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获轻嘲完,似是失望至极,摇了摇头,最终捏紧腰刀头也不回地出了孟府。
作者有话说:
男主需要发个大疯,作完后就开始虐他了。
第23章 束手
孟琼的马儿在半路上被周誉的人拦了下来,那群人莽莽撞撞,她及时勒马才没摔个狗啃泥。
“拦我的马做什么?”月色下,孟琼很是疑惑。
拦马的侍卫也是个跟了周誉很多年的,虽不如王洛之那般同孟琼熟稔,但她是个什么性子,手头上的功夫如何,他心里也有数。
魏王下的令是生死不论,但若真捉了个死的回去,这生死不论指的是谁的生死可就说不准了。
拦马的侍从并不打算硬来,只打算用软的招数将她带回去。
“魏王胸前的刀伤刚刚反复了,眼下起了高热,玉郡主说让您不急着走,回去一趟。”
孟琼捏着辔绳的手紧了紧,听了这话呼吸一紧,“他十几年前受过重伤,不能服用太多药石,大夫现在去瞧了么?”
侍从听她这么说便知道用软的招数是有用的,于是恭恭敬敬回答,“大夫现下就在郡署侯着,但从前那些年无论什么事都是您陪在魏王身边的,大夫侯着归大夫侯着,玉郡主还是希望您回去一趟。”
先前还好好的,还能嘲讽她,怎么就这样了呢?各种缘由,她来不及多想,也没法子多想。
“那我同你回去看看。”
纵然有定国公夫人在,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可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办法舍下周誉。
“多谢姑娘配合。”
侍从松了一口气,他来时最怕遇到的就是跟孟琼动刀动枪,眼下如此顺利,他当真觉得是上天给他的福德。
孟琼身上是李昶早早给她收拾好的包裹,南陈郡田地泥泞,马儿并不好走,所以这一个时辰下来,她也才堪堪行个几里路,一来一回,等到了郡署时,天还黑着。
庭院里火光一片,亮着灯,一架大油锅正搁在院子中央,柴火搁在油锅底下,锅里头焦黑色的油“咕咚咕咚”直冒泡,一个衣衫褴褛,满头是血的人正跪在油锅旁边双腿发着抖。孟琼手里拿着马鞭翻身下马,她一开始没认出来跪在油锅边的那人是谁,直到后来往前走了几步才堪堪认出那人。
是陈谡。
她不明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瞧见陈谡的时候心里隐隐有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侍从告诉她,周誉伤处不大好,她这才来的。所以进了院子后自然是往周誉的房间去,可还没有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刚刚带她来的那几个侍从就眼疾手快过来摁住了她,强硬地押着她跪到了地上。
“你们做什么?”
膝盖磕到地上,腿骨与冷硬的地面相碰,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孟琼下意识地挣扎。
屋子里的丫鬟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玉簟秋想要搀扶周誉,被他抬手挥开了。
孟琼的视线刚刚好落在周誉的身上,他胸口虽有伤,唇色也确实有几分发白,可这模样跟几个时辰前她见到的时候比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说你伤重起了高热,除了伤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孟琼抬眸看着他,虽不知为何他们这样待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地问。
她虽历经这世间的风刀霜剑,但到底是个有点痴的人。
玉簟秋立在一旁,听她这么问,心中悲悯倏忽之间深了一层。
“他们骗你。”
周誉毫不掩饰,“一如你从前骗我一样。”他唇边噙着的尽是寒冷的笑意,嘲讽得很。
孟琼不明白,只不解地看着他。
周誉伸手,示意玉簟秋将那块木牌子给他,在接过那块木牌子之后,他直接扔进孟琼的怀里。
“松开她。”
“让她自己看。”
他眉宇间浮出淡淡的倦意,嗓音凉得骇人。
孟琼被那木牌子砸的生疼,其实也不需要多仔细地去看,她自己的东西,她怎么会没点数呢?她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周誉……”
孟琼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角。
他想要扯开她的手,可低头的那一刻看见她那一双从来赤忱的眸子里的星星点点的哀求,扭过头去,终究没有动手。只是冷笑着嗤她,“孟琼,你最好想想谎话该怎么编,十几年如一日的虚情假意,也真是难为你了。”
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在两个时辰前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
周誉说这话时明明伤的人是孟琼,可不知怎的,玉簟秋却总觉得那是一种自伤。
“最初接近你是因为梁阁的生意,我认。”
“可周誉,我后来放弃了的……”
孟琼不知道自己的话周誉到底能听进去多少,却还是红着眼解释。
上阳关那一次,她不开口,他虽恨她却依旧能因为过往那十年总能对她存一分不舍。
可如今这一次,她也不确定了。她殷殷地看着周誉,如果他们这辈子因为上阳关一事注定了不能再成为亲近之人,那她也希望他们是好聚好散的。
那十多年,她待他是真心的。她有多喜欢他,他应该是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陪他十几年只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呢?
“那那些被你藏下来的信呢?”
“孟琼,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有眼如盲啊?”
周誉低笑一声,话语间尽是苍凉的意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半跪在地上的人,很说一句,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说?
可此刻这样的话又似乎没有什么必要。
还说什么呢?
说了就能掩盖她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这个事实么?
说了她从今日起又真的能够做到对他再无欺瞒么?
周誉自嘲地笑了笑,在火光中撇开眼去,突然觉得无比的荒唐和心酸。
上阳关大水那一日,他死了母亲,他恨她三缄其口,有口不言,却也庆幸过,还好她还在。
琅琊下雪,雪落得最大的那一日,他突然很想她,坐在火炉前烤她从前总是给他烤的地瓜,却怎么也吃不出来当初的滋味。
这两年,他听燕都的探子提及她跟李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多少次他都听到不想再听。可最后又自虐一样地让探子继续禀报。
“周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耳畔是她诚恳的嗓音。
可此时此刻,周誉瞧着孟琼这张看似无害且赤忱的脸,只觉得可笑。
“是么?”
许是院落里的动静太大,原本已经躺下歇息的定国公夫人披了件衣裳也走了出来。
在不久之前自家这位外甥还因为这个姓孟的丫头跟她闹得不愉快,可眼下,却又一副杀人的阵仗。
定国公夫人在映红的搀扶下出来,“誉哥儿,你这闹得是哪一出?”
周誉不曾正面回答定国公夫人的话,只是有些倦了,“姨母不是要问她上阳关的真相么?姨母问吧。问完了让人把她扔进牢房里,什么时候她开口,再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
他神色倦怠。
是真的已经不想再理会她了。
许多误会,一日不解释,就会堆积一日。到了下一日,就会更深。
孟琼从前遇见这样的情况,定然拔刀就走。可今日,她却不想走,走了,她就再也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机会了。
她看着周誉的背影,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还是乖顺地将自己腰间的匕首和刀剑交给了前来绑她的侍卫。
如今天色这么晚了,定国公夫人也没什么询问她的心,只是命人摘下她的刀剑的同时也让映红将她腰间的木头人也给取了。
那是福惠皇后是她姐姐的东西,孟琼不配戴着。
孟琼可以交出刀剑,但是没有办法让人抢走福惠娘娘送给她的东西。
所以当映红过来取她身上的那个小木雕时,她避让了一下并不肯给。
“阶下囚还这么嚣张?给我!”
映红骂道,许是因为拿那木雕拿的过于心急,那木雕一整个摔了出去。
孟琼不搭理映红,只是生怕那木头人摔坏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那地上的木头人,却被映红一脚踩在了手背上。
她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只是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不算重。
周誉背对着她往屋子里走,听了这一声,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信任
长平王守着蜀地,蛮夷的援兵也已经到。迁郡是板上钉钉火烧眉毛的事,大家都忙着迁地界儿,没人顾得上孟琼。
是杀了她给孟庸昶一个下马威。
还是留着她,让誉哥儿自己个儿冷落她,将从前的感情一寸寸磨光,定国公夫人倒是思忖了会子。
不久前她才刚因为这个姓孟的丫头跟周誉闹得不欢而散,眼下誉哥儿的脾气秉性在这里,绝不是一时就能好了的。
“这个人,我不问了。”
“玉丫头,你还是把她关起来交给誉哥儿自己处置吧。”
定国公夫人虽厌恶孟琼,但最恨的最怕的也是她将来跟周誉再有什么牵扯。
但眼下,誉哥儿这副态度,定国公夫人突然不想做个明面上持刀的恶人了。
玉簟秋最是个嘴毒心软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听定国公夫人此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现在我便让人先把她押到柴房里,明日李昶会带官兵去押解天牢里那些犯人。李昶素来看重孟琼,若让他知道人没走成。恐生事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定国公夫人也不想跟李昶闹僵,“你想的周全,明日迁郡就能完成了,李昶是郡守,总还有些事需要他上上下下去周旋。倘若闹得不成样子,终究不是好事。”
玉簟秋“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孟琼,冷淡吩咐侍卫,“把她押到柴房里去吧。”
“得令。”
……
折腾了一整夜,整个郡署没人是睡好了的。周誉的伤口因为频繁走动而崩裂开,大夫来了三趟,他都不肯让人治伤。从前福惠皇后在时,总还能有一个人劝住他,劝不住动家法也能治住他,可如今福惠皇后死了,连个劝住他的人都没有。
玉簟秋提着灯去了几次,他也仍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从前总想着同他成亲,想着他不喜欢我,同他成婚后就好了。可彩屏啊,你看看,我如今拿捏不住他,将来也定然是如此。”
出了屋子,玉簟秋轻轻地对着她的丫鬟彩屏叹了口气。
玉簟秋出生将门,父亲长平王是大燕战功赫赫之人,她生下来就是郡主,身份尊贵,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可遇到周誉,硬碰硬,总有一个人要软和下来,自然是喜欢的更多的那个人先低头。她的性子也是一日一日被磨成这样的。
“郡主别多想,魏王殿下他对谁都冷淡而疏离,对郡主您已经算是很好了。等他日你们成为夫妻,他为人夫君,自然会有不同。”
彩屏缓缓相劝。
“为人夫婿?”
“他心有千千结,这些结,不是我能解的。”玉簟秋笑笑,苦涩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放开他的手会更好。也许是人过了岁数,心气儿也慢慢磨没了,这些日子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天底下男人这么多,我不是非要嫁给他。他喜欢谁,贪恋谁,那就让他去,我何必要横叉一脚。”
这是她曾经想过的妥协。
彩屏看了一眼柴房的位置,迟疑道:“可魏王殿下如今都把人关起来了……”
“爱之深啊,所以恨之切。你不会明白的。”
玉簟秋也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牢房,继而轻叹道。
彩屏不曾经过世事,对于男女情爱更是一无所知,懵懂地看着玉簟秋,并不十分懂她话里的意思。
玉簟秋见她不懂,只摇头:“罢了,回去歇着吧,再过两个时辰李昶就要来了,他要向我讨东西了,不能让他知道小缘还没走。”
是了。
折腾这么久,一刻都不休息也是不成的。彩屏会意,扶着自家主子回了房。
天光大亮,鸡鸣声响彻整个南陈郡。李昶今日要去押解犯人起了个大早,到了正午,总算安排好了官差,准备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往隔壁的芙蓉郡去。
孟琼在柴房里被关了一整日,放出来后,又被人塞上了马车。
她的刀剑都被卸了,但奈何是个杀手出生,侍卫们担心她跑了,所以把她捆得死死的,扔了进去。
扔进去之前,耳边有哭声。
“周誉,你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微风掀起马车的帘子,孟琼往外头一看,是陈谡的母亲正跪在地上哭。
一夜之间,她的头发已然全白了,正被官差押送着。
陈谡这个人欺男霸女,不知多少妙龄少女被他祸害,死有余辜。
但孟琼见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垂了垂眼,轿帘被人抬手掀起,孟琼正出神的时候,周誉已经抬手进来了。
“你把陈谡怎么了?”她问。
“你昨儿没看见那油锅么?”周誉虽是病容,可威压仍在,说话时虽轻描淡写,也依旧让人发怵,“那本是给你准备的,最后倒是便宜他了。”
孟琼背后浮现出一片冷汗,这样的事情,她知道,周誉是做得出来的。
“我留下,就是为了解释,我最开始是为了梁阁的生意才接近你的。可我只给梁阁传递你的消息传递了一个月,后来我所作所为,皆是真心的。”
孟琼看着周誉,低声开口,是她做的,她认。可是她不曾欺瞒过的,她不愿意他误会。
她更不愿意见他就此事大做文章,做个暴虐的人,给后世史书戳他脊梁骨的机会。
“周誉,你不该牵连旁人。”
她轻声地,一字一顿道。
“牵连?”
周誉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我不牵连旁人,只每日盯着你,那你承受得起么?”
他嗤她,倘使想要折腾她,他有千万种法子。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孟琼尚且能动弹的手攀扯住他。
要怎么样,才能相信她?
周誉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他拨开她的手,“南梁如今的带兵过来攻打蜀地的将领是沈遣,明日去蜀地。你会见到他。若你能取下他的头颅,我便信你。”
他这话看似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留了条后路,但实则又什么都没有留。
沈遣难不难杀,孟琼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以往周誉从不会让她做这样的险事。他从不阻拦她给梁阁做事是因为他知道梁阁是她向孟府证明,证明没有孟府,她依旧可以活得很好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