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毕竟是仙门弟子，脚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很快将一大帮人甩掉。转进一条小巷时，和来人撞个满怀。
那人轻呼一声。云千媱定定神：“大师兄？”
琨玉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嘘，先跟我来。”他转身往巷子里走，几人立刻跟上，不一会儿来到一个掩着门的小院。
琨玉推开，关上门后才问：“你们这是……”
三人身上还挂着一些鸡蛋壳和烂菜叶，模样不可谓不狼狈。云千媱捂额：“说来话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下，“东城百姓似乎很仇视西城，听到我们是奸细，恨不得当场打死我们。”
琨玉想了想：“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夜郎城主定然有所隐瞒。”
云千媱也这么想，沉思片刻，问：“大师兄，你们刚才去了哪里，可有别的发现？”
琨玉正要说话，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云千媱回身一看，只见祝别枝顶着一头红色粉末出来，手里拿着换下的白衣，也是一片惨不忍睹。
祝别枝没想到他们也来到了小院，一时愣住。
琨玉摸摸鼻子，将上午的所见所闻告知：“我和祝师弟没打探到白蛇大仙，不过遇到了白蛇仙使。”
“白蛇仙使？”
“不错，是个会点术法的普通青年，据说是替白蛇大仙做事的，东西两城的结界应该出自他手。我们一路跟踪他回家，本以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没想到屋中设有阵法，倒也不厉害，就是这驱邪朱砂有点难以清洗。”
祝别枝平日里高傲自负，目中无人，自诩四长老座下最厉害最优秀的弟子，没想到这次却着了一个乡野小子的道。
李暮楚“扑哧”几声，终是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祝别枝气得头顶冒烟：“笑什么笑？！呵，你们几个就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实，云千媱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准备去清理一番。这个小院无人居住，有好几个空房间，院中还有清澈井水，正好容他们修整一宿。
琨玉在门上贴了一张禁止符。
云千媱摘下头发上的一片菜叶，正要转身进屋，却被李暮楚悄摸摸拉到角落。他看看琨玉给他们收拾院子的忙碌身影，又看看她脸，问：“阿媱，你心仪之人，不会是大师兄吧？”
原身的确喜欢大师兄来着，她也挺喜欢，但并非男女之情。云千媱哭笑不得，说：“我的确喜欢温润如玉、笑起来和太阳一样的。像大师兄这么好的人，换做谁都喜欢，但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呀。”
李暮楚似懂非懂：“笑起来和太阳一样，不会刺着你眼睛吗？”
云千媱：“……”
两人边说话边离开，没看到身后，路归朝从树后走出，掌心微松，几块被捏碎的树皮掉落在地。
他目光晦暗，目送两人消失，才缓缓阖了下眼皮。
*
夜晚，云千媱和金盏玉酒聊得太投入，不知不觉到了亥时，她拾起换下的衣物，准备抱去院子里清洗。
不料打开门，看见路归朝正坐在井边，脚下放着一件洗好的白衣。
云千媱正暗自和他较劲儿，自然不想理他，于是无声无息地走过去，本想直接拿水桶打水的，谁知，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看见路归朝目光幽幽地盯着井水，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奇怪的笑。
“……”云千媱简直毛骨悚然。
难道白天的烂菜叶臭鸡蛋有毒，他中邪了？！
否则大半夜的对着一口井顾影自怜、还露出奇怪的笑容是咋回事？！
你就说可不可怕！！！
一阵冷风吹过，云千媱拍了拍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缓缓心神，从乾坤袋摸出一张驱魔符。
她悄无声息地站到路归朝身后，高高举手，“啪”的一声，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贴了上去。
*
路归朝今晚洗好衣服后，将水桶放到井边，突然瞥见水面倒影出自己的脸。
淡漠疏离、黑瞳冰冷，和她口中的……太阳，毫无一点相似之处。
路归朝不由轻轻凝眉，鬼使神差坐到井边，静静打量水面倒映的脸，越看越不满意。太阳一样的笑……该是怎么样的？
他神情严肃，尝试着勾起唇角。
……难看。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路归朝面无表情地收起笑，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力量，气息熟悉，他未设防，后脑勺被狠劲儿一拍，额头一下子磕在井壁上。
“哐当——”一声脆响。
路归朝懵了片刻，捂着额头转身。
只见云千媱黑发在夜风中飞扬，衣袂拂过云纹靴，眸光璀亮，满身正气，像是高高在上、从云端降临的仙子。
她右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尖直指向他。
路归朝：？
云千媱喝道：“大胆妖魔，竟敢上我师弟的身，还不快出来！”
“……”路归朝嘴角抽搐着扯下后脑的驱魔符。
云千媱见状咦了一声：“这么快就被打跑了？”男主怎么回事，连这么弱的妖魔都被上身？
她奇怪地看了看路归朝：“你知道自己刚才中邪了吗？”
路归朝：“……”
院里动静惊醒其他人，李暮楚揉着惺忪睡眼出来：“阿媱，发生什么事了？”
琨玉和祝别枝也走出。琨玉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路师弟，你额头怎么鼓了一个包？”
云千媱正要解释，路归朝沉沉黑瞳露出讥讽，唇角捎了几分凉薄。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我刚才中邪了，多谢师姐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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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郎风波（三）
这届师弟师妹太难带了
云千媱回到房间, 越想越气。
她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是自己不顾危险地赶跑附身邪魔，救了他。可路归朝呢？阴阳怪气给谁看呢？
哼，下次再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云千媱气得睡不着, 掏出金盏玉酒，准备和它好好吐槽一番, 谁知, 金盏玉酒闭着眼睛，浑身发烫，围拢着一层刺眼金光。
“玉酒？玉酒？”云千媱吓了一跳，将它捧在掌心, 叫它, “你别吓我啊！”系统不会要炸了吧？那她怎么回家啊？
金盏玉酒睁开眼眸，甩了甩头顶绿叶：“别担心, 我没事。就是神力好像恢复了一些, 需要时间消化。”
云千媱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好好休息吧，我守着你。”说着，将它放到枕边。经历这么一遭, 她也实在困倦得很, 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
第二天一早, 云千媱睁眼，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无言地和他对视几秒, 然后尖叫。
门“嘭”的被踹开，李暮楚叼着半个包子, 一个健步冲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见到房内的陌生少年,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骂一声，包子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李暮楚冲过来拎起人就要开揍。
“你是谁？！为什么在阿媱房里？！想干啥？！”一连三问。
“等等。”云千媱意识到什么，低头望向床下这个柔柔弱弱、一身粉衣、头顶绿叶的金发少年，怎么看怎么眼熟。“玉酒？”
金盏玉酒刚消化完神力，还处于变成人形的懵圈中，先是被她的尖叫吓得心口粉花颤动，再被李暮楚揪起来揍了一拳，眼睛直冒金星。
“本神器……本灵宠可是上古叱咤风云、无尘山最萌排行榜第一的灵宠，你凭什么打我？！”
云千媱拍了拍脑袋，赶紧跳下床，护住自己这个唯一的排行榜第一。“误会，这是个误会。”和李暮楚解释一番。
李暮楚挠挠脑袋：“灵宠修成人形极为不易，阿媱，看来你这只花精灵还不错。”他伸手想摸摸金盏玉酒的脑袋：“不好意思啊，刚才不是故意打你的。”
金盏玉酒一脸嫌弃避开。你才花精灵，你全家都是花精灵。
金盏玉酒趴在云千媱怀里哭唧唧好久，才委委屈屈地重新化作一朵指甲盖大的粉花，云千媱将花插在发髻，出门洗漱。谁料一迈出，遇到路归朝。
他正站在门旁边，似乎没料到她会出来，脸上一闪而过躲避的神情。可云千媱已经看到他了，要躲也来不及，于是又一脸的欲言又止。
云千媱问：“师弟何事？”
路归朝上下唇微微张开，像要说什么，半响却没发出声音。云千媱皱眉凝视他，可他却蓦地转开脸，极轻声地说：“你无事就好。”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李暮楚从屋内走出，拍拍她肩膀：“阿媱，想什么呢？我买了包子馄饨油条，你想吃哪个？这里虽不比白玉京，但东西还挺干净可口。”
云千媱收起神思，揉揉空空的肚子：“我当然是全要啊。”
*
吃过早饭，一行人准备出门再探，谁知，外面倒先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琨玉和祝别枝对视一眼，走过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的，是昨天见过的那位青年，也就是东城百姓口中的白蛇仙使。
琨玉目光扫过他身后一群人，忍住眼角抽搐，依旧温声问道：“长生公子，你们这是？”
原来这位“白蛇仙使”叫长生。云千媱躲在琨玉身后，仔细看了看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口正齿白，不是奸佞长相。且穿着简朴，脚上的草鞋还破了一个洞，实在不像是得到多大好处的人。
他身后台阶下，立着一群普通百姓，有的拿着揉面棍、有的拿着菜刀、甚至有的直接拿着一块墙上抠下的板砖，皆一脸怒气汹汹。
想到昨天被扔的烂菜叶和臭鸡蛋，云千媱有所忌惮，正要躲一躲，一个穿道袍的长须老头跳出来指着她道：“长生，你看，就是他们几个，西城来的奸细！这下子被抓正着了吧！还有这两个，不是昨天去你家偷东西吗，肯定是一伙儿的！”
正是昨天的算命先生。
他一说，祝别枝就想起昨天被浇了一头朱砂，不禁脸色难看：“你嘴巴放干净点！谁偷东西了？！两只眼睛长着没用，不如我帮你抠掉！”灵剑出鞘半寸。
算命先生立刻缩脖子躲到长生身后。他未说什么，手握“兵器”的百姓却不干了，举着东西就要上前，被他抬手制止。
琨玉也拦住祝别枝，轻声呵斥了他。
定妖罗盘无妖气盘绕，说明这些都是普通人，任何一个正经仙门弟子都不会对他们动手。但这群人会不会伤害他们就不好说了。
云千媱想了想，站出来：“这位老先生好不讲理。昨日是你主动招揽我们算命占卜，即便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我也捧了场、付了卦金不是吗。不知哪句话不入您耳，居然如此冤枉我们？”
算命先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响囫囵道：“我可没冤枉你。”
叫长生的青年上前一步，先打量几人一番，问道：“昨日，你可有和林先生说过，得过机缘，白蛇大仙为你算过姻缘？”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吗？云千媱点头：“我的确说过。”
见他脸色一变，她立即接着说：“我们几个都是外乡人，和夜郎城有生意来往。之前听西城的人提起过白蛇大仙，说是法力高深、还特别……爱助人为乐，这才慕名而来。得过机缘那些话，自然是用来唬这位老先生的，毕竟他也诓了我的灵石不是。怎么，这就要定我们的罪？”
她瞎扯一通，大概刚说到点上，长生听后皱眉思索，看了算命先生一眼：“不是让您别再干这些坑蒙拐骗的事了吗……”
算命先生老脸一红，低头嘀咕：“我这不是闲不住吗。你还说我……”触上他的眼神，不情不愿吞下后半句话。
长生回头望了望他们：“你们怎么通过结界的？”
这题李暮楚会，他凑过来一个脑袋，没好气道：“就准你一个人会些雕虫小技？”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长生没说话，身后的那群百姓又不干了，嚷声道：“黄毛小儿，休得对白蛇仙使放肆！”
长生摆了摆手，示意无事。沉默片刻，道：“你们离开东城吧，今天就走。”
人群中有人喊道：“仙使，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是啊，这几个人奇奇怪怪的，就算不是西城奸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换做以往，仙门弟子来到人界都是很受欢迎尊敬的，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劈头盖脸骂，要不是琨玉摁住祝别枝，他真的要冲上去和人打架了。
长生抬起一只手，制止嘈杂吵闹，说：“即便有疑，也不能单凭几句话一件事，就定别人的罪。我们并无证据，证明他们和那些人沆瀣一气。”
嗯，居然还挺讲道理的。
云千媱趁机问道：“你们在说西城吗？诶，这就奇怪了，分明两城都属于夜郎，怎么，关系很差吗？为何一提起西城就如此愤慨？”
长生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既然是外乡人，就该早点离开。不要参和我们夜郎之事。”
真是什么话也套不出来啊。云千媱无奈。
在一群手拿擀面杖菜刀板砖的东城百姓的“欢送”下，一行人出了结界，眼睁睁看着结界被加固，下次再想进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祝别枝冷哼一声，抱剑扭头就走。
琨玉担忧道：“已经过去两天，可我们什么都未查出。”
路归朝沉默着，不说话。李暮楚叹了口气。
只有云千媱挑了挑眉，眼底光亮：“没事，我刚刚留了一手。”
闻言，路归朝抬眸仔细看她，发现少女发髻上的一朵小粉花消失不见。他开口问：“师姐将那只灵宠留在东城了？”
云千媱瞥他一眼，轻哼一声，不搭理，径自转身走了。
李暮楚追上去：“阿媱，等等我！”
琨玉看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看看路归朝，尴尬地摸摸鼻子：“路师弟，我们也走吧。云师妹她可能……心情不太好。”其实他也奇怪，云师妹不是一直心悦路师弟吗，怎么这两天如此冷漠，难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琨玉脑中闪过许多无尘山私底下传的八卦。
一回神，发现路归朝正黑着脸打量他，冰冷目光如数九寒天，令人不由打了个寒战。琨玉一脸懵：“怎么了？”
路归朝没答，收回视线，一身低气压地往前走。
琨玉叫不住他，只好提步跟上去。
哎，这届师弟师妹真是太难带了！
*
回到城主府，傍晚时分，云千媱将几人叫到房间，掏出一面铜镜。在场的除了路归朝前往蓬莱岛时见过，所以面无表情之外，其他人均一脸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