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千媱沉默,秀眉紧蹙,路归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道:“师姐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不用了!”
云千媱叹了口气:“事情过去就算了,暂且不提。你刚才说九尾狐在哪?”
路归朝观察她脸色,确定无异样,才放心说道:“我之前觉得云千善身上气息怪异,就用黑雾鸟跟踪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每三天就要出一趟远门,且都是同一个方向,目的地是城外一个设有结界的小院。”
云千媱拉起他的手:“别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去盯着云千善。不过这件事先别告诉别人,万一是误会就不好了。”
大约云千善给她的感觉,实在不像一个为了野心而不择手段的人,云千媱对他依旧抱着一份善意的希望。
路归朝盯一眼两人交握的手,眼瞳深了深,犹豫片刻,慢慢又悄悄地展开手指,试探一般地伸入她的指缝间。云千媱脚步飞快,毫无察觉,两人不知不觉保持着十指交叉的状态。
路归朝唇角抿出一个像偷吃到蜜糖的弧度:“好,都听师姐的。”
作者有话说:
李暮楚:你们还记得西南城角睡墙角的我吗???
第49章 云中云家(八)
他爱她,她却爱着他的狗血故事
天微微亮的时候, 云千善披了一件黑色斗篷出房门。
他特意避开随从,绕过人多的地方,从云家后门走出, 牵了墙角的一匹马行入晨雾中。
云千媱和路归朝在房外守了一夜, 都困得打起了瞌睡,见有异动, 顿时一个机灵清醒。云千媱二话不说, 赶紧拉着路归朝偷偷跟上。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城外一座偏僻的农家小院。只见云千善熟门熟路地将马匹系在木篱笆上,打开结界入内。
“就是这里。”路归朝环顾四周,“不过外面设有结界, 我怕打草惊蛇, 没让黑雾鸟进去过。”
“没事,我有这个。”云千媱从乾坤袋取出一只草编蚂蚱, “它用仙草制作而成, 附上的灵力极低, 进入结界不会被发现的。”
说着,将草编蚂蚱一抛,它两只触角动了动, 缓缓爬进小院。
路归朝收回目光, 赞道:“果然好用。师姐自己做的?”
云千媱摇头:“不是。钟不意送我的回礼。”
路归朝愣了愣, 半响,意味不明地嗯一声:“师姐人缘似乎很好。”
云千媱听这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转念一想, 说道:“人缘好也有人缘好的方法。别担心, 师弟,回去后我教你啊。”
路归朝抿了抿唇,似乎还要说什么,这时,小院里忽然传来争执声。云千媱从乾坤袋拿出另一只草编蚂蚱,它与方才那只相连相通,可以清晰地听到声音。
“月娘,收手吧。你这么守着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何必呢?”云千善的声音,月娘应当就是那只九尾狐妖的名字,不过,“他”?“他”是谁?
云千媱有些许疑惑,听了下去。
只听月娘冷笑一声:“我如今这个狼狈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昨晚那个白袍小子,不是你叫来对付我的吗?今日又何必来惺惺作态。”
“月娘,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我对你、我对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既然如此,你替我杀了他,给我出口恶气。”
闻言,云千媱抬头看一眼路归朝,只见对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云千媱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用眼神告诉,不会让人杀他的,她会保护他。
路归朝似乎看懂了这道目光,黑深眼瞳中露出一丝光亮笑意。
一盏茶杯落地碎掉的声音。
云千善慌乱道:“月娘,你怎么了月娘?怎么吐了这么多血!你不能再硬撑下去,让我帮你!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几许沉默后,响起衣角摩挲声。似乎是云千善抱起月娘,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传来关门的“哐当”一声。
“嗯?”云千媱皱眉,这还什么都没听到呢,怎么进屋了?
“不行,我们要想办法进去看看!”云千媱从袖中掏出两张符咒,说,“这是我之前在夜郎从掩息阵得来的灵感,画成了符纸,不知道有没有用,碰碰运气吧。”
云千媱从树后走出,环顾四周:“待会儿云千善从里头出来,结界打开时,我们趁机用隐身符和掩息符混进去。”
路归朝接过掩息符,细细一看,说道:“云千善身上的掩息袋,应当是高人花费几月有余的时间所制作。而师姐这张掩息符,虽然灵力不如掩息袋,但更为精致,效果加倍,定然有用。”
云千媱开心道:“师弟,你现在好像很会拍马屁。”
路归朝瞳色定定:“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云千媱扯起他衣袖:“那我们现在就过去藏好。”
路归朝轻咳一声,道:“不必着急,他们应当还需一段时间。”
“嗯?什么意思?”云千媱不解。路归朝却扭过脸,不敢看她眼睛,耳根渐渐透红,“总之,师姐只需耐心等等就好。”
见他这副模样,云千媱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该懂的东西自然都懂。方才听两人对话,又有衣物摩挲声,又关起了门。九尾狐妖断一尾,被击穿肩膀,元气大伤,这时候定然很需要采阳补阴……
不过这云千善怎么回事,怎么巴巴地送上门被采呢?
这和云千媱想象中,他为了提升修为不惜修炼邪术的形象十分不符。
半个时辰后,云千善开门出来,果然一副被采阳补阴后很虚弱的样子,而他身后那只叫月娘的九尾狐妖则一脸餍足,气色红润。
云千媱用了隐身符和掩息符,和路归朝蹲在篱笆外往里看。
只见月娘抬手整理衣襟和发髻,一举一动间风情尽显,然而瞥向云千善的目光却冷冰冰的,说道:“他快要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云千善脸色苍白,望向她的目光中既有深情,也有痛苦:“月娘,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挖了心的人,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亲人、爱人会因他们的死有多痛苦……”
月娘眉头皱起,美目怒视:“你啰不啰嗦,同样的话讲过几遍?我已经听你的话,尽量不杀那些有家人的人,还要我怎么样?云少主,你大可不必当我的同伙,现在就抓了我。”
云千善神色愈发痛苦:“你明知道我不会。”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他就要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你。”月娘边说边将他推出结界外,自己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千善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长叹一口气,才转身牵着马离开。
而此时,云千媱和路归朝已经不知不觉地混入小院。
“趁现在没人,我们抓紧四处找找,看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她就是那只挖心妖物,顺便搞清楚她的弱点。”云千媱飞快做出安排,“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屋里,你去院子。”
“好。”路归朝应道。
院子不大,云千媱提起裙角跨入房内。
只见里面装饰简朴,却处处透着温馨,仿佛真是寻常的农户人家。屋里东西不多,她搜了一阵,没发现什么。最显眼的就是墙角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书籍字画,云千媱随手翻了翻,见一副山水画的落款写着“舒朗”二字。
“应该就是九尾狐口中的那个他吧……”云千媱喃喃,这时,路归朝从门外进来,说,“师姐,外面都找过了,只有一些晒干的蔬菜和鱼肉,并无异常。”
云千媱点点头:“话本子里的狐狸精都爱书生,看来没骗我们。”
路归朝莫名:“师姐何出此言?”
云千媱带着他在屋里转悠:“你看,这屋子里最多的是什么?书本、画册、练字帖,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一看就是男性所写。最重要的是,桌上有几十本不同孩童的功课本。我猜这个月娘的丈夫,应该是个教书先生。”
话音刚落,路归朝耳尖一动:“有人来了!”
云千媱目光穿过洞开的窗户,只见有两个人影已经到了木篱笆,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她四下一瞧,眼睛一亮:“我们先躲起来!”
也不管路归朝愿不愿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跑到衣柜前,打开门先将人塞了进去,自己而后也挤入。
这衣柜的空间着实有些小。两人几乎贴身站立。
路归朝比她高出许多,炽热的呼吸洒在头顶,弄得她脖子和耳后根痒痒的。云千媱打开通灵阵,用它来交流。
“师弟,你暂且忍一忍,现在已经午时了,下午他们总要出门的。”
“嗯。”
“我们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他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说对不?”
“嗯。”
“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我们一起理一理思绪。”
“嗯。”
不管她说什么,路归朝只会“嗯”。云千媱有点奇怪,可她的后背贴着路归朝的胸膛,不好转身去看他的脸色,只好按捺住情绪,也先不说话了。
透过衣柜的缝隙,云千媱看见月娘和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男人背上背着一只书篓,眉清目秀,气质温吞,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而月娘称呼他为“舒郎”,正印证了云千媱的猜想。
与对待云千善时的冷冰冰不同,月娘看舒朗的眼神温柔似水,伸手帮他摘下书篓,端来饭菜,伺候他脱衣脱鞋。
饭间,舒朗同她谈起在学堂的趣事,哪个学生不听话、哪个学生上课偷吃东西、哪个学生企图逃课被他抓回来了。月娘给他夹菜,托腮微笑看他,简直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所以,这是一个他爱她,她却爱着他的故事?
而且云千善显然知道这点。云千媱愈发不理解这个堂哥了。
午后,云千媱本以为他们吃完饭就会离开,可她显然想错。
大约是下午学堂没课,舒朗坐在书桌前写了一下午的字,而月娘则收了院子里的蔬菜和鱼肉,也坐在屋里头缝缝补补起来,两人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宛若人间最寻常的一对恩爱夫妻。
云千媱的脚站酸了,一个没忍住往后跌去。幸好路归朝及时扶住她的腰,才没有发出动静。
云千媱在通灵阵问:“师弟,怎么办,预估错误,我们可能要待到晚上,等他们入睡了才能离开。”
路归朝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路归朝放在她腰间的手没有松开,云千媱也懒得提醒,正好可以靠着他,借他的力量放松一下。
于是两人就这么贴着,一直在衣柜里躲到晚上。云千媱感觉还好,可路归朝好像很热的样子,胸膛滚烫,有时候身体还要颤抖几下。云千媱关心地问了问,可他总说没事,仿佛极力避开这个问题,她只好不提。
晚饭后,月娘端来洗脚水,亲自蹲下给舒朗洗脚。舒朗说道:“我还是自己来吧。”月娘仰脸笑道:“舒郎,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和我客气。”
舒朗也笑了笑。
不一会儿,两人熄灯就寝。云千媱松了口气,在通灵阵说:“师弟,等他们睡着,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路归朝嗯一声。
等了片刻,云千媱正准备悄悄推开衣柜门看看外面情况,可这时,床上传来有些奇怪的声音。
意识到某点后,云千媱:“……”
路归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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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云中云家(九)
师弟,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 捂住云千媱的耳朵。
虽然知道路归朝是好心,但就是……好像更尴尬了。
身处黑暗中,人的触感就特别敏锐。云千媱能感觉到, 路归朝虎口处有薄茧, 微微粗糙,想来是长年练剑所造成。他体温很高, 炽热温度从掌心散发, 捂得她整张脸都热气腾腾,尤其是耳朵,烫得不行。
但除了忍过去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这时候出去吧?云千媱缩回脚,重新站好, 后背不自觉又贴上他的胸膛。
路归朝捂住她耳朵的手微微颤抖了下。
为了缓解尴尬, 云千媱在通灵阵没话找话:“师弟,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手抖, 都抖一个下午了。”
“……大约是冷的。”
“可你明明浑身发烫, 都快烧着我头发了。”
“……大约是又冷又热。”
天聊死了, 而隔着木头柜门的外面,动静却愈发清晰。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归于平静, 路归朝舒了口气, 松开云千媱的耳朵。
轻轻推开柜门, 两人从洞开的窗户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一路回到云家,还没从尴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两人皆沉默不语,云千媱转身要回房间, 路归朝忽然叫住她:“师姐!”
“嗯?”云千媱回头, “怎么了?”
路归朝负在身后的手指缩紧一圈, 道:“没什么。回去早点休息吧。”
云千媱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我们这几天还需要去跟踪他。”
“嗯。”
一连五天,云千善每天都会到城外的农家小院。有时送去些精致好看的衣服首饰,有时带去些吃食,有时提着一些书卷画册。
云千媱摸下巴眯眼睛:“我这个堂哥真是奇怪。你看那些衣服,有男有女,还有那些书卷画册……他看上月娘讨好她也就罢了,居然连她丈夫都细心关照着。我该说他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呢,还是大情圣呢?”
路归朝说道:“我也想不通他的做法。”
云千媱挑眉:“是吧。”只听他继续说:“换做是我,大可杀了那九尾狐的丈夫,然后将她抓到身边,关起来。这样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云千媱瞪大眼睛:“师弟,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路归朝眉目疑惑:“危险?可只有这样做,喜欢的、想要的才会留在身边!”他眼底忽然闪过一道猩红。
云千媱愣了愣:“你……你刚才眼睛红了下。”
路归朝抬手摸了摸眼皮,黑瞳森冷。云千媱被他表情吓到,紧张地抓住他手:“师弟,你实话告诉我,经常会这样吗?”
路归朝紧抿唇角。云千媱心道,完了完了,神魔血脉如此强大,说不定已经影响到他心性,后期那个杀伐无情、冰冷无爱的黑影雏形仿佛在她眼底下慢慢形成。
云千媱不禁心情复杂。
而路归朝似回过神来,低敛眉眼,温顺乖巧道:“师姐,我方才所言,只是站在云千善的角度思考。我和他不同,我不会这么对待喜欢的东西……或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