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祁阑找事做。
祁阑又怎么会看不透他那点子小心思,没说破,只道:“嗯,孤亲自去给她要。”
祁阑抬脚离开,福宝跟着往出送,和长喜走在后面,福宝扯了扯长喜的衣袖,“殿下是不是心疼姜侧妃了?”
心疼了,是不是就有可能转为心动了?
他们这些跟着祁阑的人,盼着他能有个知心的人。
表面风光的太子爷,没人知道他内里过得有多苦。
爹不是亲爹,娘虽然是亲的,可...静妃那个样子,哎!
长喜看了一眼祁阑的背影,摇头,压着声音道:“应该不是,殿下是想起九公主了。”
福宝顿时心头悚然。九公主。祁阑的亲妹妹。
死的那天,也是脖子上全是血,身上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裙,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也被人掌掴,也是从宫里被送出来...
太子爷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
说出去谁信。
谁提起太子爷,不说一句太子爷凶残霸道。
福宝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送到门口,长喜跟着祁阑离开,福宝转身回去照顾姜意。
福宝回去的时候,半斤正红着眼坐在姜意床榻边上,福宝叹了口气上前,才站定,半斤转头抱住她腰身,“福宝姐姐,我们家小主子,怎么这么可怜!”
福宝比半斤大三四岁,摸着她的头发,眼睛看着床榻上脸被敷了药的姜意,眼圈也发红。
姜意这么可怜。他们家殿下更可怜。
“没事,都会好起来的。”福宝安抚半斤,也安抚自己。
半斤泪眼婆娑,“莫太妃到底是什么牛鬼神蛇,为什么能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我家小主人到底怎么招惹她了,她都不讲道理的吗!”
福宝动了一下嘴皮,犹豫了一瞬,道:“她不是针对姜侧妃,是针对太子殿下。”
半斤哭着不说话。
福宝道:“莫太妃她...她儿子是被王府的一位侧妃毒死的,而那杯毒酒,原本该是要端给太子殿下的。”
半斤身子一僵,抬眼看福宝。
福宝道:“那天是莫太妃的生辰,她儿子当场血溅三尺,凄绝而亡,从那之后,她就恨上我们殿下。
姜侧妃是殿下的侧妃,她既厌恶侧妃又厌恶我们殿下,所以才会如此。”
这话,半真半假。
半斤抹抹眼泪,“我们小主子,以后就一直这么可怜下去吗?她一天是太子爷的侧妃,一天就要小命不保吧?”
福宝垂眼看她,“也未必。”
半斤一脸懵懂。
福宝缓缓道:“莫太妃死了,就没人折磨侧妃娘娘了。”
半斤顿时大睁眼,“死了?连太子殿下都畏惧莫太妃,谁敢杀她。”
福宝没说话。
半斤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太子殿下当真就因为当年的那一杯毒酒,所以不敢招惹莫太妃吗?这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太子殿下毒死的她儿子。”
福宝摇头,“主子们的事,谁知道呢。”
她是不肯说。
半斤也就干脆不再费力气,“你去歇着吧,现在我守着小主人,等到晚上你再来换我,大夫说怕夜里发烧,跟前得有人守着,咱俩轮流。”
福宝看了半斤一眼,心知肚明,半斤要支开她。
若是从前,福宝肯定不会走,但是昨天刚刚闹出四殿下那件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等到福宝离开,姜意慢慢睁眼。
半斤转头瞧了一眼窗外,压着声音小声的道:“小主人,奴婢要给催管事传信儿吗?莫太妃那里,他还没有查到消息呢。”
刚刚福宝的话,姜意听得清清楚楚。
“去告诉崔伯伯,让他查的时候,从静妃着手查可能会有收获。”
莫太妃不敢让她死,那就是有某种顾及,这个顾及是什么姜意一时间不懂。
但是祁阑的软肋,目前看来,就是静妃。
莫太妃可能是捏着静妃什么把柄才能让祁阑如此心甘情愿的忍让。
绝对不可能是因为那杯毒酒。
第52章 假死
半斤领命,很快出府。
姜意在宫里差点送掉一条命,这让崔世清急的不行。
半斤一回来便给姜意带回一个消息。
“小主人,崔管事和我说,您要是想要离开太子府也行,咱们可以假死,趁着这次脖颈受伤,崔管事给您一颗假死药,大夫查不出来的。
等到出殡的时候,太子侧妃是不能葬入皇陵的。到时候必定是选一块地方入葬,崔管事再把您挖出来。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从此咱们就离开京都,不在这个是非地,您看如何?”
崔世清只想让姜意快快离开这里。
姜意脖颈被包扎了,动弹不得,看着头顶的帷幔,她想给原主的爹娘报仇。
可的确是这么折腾下去,或许仇没有报,她小命没了。
“靠谱吗?”姜意问。
半斤立刻道:“催管事说,这药是夫人先前留下的,绝对靠谱,不会有问题的。”
姜意只犹豫了一瞬,“行,那就按照崔伯伯说的做。”
至于报仇,换种方式换种身份,说不定她能更好的弄死靖安伯府。
主仆两商量定,半斤便再次离府去找崔世清拿药。
夜半三更。
祁阑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朝长喜吩咐,“明儿就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你亲自去靖安伯府,盯着他们还清。如果差什么,让崔世清折算银子,如果靖安伯府拒付,就报官。”
长喜道:“若是莫太妃又参合?”
提起莫太妃,祁阑脸上神情阴冷了几分,置于桌案的手攥拳,默了一瞬,“不用管。”
长喜意外的看向祁阑。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们殿下从未忤逆过莫太妃,莫太妃简直就成了皇上收拾他们殿下的法宝。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说不用管莫太妃如何。
长喜没忍住,问:“殿下是对姜侧妃...”
祁阑看他一眼,“因为崔世清。”
长喜没懂。
祁阑道:“崔世清手里应该有假死药,若是那药能给静妃用了,走崔世清的商道,或许能把静妃弄到萧将军那边,到时候我们就无所忌惮了。”
长喜瞬间明白,却又有点失望。
他更盼着他们殿下能有点儿女私情来稍稍温暖一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不过静妃如果能有个好安排,对他们殿下来说绝对是好事。
“行,殿下放心,卑职明儿一定处置妥当。”
长喜话音才落,外面忽然传来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长喜倏然转头看向大门。
祁阑抬眼看过去一瞬,大门砰的被福宝从外面一下推开,福宝踉跄一步冲进来,“殿,殿下,不好了,姜侧妃不好了!”
福宝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禀,跑的太急,脸都白了。
祁阑一下从桌案后面起身,大步就朝外走,“怎么回事!”
福宝道:“突然发烧,大夫今儿上完药就说娘娘的伤口容易感染,让盯着点注意夜里发烧情况,一旦温度变化立刻叫大夫来看。
白天是半斤守着,夜里奴婢过去守着,就在刚才,姜侧妃忽然发烧,奴婢立刻让人去叫大夫,可等大夫过去,姜侧妃...”
福宝声音一下哽咽住。
“姜侧妃没气了。”长喜一下瞪圆了眼。
祁阑嘴角狠狠的颤了一下,眼底面上,瞬间涌上一股巨大的哀默。
几年前,他听过一模一样的话。
“九公主没气了。”
祁阑脸色阚白,脚下一个踉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抵达姜意屋里。
进屋,耳边就环绕着半斤撕心裂肺的哭声。
祁阑看着床榻上的人。
脖颈处原本包扎着纱布,现在纱布上渗着血,那么红,那么刺眼,一直能刺到人心里。
祁阑朝前跌跌绊绊走了两步,全身都在斗,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却看不到姜意,只看到九公主孱弱的身体毫无生气的瘫在那里,全身是血,没了呼吸。
“小九,哥哥来迟了。”
祁阑红着眼,上前,一把抓了姜意的手。
“哥哥来迟了。”祁阑扑通跪下。
旁边撕心裂肺的半斤吓了一跳。
祁阑死死的抓着姜意的手,伸手去摸她的脸,她脸颊被打的红肿,药膏已经渗下去许多,只剩下薄薄一层还在肌肤上,能清楚的看到脸上的伤。
和那年九公主如出一辙。
祁阑嘶哑着嗓子,张嘴,“哥哥,来迟了。”
却只见嘴动,不听声音。
长喜难过的不行,上去扶祁阑,“殿下,殿下...”
祁阑抓着姜意的手不松,长喜转头问旁边大夫,“一点办法没有了?”
大夫摇头,“已经咽气了。”
“针灸强行吊命也不行?”
大夫摇头,叹息。
长喜知道祁阑这是魔怔了,把姜意当成了九公主。
当年九公主死,对祁阑的打击实在太大,九公主从小跟着祁阑一处长大,是祁阑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还在关心他的亲人。那个时候,九公主就是祁阑的全部精神寄托。
可偏偏那些畜生做事恶毒,将九公主弄进宫,丢入兽笼...
等祁阑敢去,从狮子嘴里把人夺下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那时候祁阑差点疯了。
现在...长喜抹了一把脸,“殿下,这是姜侧妃。”
他狠下心推了祁阑一把,将他从魔怔里带出来。
祁阑脚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狼狈的清醒过来,看清楚床榻上的人。
姜意。是姜意。
那个前几天还被靖安伯府唆使要来杀他的姑娘,那个昨天夜里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要和他平起平坐并肩作战的姜意。
祁阑捏了一下眉心,从地上起来,“通知崔世清吧,如何安葬,让崔世清自己决定。”
他冷静下来,连声音都透着冷意。
外人听来,太子爷冷酷无情。
长喜和福宝却能感受到祁阑声音里的不安和恐惧,从心底而来。
崔世清得了消息,大半夜的连滚带爬急匆匆赶来。
鞋都只穿了一只。
祁阑叹了口气,“你去看看她吧,如何安排,你们自己说了算,拿好注意与孤说便是。”
算是祁阑对姜意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偏宠。
可惜,人不在了。
第53章 皇陵
崔世清红着眼,一把年岁,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主人这些年在靖安伯府便过得不痛快,听半斤说,她连京都的贵女们喜好什么都不知,”崔世清抹着眼泪,说的断断续续,“草民想要给小主人办的风光些,这些钱都徐记来出。”
祁阑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不知道是为了姜意,还是为了那惨死的妹妹。
“她是孤的侧妃,按照规制,需要停灵七日再发丧,下葬不入皇陵,墓葬不能逾越规制,其余的,崔管事自行安排吧。”
“多谢殿下体谅。”崔世清颤颤巍巍做了个揖。
祁阑顿了一下,“靖安伯府那边...”
崔世清立刻咬牙切齿,“若非靖安伯府作恶,小主人也不会进宫被罚,也不会丧命,这等于就是靖安伯府害死了小主人,不会通知他们的,通知了难道他们就能难过?他们只会高兴!”
祁阑叹了口气,“你安排吧。”
这里崔世清在,祁阑就没再多留。
从姜意的院子里出来,祁阑忽然有点茫然,不知道这一刻该去哪里。
书房?卧房?
还是...静妃那里。
西北风吹的呼呼的夜里,他就那样猝然停在那里,明明是高大挺拔的身姿,却让人觉得孤寂寥落。
长喜从对面赶来,心下叹了口气,“殿下,刚刚得了消息,四殿下请了江湖人士进京,今儿夜里那些人刚刚抵达四皇子府邸。”
祁阑眼皮一掀,眼底带着冷意,“江湖人士?”
长喜点头,“怕是冲着咱们,去年四殿下想要刺杀殿下没得手。反而手里死士折损大半,后来他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但是却唆使靖安伯府,让三小姐来行刺。三小姐这边没动手,四殿下怕是坐不住了。”
祁阑回头看了一眼姜意的院子。
“姜侧妃没熬住宫中刑罚,暴毙身亡,去报丧吧。”
长喜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姜侧妃停灵办丧,府中混乱,四皇子必定会趁机动手。
“好,卑职这就去,另外,明日是三日最后一天,卑职还要去靖安伯府讨要...”
“去!”祁阑果断道。
“是。”
长喜得令,转身离开。
不过须臾,太子爷最最宠爱的姜侧妃没熬住宫中刑罚而暴毙身亡的消息便被传开。
消息送进宫,抵达御书房的时候,皇上正睡的香。
内侍总管叫醒皇上,把消息送上,皇上在睡意朦胧里大发脾气,“朕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一个侧妃死了,也值得你深更半夜专门回禀?她是什么皇亲国戚么!”
内侍总管不敢多言,垂头挨骂。
皇上骂完了,人清醒了,渐渐砸么出不对劲来。
“你刚刚说什么?说她怎么死的?”
内侍总管忙道:“没熬住宫中刑罚,奴才打听了一下,白天里,莫太妃招了太子殿下和姜侧妃进宫,后来太子殿下先离开的,姜侧妃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脸上皮肉破了,脖子上血流不止。
殿下当时就守在寝宫外面,把姜侧妃抱回去的。”
皇上瞪大了眼,“你是说,莫太妃她...莫太妃杀的姜意?”
内侍总管没敢接这个话,只道:“白天里是靖安伯府老夫人的寿辰,当时太子殿下和姜侧妃都去了,不过闹出些不体面的不愉快。
靖安伯府将一盘生的溜肥肠端到了太子殿下和姜侧妃面前,据说那肥肠里还有秽物。
当时太子殿下动了好大的怒,后来紧跟着殿下和姜侧妃便被莫太妃叫进宫。”
前因后果,内侍总管给皇上摆列清楚了。
皇上怔怔的半起半坐在床榻上,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莫太妃这是要给靖安伯府撑腰啊,在闹出徐记就是姜意她娘的私产之前,莫太妃和靖安伯府可是从未有过半分联系。
现在...先是宫宴上让莫聪对靖安伯府的姐妹动手,跟着又几次三番给靖安伯府做主,她这是冲着徐记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