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锦绣知她心疼自己，便也点了点头，摆了张高凳坐在柜台后面，不紧不慢的盘算前几日的账目。
食肆中，除了推出了新菜品之外，江洵也每日准时前来。
某次，孟锦绣好奇的朝他问道：“江少卿之前那案子还没查完吗，怎么如今还待在永崇坊中？”
江洵用筷子夹起桌上那道蒜蓉粉丝蒸虾，闻言说道：“案子倒是完了。不过还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如今快要入冬，许多事情处理起来便慢些，怕是要到明年春天。”
孟锦绣点了点头，心想这样也好，只要江洵常来食肆中，就不愁提高好感度。经过这段时间，那爱心里的红色又涨了一大截，很快就要填满三分之一了。
孟锦绣这样想着，不禁高兴的朝江洵笑笑，却见他夹起的那虾放到了一旁，似有话说。
孟锦绣纳闷的眨眨眼，问道：“江少卿有事？”
江洵抿了一下嘴，朝她看过来：“某是想问问女郎，是否喜欢长安？”
孟锦绣不料他突然问起这个，一头雾水的点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江洵眼眸微眯起来，转头看向窗外落叶：“听说洛阳繁华，冬日也不似长安这般冷，待到了夏日的时候，在湖上泛舟抚琴吃鱼，日子很是闲适。”
孟锦绣不明白江洵为何突然提起这些，不过照着他所说的想了想，感觉那番景致的确十分不错。
江洵看着孟锦绣的样子，轻抿了抿唇，他问道：“女郎可喜欢红豆？”
第58章 水晶龙凤糕、棉帘子
今日虽深秋的时节, 但正午时分的阳光却很好，此刻透过窗子金灿灿的洒进来，将周围照的明亮, 江洵侧脸也染上一层柔和光晕。
孟锦绣心间颤动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想歪了。
她从脸上露出个笑容来, 点了点头：“自然是喜欢的。红豆味道香甜，不仅能煮粥, 还能入馅, 做出来的吃食软糯可口。另着, 同糯米或者稻米、面粉, 不拘什么样的食材皆能搭配好，小店中有不少用红豆做出来的吃食, 江少卿可是想尝尝？”
孟锦绣嘴上这样说着, 却见江洵一双眼很认真的直视她, 摇摇头：“某说的, 却不是吃的红豆。”
孟锦绣心尖颤了颤, 略收敛起嘴角的笑, 明知故问道：“哦？还有不能吃的红豆吗，儿以前却未曾听说过。”
周围食客的谈话声嘈杂，江洵却充耳不闻, 只坐在食案旁边，专注的抬目看她。
孟锦绣平日只觉得这位江少卿长得好看，眉眼狭长而锐利、薄唇挺鼻，若不是身处职位，浑身气度威严冷峻, 恐怕走在街道上，随时都会被年轻女郎们围着表白。
两人却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四目相接。
他平日不笑的时候神色冷峻, 此时专注看人的时候，却带上十分的郑重和深情。孟锦绣只觉得后背有些发热，手心里也出了汗，她迎着江洵那张神色认真的俊朗面庞，眼神有些躲闪。
当余光扫见青竹架外新走进来的客人，孟锦绣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别过头去，说道：“有新客来了，江少卿请慢用，儿去招呼客人。”
话落，便匆匆移开了视线，低着头转身离开，不敢去看身后坐着的江洵。
一直到江洵吃完东西离开，孟锦绣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将一直握紧的手心放松开来，这才发现手中已经全是汗了。
有这样一段插曲，她这一整天都觉得心绪纷乱，一想到两人那四目相对，以及他低低问出口的话，心口便若有似无的有些许悸动。
夜晚，孟锦绣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来推开窗户，抬头看天上那一轮清泠的明月。
今夜月亮不太圆，雾蒙蒙的，如同胡饼被竖着咬掉一小半，孟锦绣想着自己这个形容，不禁扬起起唇笑了起来，待又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孟锦绣伸手攥紧胸前的衣襟，紧了紧肩上披着的衣服。
若不是吃的红豆，那是什么？可是相思红豆？
孟锦绣瞧着头上的月亮，又想起他口中对洛阳的形容来，湖上泛舟、抚琴吃鱼，那画面想想就觉得美好，况自己本就是来长安找人的，如今父亲十有八九在洛阳，她实在没有理由不去。
不过，一想到就要离开这长安城，她心头却又不舍得了——
无论是在长安城结识的人，自己亲手开起来的小食肆，还有……今日那未说完的话。
孟锦绣想着想着，眉眼皆皱成了一团，越想越觉得纠结。一直熬到了半夜，孟锦绣也未将这些心绪理清，她叹了口气，回身去床上歇息。
第二日早上吃饭的时候，阿萝便见孟锦绣一双熬红的眼。她知孟锦绣心里纠结，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是小娘子将来去洛阳的话，我必定跟着一起去的。”
孟锦绣看着一脸紧张、生怕被自己丢下的阿萝，连忙安慰的拍了拍她，点点头说好。
恰逢江洵同郑迁一起走了进来，当听到阿萝刚才所说的话，江洵面容上微沉了沉。倒是郑迁一脸好奇的朝孟锦绣望过来，朝她笑笑，露出同往常一样的小虎牙。
孟锦绣也连忙朝郑迁笑笑。
郑迁好奇道：“孟小娘子打算去洛阳吗？这个时节，路上怕是无甚景致，去了也无趣的紧。”
孟锦绣不敢去看江洵的表情，只朝郑迁摇摇头，似解释一般轻声开口：“不是，儿跟阿萝随口说着玩呢，郑郎君好些日子没来了，里面请。”
郑迁点点头，见一旁的江洵停住步子，奇怪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孟锦绣迎上江洵的注视，装作跟平时一样，亦朝他开口说道：“江少卿也请进。”
江洵方才点了一下头，朝孟锦绣说了句多谢，迈步同郑迁绕过青竹架子，在食案旁坐了，一双目光却仍定格在孟锦绣身上。
孟锦绣见他坐的仍是昨日那处位置，想着他那只说一半，就被自己糊弄过去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心虚。
她转头看向郑迁：“不知江少卿和郑郎君，今日想吃什么？”
郑迁：“听说孟小娘子这里上了样新鲜吃食，叫做粉丝，的这几日里我时常听人提起，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就要这个吧。”
孟锦绣想了想，朝郑迁说：“那就一份蒜蓉粉丝蒸虾并一道菘菜粉丝煲，再来一道鱼香茄子、一道葱烧羊肉如何？”
郑迁点头之后，孟锦绣又问江洵：“江少卿呢？”
江洵看向她：“都听孟小娘子安排。”
孟锦绣心头跳了一下，嘴上说了声好，快步低着头离开。等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回来，便见江洵和郑迁似乎在说着什么，江洵听到脚步声，抬目看过来。
孟锦绣连忙将眼帘垂下，伸手端起托盘中的菜，摆到桌子上。
却听耳边郑迁问江洵：“江砚之，你这几日有没有见过崔九娘？”
江洵看他一眼：“某近日都在永崇坊中，故不曾见过。”
郑迁似乎很遗憾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倒是孟锦绣好奇的朝郑迁看看，莫非崔九娘的欲擒故纵，初见成效了？
孟锦绣这样想着，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些笑意。江洵看着一脸盈盈带笑的孟锦绣，忽然朝她开口：“孟小娘子近日，可曾在长安城中逛逛？”
孟锦绣惊讶的抬起眼来，回答道：“那日从青龙寺回来之后，倒是不曾逛过，城中有什么新鲜趣事吗？”
江洵回答：“也不算新鲜事情，只是近日东市里推出了不少花样糕点，听闻有水晶龙凤糕、软枣糕和枣团，似乎味道都极为不错。”
郑迁听着，纳闷的朝江洵多看了几眼，奇怪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个糕点一类的吃食了？
孟锦绣却若有所感，又想起他昨日形容洛阳的话来。洛阳有美景，长安亦有让人留恋的地方。
不料，江洵的话竟还未说完。
他继续道：“孟小娘子来长安城这些时日，怕是还未四处走走看看。春日里的樊川草木葱茏，曲江畔杏园中多植杏花，花开时候若云霞般绚烂，每年飘柳絮之时，灞桥上似风雪飘散，亦有行人折一枝柳枝赠人。”
江洵说到这里，语气略微停顿一下，深深看了孟锦绣一眼。
孟锦绣迎上他的注视，不禁低垂了一下眼帘。柳通“留”字，他说这些做什么，莫非是想要自己留下来？
江洵又说道：“还有，乐游原上青龙寺中的夕阳极美，那日孟小娘子走的太急，想来还未曾见过。”
孟锦绣听着江洵这一番话，只觉心中似被酸胀感盛满，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只转移了话题说道：“江少卿说的这些景色极美，还有那水晶龙凤糕，想来必定好吃的紧。若是有机会的话，儿也想亲眼瞧瞧那些春日美景，亲口尝尝东市里的糕点。”
孟锦绣说完，感觉眼睛微微酸胀，不敢再多留，她朝二人轻轻一颔首，拎着托盘飞快的转身离开。
身后，郑迁纳闷的收回视线来，朝江洵问道：“咦，孟小娘子那话是什么意思？那些景致明年开春就能见到了，有甚困难的？”
江洵看了郑迁一眼，一言不发的拿起筷子吃饭。郑迁一头雾水的抓抓头发，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桌上的粉丝吸引走，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紧接着赞不绝口起来。
第二日，江洵遣身边侍从，给孟锦绣送来一匣子水晶龙凤糕。
孟锦绣客气的谢过，等那侍从走后，伸手将匣子打开。就见其中摆着几块造型考究的糕点，张口咬下去，一层糯米一层枣子的叠着，是浓浓的枣香和糯米的甜软，果然香甜可口。
阿萝好奇的朝匣子里看看，很纳闷的问道：“真奇怪，好端端的江少卿送这糕来做什么，咱们又不是买不到。还是说，江少卿有什么深意？”
孟锦绣听完阿萝的话，开口：“或许吧。”
她将那一块水晶龙凤糕吃完，想着洛阳的事情，又叹了一口气。感觉短短这两天以来，自己叹的气加起来比之前一年还要多。
因着一闲下来便觉心里面纠结，所以接下来这些日子，孟锦绣干脆对食肆整理了一番。
先是将已经停止生长的茉莉花换了，换成大朵开的灿烂的菊花，紧接着又将夏天收起来那铁板摆上。最后，孟锦绣又进了趟商城里面，换了不少棉帘子出来。
如今天气寒凉，食肆中原本用的竹帘子便显得有些单薄了，何况也不隔风，换成这棉帘子之后，不仅比竹帘更加隔冷，而且单从视觉上看来，便觉得暖和。
张武侯今日一迈进食肆里面，便头一个夸道：“孟小娘子新换的这棉帘子忒好看。”
孟锦绣闻言笑笑，亦对新换的这批帘子的花样很是满意。
这棉帘子质地稍厚，深秋松叶似的颜色，上面绘石榴、葡萄或花树的小团花纹样，一眼望过去十分素净雅致。帘子上缘有檀红色镶边，中和了视觉上的冷调，如冬日冒着小火苗的炉火，衬得屋内暖烘烘的。
孟锦绣问道：“张武侯今日是来碗羊杂汤，还是炒两个小菜？”
张武侯说道：“还是羊杂汤吧，这个时节喝上一碗浑身暖和。对了，孟小娘子，你食肆里的伙计，这两日就该回来了吧？”
第59章 肉三鲜馄饨、带回消息
孟锦绣见张武侯问起阿风, 点点头回答了一句：“是。算算日子，应该就在这两日了。”
张武侯似只是随口一问，他用两只手将桌上的大碗端起来猛灌了几口, 舒坦的长呼出一口气。
他点点头：“快回来了好，这些日子食肆里面只有孟小娘子和阿萝, 实在是忙不过来。”
孟锦绣心中一动，朝张武侯问道：“不知近日来, 武侯铺中忙吗？”
张武侯从碗上抬起头来, 朝她摆了摆手：“不忙不忙, 这段时日里没什么重要差事, 之前大理寺那桩案子，现如今也查完了。江少卿体恤下属, 说余下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急, 明年春天弄完就行。”
张武侯说着, 不免又感叹了一句：“别看江少卿人看起来冷肃, 私底下, 却极照拂手下的兄弟们。”
孟锦绣听着张武侯的话, 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在他的感叹声中，迈步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武侯问过那一句的缘故, 接下来的几日里，孟锦绣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阿萝有心同她说些城内趣事，孟锦绣听了也笑笑，看起来十分正常，这让阿萝心里面十分费解。
好不容易熬到了冬至前一日, 阿风终于回来了。
食肆外面，阿风跳下车给车夫付过车钱, 他将随身带的包袱从车上拿下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去见孟锦绣。
中午时分，食肆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厨房里面传来锅铲碰撞声，应该是孟锦绣正在厨房中忙碌。
有相熟的食客见是阿风，都热络的同他打声招呼，笑言他总算是回来了。亦有好奇的食客朝阿风看看，猜测他去洛阳做什么。
阿风客气的朝食客们笑笑，几句话就岔开了话题，食客也只是随口问问，见状便作罢走开了。
阿风走到厨房外面，看着新换上的棉帘子，脸上罕见露出一抹犹豫来。
厨房里面，传来孟锦绣和阿萝的说话声，似乎是在闲谈。阿风在棉帘子外面踟蹰片刻，终于伸手掀开，朝厨房中走进去。
炉灶里正烧的旺，孟锦绣正伸手掀开那锅萝卜羊肉煲，阿萝手上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整齐摆着几只空碗，等孟锦绣将那奶白色的汤盛出来。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朝这边望过来，见是阿风回来了，孟锦绣手里一晃，汤子溅出来两滴，险些被烫了手。
阿萝“哎哟”一声，连忙接过那大汤勺，推孟锦绣去洗手：“小娘子没烫到吧？阿风回来了有话要说呢，小娘子自去吧，这汤我盛就行了。”
孟锦绣点了点头，她见阿风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先让他去后面把包袱放下，自己去水缸边舀了清水洗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