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媱脑中乱得像一团浆糊，摆摆手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先想想云千善的事情怎么处理。”
路归朝盯她一会儿，才道：“好。师姐想怎么做，我都可以帮你。”
云千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眼睛一眨，说：“揭穿云千善，由另一个人来做比我们都合适。”
*
云家。
游廊上，靳扶州和飞星正边走边讨论妖物挖心与薛獴是否有关，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红衣身影。
少女容貌娇美，神采飞扬，腰际别一根火红色长鞭，正是云千婵。
离得近了，靳扶州打招呼道：“云姑娘。”
云千婵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称呼他靳师兄，犹豫了下，将手中食盒递出去：“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给你们尝尝。”
靳扶州没接，飞星开开心心地收下，眨眨眼问：“云姑娘，你这是做给我吃的，还是做给我大师兄吃的啊？”
云千婵脸颊飞起一片红晕，支吾着说不出话。
靳扶州轻斥道：“飞星，不得无礼，无功不受禄，快将东西还给云姑娘。”
“这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点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云千婵见他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心中委屈感顿时上来，“你总是拒绝我，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她这些天让人送去很多东西，每每都被退回，今天鼓起勇气亲自过来，对方却依旧不领情。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靳扶州眸色似海，深邃却异常平静，语气还是一贯温和有礼：“云姑娘好意，我和飞星都已心领。在云家叨扰这几日，已经非常过意不去，别的东西，云姑娘当真不用给我们送来。”
说着，行了一礼，扶剑离开。
云千婵咬着下唇，眼眶有泪水打转。
飞星看看大师兄的背影，又看看她，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将食盒搁在她脚下，说道：“云姑娘，我大概知道你对大师兄的心意，但是怎么说呢，哎，我必须得劝你一句，我们大师兄自小修习无情道，无心男女之情，过去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
“无情道？”云千婵愣了愣，这才想起很久之前听父亲提起过，蓬莱岛的至高心法正是无情道。
飞星点头：“是啊！我和云师妹提过的，她没和你说吗？”
云千婵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喃喃道：“那岂不是要无情无爱，孤独一生。”
“哈？也不能说孤独一生吧？我们蓬莱岛师兄弟师姐妹很多、很热闹的！”
云千婵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了，连食盒也没提，飞星望着她离开，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
云千婵回到房间，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直到一片树叶从天边飘来，飞舞在她身边。
云千婵伸出右手，树叶在掌心一寸上方的位置停住，化作几十个金光闪闪的字。她略略一读，秀眉拧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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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云中云家（十）
揭露
云千婵来到书信中所说的地方时, 远远看见树下站了两个身影。
少女一身黄衣，娇俏如春日枝头杏花，正扬着头和身边的白袍少年说话。少年身量极高, 修长清瘦, 微微低下头，像在认真倾听她说话。可一走近, 便能发现他其实没在认真听。
因为他眼底装满的只有面前人, 其中痴迷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云千婵登时黑下脸，走过去，没好气问：“云千媱，你又在搞什么鬼？！”
黄衣少女闻言转头, 笑嘻嘻的, 丝毫不见怒色。“堂姐，你来了啊。”
云千婵盯了眼路归朝, 磨牙道：“你还真是到哪儿都要带上这个小白脸。”说着, 抬手摸上腰间火鞭。
见状, 云千媱脚步一挪，不动声色地挡在路归朝面前，道：“我今天找你不是打架的。不过你要非想动手, 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 恐怕会错过一些大事儿。”
“那封信是你写的吧，我就知道, 一准儿没好事。”云千婵放下手，眉毛一扬, “今天我来都来了, 若你说不出什么大事儿, 别怪我不客气。”
路归朝微微皱眉，想要上前一步，被云千媱挡住。她歪头看云千婵，笑道：“比起我说给你听，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看看如何？”
*
云千媱给了云千婵一张隐身符和一张掩息符。
隐身符她认得，可这掩息符是什么？只听说过掩息阵、掩息袋之类。听到是云千媱自己所画，云千婵仔细检查一遍，发现并无异常，而且掩盖气息的效果很好，心中顿时更嫉妒了。
她正绞尽脑汁怎么找对方的麻烦，这时，不远处一匹马载着个熟悉人影嘚嘚而来，云千媱赶紧拉着她在篱笆外藏好。
看清楚马背上的人后，云千婵一愣：“千善？”
云千媱食指抵在唇上：“嘘，别说话，我们只需要听就好。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云千婵不再言语，因为她心底有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
三人蹲在篱笆外，看着云千善打开结界踏入小院。
“你怎么才来！”月娘抱着一个人从屋里走出，“舒郎又出现不对劲儿了！你快点救他！”
她将人放在院中的躺椅上。
云千媱定睛一看，是舒朗没错，但不知为何，他浑身皮肤变得皱巴巴，如行将朽木的老人。不仅如此，有一股奇怪力量在他身上游走，从小腿到胳膊、到腹部、到脖子、到脸庞，像可怖的小蛇就要破壳而出。
舒朗喉间发出一阵阵痛苦哀嚎。
月娘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不断唤他：“舒郎，舒郎，你再忍忍，我一定会救你，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
另一边，云千善取出一把匕首，划破手腕，将鲜血接在一个小碗里，递给月娘让她给舒朗服下。
喝了他的血，游走在舒朗皮肤下的怪力慢慢平息，云千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修炼的功法有辟邪作用，可暂时缓解，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月娘，你……”
“你别说了！”月娘抬手擦了擦眼泪，颤抖着抚摸舒朗恢复如常的脸，“我知道，你又想劝我别再挖人心。可这怎么可能呢？舒郎等不了，他已经是个活死人，再不吃人心他会彻底死的！”
闻言，云千媱一愣。
原来，挖走的人心不是云千善用来修炼邪法，也不是九尾狐用来提高术法，却是用来给眼前这个貌似普普通通的“活死人”的？
“师姐，在想什么？”路归朝用通灵阵问。
云千媱便告诉他：“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云千善为什么这么虚弱，身上总有一股血腥味，我原以为他受伤了，没想到他是巴巴儿地给人送血喝，肯定不止今天这一次。还有这个舒朗，上次咱俩躲衣柜的时候，我见他分明是个凡人，可身上却有一股奇怪气息，今天算是明白了。”
路归朝道：“师姐所言极是。云中发生妖怪挖人心事件已久，从一开始就是云千善调查，想来那些被害者身上没有残留妖气，应该都是被他善后的。”
云千媱捏紧拳头：“我们上个月竟然一直被他戏耍。”
原著里，云千善在这个事件中死了，所以一开始云千媱根本没怀疑过他。如果不是他自己露出马脚，不会这么快被他们察觉的。
路归朝盯了眼她，想了想，慢慢伸手出，轻轻覆盖在她手背。
掌心接触到肌肤的一刹那，他紧张地抬眼，见云千媱并无异样，眼底不禁有点波澜也有点失落，但依旧勾了勾唇角，说：“师姐莫生气，这件事，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院子里，月娘将未醒的舒朗抱回屋里。云千善站在外面耐心地等她。
过了一会儿，月娘出来，见他还没走，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千善苦笑道：“月娘，你就这么守着他，傻不傻？”
月娘一怔，随即美眸露出讽刺：“那你呢？你又傻不傻？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是你自己没皮没脸的，非要贴上来。”
云千善唇角弧度愈发苦涩，眸中却陷入一片温柔：“你救过我，没有你，我早就死在了那片荒山野岭。”
“这件事我也说过很多次，是你自己不信。”月娘打开结界，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我本来趁你昏迷想挖你心的，看到是云家的人不好惹，才放过你，可不是因为什么善良。”
云千善眼睁睁看着结界关上，又痴痴地站了会儿，才失落地转身离开。
云千媱蹲得腿都酸了，扶着路归朝的手，正想站起，忽然听到旁边一声抽泣。
她扭头，只见云千婵用力捂住嘴，早已满脸泪痕。
*
回到云家，云千婵将两人带回房间。
一路上，她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一直没说话。此时才意识过来，问：“你们让我知道这件事，为了什么？”
云千媱并不瞒她：“一来为心中正义，二来也是为云家。”
“正义？云家？”云千婵哼笑一声，“你想让我揭发此事？”
云千媱拿出一颗留影石和一只草编蚂蚱，递到她面前，道：“你不是很想当云家家主么？我已经留了证据，现在交给你，之后怎么做也是你的事情。”
云千婵接过东西，低眉沉思片刻，道：“不行。千善是我亲弟弟，此事一旦泄露，云中容不下他，仙门也容不下他。他这一生就要毁了。”
她这话倒让云千媱没想到。
她一直觉得，云千婵野心勃勃，此刻能抓住云千善把柄，好歹会纠结一番，谁知当下拒绝。原来在木篱笆外，她是为云千善哭的？
云千媱叹了口气：“九尾狐擅长迷惑人心，堂哥一时误入歧途，或许你去劝一劝他，可让他迷途知返？”
“劝我自然会去劝，不过这些东西……”云千婵盯着留影石和草编蚂蚱，忽然一掌捏碎，“就没必要留着了。”
碎石和草屑从她指缝中溢出，云千媱拧眉：“你……”却被路归朝拉住衣袖。她回头望一眼，只见他目光平静，似早有所料。
路归朝轻轻摇头，用口型说，别担心。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云天霸怒气冲冲地进来，呵斥道：“逆子！逆子现在何处？！”
他身后，跟着云父云母，以及几个白发苍苍的云家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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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云中云家（十一）
你为他掩饰，又是为了什么
云千婵下意识想为弟弟辩解, 谁知一上前就被云天霸打了一巴掌。
还被斥责道：“他犯下如此大错，你竟然想替他隐瞒？这两个月给我好好面壁思过，我会让人设下结界, 不得踏出房间半步！”
云千婵捂着脸, 愣住。
云天霸不再理她，看向云千媱和路归朝：“你们两个, 也给我出来。”
云千媱和路归朝对视一眼, 偷偷拉了下他衣袖，示意别担心，有她在。路归朝黑瞳平稳，会心抿了下唇。
见她不动, 云母担忧道：“阿媱, 还不快出来。”云千媱点点头，跟在一行人后面走出房间。
来到议事堂, 云天霸坐在上首, 说道：“我若问话千婵, 她定会偏袒千善。你们两个，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清楚了，不得遗漏半个字。”
大长老摸着白须, 幽幽道：“此事事关重大, 若有谁撒谎, 云家家法可不是摆设。”
他这话威胁意味颇浓，云父不高兴道：“大长老,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长老冷哼道：“挖心事件发生一年有余，云千善却从未查出什么, 当别人都是傻的吗？我早已令人暗中调查, 即便没有今日之事, 他所犯罪孽迟早也会公之于众！”
云千媱低头，娥眉轻蹙。
她知道，刚刚云千婵挨的一巴掌，是云天霸在保护她。犯错的是云千善，她有心包庇却也没造成什么损失，既然受了责罚，长老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家主的。
不过，云千善的事，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了结。
大长老不停催促着。云父说道：“乖女，你别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有爹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一番思索，云千媱抬头，将这几天所见所闻如实告知。
听完后，云天霸良久沉默。
大长老咄咄相逼：“和妖物勾结，按理说应当死刑。不过念在千善是家主血脉，如何惩治，还是由家主定夺吧。”
云天霸爱子心切，怎么可能舍得杀死云千善。可他此番犯下大错，的确罪孽深重，如果不拿出一番手段，既不能和云家长老交代，也对不住无辜枉死的受害者。
云天霸皱眉思索一会儿，道：“先将逆子关押起来，如何惩治，待抓住狐妖后再作决断。”
云父也说道：“几位长老心里应该清楚，你们与云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若不小心泄漏出去，云家会成为仙门笑柄，几位在天州大陆恐怕也无立足之地。”
大长老瞥他一眼，脸色变了变：“我等自然会守口如瓶。不过，云家既为仙门翘楚，做事理当坚守正义、赏罚分明。”
他们这几个长老依附云家生存，只是看不惯云千善懦弱无能，觉得他不配带领云家屹立仙门，想把他从家主继承人的位子上拉下来，又不是要整个云家给他陪葬。
于是一来一往阴阳怪气几句，不欢而散。
云父云母留下来和云天霸商议事情，让云千媱他们先回去。
出了门，云千媱看看路归朝，问：“师弟，是你引我伯父他们过来的吧？”
路归朝轻挑了下一侧眉毛，微笑道：“被师姐发现了。”他伸出右手，头顶树叶漱漱而动，一只掩藏其中的黑雾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他腕上。
云千媱瞪他：“你又！”
“师姐，它很乖巧，不会随便攻击人。”路归朝将黑雾鸟递到她眼前，“不信你摸摸它。”
云千媱同黑雾鸟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伸手摸它的头。谁知，看起来可怖阴森的怪鸟居然真的很温顺，亲昵地蹭了蹭她掌心。
路归朝眼底喜悦：“师姐，它很喜欢你。”
云千媱轻咳一声，收回手说：“好吧，我相信它不会随便攻击人。但是，长得太丑陋奇怪了，被人发现不好，你仔细着点。”
路归朝点头：“师姐放心。”
黑雾鸟好似听懂人话，被说“丑陋奇怪”，竟伤心地将脑袋缩进翅膀，不理他们了。路归朝只好无奈地收起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