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满屋子人一愣。
那婆婆原本在尖叫，闻言声音都顿了一下。
姜意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响指：好样的，姜小意！
就在婆婆声音顿下的瞬间，姜意乘胜追击，“别耗费这个力气在这里尖叫了，装疯卖傻的没意思。既然来了，该说的话肯定得说，与其装疯卖傻，不如想想一会儿该怎么说，才能给自己讨点自己想要的结果。
当然了，怎么说，你肯定早就想好了，想好了很多年，从你当年离开戚焕府邸，你就想好了吧。
让我猜猜，怎么？是你的亲人没了？”
那婆婆原本装疯卖傻的神色，一瞬间就阴沉下来。
长喜震惊的看着姜意。
我靠！这也太帅了吧！这怎么猜出来的。
姜意慢慢的在那婆婆旁边坐下，指了自己脸上的伤脖子上的伤肩窝处的伤，“你看，短短几天功夫，我脸上，脖子上，肩膀上，全都是靖安伯府和莫太妃给我弄得，昨儿我还差点死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你肯定听说了。
虽然住在豆腐街，还是个瞎眼老婆婆。可你肯定随时都打听着这些高门大院里的动静呢。
是不是？
你的眼睛，也不是真的瞎了吧？
让我猜猜，是哭的眼神不好使了？为谁哭？”
姜意一层一层，犹如剥洋葱一样的询问。
其实也算不上询问，这些基本都是肯定的句式。
那婆婆脸上的褶皱颤了颤，张了两下嘴，最终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是戚焕夫人的陪嫁。”
开口这种事。
只要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后面就顺利了。
“靖安伯府的老夫人，你知道吧？你们府上嫁过去的。”姜意道，“靖安伯府的老夫人，和你年岁也差不了太多。当年她出阁的时候，你就在戚焕府中吧？”
“她根本不是我们府上的小姐！”那老婆婆忽然满目愤怒，怒火裹着憎恶，裹着泪水，裹着发泄不出去的满腔激荡，“她不是！”
能让她反应这样大，靖安伯府老夫人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恶。
那老婆婆老泪忽然纵横。
“可怜五小姐，还没有及笄啊，我可怜的五小姐，戚焕那个老畜生，他不是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让人活生生的捂死了五小姐！
他明明可以让人把五小姐送到庄子上去，五小姐那么乖，根本不会反抗他，他却要杀他！为了那个贱人，杀了五小姐！”
第68章 技巧
“是靖安伯府老夫人当年代替了戚焕府上的五小姐。然后以五小姐的名义嫁到靖安伯府吗？可五小姐从小长在京都，为什么没人发现出嫁的人变了样子？靖安伯府的人就没有怀疑吗？”姜意问。
老婆婆道：“怎么会有人怀疑！新娘子出阁，那是带着盖头的，除了喜房里的人，外人根本不知道。
喜房里...都是戚焕安排的人！
至于靖安伯府，那是蛇鼠一窝的畜生，他们从头到尾要娶的，都是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五小姐！”
“那个女人，是云阳伯府的小姐？”祁阑问。
“云阳伯府？”那老婆婆在愤怒中，猛地一愣，“和云阳伯府有什么关系？”
她的反问让大家也一愣。
祁阑道：“那你知道代替五小姐的人是谁吗？”
老婆婆道：“难道不是戚焕那老畜生在外面的私生女？”
姜意跟着就道：“你见过云阳伯府的小姐吗？那位上山祈福丢了的小姐。”
老婆婆疑惑的看向姜意，“见过，不过你们怎么会以为代替了五小姐的人是云阳伯府的小姐？云阳伯府那位小姐性子温善，怎么可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是她姐姐还差不多！”
“莫太妃？”姜意问。
老婆婆哼了一声。
显然是对莫太妃极度不满。
姜意和祁阑对视。什么意思？
靖安伯府的老夫人，不是云阳伯府丢了的小姐？不是莫太妃的妹妹？那她又是谁？莫太妃的妹妹呢？当年真的丢了？
老婆婆说，云阳伯府那位小姐那么温善...姜意皱了下眉，立刻问，“你们家五小姐，和云阳伯府丢了的那位小姐，是闺中密友吧？”
老婆婆一脸震惊看着姜意，“你如何知道？”
姜意心道，我作为一条九漏鱼，没爹没娘，全靠打黑工谋生，没点察言观色琢磨人的本事，我早让社会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所以，你们家小姐和云阳伯府的小姐，是前后脚出事吗？”
老婆婆以前可能从未想过这些，姜意这话一出，她人都怔在那里，像是魂魄离体一样，整张脸，肉眼可见的阚白起来，全身耐不住的细细的哆嗦着。
“她们...她们...相差十天！天！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
五小姐和我说，云阳伯府的小姐肯定不是意外出事，肯定是被人害了，我当时还劝我们家小姐，我说一定是雪天路滑，云阳伯府老伯爷那么喜欢这位小姐，怎么可能让人害了她。
我...我对不起五小姐啊！”
她嗷的一嗓子就哭出来、“如果当时五小姐的话，我信了，也许我们五小姐就能免于一死。”
“不会！”姜意斩钉截铁否定了她的话，“不会免于一死、”
老婆婆顿时满目狰狞看向姜意。
祁阑和崔世清齐齐提了一口气，唯恐姜意这话刺激的这老婆婆再情绪崩溃。
姜意却道：“因为戚焕要的，不光是五小姐这个名额，为了这个名额，正如你所言，他可以把人送到庄子上或者送到哪里，只要避开京都，过上几年，容貌渐渐有所变化，这件事就混过去了，没必要非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五小姐和云阳伯府的小姐前后脚死了，她们是闺蜜，想必经常一起约着出去玩吧。
你仔细想想，她们在出事之前，是不是约着一起去过哪里？”
姜意的思路清晰冷静到让祁阑震撼的地步。
她是如何做到能这样冷静的迅速的分析出问题的关键点。
老婆婆茫然看向姜意。
姜意一点点的引导她，“是不是见过什么人？或者听到过什么事？你好好想想，五小姐出事之前，情绪有没有过起伏？比如伤心？比如焦灼？比如难过？比如惊恐？比如失眠...”
姜意话音缓慢，一点一点的引导她。
老婆婆明显思路被姜意带着走，猛地，她眼睛一下瞪大。
祁阑和崔世清跟着就呼吸一屏。
“云阳伯府小姐上山祈福之前，曾经约过我家小姐，说要去大佛寺祈福，她说她想求姻缘，我们家小姐说，年节底下，府里人要一起去，还问云阳伯府的小姐，她们府上不一起去吗？她说她们府上从不祈福。”
从不祈福，结果第二天就去了。
“我们家小姐那几天并没有情绪不对，也没有和云阳伯府的小姐约着出去玩。因为快过年了，小姐在家里陪着夫人剪窗花。
可你若说是不是见到什么听到什么...会不会是云阳伯府的小姐见了什么听了什么，她又给我家小姐写信，让人误以为我家小姐也知道了什么？”
症结点在云阳伯府。
五小姐只是被牵连的？
就在祁阑琢磨云阳伯府能有什么机密不能被人知道的时候，姜意忽然讥诮一笑，“您这谎话就算是编的合情合理，也是谎话！”
姜意掷地有声的说。
那婆婆顿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祁阑和崔世清也惊讶的看向姜意，不过祁阑跟着就明白过来，冷笑，“怕是你们五小姐撞到了什么不该撞得，把这件事分享给了人家云阳伯府的小姐，才导致人家被牵连丧命吧！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心疼五小姐，也没有必要把真正的罪名扣到一个无辜人头上去。尊重死者，知道吗？”
那老婆婆顿时激动起来，“尊重？凭什么尊重！若不是云阳伯府的小姐非要邀请我们小姐去...”
她猛地开口，却猝然闭嘴，脖子一梗，偏头看向另外一侧，一幅不准备开口的样子。
姜意朝祁阑看了一眼，祁阑与她对视，两人目光相交，祁阑的意思很明白：姜意想问什么想说什么，放心问，放心说。
姜意福至心灵的看懂祁阑的眼神，转头吩咐长喜，“把人带走吧！我们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没有再问的必要了，平平安安送回去就行！”
长喜转头看祁阑。
祁阑颔首，长喜上前就去带人。
那婆婆反而震惊疑惑了，“你们知道什么了？你们都知道什么了？你们凭什么说你们都知道了！”
第69章 谎话
姜意不说话，长喜就直接把人往走带。
那婆婆死死抓着软塌的床边，愤怒的看着姜意，“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
姜意冷哼，“那又如何，你守着你的秘密吧，再过几年，可能身体熬不住，就去和五小姐见面了，她可能会问你，怎么不给我报仇啊，你就告诉她，我还没来得及找到能利用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
姜意这话说的恶毒。
那老婆婆的脸色却是迅速的灰败下去，“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在胡说！”
声音却透着颤抖，带着恐惧。
姜意盯着她，一字一顿，“你在怕死！”
那老婆婆顿时宛若被钉住。
姜意笑起来，“长喜，带走，我偏不问她，倒要看看，除了我们，她还能不能等到别人。是等到帮她的人，还是等到杀她的人。
戚焕虽然不在了，但是靖安伯府和云阳侯府的人还活着、也不知道这两家对她是不是感兴趣！”
“你威胁我！”那老婆婆怒吼。
姜意扬眉一耸肩，“对啊，那又如何！我只是过过嘴瘾，放心，我又不会害你。说到底，关我什么事呢，快带下去吧。”
长喜抬手就要给那老婆婆后脖颈子一击，然后将人打晕带走。
就在长喜掌风劈来那一瞬，老婆婆惊恐道：“五小姐撞见了戚焕杀人！”
长喜劈下去的手掌一收，转头看姜意。
那老婆婆大喘一口气，脸上带了几分让步的颓丧，又不甘心的狠狠瞪了姜意一眼，僵持须臾，肩膀脊背狠狠一松，垮下去，连带着眉毛都耷拉了。
“五小姐撞见戚焕杀人，被戚焕杀的人，是个女的，三十多岁，长得很艳丽。但是五小姐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五小姐吓坏了，她回了屋里就和我哭了一顿。
那天，凑巧云阳伯府的小姐来找她。
五小姐其实什么都没和云阳伯府的小姐说。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说出去还会给家族招惹麻烦，五小姐装病，只和云阳伯府小姐说了一小会儿话就把人打发了。
但是第二天，云阳伯府的小姐就死在了从寺院祈福回来的路上。
当时我们小姐没多想，可后来戚焕找她，问她都把那天撞破的事情告诉了谁，我们小姐说谁也没有说，戚焕让她好好想想。不然她的下场就是云阳伯府那位小姐的下场。
五小姐当时又惊又怒又害怕，质问戚焕。是不是云阳伯府的小姐是被灭口了，是不是戚焕动手，戚焕当然不会回答这些，只是让她老实交代。
可我们五小姐的确是谁都没说，她和我说了，不过她没承认，她怕我也被灭口。五小姐护住了我，自己却让灭了口。”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婆婆神色呆滞，语气干硬，眼底却有一行浊泪，一串一串的往出涌，流过褶皱沟壑的脸颊，手还抓着软塌的边缘，皮包骨的手背上，曲起的骨节森森发白。
说完，她转头，眼底还带着呆滞的可怖，“你知道戚焕杀的人是谁吗？”
姜意没说话。
她也没等姜意说话，自问自答，“戚焕杀的，是前太子殿下的母妃。”
咣当！
祁阑端在手里的茶盏跌落在地。
那茶汤洒了祁阑一衣袍，也不知道茶水烫不烫，他甚至都没看那衣袍一眼，一双眼就那么直勾勾的又猝不及防的看向老婆婆，“谁？”
声音都带着颤。
姜意意外祁阑的反应。
但是克制住了自己，没转头去看祁阑。
她向来有分寸感，一个人讨生活，没有分寸感可活不好。
崔世清都没忍住朝祁阑看了一眼，只是转瞬见姜意没转头，才惊觉自己刚刚不得体，一面心头震撼姜意的聪明和自制力，一面也赶紧收了目光。
长喜心疼的看向祁阑。
祁阑刚刚问的那一声，声音不高，跟着，他又问，“你说，戚焕杀了谁？”
这次声音拔高。
老婆婆目光涣散，“前太子爷的母妃。”
姜意忽然道：“其实撞破那一幕的人，是你吧。”
那老婆婆倏地就看向姜意，仿佛见到鬼一样，“你怎么知道！”
“很难吗？”姜意扯了嘴角，“因为从头到尾，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隐瞒，又在往出透漏关键点，这么多年，你都不敢承认，害死五小姐的人，其实是你！
是你的懦弱和无知，害死了她，也害死了云阳伯府的小姐。”
那老婆婆嗷的一嗓子，凄厉又哀绝的就哭了出来。
就像是夜半三更的鬼哭。
哭的人头皮发麻，心肝发颤。
“是我...我对不起五小姐。”她双手插入自己发枯的头发里，屈膝，面冲下，脑袋埋在膝盖，浑身发抖，“我对不起她！”
“戚焕为什么要杀前太子殿下的母妃？”姜意问，“你最好一句谎话都不要说，不然，你不光不能替想要报仇的人报仇。反而会害了你自己，你苦苦保守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成了枉然。”
老婆婆哭的声音一点一点降低，最后只剩下无助的抽噎。
“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尚书府老夫人过大寿，连陛下都亲自来了寿宴。
一同来的，还有当时还是贵人的莫太妃，当时已经是贵妃的前太子殿下母妃，已故前太子殿下和当今陛下。
我原本是去给五小姐送果子的，路过后花园的假山，忽然遇到戚焕抓了前太子殿下母妃的胳膊，逼问她一样东西的下落。
前太子殿下的母妃只说不知道，戚焕说她嘴硬不肯说，就让她付出代价，威胁要杀了前太子殿下。
两人争执的时候，戚焕手里的匕首不知怎么，就失手插入前太子殿下母妃的心口。
我当时吓一跳，发出一声惊叫。
戚焕立刻问是谁，我不敢声张，可又怕被抓到，我就一面逃跑，一面喊五小姐慢点。
我...
我原想着，五小姐是戚焕亲生的女儿，再怎么，他也就是责罚一顿。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直接杀了五小姐，当天，是翠云在五小姐跟前伺候，他把翠云当成了我，一并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