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思考,还是理都不想理她一句。
她又小声地叫了他名字一下:“段浪京。”
段浪京撩起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压着唇,慢条斯理地问他:“就这么想让我教你?”
好在,在章肆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之后,顾梨发来了一个搞定的表情。
她大松一口气,开始祈祷段浪京千万不要给她任何面子地拒绝她的请求。
“什么时候?”
“啊?”
段浪京两根手指并拢微蜷,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腹敲着墙面:“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
“嗯……”章肆川还在想怎么糊弄过去,她可没想真让段浪京教她普通话……
“不然……”看章肆川为难的样子,段浪京垂着眼皮,大发慈悲地开口,“今天。”
“咳。”章肆川被段浪京的提议一堵,“……今,今天?”
在段浪京“有什么问题?”的眼色下,章肆川讪讪道:“我还没准备好,过几天吧。”
段浪京懒懒点了点下巴:“那你提前跟我约,我挺忙的。”
皇天在上,拜托让他一直忙下去吧。
章肆川看着段浪京潇洒走进教室的背影小声祈祷。
章肆川刚坐到板凳上,屁股还没坐热。
“阿肆,救命,老板刚刚跟我说在包旁边口袋塞了张干洗店名片。”
先收到了顾梨的核弹级消息。
她呵呵一笑:“所以?”
“……”
“所以……”
“你能不能再把他弄出去一下。”
章肆川:“我要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曲线救国地折腾我。”
……
段浪京坐回座位没一会儿,章肆川又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还带着一副讨好的笑。
段浪京抬眼觑她一眼,微微挑眉,似乎在问“怎么”。
章肆川的手指贴在段浪京挎包口袋的边缘,一点一点往下摸:“嗯,那个,就是啊……”
段浪京耐心告罄,环着手臂,眼神困恹冷漠。
被这样一盯,做小动作的章肆川更是慌上加慌:“我想了想,我们还是今天开始吧。”
段浪京轻轻地“呵”了一声。
就这一会儿就后悔了?
在段浪京进行丰富的心理活动时,章肆川按捺着扑通扑通的心跳,不露痕迹地抽走了那张名片。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啊。
“我先回去了。”害怕被发现,她说的飞快,动作更快。
但是——
“等等。”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响起,听上去,还冷冷的。
章肆川的心立马提起来了。
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她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捏着的名片被她紧紧一攥,藏在手心。
章肆川绷着肩颈,表情僵硬:“怎,怎么了。”
段浪京的眼神默不作声地往下一扫,正好是他挎包的方向。
章肆川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正想着要不然坦白算了,就听到段浪京不疾不徐地说——
“你屏蔽我朋友圈了?”
“啊?没啊。”
“还是你觉得草莓炒辣椒很好?”
草莓炒辣椒?
不是张朝行昨天发的黑暗料理吗?
他什么意思。
章肆川额头上都快冒出汗水了。
班里还有人的目光往他们两人处扫来。
她好想走。
手心里的名片边缘带来的微微刺痛让她保持了一点清醒。
对上段浪京那双眼睑半垂、眼尾挂着一些别扭的狭长双眸。
电光火石,章肆川的接收器忽然搭上了面前这位冷脸大佬的脑回路。
他应该是说自己没给他这位杰出主持人点赞,反倒给那位在逃黑暗料理大厨点了个赞的事。
章肆川抬起头看了段浪京一眼,这人垮肩窝在椅子里,单手卡着跟笔在桌上瞎划拉,提着下巴,面上没什么波动,一副“我一点都不在意,只是顺嘴问一句,但你要是不好好回答,那这件事就过不去了”的模样。
章肆川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点赞,我等会回去立马给您点一百个赞行吧。
这大喘气的要吓死谁。
“当然没有。”求生欲推动着章肆川做出了这个回答。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当然是……”不想给你点赞,但章肆川可不敢这么说。
“嗯?”段浪京尾音上扬,眼里藏小刀地看着她。
“我,我,我是被震撼到了,一下子忘记点赞。”
“没想到你从小就那么优秀。”
赶鸭子上架地说完两句违心话之后,章肆川扁嘴:这么扯的理由他会不会信啊。
段浪京挑眉:嗯,还挺诚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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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bking
周五晚上没自习, 上完第七节 课就放学了。
但冬日太阳落得特别早,不过六点, 天已经黑了。
校外奶茶店亮着盈盈的灯火。
两个穿着京北校服的女生, 一左一右。
左边那个是个短头发,端着一杯草莓大福,吸了口气,90°鞠躬, 大喊道:“老大, 我错了!”
把旁边正经喝奶茶的人都下了一跳, 用并不能遮住脸的奶茶杯掩耳盗铃地遮住心虚, 仰着脖子想看看这是哪位老大。
竟然有这么霸气的小妹!
右边的长发妹子显然不如短发女生这么熟练且狂放, 举着一份奶油小蛋糕,小声地对着面前的背影说:“阿肆, 别生气了,原谅我们吧。”
章肆川抱着手臂, 看向窗外, 只留给顾梨和辛悠然一个落寞忧伤到极点的背影。
辛悠然试探地说:“不就是练个普通话……也没什么。”
章肆川没有说话, 安静地垂下头, 肩膀微不可察地耸了两下,看上去像哭了。
顾梨着急地说:“马上寒假了, 要不然你找个借口拖拖。”
辛悠然:“小荔枝,你要是真不想去,我就找段浪京说清楚,大不了——”
章肆川转过身,露出一张已经忍笑到不行的脸。
发现被骗的辛悠然停顿了一晌, 继续把刚刚那句话说完:“让他把你打死。”
……
章肆川咬着吸管, 还在想今天的普通话辅导。
顾梨劝她:“要不然你这么想, 人家最起码还是专业的,免费给你辅导还不够。”
辛悠然:“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段浪京就追着你要辅导普通话?”
章肆川倒是想明白了,一开始是他可能觉得说话有点过分让她不高兴了,基于一点点的人性提出了这个补偿,没想到被她不识好歹地直接拒绝了,勾起了这人的胜负欲。
接着是他发朋友圈示威还被自己忽略,彻底点燃战火,他肯定是要趁着给她补习好好报复她,嘲笑她。
听完章肆川的推论,顾梨扶额:“阿肆,你是不是想多了,段浪京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章肆川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你不懂。”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抱着这样的信念,章肆川雄邹邹气昂昂背着小包,去见段浪京。
抛开无所畏惧的某人在路过炸鸡店的时候买了两包辣椒粉,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又拿了瓶矿泉水的行为。
总体上来说,她还是挺英勇的。
章肆川摇晃着她自制的简易的防身辣椒水,握着它,就像握住了满满的安全感。
“这知道的,是说你去练普通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寻仇呢。”分别前,顾梨和辛悠然两两咂舌,感叹道。
章肆川和段浪京约的地方就是离她家三百多米的小破天台。
离两个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章肆川决定提前到那里,踩踩点,观察一下逃跑路线,并且埋伏一些作战性武器。
这么一想,好像更像寻仇了。
不过,章肆川的一切设想,都终结在她抵到天台那一刻。
月色半明。
当她踩着落灰的石阶走上去时,颀长不羁的少年踩着两块旧红色的砖头,伸长手臂,神情认真,嘴里叼着一柄朱红色螺丝刀,给生锈的老灯换灯泡。
听到脚步声,段浪京漫不经心地回头,黑色碎发落在眼前,薄薄的眼皮一抬,冷淡的目光与她对视。
浑然天成的痞冷,而杂草生长的破旧环境又让他油然而生一种野性难驯的气质。
又狂又野。
他冷白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哒一声,灯泡归位,螺丝刀被他换到手里。
轻轻松松地从砖块上跃下来,段浪京脚步懒散地朝着章肆川走来。
一步两步。
距离越来越近,淡淡的薄荷味卷入鼻息。
近在咫尺时。
章肆川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啊?”
段浪京附身,凑到她耳边,轻轻呵着气,月光钩在他挑起的眼尾,倦懒又靡丽,他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气音:“你说我想干嘛?”
凌厉英俊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
章肆川耳朵红到滴血。
一阵又一阵的热气蹿上脸颊。
手指无力地向后摸着装在书包侧边袋里的特制辣椒水。
他,他要是再靠近一厘米,她就不客气了。
就在章肆川闭紧眼睛,掏出辣椒水的时候。
“啪”的一响。
光来了。
覆在她面前的压迫身影也退去。
章肆川颤着睫毛,抬起眼,段浪京站在冷冷的白光前,棱角分明的俊脸被灯光打亮。
她扭头往后看去,原来她正好站在了开关的前面。
章肆川气呼呼地瞪他,红着脸,这人,就不能让她让开?
“你不会以为……”扫了眼她的模样,段浪京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上的螺丝刀,指腹滑过螺丝刀冷感的银色金属头,“我要亲你吧?”
说这话的时候,段浪京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
章肆川僵了一瞬,脸上的臊意变成了一点点的火气:“你不打一声招呼靠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会,会……”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
“你想得还挺美。”段浪京蹲在台阶上,懒洋洋地说。
她想得美?她想什么了阿喂。
段浪京真的是……每天都能解锁校园男神的新面目……
不能每次都被他压着打。
章肆川气气地鼓了下嘴,半推半就、咬着唇说:“是啊,真可惜呢……”
这回轮到段浪京说不出来话了。
补习就在这样的奇怪氛围中开始了。
等真正开始时,章肆川才发现,段浪京做的,不止是换灯泡,他甚至支起了一张小桌子和两个塑料凳子,还找来了几个挡风的板子。
挺正式、挺费劲的样子。
不过,至于吗?
章肆川按下心中的小九九。
段浪京从挎包里抽出一沓钉起来的A4资料,翻开一页,用手指点了点:“念。”
第一句【糊涂的蝴蝶在喝汤】
第二句【难道你们鸟儿不喝汤】
章肆川皱皱眉毛,这是什么?
在段浪京不容置疑的目光下,章肆川张张嘴,冒着被嘲笑的风险,硬着头皮念了出来。
但是段浪京并没有笑。
他指骨按着资料上的文字,很认真地说:“是蝴蝶,hu胡,不是服fu蝶。其实第一个句子的糊和喝也是,你要注意区分h和f的区别,跟着我发h的音,h……还有第二句你要注意区分n和l……”
她还真没想到,这真的是一节正儿八经的补课。
章肆川眨了眨睫毛,目光也认真起来……
等这一通练习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就一个小时,比她嘚吧嘚吧念一个星期的效果还好。
章肆川扁了扁嘴。
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开心是因为进步,不开心是因为好像她之前做了很多无用功。
听到章肆川的想法,段浪京抱着双臂,靠着墙,淡淡启唇。
“并不是。”
“知道盖房子吗?”
“打地基是最漫长、最辛苦的,但也是最重要的。你之前的练习就是在打地基。”
“没有之前的练习,不会有今天的效果。”
他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漫游懒散,对什么都不在意。
但听到章肆川耳里,却如春风化开坚冰,暖融融的。
是呀。成功和进步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在抵达之前,一定都经历了漫长的努力。
章肆川从天台上往下看,才发觉上次来漆黑的小巷子,布满了稀落的冷白色灯火。
怪不得,她刚刚过来的时候,没害怕的感觉。
巷子里的灯,和天台顶上的灯,是同款颜色的。应该,都是段浪京提前装好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也太不段浪京了。
浅紫色的天空上,明亮的月亮下面有烟雾状的灰云。段浪京单身立在石灰色墙边,垂着头,手机屏幕映亮他的脸,在跟人发消息。
很快,他把手机揣进衣兜,转头,向章肆川看去。
少女淡黑色的发垂在耳后,坐在天台上,小小一只,望着月亮,绵软的耳廓在冷风里冻得发红。
段浪京走过去,潇洒地一抬手。
被盖帽的章肆川懵懵地扭头,不知道这人突然给她把羽绒服帽子扣上,还在她头顶蹭了两下是什么意思。
这动作,跟她玩张狗蛋的狗头的样子,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不过……
“段浪京,谢谢你。”她转过头。
段浪京站在她身侧:“举手之劳。”
章肆川扭回头,没有看段浪京:“我说的,不是这个。”
段浪京长腿一跨,坐到章肆川旁边,挑着眼尾听她继续说。
“是谈明驰。”
段浪京没有说话,弓着腰,双手揣在兜里,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藏在胸腔里的心脏却咚得跳了起来,缓了两秒,他才轻飘飘地问:“你知道?”
“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零下温度的风穿过脸颊,扬起黑发。安静地穿过并排坐在一起的少年少女。
段浪京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背对着章肆川,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扬起,又在转过来的瞬间,被他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