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衡接过蚌壳,略一观摩,递给陆温凉:“你看看,这神器是何物?”
“五千灵石啊。“陆温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绿封皮、内页翻卷泛黄的书册。那书散发出一阵金色光芒,将蚌壳托举到半空,书页如沙翻动,很快,浮现几行看不懂的字。
陆温凉却琢磨一阵,说:“山海卷告诉我,此物正是封印无烬深渊的七大神器之一,曾经是九天天女的梳妆盒,功效为……美容养颜、青春常驻,故名驻颜。”
啊,还真是……个好名字啊!
云千媱本以为它是个防御武器之类,没想到竟是这样。想了想,她将猜测告诉池衡,湖底那一百多个藏着美少年的巨大蚌壳,可能也是利用了神器。
池衡皱眉沉默。
陆温凉语气振振,说:“那些少年容貌如初,可不就是利用了驻颜的神力。蚌妖为妖族,和神器相生相克,不能直接化为己用,便拿人类炼制成珍珠,再敲碎服用,达到永葆青春的目的。哎,百年多前,是我年轻气盛,一时疏忽没想到这点。小云子,你果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陆前辈过奖。”云千媱心中得意,嘴上谦虚道,又问,“听您刚才的意思,百年前?难道您和百年前封印此蚌妖的高人有关?”
陆温凉挺了挺胸,说:“鄙人不才,百年前封印蚌妖、获当地百姓称颂爱戴的高人,正是鄙人。说起那一战啊,惊心动魄暂且不提,光是鄙人的足智多谋就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池衡眼皮跳了跳,站起身:“他们需要休息,听不得吵闹。”
云千媱也赶紧拉上路归朝,匆忙道别:“小师叔,陆前辈,我和师弟忽然想起还有别的事情要干,先告辞了!”忙不迭地跑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陆温凉话头打住,望着两人的背影,露出一个姨母笑。
他肩撞了撞池衡的肩膀:“小池子,你看你这两个师侄,是不是极其般配啊?哎呀,我可真羡慕这种少男少女的爱情。”
池衡微微皱眉:“他俩正是修炼的年纪,不可沉浸情爱。”
陆温凉“啧”了一声:“你这个人可真没情趣,难怪就我一个朋友。”
*
廊檐下,金光倾洒。
一支暖黄色的春杏探头探脑钻出枝叶,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握住,轻轻摘下。
“师姐。”
“嗯?”云千媱正低头沉思,听闻路归朝叫她,眼中尚带迷蒙地抬脸。只见路归朝摘下一朵开得最艳丽的金黄花朵,伸手插在她发髻上。
云千媱抬手摸了摸,眼睫抵着细眉,疑惑看他。
路归朝耳根泛红,强忍住心中的某种悸动,声音平稳道:“就是突然觉得,配师姐很好看。”
“是吗?”云千媱微笑,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乌发如云,一左一右簪着粉花黄花,要不是她这张脸清丽可人,一定土得掉渣。
男主这直男审美,不忍直视啊。
路归朝却不觉得,继续低头摘花,又要往她发上招呼。
云千媱不着痕迹地避开,转移话题:“师弟,你还记得我们救下的那十几个新郎的模样吗?”
路归朝顿住动作,收回花枝,道:“自然记得,师姐为何突然提起?”
云千媱道:“你有没有觉得,如果将他们的五官拆解拼凑,会变成一个我们熟悉的人。”
路归朝眉尖轻抵:“师姐的意思是?”
云千媱直说:“小师叔。他们每一个人的某个五官,都有七八分像他。”
在水晶宫殿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哪里眼熟,直到见到了池衡,才终于明白这份熟悉从何而来。
这蚌妖,替身梗玩得挺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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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神器驻颜(十一)
绿茶男主
再见到池衡时, 两人的目光皆忍不住往他脸上瞟。
池衡目不斜视,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脸上有东西?”
云千媱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只是弟子有个困惑,还请小师叔解疑。”
“说来听听。”
云千媱清了清嗓子, 试探说道:“敢问小师叔, 若是喜欢一个人,但因为道不同, 该如何决断?”
池衡手指轻轻摩挲杯沿, 望她一眼,目光又缓缓移到路归朝脸上,顿了一顿,淡淡道:“当断则断。为情所困, 非明智之举。”
果然如此!
八成他和蚌妖有过一段, 但一人修仙道一人修妖道,迫不得已分开, 看小师叔成天这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样子, 可能受过什么情伤, 难道当年被迫“杀妻证道”之类,亲手封印了爱人?
那阵法出自远古卷籍,早已失传, 也就第一剑仙才有办法做到吧?
还有那蚌妖, 多年痴情不改, 荒唐到找了那么多长得像他的替身……
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呢?会不会徒惹他伤心?
云千媱脑补了很多, 纠结无比。
池衡见她脸色古怪,拧眉问:“你在想什么?”
明明心中受伤极深, 却还在故作云淡风轻么?云千媱同情地望了望他, 道:“弟子方才失言, 不是故意戳小师叔心中痛处的,还请小师叔原谅。”
说完,恭敬地施了一礼,拉着路归朝出门,给他留下情绪愈合的时间。
池衡端坐桌边,看着她背影离开,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扭头问陆温凉:“她到底什么意思?”
陆温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触他的视线,立刻转开脸道:“我也不知道。”
*
陈公子醒来,听闻事情经过,极不愿接受。
陈员外恨铁不成钢,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骂道:“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那妖女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样对你了,还不死心?我现在就去报官把她抓起来!”
陈公子拦住他:“这事儿一定有误会,秀秀不是这种人!”
父子俩拉扯一番,陈员外无奈叹气,找到云千媱他们求助。
云千媱本就打算去秀秀家一趟,干脆劝道:“既然如此,陈公子不如随我们一同前去,将事情原委了解清楚。”
陈公子感激地点头。
于是,一行五人来到农家小院。
门口贴着的喜字还未拆下,中年夫妇过来开门,一看到陈公子,吓得翻起白眼,惊恐后退:“鬼啊!有鬼啊!”
陈公子手足无措。还是陆温凉巴拉巴拉解释一通,中年夫妇这才拍拍胸口,转忧为喜:“贵婿啊,我们就知道你福大命大!一定平安无事的!你不知道,秀秀这几天担心坏了,眼睛都要哭瞎!”
陈公子歉然道:“是我让她挂心了。”
中年夫妇转身去叫了女儿出来。
秀秀走到院中便不再靠近。她神色正常,并未如他们口中有半点伤心。倒是见到几人全须全尾站在门口,明显愣了愣。
陈公子激动地上前一步,但想起两人婚礼仪式未成,又顿住脚步。站在门口问:“秀秀,你没事吧?”
秀秀盯着他,古怪一笑:“你回来了,你居然还能回来?”
陈公子唇角的笑意僵住。
秀秀不理他,望向云千媱:“仙子,有些话,我只想和你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云千媱点头:“可以。”
“师姐,不可。忘了那天的珍珠白雾吗,说不定她又要耍花招。”路归朝挡在她身前。
池衡已经沿着小院外墙走了一圈,回来说道:“无妨。此处并无妖气。”
云千媱挤挤眼睛,低声说:“别担心,要是情况有异,我就捏碎信号符。”说着,塞给他一枚相对应的信号符。
路归朝抿了抿唇,不情愿地让出一步。
云千媱随着秀秀走入房间。路归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关上的房门。池衡负手身后,似不在意地瞥他一眼。
房间内。
云千媱说:“好了,你可以交代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和妖物勾结害人,知道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吗?”
秀秀却答非所问:“我想请仙子帮我找一个人。”
云千媱默了默,问:“谁?”
“我的爱人。他叫俊生,就住在镇上的铁匠铺。我们两家本是邻居,只有一墙之隔。”秀秀坐下,拿起架子上未完成的一副鸳鸯戏水绣图,“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只是我爹娘不喜他,把他家逼得搬走了。”
“哦,具体说说?”
秀秀扯过针线,低头慢慢刺绣:“我爹年轻的时候,爱喝酒赌钱,每每喝得烂醉,回来就毒打我们几个女儿,都是俊生帮我处理伤口,他说,女孩子的脸最重要,万一留疤就嫁不出去了,不过我没事,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娶我。”
“后来长大了些,我娘生了弟弟,我爹不再喝酒赌钱了,但他们心里只有弟弟,我们这些女儿命比草贱。三个姐姐也不喜欢我,嫉妒我,欺负我,总将冷了馊了的饭菜塞给我吃,还用剪子绞我头发,说这样,我就不会顶着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出去勾引男人了。”
“每回都是俊生安慰我,仙子,你知道在黑暗阴冷环境中的一束阳光有多暖和吗?俊生就是我的阳光。”
“他教我识字、写字,夸我聪明,说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最少可以考个秀才,将来开学堂教书,受人尊敬。可惜,我不是啊。”秀秀绣完最后一针水波,开始绣鸳鸯,“后来,那个陈公子来村里查看田亩,中暑晕倒,被送饭的我发现,救了他、照顾他。醒来后,他说要报答我,娶我为妻。真是好笑啊,我又不认识他,也不喜欢他。”
“可我那父母贪财,生怕我和俊生的事被他知晓,用恶毒言语逼走俊生一家,还逼我和陈公子书信往来。我自是不愿的,但父母命难为,他们说什么我就写什么。可笑那陈公子,还真以为我和他心心相印。”
她绣得专注,讲得也专注,眼中闪着一种奇特的光。像暴风雨夜来临时的挣扎。
云千媱不打断她,默默在桌边坐下。
“直到那个妖怪托梦,给了我一颗珍珠,说,只要经过沧浪湖边时轻轻捏碎,我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云千媱忍不住问:“你难道不知道她想害人?”
秀秀笑了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我问她时,她说,既然都要成婚了,新郎就是我的所有物,我想用来交换什么都行。人间卖妻卖女的事情那么多,凭什么只有女人被当作物品买卖,男人就不可以吗?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只要陈公子消失,谁也不能再逼我。这里民风保守,一个成过婚的女人,没人愿意娶的。当然,除了俊生,他说过的,他会娶我。可是。”秀秀顿了下,表情逐渐迷茫,继而狰狞,“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来?为什么还不来!”
鸳鸯戏水的图案怎么也绣不好,秀秀一激动扯断了针线,尖利的针划过绣面,鸳鸯破成两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秀秀回过神,惶然无措地蹲下捡起,却发现怎么也拼不好了,脸上渐渐显出绝望的神情,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云千媱见她状若疯癫,终是不忍心,走过去安慰道:“别哭了,我去帮你找他来。如果他真背叛了你,我替你教训。不过,你勾结妖物的事情,也要一并清算,一码归一码。”
秀秀又哭又笑:“仙子,你是高高在上、无情无爱的仙子啊,又怎么会懂我们凡人的苦……”
*
在农家小院布下禁制,一行人回陈家。
路上,云千媱将和秀秀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陈公子沉默半响,痛苦道:“居然是这样,事情居然是这样。”
陆温凉拍拍他肩膀:“兄弟,别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面相不错,是个有福气的人,不如把你八字报来,我给你看看下一朵桃花在哪个方位?”
池衡瞥他一眼:“积点德吧。”
陆温凉不服气道:“我看他可怜,不收他灵石。”
陈公子苦笑道:“秀秀之前吃的那些苦,她从来没提起过,我根本不知道。说起来都怪我。她有时虽冷淡,但我以为,心中至少是有一些我的位置。没想到,原来是我棒打鸳鸯拆散了人家。她肯定恨透了我。”
比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云千媱更关心这件事怎么处理,问:“小师叔,既然已确定此事为人妖勾结,那些新郎也找回来了,肯定有人不会善罢甘休,要是嚷嚷严惩不贷,那是让官府来管,还是仙门来管呢?”
池衡淡淡道:“此妖顽劣不堪,且性情善变,没那么简单的,和她做出交易之人,总要付出代价。那些人,尚且在不在人世还两说。”
陈公子一惊:“那秀秀会不会有危险?”
池衡道:“那你得问一问,她许诺了妖物什么东西。”
*
回到陈府,天色已晚。
云千媱吃过晚饭,去看望了钟不意和谢知非,两人都已经醒了。
钟不意拉着她,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堆在幻境中遇到的事情,心有余悸。谢知非则一脸淡漠,威胁道:“你下午已经讲了三遍,再让我听到一个字,我就缝上你的嘴。”
钟不意赶紧捂住嘴。
谢知非这才转头,和云千媱说:“明天沧浪湖,我和你们一起去。”
云千媱关心问:“你身体没事了吗?”处在幻境中的时间越长,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他们此刻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
谢知非摇头:“无碍。”
见他坚持,云千媱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多一个帮手,于是关心了几句,回到房间。
她这一天也累极了,伸了个懒腰,解下乾坤袋、通讯符、外衣,随手放在桌上,拿上换洗的衣服就去了隔壁的小房间沐浴。
刚泡上热水,通灵阵传来路归朝的声音:“师姐,你在哪里?”
云千媱答道:“我在洗澡呢,怎么了?”
路归朝沉默一秒,说:“我给你做了甜汤,已经到门口了。”
云千媱道:“那先放我房间桌上吧,门开着。谢谢师弟啦。”
门外。
路归朝提着食盒,凝视几秒紧闭的房门,伸出修长右手,轻轻推开。
房内空无一人,右手边阖着的小房间传来若隐若现的水声。
路归朝心脏和水声似乎一个频率地跳动起来,但依旧控制自己,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将食盒搁上去。
桌上凌乱地摆放着各种东西,他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收拾起来。
将外衣挂在架子上,茶杯一只一只收在托盘里,乾坤袋放到床头。
这时,桌上的通讯符亮了亮。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谁找她?路归朝紧紧盯着,唇角抿得死紧。半响,拿起,默念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