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玉颈露出,萧奇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若是许知知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这样的动作再萧烨川见到她时同样做过。
“叶夫人不必紧张,喝茶。”
他面露微笑,将桌上的茶盏递出,一旁的丫鬟见状要接过,萧奇没有放下茶盏。
许知知的心下一个咯噔,正要起身去接,萧奇却放下茶盏。
“刚刚想起了一件事,”他若有所思的收回手,看向门外的大雪,似乎越下越大,“对了。”
“还未恭喜叶夫人,叶淞如今官居二品,如此才人,想来必将光耀门楣。”
他目光坦荡的看向许知知,狭长的眼角微微弯起,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模样,若非时不时的流露出一些惊人的气势,真的难以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太子。
许知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二品?”
萧奇挑了挑眉心,将女子的神态一丝不差的刻进眼里,“夫人还不知道?”
怪不得,早晨叶淞穿的紫袍竟是官服?他居然又升职了……
来不及多想,她浅浅笑道:“我不怎么知晓他的这些事,还望太子见谅。”
这话乍一听倒像两人不熟的模样,萧奇的嘴角上扬,“无碍。”
一番话说完,许知知与其对视着,才发觉男子的目光好似在她身上沉了许久,目光坦荡的令人几乎没有任何的存在感。正觉得不自在时,萧奇移开了目光,清脆好听的瓷声,他缓缓吹着茶沫。
许知知轻吐一口气,心道这太子当真是蔼然可亲,怪不得叶淞……
“臣不知太子光临,有失远迎。”刚想到叶淞,他的声音便从门外响起。
萧奇忙放下茶盏,从瓷底敲击桌面的声音便可听出,他放的匆忙,许知知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起身迎接。
“你我之间哪里需要如此多的缛节,”他看向叶淞笑着道,“也怪我没有与你提前说此事。”
叶淞则先看向许知知一眼,没什么情绪,又朝着萧奇拱手:“不知太子亲自前来何事?”
两人都站着说话,许知知也不好意思再坐着……见两人似乎要谈正事,她上前微微欠身:“太子与小叔既有要事商量,臣妇便先告退了。”
萧奇却挥挥手,声音从容:“夫人且慢,这件事也与夫人有关。”
他只看向许知知一眼,则又对着叶淞道:“一是恭喜你升任一事,二则是……过些日子母后生辰要举办宫宴,届时还望夫人与淞弟一同前往。”
说的极为诚恳,这种事只需派下人来递个帖子便好,他却亲自来了一趟。
她记得上一世的太子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在萧烨川的皇权下,就是亲生儿子也得谨小慎微,如今却敢大办宴席,邀请朝中大臣,建立私交。
许知知暗暗偷瞄了一眼叶淞,太子这番作为,想必于他脱不了关系。
第43章
后者则低垂着眼睫, 并未着急答话。
许知知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是不悦。没有来得及深思,一旁站着的萧奇则向她投以期望的眼神。
尽管她心里想的是太子终究是太子,以后若是成功, 则是新帝, 她的想法则是不要得罪。
奈何叶淞没有发话。
她自打乱了他的官途之后, 便再也不敢去打听他的仕途,自然也不会替他做决定。
面对太子的目光,她秉着刚刚的好感只朝他微笑着,装作看不懂的模样。
楚楚杏眼, 这样清亮如水的瞳眸,仿佛夹杂着万千情丝,无需任何多余的动作,便潋滟勾人, 只一眼, 让人沉溺。
萧奇自认为阅美人无数, 也听闻过父皇曾几次为这个女人吃瘪。他此次前来是为邀请,其次……他的内心也是想看一看这个令父皇魂牵梦绕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如今看来……他的眸光深幽,深邃莫测中噙着些微化, 比起刚刚要深沉些许,隐含笑意。
叶淞垂着的眼睫掀起, 平静的表情下, 散发危险的气息。
“太子相邀, 自然不敢推辞。”这样的气息又很好的在他人面前掩饰起来,嘴角上扬, 他退一步拱手,无意间将许知知的身体挡住半分。
萧奇回过神, 将叶淞扶起。
“关于前些日子抓到的裴家共犯,现已有些眉目,殿下要去看看吗?”叶淞道。
“当真?好。”
飞雪融融,纷纷扬扬打在青瓦的神兽屋脊之上,很快便积了厚厚的雪。
远眺两人的身影已经行远,许知知披着毛氅子,总觉得哪儿不对,思索无果发了会呆便回了院子。
屋内的软软早早将炭火烧着,一进去暖烘烘的。
“夫人回来了?”
她走过来接过许知知脱下的披风,抖了抖,在炉火旁支了个架子,搭在上面将雪水烘干。
“十三娘呢?好像一整天都没瞧见她了。”她蹲在火炉旁搓着手,这天冷的可真快啊。
软软摇头:“她说有事,具体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许知知想想也是,叶淞叫这样一个聪明万能的女子只负责在她身边保护,委实有些大材小用,她有自己的事要办也正常。
只是……
“今天不是叶景的什么日子吧。”她回头问道。
软软梳理着大氅的,想了想,“没有啊,生辰也不是今日。”
许知知点点头,难免多想了些。也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深知表面睿智灵透的十三娘,实则内心总环绕着浓浓的哀伤。
记得上一次十三娘从宫中回来时便有些恍惚,她也是过后才反应过来,萧烨川……不就是害死叶景的祸首吗?怪不得她那日回来的那般晚,还说了些关于她与叶景的事。
要知道,她这般洒脱的性子,又如此重情。叶景无事自然好,可叶景死了,她的心里也上了锁。
能说出那些,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你有听说过叶景有什么爱慕的姑娘吗?”她好奇问道。
软软则皱着小脸,“没有吧,当年小姐你不是也打听过?除了与大小姐定亲,那时候可没有官家的姑娘敢往骁骑将军府上靠。”
许知知恍然站起身,晕乎乎的扶住不远处的桌子,软软忙走过去,两人坐下。
她震惊的看向软软,“对啊,是阿姐!”
“什么?”软软一头雾水。
许知知来不及和她解释,手指敲着桌面思考,又觉得不对,阿姐自小管理府邸,忙得很,鲜少有时间出门,更不会与叶景见面。
况且,新婚当夜叶景掀开头帘看到自己,虽微笑着,可许知知明白,那双眼睛无欲无求。
若当真喜欢阿姐,怎么会看到她时,什么情感也没有呢?
那么唯一的解释……
叶景为了不耽误十三娘,而织出的一个谎言。
叶家那般糟的情况,她一个代嫁的庶女,叶景都独自喝下了那份有毒的合卺酒,救她一命,跟何况他自小呵护大的女子呢?
想到这,许知知的心里堵堵的,凳子上好像刺挠一般,片刻后,她又披上刚烤暖和的氅子去往祠堂的方向。
路过亭台时,飘来一阵酒香,许知知朝着一旁小院的方向望去。
“夫人,您来了。”温嬷嬷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道,“十三娘在这喝多了,我正想着如何是好呢。”
许知知一听脚下的步子快上许多,果然,就见十三娘趴倒在一旁的酒罐子上,而温嬷嬷则在一旁将人抱着,以防人掉进大罐子里,一边喊着:“哎,这孩子,怎么醉成这样。”
许知知连过去帮忙,唤身后的软软去叫人。她则轻唤着,“十三娘?”
“夫人别叫了,让她睡吧,”温嬷嬷指了指酒坛子,“喝了这么多,唤不醒的。”
许知知顺着手指的方向,看着那几坛破开的酒,又摸了摸十三娘的脸,有些担忧。
“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这孩子的酒量还是可以的,睡一觉就会好了。”温嬷嬷在一旁宽慰。
“温嬷嬷认识十三娘?”她奇怪道。
温嬷嬷叹了口气:“起先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不是大公子捡回来的那个小女娃嘛。”
对啊,许知知才想起,温嬷嬷开始府里的老人了,定然是认识十三娘的。
只见温嬷嬷继续叹息着,“可惜了……好像,大公子将她带回来时,也下着这样的雪。”
难怪。
朔风渐起,风雪漫卷,许知知将衣服展开了些,将人拢起。
温嬷嬷瞧着她的动作,随意问道:“对了,这姑娘不是离开了府里,夫人是在哪找到她的?”
许知知想了想,当然不能说出花间阁,道:“就偶然认识的,碰巧得知她是夫君身旁的小丫头,便带回府里了。”
“夫人心善,只是……”
“嬷嬷,这些酒都是你酿的,好香啊。”许知知笑着嗅了嗅,朝身后的罐子里探了探。
温嬷嬷见状也未再多说什么,只笑着道:“是啊,我看梅花开了,准备将旧的缸子都洗洗腾出来,酿些甜口的梅花酒。”
“酒还有甜口的?”她好奇道,小时候也曾偷偷舔过酒窖里的酒,却被呛的厉害。
“自然,夫人没喝过,过会我送些到夫人的院里。”
“好。”
软软带人来的快,将十三娘带回去。
许知知抬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回身继续朝着祠堂的方向款款走去。莲花印的鞋底踩在堆起的雪花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碾碎了雪花,却碾不碎这天地间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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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的叶淞,先是去了一趟主屋,烛火燃了一会又灭,屋里瞬间又静的好似从未有人进来过。
“太子今日怎么会来?”
地下串联的通道,因寒雪的到来分外阴凉。说话的男子却好似浑然不觉,只着了一件靛蓝色窄袖长衫,墨发束起,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到像是比这地窖更冷些。
石奚皱着眉:“好似是宫里的皇后与皇上也撕破了脸,太子此番过来,应当也是迫不及待的宣战。”
听此,叶淞冷哼一声:“当真是蠢。”
石奚也不禁摇头,“那公子为何要答应?”
不知是不是错觉,石奚感觉到他的气息更沉了些,抬头望去,男子眯着眼,眸底虽是漫不经心的戏虐,看似随性却暗藏杀意。可也想不出什么事竟惹的公子如此。
叶淞面如冷玉,“蠢些也好。”
“告诉青镜阁,可以动手了,再派些人散至太子手下的势力挑拨,务必要天下人都知道,皇帝与太子不和,积怨已久。”
“是。”石奚低头道,袖口露出一截青色流苏,他不动声色的藏起。
叶淞淡淡扫一眼,不知为何,石奚好像觉得周身更冷了。
……
“再放一颗夜明珠吧。”
屋里的许知知伸着头,手里攥着一颗圆滚的亮珠子,对着软软喊道。
软软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拳头那般大的夜明珠,放在灯架的正中,也觉得新鲜,“好美啊。”
许知知也点头赞同,也不知叶淞从哪弄的,下午差人送了过来,她本来还伤感着呢,在瞧见一整盒的珠子之后……这眼泪愣是哭不出来了。
“这样夜里也能刺绣了。”许知知端起绣绷美滋滋的。
一旁的软软笑了笑,视线不经意扫到屋外,整个身体顿了顿,看了眼许知知后拎着小壶悄悄退了出去。
突然的安静,许知知抬起头,就见叶淞正站在夜明珠灯架的另一侧。
“你回来了。”她欣喜的道。
叶淞才缓缓坐到她身侧,“嫂嫂绣的真好,一时看出了神。”
许知知被夸的小脸一红,“还行,下一版应该能更好。”
“那这一副是给我的吗?”刚说完,叶淞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啊?”许知知抬眸,手指的针线停下刺入布上,刚好撞上他的视线,他一直在看着她,此时的眸子明亮,让她都不好意思说不是。
“这个绣的不好,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她磕磕巴巴道,男人忽然抱了上来,将下巴搁置在她的肩上,松松的,却让人无法推拒。
“我的腰带上就缺个香囊,别人都有。”耳边软软的声音,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委屈。
……许知知鬼使神差的点头。
“那……你不嫌弃的话……”
“我不嫌弃。”叶淞想了想,“若不然,你用之前绣好的那个现在给我做一个?”
之前那个……许知知拧着眉回忆,叶淞还见过她绣的哪一版……除了,七彩绣球?
“想都别想,”许知知立马打断。
开玩笑,那个就算他不嫌弃,带了出去,她不要面子的吗?
见叶淞还要不依不饶,深怕自己又陷入美男计,一个不慎同意了,许知知连绕开话题,“对了,太子今日过来就为了宴会之事吗?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对太子没有她想的那样尊重,甚至与对余墨的态度都要好上许多。
当然,这也是她在叶淞身边这么久,对其的了解所察觉出来的。
夜明珠的光亮清晰的照出男子的下颚线,冷峻又精致的五官,他缓缓开口:“嫂嫂。”
低沉不辨情绪的声音,许知知垂目,将绣篓放置到一边,主动抱住男子,温暖的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你做什么不需要得到我的同意,只是,我只希望你除了报仇外,应当再快乐些。”
她的嗓音又细又软,身体也娇弱的很,叶淞感觉身躯在抖动,他紧了紧手臂,眼睛在掀开的那一瞬间仿佛有光亮透入。
“我很幸运,嫂嫂。”
灼热的气息缭绕在许知知的耳后,饶是经历了许多次,她还是被这酥麻的感觉惊了一下,仰起脸时没注意到叶淞俯身的动作,属于他的温度触上她的唇。
就如她偏低的体温是良药一般,男人紧贴着她的身体,大掌在她的后背流转安抚,许知知渐渐也闷热起来,后腰酥软。
“嫂嫂还会喝酒?”叶淞在她的口中尝到酒精的味道,低笑了一声,舌尖滑过,欺身将人压倒。
许知知哪里抵的住,只能囫囵着点头,“温嬷嬷酿的甜酒,她见我第一次喝便送了些来。”
叶淞突然停下动作,凝望着依然化成一滩水儿的女子,手指拨弄着她的青丝,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甜酒大多都是女子喝的,没那般烈,通常会用作大婚时的合卺酒。”
许知知晕着湿_漉漉的眼,“没错啊,大婚那日的酒我又没喝过。”
好一会。
她的脑袋停滞了一秒,唇色瞬间发白,抬头看向叶淞,张了张嘴……那温嬷嬷怎么会知道她没喝过合卺酒?
才因为诧异张开的小唇,刚要说话,男人俯身上将其堵住,缓重的轻_吮,到侧颈的微热濡_湿,许知知脑子被团成浆糊,羞的脚趾蜷起,满面潮红。
“呵呵,”低低的笑声从嗓子里发出,叶淞眼里清晰的雾气,仿佛藏了一坛陈年的桃花酿一般,将人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