”
月无涯也不好受,原本清越的声线变得嘶哑,他断断续续地提醒京年年:【不要想着……炼化它,试着融合它们……接纳它们……】
京年年身下残余的灵液转瞬成空,黑白两条火龙还在她的丹田中交锋,不分上下。
来自荒古的气息弥漫在丹炉中,京年年看到了万物生,万物灭。
她的神魂仿佛跟着阴阳二火俯视苍生,无数时间空间的众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跌宕沉浮,荣俱败坏。
所有一切最后又归于虚无。
她游离在众生之上,直到一点蓝光在她的神魂中拉回了她的意识。
是月无涯。
是了,她还在丹鼎中。
神魂归位,她再次内视丹田,两龙争锋已尽尾声,黑白火焰汇成一团,悬在她的灵力之海上,复又朝着她纯白的金丹而去。
火焰裹挟着她的金丹,最终竟和金丹融为一体,她原本纯白的金丹,变成了太极的形状。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丹田内原本的明月星屑被挤到了右侧,另一侧一轮太阳冉冉升起。
日月同辉,阴阳合二为一,神华漫天,京年年成功了。
太阴太阳火从此可为她所用,她轻而易举地再破金丹后期。
丹炉下的火焰自然比不上太阴太阳火,缓缓熄灭。
京年年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染上了阴阳道韵,仿若仙人天成,肌肤如玉铸,识海灿然似金,丹田浑厚如海。
白修远见丹炉外泄的黑色火焰消失,料想是丹药已成。
不愧是神药,在经过如此异相之后,还能药香内敛,神光毫不外露。
他心情激动地走向丹炉,怀着万分的期待慢慢打开了炉盖。
可下一刹那,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从丹炉中伸出来,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京年年从丹炉中站起来,松了松关节,对着白修远粲然一笑:“多谢款待。”
白修远目眦欲裂,京年年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的余光朝着丹炉看了一眼,丹炉中空空如也,自己辛苦收集的神级灵材都消失了。而且他已感知不到她的修为。
京年年笑出了两颗虎牙:“还得谢谢你这一锅灵材,助我连破金丹后期。”
白修远死死地盯着她。
笼子里的无尘还有诸多修士也在看着今年拟南,她竟然在丹炉中活下来了,还修为大涨!
月无涯飞出丹炉,直接化形落地。
他的灵力伤势随着京年年修为上涨一起恢复了,还更甚从前,维持化形不再是问题。
他皱着眉扫了一圈众人,用灵力幻化了一件月白色的长披风,走到京年年身后替她系上。
京年年疑惑地看着他,发现月无涯也穿上了她之前赠予他的月白衣衫,看起来似清风明月,竹影摇动人心,说不出的俊秀温润。
这样一比,同样穿淡色的白修远,和月无涯是云泥之别。
月无涯轻咳了声:“你衣裳……”
京年年懂了,他是讲究人,怎么能看她像个野人一样衣不蔽体。
“谢谢。”
月无涯认真地看她:“这是你今日第二次对我说谢谢,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被扼住命运喉咙的白修远:“……你们,谈情说爱……之前就不能先放开我么?”
京年年和月无涯异口同声道:“谁谈情说爱了?”
月无涯想着京年年应该想亲自处理白修远,就默默退到后头随意翻翻找找。
走之前还没忘了替京年年将披风拢好。
白修远:……
京年年:“说,我师姐的储物袋在哪儿?”
白修远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指了指自己的咽喉,示意京年年说不出话来。
京年年这才将他丢在地上,寻了个椅子坐下来:“现在可以说了吗?”
白修远喘息着咳嗽了几声,偷偷从身后取了张符。
玄铁笼子中的无尘没法说话,只能手舞足蹈地试图告诉京年年。
京年年了然,她现在神识已凝练成凤凰金色,灵力修为更是暴涨,白修远的符再厉害也对她没有用了。
不过为了无尘点面子,她还是上前踩住了白修远的手:“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老实交代你也少受点苦。”
白修远冷笑:“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不过也是个以色侍人的主,你能安然无恙全靠你那情夫吧?我倒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就藏在我这里了。”
京年年闻言,狠狠地给了白修远一个大比兜。
白修远吐了一口血:“怎么,被我说中了?”
京年年道:“对,就是我的情夫又怎么了,我能有这样的情夫,你能有吗?你要是有,就不用在我这里挨巴掌了。”
她抬手又给了白修远两巴掌,白修远被扇得不知方向。
月无涯在角落里道:“不用问了,我找到了。”
他手里捏着个鹅黄色秀气的储物袋,脸颊染上了些红晕:“别打太死,他之后有用。”
京年年将白修远丢弃,接过月无涯手里的储物袋打开,里面的灵石、丹药、灵草基本上都没了,剩下的都是南宫雁平日里爱玩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想来是白修远也不知道用途,所以留在了储物袋里。
京年年从中挑出一片叶子,叶子上脉络清晰,淡淡的灵力在其中流淌。
这是她和南宫雁小时候一起做的东西,师姐果然还留着。
此叶共有两片,并非寻常法器,更是灵力低微,不过当初儿时中二病,连一片叶子都要搞什么滴血认主,她和南宫雁滴完自己的,又给对方的叶子滴血,故而两叶如双生,之间的羁绊联系非同寻常,只要两边同时注入灵力,即便远隔万水千,也能找到对方。
京年年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嘴角隐隐有了笑意。
她向叶子里注入了精纯的灵力。
叶片震颤,似乎在回应她,这说明三师姐那里正拿着她的另一片叶子,也在注入灵力,遥相呼应。
做完这一切,京年年才走到玄铁笼子前,将笼子门都一一打开,把不知困在里面多久的修士都放了出来,包括无尘。
无尘感天动地,他刚刚都以为京年年英年早逝,给她念起往生咒了,没想到现在京年年活蹦乱跳的,比谁都好,就是还没将他的缄口符摘下。
他对京年年拼命使眼色。
京年年道:“你太吵了,要是摘下来肯定哭天喊地的,先不摘了,等你冷静冷静再说。”
无尘:……
月无涯看了眼吃瘪的无尘,不自觉有些高兴,他从南宫雁的储物袋里拿出件法衣递给京年年:“先穿上。”
南宫雁储物袋中的法衣不是凡品,可根据修士的身形变幻大小,多亏了如此,京年年才能刚好穿上。
她手触上披风,想了想还是没摘下来。
这披风也挺好看的,就先穿着吧。
一众被折磨得不像人样的弟子纷纷向京年年和月无涯道谢,他们都没看出月无涯是京年年本命灵器所化,只以为月无涯是个普通的修真者,真如白修远所说蛰伏在此地良久。
月无涯乐得不用解释。
京年年不怕白修远,不代表这些人不怕,于是京年年用众人解下来的捆仙锁将白修远五花大绑,丢进了玄铁笼中。
在一群被解救的修士中,有一人尤为激动:“白修远,亏我以前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想拿我炼药!”
那人蓬头垢面,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京年年仔细一看,乐了,居然还是个熟人。
“王澜,他连你都不放过啊,你这个小弟可算是白当了。”京年年调侃道。
此人正是秦家村历练的同行者,阵法王家王澜,可笑前几日还在天书神墓前看到了王家的家主,自己的后辈丢了竟也不知道。
王澜气急败坏地向白修远啐了口:“我告诉你白修远,今日我命大挺过来了,你做的这些烂事我要告诉全修真界,你和白家都等着身败名裂吧。”
白修远在笼中冷哼出声:“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我这屋子周围的阵法除了我可以自由出入,你们从里面是绝对出不去的,别说你们了,就连那些怨魂厉鬼都出不去,这可是主上的阵法,远在你一个小小王家理解之外。”
王澜显然不信,愣着脑袋就往外冲。
结果被阵法回弹,撞了个头破血流。
他这回学乖了,捂着头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我有王家罗盘在手,何阵不得破出?”
可他拿出罗盘后,罗盘指针随着灵气胡乱抖动,毫无章法。
“这,怎么会这样?”王澜脸色不好,这是家主给他的重宝,破寻常阵法不在话下,当初秦家村的地下河阵法他也是这么破除的。
白修远见状气焰更是嚣张:“你们都给我在这等死吧,等我元婴期的长辈来了,你们还是都得死在这里。”
京年年倒是自在,知道白修远掀不出花儿来,任由群情激奋,只要别把白修远打死就行。
京年年和月无涯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了白修远储存的修真者魂魄的瓶子。
数了数,只有三五个,可看情形,白修远应该远不止炼了三五个才对。
一个女修士没有参与他们对白修远的讨伐,她看出京年年的疑惑,怯生生道:“这几个魂瓶只是最近炼的,之前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魂瓶带出去,带回来的时候魂瓶就空了,里面就可以装新的魂魄了。”
女修士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黑色的大坛子:“这里面装的都是怨气,我看到白修远画符都是从这里取的怨气。”
确实如此,京年年也感知到这黑坛中有沉重浓缩的怨气,这么多怨气,究竟是有多少厉鬼冤魂才能得来的。
这几个魂瓶里的修真者魂魄显然也失去了理智,在瓶子里横冲直撞地冒黑气,充斥着怨憎与愤怒。
京年年想了想,还是把无尘揪过来了。
她道:“我将你的缄口符摘了,你别吵啊。”
无尘重重地点点头。
京年年这才揭下缄口符,无尘如蒙大赦。
“这魂瓶中的修真者厉鬼,你能超度吗?”京年年问道。
无尘用神识探知了一番:“我只能让他们情绪稳定些,我道行不够,超度这种修真者还得我师父来。”
京年年:“能让他们稳定点也好,生前受苦,死后不能再如此折磨。”
无尘稀奇:“你竟有慈悲心肠,你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如今看不得这种厉鬼,总觉得,和我有点像。”京年年摇摇头,“说笑的,你赶紧的,再不搞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无尘:“为什么?”
京年年拍了下他光秃秃的脑袋:“别多问。”
无尘只好认命地盘佛珠念经起来。
这边在镇魂,那边白修远在笼子里也被折磨得热火朝天。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气愤,毕竟日日夜夜被关在笼子里,随时会被炼药的恐惧可能会成为一生的阴影,甚至是心魔。
白修远都这幅光景了还在嘴硬,说是等着他元婴期的长辈来教训他们。
京年年猜测,这个元婴期的长辈大概就是那个“石长老”。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不多时,这屋子外面传来阵阵轰鸣,金星火花四溅,像是外面有人在用巨锤敲打。
白修远脸色大变:“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
敲了几下,阵法应声碎裂。
阵法碎片落下后,空中气势汹汹地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南宫家主南宫天,南宫雁,还有南宫雁身后的冷九。
南宫天放下锤子:“呵,雁儿说的果然没错。”
南宫雁在高空中与京年年对望,她手里拿着那另一片叶子,彼此眸中会意。
孩童时期的玩物,竟成了今日的关键。
白修远彻底绝望,他无力地瘫坐在笼子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南宫天一声令下,南宫家的侍从们将此处所有东西都用秘法收录进小空间,以作证物。
剩下的人需要南宫家护送的则护送,不需要的就让他们自行离去。
无尘捧着还没镇完的魂瓶茫然四顾。
京年年道:“你拿回去给你师父超度了吧,好好修行,以后这种事我还找你。”
魂瓶中厉鬼事关重大,无尘跟南宫天要了两个侍从,跟久别重逢的京年年再次告别。
至于白修远……
京年年想要审问他的还有很多:“南宫家主,这白修远就先押回南宫家吧,看他样子应该也被幕后主使在神魂中下了蛊,轻易搜魂恐怕适得其反。”
南宫雁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正好我家的地下牢狱很久没用了。”
南宫天原本就偏宠南宫雁,而今南宫雁有了自己的想法,能独挡一面,自然会听她的意见。
“就依大小姐,将这贼人押回牢中。”
第四十一章
回到南宫家后, 月无涯和京年年几乎形影不离。
京年年进入金丹后期,他的原身也如七彩琉璃般变得更加显眼,与原身比起来, 还是化形的他少惹人注目些。
京年年侧头看了眼月无涯。
他身量很高,月白长衫更衬得他冷傲孤高,似是仙人落入凡尘,眉尾斜飞入鬓,一汪湛蓝的眼睛深邃如潭, 长发高束,飘逸的马尾落在肩后。
其实……这样也挺扎眼的。
是时候想想怎么跟师姐师父们解释月无涯的存在了。
地牢位于南宫家宅的最西边, 树木遮天蔽日,人迹罕至,只隐隐听得到有些痛苦的嘶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