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衡御剑带一行人飞回。
到了农家小院附近, 天色接近傍晚。
按照约定的地方, 俊生直接被丢在一颗老槐树下。不一会儿, 只见云千媱带着秀秀前来。
云千媱和她说:“你们两个单独聊吧,有什么话现在就问清楚, 我在不远处等你。”
秀秀施了个礼道:“多谢仙子。”
望着秀秀独自一人走向老槐树,谢知非眉头轻蹙:“我们不跟过去吗?那个叫俊生的, 极有可能是同伙, 应一并交给官府处置。”
“谢师兄, 你看这是什么?”云千媱掌心托着一只木头做的知更鸟,明明是僵硬的死物,摸了下它翅膀后,却变得栩栩如生,宛若活物,眼珠居然还会转动。
谢知非疑惑:“这是何物?”
钟不意是见识过知更鸟的厉害之处的,终于可以抓住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下,忙不迭道:“我知道、我来说!谢兄,别小看这鸟,它唤作知更,双目用留影石所制,其上绘制阵法,与云师妹手中的这面铜镜相连,能及时将画面传送到镜中,至于用途嘛,那可多了去了。”
说话间,云千媱已将知更鸟放飞。
她拿出一面古朴铜镜,举到众人面前,道:“好了,现在可以看见了。”
知更鸟扑簌着落在槐树上,藏身于枝叶中,小小的脑袋发出细微声响,转了转,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铜镜荡开水纹,画面随之改变,俊生和秀秀两人正站在树下。经过改造升级后的知更鸟,传回来的影像和声音都无比清晰。几人盯着铜镜。
“这两天,你已经接到我的书信了吧?为何不回我?也不来找我?”
俊生沉默。
秀秀冷讽道:“当初,我将妖物托梦之事告知你,不是你劝我说,不如一试,至少我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
“那只是我一时失言!”俊生突然大声呵斥,意识到语气太过激烈,他缓了缓,长叹一口气,双手拢在儒衫袖中,“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消失,更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做。你和我印象中的那个秀秀,不一样。而且,两月前我已经成亲了。信中那些话,不过是安慰你。”
秀秀如遭雷劈,怔愣原地,半响,才不可思议、艰难地道:“成……亲?所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我刚开始当然是真心的,但不会一直等你。你爹娘本就不喜我,既然已经将你许配给陈公子,又怎会反悔。那些信,只不过念着旧情,但我们心里都知道,你我之间早已经不可能了。”
“我爹娘含辛茹苦经营着铁匠铺,赚钱供我读书,为人之子的不能那么自私,不顾他们脸面。我来日是要考取功名的,家中妻子并无过错,更不能为了你休弃她,否则要落人口实。不过,等我考取功名后,要是你愿意等,我可以纳你做妾。”
“妾?”秀秀望着昔日爱人的脸庞,眼中露出陌生的情绪,摇摇晃晃倒退几步。
俊生伸出手,顿了下,又收拢回袖中。
秀秀脸上失望和绝望交杂着,撩起裙摆,流着泪道:“俊生,你看这是什么?”
俊生惊得闭上眼睛,喃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半响没有动静,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立时愣住。只见秀秀的腿……不,哪里还能称得上腿呢?那里的皮肤光滑泛白到怪异,仔细一瞧,像珍珠的颜色。
不仅如此,那诡异的外皮逐渐蔓延到她脖颈、脸颊、手臂,最终,一个“滴答”如雨滴坠落的声音响起——
一颗浑圆亮白的珍珠落地,在泥泞土上滚跳了几下。
俊生双目睁大,骇得凝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大叫着“鬼啊!有鬼啊!”,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乌云翻卷,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云千媱撑着伞,弯腰捡起了这颗珍珠。放在掌心看了看,转身问池衡:“小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池衡丝毫不惊讶,淡淡道:“和妖魔做交易的人,从一开始就要付出代价。或许是生命、或许是感情、也或许是一次赌约,赌赢了,相安无事,赌输了,后果自负。”
云千媱道:“秀秀之前一直无事,看来应该是赌约了,堵她和俊生的感情坚如磐石,可惜,赌输了,要是赢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池衡立在空旷处,负手,一双琉璃眸穿透淡烟般的雨雾,道:“和妖魔做交易的人,没有赢,只有输。”
云千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又问:“可是,陈公子还活得好好的,秀秀罪不至死吧,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恢复吗?”
池衡道:“无。蚌妖活了万年之久,本身妖力强大,又利用了神器驻颜的力量,无人能救她。”
看来是没办法了。云千媱叹了口气,走到老槐树下,开始挖坑。
路归朝站在身后给她撑伞,问:“师姐,这是做什么?”
云千媱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挖了个浅浅的坑,将珍珠放进去,又用土细细填好,说道:“她之前只肯和我说话,也是信任我吧。我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家,也不喜欢陈公子,那个俊生更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吧。”
花开花落、春去春来。
一年四季,清风和白云相伴,还有老槐树给她遮风挡雨,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了。
做好这些,云千媱站起,随意拍了拍手上泥土,接过路归朝手中的伞,道:“走吧。”
“等等。”路归朝道,低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条干净帕子,沾了雨水打湿,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擦拭着掌心和指缝的泥土。
他擦得耐心又认真,动作轻柔。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低垂着,眉心微微往下压,有几丝细雨从伞底飘进,汇聚在他高高的鼻梁上,凝成一粒水珠滚落。
可路归朝毫不在意,似乎满心满眼都只有云千媱这双手。
半响,他收起帕子,抬眼,黑眸定定望她:“师姐,好了。”
“……嗯。”云千媱忽然感到一股名叫紧张的情绪,指尖抽搐了下,急忙缩回手,放在身后的裙摆上摩挲几下,才将这股滚烫和战栗擦掉。
她将伞稍稍斜过去一些,说:“你的帕子我帮你洗了吧。”
路归朝却已经收回乾坤袋里了,道:“不用,我自己来。”
“哦,那好吧。”
不远处,池衡站在雨中,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水波。那是避雨结界将雨水隔离在外,一点一滴也不会沾湿白袍。
池衡如一棵孤树,在雨幕中负手凝望着两人,眉心拢紧,琉璃眸中露出一股隐隐的担忧。
“走吧。去沧浪湖。”半响,他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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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神器驻颜(十四)
新情敌
来到沧浪湖,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青色道袍的人影蹲在岸边,正背对着在地上画什么。
云千媱走近了, 才发现陆温凉手执一支黑木白毫笔, 正补完最后一笔残阵线条。
云千媱讶异道:“陆前辈,您会上古封印阵法?”问完才想起, 上次他说过, 百年前封印蚌妖的是他一人。
“当然,我这人虽然平时爱好占卜看相,但也略通阵法。这封印之阵只是初级,随时间流逝会减弱, 还好有我这司命笔, 能坚持久一些。”陆温凉指尖转动着黑木白毫笔,云千媱此时才看清, 原来笔杆闪烁的金光, 其实是一道道雕刻其上的金色咒文。
陆温凉说完, 顿了顿,问:“诶不对啊,小云子, 你如何晓得上古阵法?”
云千媱缓过神, 将靳扶州查阅到典籍的事情说了。陆温凉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视线穿过她肩膀, 见池衡静立远处,悄悄问:“你家小师叔气消了吗?”
云千媱道:“应该消了吧。刚才是他主动提出来沧浪湖的。”
“那就好。”陆温凉拍拍胸口, 随手将司命笔插在后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池衡瞥他一眼, 冷哼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解决了, 小意思!我又留了三个问题, 够她思考一阵。还有那些被献祭的少年,全都在这里了。”陆温凉拍拍腰间的乾坤袋,邀功似地挑眉。见池衡面色依旧冷淡,走过去,用肩膀撞了撞他的。
“哎呀,我知道错了嘛,以后保证不会了。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的,顶多就是她们冲破封印后,可能来找你讨情债?哎哎哎,放下,放下惊鸿!我发誓,只有女妖怪,没有男妖怪!而且模样个顶个的好!”
惊鸿剑出鞘,嗡嗡作响。追着陆温凉抱头绕树跑了几圈。
见云千媱走过来,他着急忙慌地躲到她身后,连声喊“救命”。
云千媱哭笑不得,求情道:“小师叔,既然陆前辈已将蚌妖重新封印,说明他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陆温凉探出个脑袋,不住啄下巴:“是啊是啊,我保证下不为例!”
池衡看看他们,冷一拂衣袖,转身走远。陆温凉正要追过去,只听云千媱喊道:“陆前辈。”
“怎么了?”他回头。
“上古秘术失传已久,天州大陆无人能懂一二,您……是怎么学到的?”云千媱还是奇怪,一些剧情似乎超出了认知。
见其余三人的目光皆好奇瞥来,陆温凉挺了挺胸,一脸得色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对于天州大陆来说,上古法术是秘术,但对于我们昆仑虚来说,便是日日要练习的普通之术。”
昆仑虚?又一次听到这名字。
这个地方在原著中并无提及,难道属于天州大陆之外的?
陆温凉回身去追池衡,云千媱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更加迷惑。
一旁的钟不意叹道:“原来陆前辈是昆仑虚来的啊,怪不得这么厉害。”
云千媱问:“你知道昆仑虚?”
“小时候听父亲提起过。昆仑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是山、也不是海,如果没有收到邀请,无人能看见它,自己去找自然是找不到的。要是陆前辈能带我们去见识一下就好了,听说那里可神秘了,是最接近仙界的地方。”
谢知非点头:“我也有所耳闻。但平常都只当一个传说,无人真的信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时,云千媱发髻上的小粉花颤了颤,化作一道金光飞出来。
“阿嚏——”金盏玉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透明翅膀微微颤动,带着鼻音道,“昆仑虚,你们在讨论昆仑虚吗?为什么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耳熟?”
云千媱伸出手指,在它腮边沾下一滴金色泪水,问:“玉酒,你怎么哭了?”
“本神……本灵宠怎么可能哭鼻子?”金盏玉酒飞到水边照了照,发现自己果然一脸泪水,尴尬又疑惑,“怎么回事?”
它焉焉地飞回云千媱发上,低声嘀咕:“好奇怪,听到昆仑虚,本神器心里忽然有一种离开家好久了的感觉。”
云千媱惊道:“你不会就是昆仑虚来的吧?预言尊者也是昆仑虚的?刚才那个陆温凉,认识吗?”
金盏玉酒抖了抖花瓣:“不知道,不认识。”
云千媱想找陆温凉问个明白,可转念一想,不行。
她的任务是推动剧情进展、阻止男主黑化,这个陆温凉,不知道和预言尊者是不是一拨的,万一不是,她不就惨了?被认为夺舍怎么办?
还是等回无尘山,好好查一查昆仑虚的资料再说。
云千媱这么决定着,暂且按捺下心中的冲动。
*
一行人回到陈家,发现很是热闹。
秀秀的爹娘姐妹弟弟正坐在大门口又哭又闹,陈员外气势汹汹地指挥着家丁不让他们进来,陈公子无奈地站在一旁劝解。而路上围满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
走过去一问,才知道秀秀家人因为秀秀不见了,就一口咬定是陈家将人藏起来。他们原本担心女儿和人私奔,让儿子阿福去镇上铁匠铺看过,那个俊生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停地说着胡话,失了魂魄似的,根本不可能带人私奔。
秀秀不知哪里去了,他们找不到,于是只好找上陈家。不管如何,秀秀是他们差点就过门了的媳妇,如今不见了,总归要赔点钱的。
中年夫妇朝一行人咣咣地磕头:“仙长,你们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养大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不容易,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啊!”
云千媱真的无语,转头问钟不意:“钟师兄,管辖此地的仙门是你家吧?这件事说来太过不可思议,官府恐怕解决不了,还是由仙门来接手吧。小师叔,你觉得呢?”
池衡点头:“嗯。照你说的。我先行一步,将神器送到无尘山,此事交给你们处理。”
“放心吧,小师叔。”
于是钟不意拿出一枚通讯符,将消息通知了家里,说道:“正好有一拨人在附近,半个时辰左右可赶过来。我家也不远,前段时间刚买了几批灵兽,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目光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谢知非脸上。
谢知非默了默,道:“我还有事……”
云千媱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谢师兄,除了灵兽,邕州还有很多好玩的,听说盛产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可以买一些送你母亲啊。”
谢知非想了想,点头:“也好。”
钟不意开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谢兄,回头我亲自带你去采买,我来付灵石!”
谢知非道:“不用。”
路归朝脸色有些阴沉。
他紧盯着云千媱拉住谢知非衣袖的手,虽然很快松开,但总是碍眼。她和谢知非很熟吗?为何非要劝他一起去?她就这么想看见他吗?
可云千媱却得逞地笑笑,凑过来,在他耳边问:“师弟,你觉得谢知非这个人怎么样?”
路归朝垂着眼睑:“不怎么样。”
云千媱啧了一声,说:“我觉得他挺不错的。很般配。”
“般……配?”路归朝眸光僵了下,幽幽转头,“和谁?”
“当然是……”
话未说完,陆温凉送走池衡,折返回来,朝他们挥挥手:“我也不和你们一起了,我身上灵石不多,要找个地方摆摊,占卜算卦赚灵石去。诶,这两位小朋友,我还没给你们看过相吧?”
他摸着下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钟不意和谢知非。
“哎,陆前辈。”云千媱还没想好怎么委婉提醒,陆温凉巴拉巴拉开始讲了,唬得钟不意一愣一愣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陆温凉道:“怎么样,我说得准不准?”
钟不意一合黑骨扇,道:“准!太准了!陆前辈,您居然连我小时候从屋顶摔下掉了两颗门牙都知道,真是厉害!”
陆温凉笑眯眯地伸手:“那就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