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正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千媱问。
“因为我知道师姐心中纠结。云千善是师姐堂兄,其所作所为并非一人之事,若放任他继续错下去,总有一天暴露,势必牵连到整个云家和师姐你。”路归朝看着她眼睛,细细说来,“只有让你伯父和长老知道,让他们去解决此事,师姐才可抽身。”
没错,这件事本就超出了她可解决的范围。
虽然那些人不是云千善杀的,但他包庇纵容,枉顾生命,理应受罚。可她属于云家一份子,要是这件丑事暴露于众,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毕竟人言可畏……原著中的云家不就因为这种事情慢慢倾颓么?
云千媱心中有正义感,但这正义感并非完美无瑕。
云千媱叹了口气,道:“算了,这样也好,让我伯父我爹他们去头疼吧。云千善这会儿应该被关起来了,等晚上去看看他。”
路归朝道:“我陪师姐一起。”
云千媱摇头:“不了,我一个人去就行,有些话他可能只愿意和我一个人说。”
路归朝想了想,说:“那我在外面替师姐放风。”
“嗯。”
*
晚饭时分,云千媱听说云千善被杖责一百,关在祠堂里,云天霸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探望。
云母大约看出了她心思,担忧道:“乖女啊,这事儿咱们就不掺和了啊。虽然你大伯一向护短,但千善犯下此番大错,恐怕也是护不住了。”
云千媱低头叹气:“要不是我今天和堂姐提起这事儿,或许现在还风平浪静的。”
见她露出愧疚之色,云父心疼道:“乖女,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伯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别说几个长老早在暗中调查,就连我和你娘之前也怀疑过千善,为什么一年多时间里,发生这么多起挖心事件,会查不到任何线索呢。只不过碍着大哥的面子才没说。”
云母道:“勾结狐妖,替她善后,虽然双手不曾沾上血腥,但和直接杀人又有何异?千善这次,的确是糊涂啊!”
试探过他们的态度,云千媱松一口气,站起身道:“我去院子外透透气。”
云父云母正担忧她因此事情绪不好憋坏了,巴不得她能出去走走,问:“要不要爹娘陪你?”
云千媱摇头:“不用了,我去找师弟一起。”
出了住的小院,云千媱按照约定的地点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道白袍身影站在湖边。
月光穿透密密树叶,影影绰绰笼罩在他身上。少年临水而立,水光潋滟在眉目之间,俊逸缥缈,犹如水中月、高山雪,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听到脚步声后,他回头,黑瞳倒映出云千媱的影子。
一瞬间,冰雪消融,化作点点波光,从天上流淌至人间。
路归朝唇角不自觉勾起,立刻抬步走过来,低头看她:“师姐,你来了。”
云千媱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中食盒:“东西都带来了?”路归朝道:“嗯,我刚去小厨房拿的,师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几个?”
云千媱摸摸肚子:“我刚吃完饭,很饱。这些还是留给云千善吧。”
两人结伴来到祠堂。云千媱掏出一袋灵石,轻易便收买了看门的两个弟子。
他们本就不知发生何事,虽然云天霸下了死命令,不能让人来探望,但谁都知道,他心中属意的家主继承人是云千善,而且又是云家二小姐来给堂哥送吃的而已,谁都会卖他们这个面子。
路归朝站在门口,温声道:“师姐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有男主给看门,云千媱自然没什么不放心,转身朝着祠堂里走去。小门外设着一层结界,云千善跪在一片先祖牌位前,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下。
他背上白色中衣印出几十条鲜血痕迹,想来被杖责得不轻。
云千媱轻声叫道:“堂哥。”
云千善闻声回头,无力笑道:“阿媱妹妹,你怎么来了?”
云千媱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来给你送吃的。但没想到有结界,你吃不到了。”
云千善低下眼睫:“我还以为,你会不愿再理我了。”
云千媱将食盒放在地上,蹲下去:“是挺不想理你的。但我有些事觉得奇怪,想来问问你。”
“你想知道什么?”
“你怪我吗?”
“倘若我怪你,你便不会做吗?”
云千媱沉默。
云千善笑了笑:“其实,即便没有你们,终归纸包不住火,我早就想到了今天。只是月娘……她怎么样了?”
云千媱问:“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她?”
云千善道:“我死了,能替她多赎些罪孽,也是好的。”
云千媱简直恨铁不成钢,瞪他几许,才告诉道:“伯父大发雷霆,已经亲自带人去围剿她。”
闻言,云千善一下子直起身,牵动背上伤口,痛得匍匐在地。但他坚持着一点一点爬到结界边缘,哀求道:“父亲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若被抓住,她只有死路一条,不行,不能这样……阿媱妹妹,你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云千媱眸色淡凉如水,“给她通风报信,替她拖住云家脚步,然后让她换一个地方,继续为了她的舒朗残害无辜之人?”
云千善瞳孔僵住,按在结界上的手渐渐滑落,陷入一片死寂。
半响,他干咳着说:“舒朗前世救过月娘,月娘来人间是为报恩,可惜天意弄人,她辗转几番才找到转世,可那时,舒朗被妖物袭击就快要死了,是月娘用妖丹替他逆天改命。所以舒朗现在是个活死人,若不靠人心续着命,会灰飞烟灭。逆天之术,一旦开启便不可回头。”
“但你可以回头。”云千媱望着他,“他要活,别人就该死吗?其实,我真的不能理解你,正邪自古不两立,你三番五次替她掩饰、善后,究竟为了什么?你爱她?可她又不爱你。更何况,她早就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妻子……”云千善忽然古怪一笑,“她根本就不是舒朗的妻子。”
“什么?”
“没什么。”云千善收起瞳中自嘲,忽然反问,“阿媱妹妹,那天击中月娘的黑剑,是你那个小师弟做的吧?你为他掩饰,又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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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云中云家(十二)
他分明是太喜欢他家师姐了
云千媱一愣。
他居然看出来了。
也是, 当时她不知道云千善和九尾狐妖的关系,瞎扯一番说黑剑是月娘的,看来当时就已经被他识破, 没想到现在居然被提起。
见她避开目光, 云千善叹息道:“或许这就是我们云家人的宿命。月娘之于我,你的小师弟之于你, 都是一样的。”
云千媱下意识辩驳:“我师弟并没做任何恶事, 他不是妖魔。”
“修炼妖魔道,已是踏上与仙门背道而驰的路。更何况,你那个师弟,不仅仅是修炼邪法那么简单吧?我不妨猜测, 他本身就有妖魔血脉?”云千善捂住嘴剧烈咳嗽几声, 抬头问,“阿媱妹妹, 我说的对不对?”
云千媱第一次郑重打量他。青年脸色虚弱, 眼神却清明。
看来以前真是低估这个云千善了, 虽然修为不怎么样,恋爱脑没得救,但心机却较旁人深沉。
云千媱冷笑:“你想威胁我?”
云千善摇头:“并非。只是提醒你, 不要走上我的老路。妖魔善变, 你又怎知有朝一日, 他不会凶性大发、屠戮生灵?
云千媱道:“他不会的!有我在!”
云千善了然一笑:“阿媱妹妹,你看, 我们都一样。”
*
——谁和他一样了?!
云千媱气呼呼地提着食盒,埋头走路, 一不小心撞入一个温热胸膛。
路归朝顺势轻搂住她, 低头问:“师姐, 怎么了?”
云千媱吃痛地摸摸额头,后退几步,幽幽目光扫过他脸庞。
路归朝被盯得莫名其妙,耳根有些泛红,问:“师姐,是不是云千善惹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
“等等!”云千媱一把拉住他,头疼道,“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师弟,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人怀疑你是妖魔血脉,要对你赶尽杀绝,甚至连师尊也不信你,无尘山容不下你,你……会怎么办?”
路归朝神色严肃起来,说:“师姐,自我灵核恢复后,体内的确出现一股异样力量,但我能控制,你信我。我并非那些妖魔。”
云千媱啄啄下巴:“我自然信你的。”
路归朝紧紧盯她,见她神色坚定,松了口气:“只要师姐信我便好。旁人不重要。”
“嗯?”云千媱歪头看他,路归朝轻咳一声,撇过脸,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只要师姐信我,定然会出手相助,旁人如何诽我谤我,只是暂时的。”
云千媱如有所思,点头:“嗯。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去一趟城外小院看看舒朗。”
她将云千善的话告诉了他。路归朝讽刺道:“报恩?可她却将他也变作了一个怪物。”
云千媱说:“我就是担心这点。月娘狡猾,知道云家要去围剿,一定会提前将他藏好。上次我们都看到过,若无云千善的血压制,舒朗随时可能魔化,放任他在外面是个巨大隐患。”
路归朝问:“师姐为何不将此事告诉你伯父?”
云千媱说:“有一点事没明白,我想先自己查一查。”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原著里九尾狐的确有一个爱人,可那爱人早死,她为爱成魔,杀人挖心泄愤,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舒朗来了?
恐怕和薛獴脱不了干系。
于是第二天,云千媱叫上靳扶州和飞星一同前往城外小院。
*
“我听说,昨晚云家主亲自带人捉住了那九尾狐妖,已经关起来了。可云少主犯什么错啦,抓到九尾狐妖不是也有他的功劳么,怎么就被罚跪祠堂?”飞星御着剑,不解地问。
“这个嘛。”云千媱想了想,“大概伯父觉得他办事不力,耽误这么久才抓住狐妖。”
飞星挠挠头:“可云少主已经很努力,我看他经常熬到通宵,查不出也没什么办法啊。你伯父要求太严格啦!”
云千媱无奈一笑。靳扶州见她神情有异,飞星还要问东问西,于是道:“飞星,岛主平时怎么教导你的,不可随意探听他人之事。”
“我就是好奇嘛。”飞星吐了吐舌头,专心御剑去了。
云千媱转头看向靳扶州。
少年一袭宽袖蓝袍,发束银冠,五官俊逸,眸色温和,一言一行分寸有礼,很难不令人心生好感。
靳扶州歉然地冲她点头:“云师妹,飞星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你千万别见怪。”
云千媱微微一笑,道:“没什么的。对了,靳师兄,你这把蓝色灵剑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它唤作藏月。是我之前在灵山秘境得来的。”
“我的却影也是在灵山秘境得到。说起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哦是么?”
“当时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就那些看似普普通通的水坑,居然会伸出手将人拉下去……”
“……”
几丈远的后方,路归朝脚踩灵剑,负手身后,白袍猎猎作响。他沉默不言,眼神幽暗地盯着前面两个谈笑风生的背影。
飞星飞到他身边,奇怪问:“路师弟,你眼睛怎么了?我刚刚好像看到红了一下。”
路归朝抬手,手指覆在眼皮上,笑容怪异地扯了下唇角:“是么。也许你看错了。”
“也许吧。”飞星没在意这个问题,抱起双臂,跟他一起盯着云千媱和靳扶州,忽然问,“路师弟,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师姐?”
“……”路归朝沉默良久,道,“不是。”
飞星大大咧咧地拍拍他肩膀:“你别不承认了。你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儿。就像现在,见她和我大师兄热切交谈,你眼里的嫉妒压都压不住。”
……就这么明显么?路归朝心中一顿,所以,她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只听飞星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你家师姐神经粗得和麻绳一样,估计没感觉出来。”
路归朝皱眉:“不许这么说她。”
飞星耸耸肩:“行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家大师兄虽然平常待人温和,脾气极好,但从没见过他和谁这么聊得来,还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云师姐非常具有交际手腕,她一直都这样吗?”
路归朝垂眸,仔细一想,貌似……她一直这样。
不管对谁,都是如此热络,和谁都要好。所以之前种种,她待他的好,也许和旁人没有分别。他只是她遇到的人中,最不起眼、最卑微的那一个。
换做别人是她的师弟,她会待别人更好。
意识到这点,路归朝浑身气压低沉。飞星偏还火上浇油一句:“其实这么一看,你师姐和我大师兄还蛮般配的。”
路归朝冷笑一声,猛地蜷起手指,灵核中涌动的一股暴躁之气再也压制不住。他瞳孔猩红,干脆闭上眼睛,掌心翻起诀法。
“哎,路师弟,你去哪儿——”
云千媱正兴致勃勃地和靳扶州说着灵山秘境的趣事儿,身边忽然刮过一阵疾风。抬眼一看,只见路归朝御剑的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莫名其妙,问飞星:“我师弟怎么回事?也不等等我们?”
飞星抓抓后脑勺,翻眼看天:“可能是因为某种调料坛子打翻了吧……哎呀,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
来到城外小院,入目一片狼藉。
焦黑的泥土、碎成渣的木篱笆、阵法的残芒……一看便知这里昨晚经历过一场恶战。那九尾狐妖如今被抓到云家,正像云千善所言,恐怕凶多吉少。
不过,也算是善恶有报。
云千媱看见路归朝背对着驻足在篱笆外,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师弟。”
路归朝转过身,脸色早已恢复如常,目光穿过她的肩膀,似不经意落在靳扶州身上,幽沉地打量一番,才收回视线。
靳扶州自然察觉了他的注目,有些莫名。
云千媱关心问:“师弟,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
路归朝抿了抿唇,不答反问:“我能有什么事?师姐不用担心。现在就进去吗?”他眼神示意了下院内。
“嗯。”云千媱点头。她知道他有时候会发点莫名其妙的小脾气,既然摸不准男主的心思,干脆不去想,带头走入院内。
路归朝跟在她身后,回头望了一眼两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放缓脚步,飞星嫌他走得慢,带着靳扶州想绕过去,可却被不动声色地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