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将路归朝拉回他们的小团体。路归朝也顺水推舟。
仿佛一切正常如初。谁也没提那天的事。
但云千媱能明显感觉出来, 路归朝不像之前那样爱围绕着自己转了,而是保持着一段克己守礼的距离。不得不说, 她有点不习惯。
但同时知道, 这并非一件坏事。男主卸下暧昧的伪装,愿意用本来的模样和他们交往,说明他至少真诚了。
原著中,琨玉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整个无尘山被男主报复打脸时, 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最初的善意而安然无恙。
可以参考借鉴一下不是吗?
云千媱说服自己, 举起手里的一张“福”字,转头问琨玉:“大师兄, 这个贴哪儿?”
“窗户上, 高一点。”琨玉见云千媱够不着, 笑着摇了摇头,走过来,就着她的手将红色“福”字贴在高窗上, “好了。”
云千媱后退几步, 打量道:“真好看。咱们无尘山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今夜除夕, 新的一年,辞旧迎新。
因为无烬深渊的异常, 许多弟子被迫留守山门,姜鹤归便令二长老安排下去, 依照凡世尘俗, 好好过一个热闹的春节。
这样一来, 自然是少不了各种春联、福字、红灯笼。山门平日里严肃沉闷,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放飞的机会,众弟子纷纷撩起衣袖、大展身手,整座无尘山被装点得像成亲的喜堂,少了三分清冷仙气,多了七分人间烟火气。
云千媱和琨玉、二师姐、路归朝、李暮楚被分到打扫主殿。
路归朝握着一把扫帚,原在打扫灰尘,此刻停下动作,沉默地盯着他们。视线随琨玉和云千媱相贴的两只手移动,上升、下落。渐渐的,他双瞳似黑水,翻滚着戾气。
见云千媱贴好窗花,回头仰脸笑着和琨玉说什么,路归朝眼神晦暗得像要吃人,突然扔下扫帚,转头就走。
二师姐正在擦窗户,见他离开,好奇问:“小师弟,你去哪儿?”
路归朝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再去拿一把扫帚。”
“这儿不是有吗……”二师姐目光望去,却见那把扫帚躺在地上,不知何时断裂成两截。二师姐:“……”
晚上,不言堂举办一场丰盛的除夕宴。
姜鹤归到场说了一番废话后,和几位长老还有要事商议,先行离去。原本拘谨的弟子们倒是放开了,猜谜、比对联、用新学的符咒变戏法,觥筹交错,笑意融融,十分热闹。
李暮楚醉醺醺地抱着个酒坛子,来找云千媱喝酒。被冷酷无情地拒绝后,委屈地瘪了瘪嘴,像一条毛毛虫黏在云千媱身上,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云千媱觉得好笑,用留影石将之记录下来。
李暮楚揉揉泪眼:“阿媱,你在做什么?”
云千媱偷笑:“不告诉你。”骚年,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什么叫做社死现场,什么叫做用脚趾抠出魔仙堡!
云千媱将留影石放到他的乾坤袋,说道:“表哥,新年礼物,明早醒来记得看哦。”
李暮楚脸色坨红,乖乖点头:“谢谢阿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不远处,路归朝一人坐在一张桌上。像有一层屏障隔着,周围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火石照耀,光影暗绰,半明半昧地将他笼罩。
路归朝盯着他们,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除夕宴吃到一半,云千媱避开众人,悄悄溜了出来,前往后山。
那里有一棵万年老树,每逢过节或者课业考试,有一大帮弟子会去许愿,据说特别灵验,至于这事儿怎么兴起的,还得从一百年一位连续三年课业考试门门不过的师兄说起……
到了后山,只见万年老树早已挂满红绸,每条红绸下系着各式各样的愿望牌。月光如水流淌其上,风一吹,愿望牌相撞,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声响,如同天上籁音。
云千媱从怀中掏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牌子,御剑而上,三两下系在树上,然后轻轻落地,双手合十地抬头仰望,嘴里念念有词。
白天许愿的人太多,太吵闹,万一神仙听不清,漏了她的怎么办?还是趁晚上只有她一个人,许愿肯定灵验。
啊,她真是个小聪明。
许完愿,云千媱眼睛晶亮,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对神树拜了一拜,这才起身离开。
她走远后,树后走出一个白袍身影。他目送云千媱的身影消失,又抬头注视系满红绸的万年老树。
略一思索,云纹靴踩过树干,身手敏捷地爬上枝头,握住云千媱那张许愿牌,轻轻一扯。
牌子立时落入他手中。月光穿过树影,洒到他脸上。剑眉星目,五官俊逸无双,除了路归朝还能是谁?
他盯着手中的愿望牌,启唇低念道:“完成任务,顺利回家。”
路归朝抽了抽眉尖,虽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将许愿牌收入怀中,贴身放好。
*
新年第一日,无尘山下了雪。
护山结界能阻挡妖魔,却不会阻止这些自然景物的亲近。一夜过去,漫山遍野银装素裹,一脚踩下去,雪快要没到膝盖。
“师姐,小心。”路归朝虚虚扶了云千媱一把,迅速收回手。
云千媱站稳身子,淡淡道:“多谢师弟。”
身后,李暮楚扛着铲雪锹子蹭蹭跑过来,关心问:“阿媱,没事吧?积雪深,你牵着我走吧。”
“好。谢谢表哥!”云千媱笑着拉住他袖子,两人撇下路归朝,一前一后上山。
而路归朝脚步钉在原地,面色凉薄如水,目送他们的背影。
“你看,她从来不在乎你。她眼里根本没有你。”
“闭嘴。”
“连李暮楚那个蠢材都能靠近她,你却不能。哦,我忘了,你是个胆小鬼,你怕难以启齿的过往被她发现,你怕卑微低贱的血染脏她,你怕体内流的不堪血脉被她厌恶。是的,她知道了肯定会厌恶你,说不定还会一剑捅穿你的胸膛。”
“你说够了吗!”路归朝眼底泛起血丝,“再多说一个字,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个声音桀桀怪笑起来:“好孩子,你杀不了我。记住,我的怀抱一直向你敞开。”
说完,它渐渐止息,路归朝单手捂住灵核的位置,痛得大口喘气。
而另一边,云千媱和李暮楚已经到了后山。
对于弟子们私底下的一些活动,比如万年老树上的那些红绸和许愿牌,掌门和长老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总要有人清理的。
云千媱分到这个任务还挺开心,她正好把许愿牌拿回来,留作纪念。
可在树上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云千媱疑惑:“我记得昨晚明明就是这个位置的,难道被风吹掉了?”
李暮楚知道她来挂许愿牌的事,说道:“或许是神明显灵,拿走了你的许愿牌,要帮你实现愿望哩。”
云千媱摸着下巴:“真的这样吗?”
不远处,路归朝踩着积雪一步一步走上来,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抬头望了望红绸飘扬的老树,伸手摸着贴身的乾坤袋,说:“一定是这样。”
云千媱转头,望见他一身白袍融在雪里,身形清瘦,像被风吹起的柳絮。想了想,她走过去,打量他一眼,抿唇问:“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路归朝原本黑瞳沉寂,因她的一句状似关心,瞬间像被烛火点燃的夜。
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然捁紧,他喉结上下一滚,紧张地盯她:“师姐,你能原谅我吗?”
云千媱一愣。
呃,男主这是道歉么?
既然他都这么可怜兮兮祈求了,她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云千媱点点头,虚伪道:“师弟,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那就好。”路归朝笑了笑。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他眉眼间,遮住了那一瞬间的阴鸷。
妖魔血脉他会尽力找办法洗掉,但结果如何不能保证。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日子,光是看着别人靠近她,看着她对别人露出笑颜,足以让他彻夜不眠,心底发疯。
求不得、不得求……呵,笑话!
她……只能属于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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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神器驻颜(一)
好男色的女妖
过了年, 无尘山收到山下一个委托。
说是五百里外的沧浪镇发生几起怪事,当地官府束手无策,特来求助仙门。云千媱被叫去主殿的路上, 碰到了路归朝, 她问:“师弟,这次委托, 掌门让你我一块儿去?”
路归朝点头:“应是如此。”
“听说是妖物趁结亲时强抢新人。哎, 自从无烬深渊出事后,妖魔道愈发盛行,人间不太平啊。”云千媱忧心忡忡,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又和薛獴相关, 问, “对了,你这几天还都是去藏书阁吗?好久没在校场见你。”
路归朝正在走神, 听她问起藏书阁, 不由有些紧张:“嗯。”
云千媱关心道:“从云中回来还没问过你, 你体内的那股力量能控制了吗?动用后,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这些天见你脸色不大好。”
路归朝撇过脸, 像是不愿让她看清眼底神色。云千媱愈发莫名:“师弟, 你怎么了?”
默了半响, 路归朝缓缓转过脸,心事重重地说道:“师姐,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藏书阁寻找净化体内这股力量的法子, 我会好好修炼, 总有一天可以脱胎换骨。既为无尘山弟子, 我自不会踏上妖魔道,只是灵核恢复后,这股力量悄然而至,非我刻意。”
他这是在和自己解释?云千媱点点头,贴心道:“师弟,你心性纯良宽厚,我都是知道的。”
说完,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呵呵,纯良宽厚四个字,和男主真是一点儿也不沾边。
可路归朝仿佛信了她的话,黑眸璀亮,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可下一瞬反应过来靠得太近,猛然顿住。
虽然云千媱没说什么,但路归朝眼神一黯,自觉地后退,保持距离。
他垂下眼睫,犹豫片刻,又抬眼道:“那天在云中的城外小院,薛獴所说……说我有一半天魔血脉,师姐不可当真。”他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难堪,但很快调整好表情。
“往生雾梦境中,师姐想必已经看到,我父母皆出自仙门,只是后来家族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他顿了顿,吸了口气,“我不可能是妖魔血脉,更不可能是天魔血脉。”
说起路家家族,云千媱立刻想到退婚那一档子事,不由有点心虚。
路归朝见她脸色有异,着急道:“师姐不信我?”
“没有不信你。”云千媱收起心虚,问道,“只是,你为何突然和我提这些?”
“我怕师姐误会。”路归朝轻眨眼睫,“我这几天已经查到一些洗脉方法,想必很快就会有成效。”
云千媱愣了愣,道:“嗯,那你努力。”
——路归朝在撒谎。
怎么可能有法子,洗去这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呢?要是有,姜鹤归早就上手了。哪里还有后期男主的黑化?
可路归朝为什么要撒谎?他力量有异这事儿她早就知道,而且还尽心尽力帮忙遮掩,何必对她说谎?
哎,看来男主还是没把她当自己人啊。
云千媱看了看他,说:“师尊想必等着急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嗯。”路归朝啄了下下巴,抬脚跟上她,却始终保持着一步距离。
他目光灼灼、几近贪婪地描绘着少女的背影。
——师姐,我知道自己的卑劣和不堪,也清楚你我的云泥之别。我可以永远不靠近你,但我真的……离不开你啊。
*
主殿里,等候着一个长须老人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云千媱和路归朝向姜鹤归见过礼,退到一边。姜鹤归和他们介绍:“这两位分别是沧浪镇镇长和陈公子。”
“两位小仙长好。”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那位叫陈公子的年轻人似乎特别急躁,不等姜鹤归细细交代,就出言请他们跟随下山。
倒是老镇长淡定许多,抱拳和姜鹤归说了声“见笑”。
下山的路上,镇长慢悠悠地将沧浪镇发生的怪事说给他们听。
原来,沧浪镇这两年发生了十几起新郎失踪案,无一例外,迎亲队伍经过一个湖泊时,被一阵白茫茫的水雾袭击,陷入昏迷,等众人醒来后,队伍保持原样,花轿和新娘皆安然无恙,就少了新郎官。
官府原怀疑是贼人敲诈勒索,可此事并无后续。若是新娘失踪,还可能被山贼掳走当压寨夫人,抢新郎有什么用?
又怀疑是变|态杀人魔作乱,于是派人一旁埋伏,结果,雾气太浓,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几个官差悄然靠近后,吸入雾气,也被迷晕。不过,据说有人迷迷糊糊间看到,湖底走出来一个女妖精,抓住新郎官给拖进湖里去了。
老镇长讲得绘声绘色,比之说书先生不遑多让。云千媱听得入神,问:“那后来呢,去湖里查看过了吗?”
镇长摸摸胡须,感叹道:“派人打捞过,一无所获。那湖叫沧浪湖,我们整个镇以此为生,大得很咧!”
云千媱思索说:“也不一定是妖邪作祟。有人装神弄鬼也不说定。”
一旁,陈公子说道:“仙长,定然是有妖物。我们沧浪镇有一个传说,一百多年前,湖底住着一个女妖,此妖极其好色,要求镇上每年献祭一个美少年,否则就发洪水淹了此地,镇民惧其淫威,不得不照做,直到后来来了一位高人,路见不平,将她封印在湖底,沧浪镇才就此太平。”
云千媱听罢,心里有了个底,问:“陈公子,方才听镇长说,这次结亲的是你。”
“正是在下。”陈公子生得面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龄,五官长得不错,符合女妖垂涎的美少年形象,难怪他如此紧张难安。
云千媱问:“所以,你想让我们去你家保护你?”
陈公子摇头道:“并非在下。而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唤作秀秀,她一介柔弱女流,我担忧其安危,还请仙长们能施以援手。”
云千媱和路归朝对视一眼,说:“陈公子且宽心,我们会尽力在结亲之前查明此事,如若不能,结亲当日定亲自护送她过门。”
陈公子双手作揖,感激道:“那就多谢仙长了。”
走出山门的时候,身后有人叫她。云千媱回头,只见李暮楚提着一个东西匆匆跑来。
“表哥?”
“阿媱,这些点心你带着路上吃。”李暮楚跑到跟前,塞给她一个精致食盒,挠挠头道,“我也想和你一块儿去的。但昨晚,我说好要和我爹下山去探查一桩妖物灭门案,不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