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小学生的路,让小学生无路可走。
谢河野重新躺会床上,看着挂在铁架上的吊瓶忽然又说:“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
小学生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的话题,转过头去看他,认真的问:“什么?”
谢河野模仿他刚才的样子故作忧愁道:“是250ML的吊水,一共3294滴。”
说完还甩了甩压根不存在的斜刘海,装模作样的吐了个不存在的烟圈。
孟纾:“……”
谢河野一甩头,瞬间脖子僵硬定格,维持着假抽烟的姿势脸上故作忧伤的表情开始皲裂。
孟纾站在输液室门口,他表情比哭还难看,脖子一缩往后靠了靠,结结巴巴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会都听到了吧?
孟纾微笑着打破他的梦:“别乱想,想题。”
谢河野:“……”
孟纾走过去,拉过床下的凳子坐下,主动破开尴尬:“第几瓶?”
谢河野轻咳一声,老实巴交的答道:“第一瓶。”
她看了眼谢河野脸上病态的红晕,顺着输液管看了眼还有小半瓶的吊水道:“怎么会发烧?”
谢河野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不知道,早上起来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孟纾问:“那怎么才来?”
早上就不舒服现在都下午了才吊上第一瓶水。
“后来又睡着了。”
“……”
心怎么这么大。
孟纾看了眼时间,快四点了,她问:“饿吗?饿的话,我去买饭。”
谢河野摇头,问她:“怎么过来了?不是上山了吗?”
孟纾舔了舔唇,看着洁白的被套道:“刚回来,刘婶说你生病了。”
谢河野来了点兴致,本来因着生病有些不太好的脸色有了点神采:“担心我?”
孟纾垂着头,过了会谢河野也不纠结这个答案,他知道孟纾的性格也并没有期待收到确切的回答,反正人都来了已经证明了事实,就说:“你哥我身强体健,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没说完,就听女孩的声音定定:“嗯。”
“什么?”
孟纾看着他的眼睛有重复了遍:“我担心你。”
谢河野的话卡在脖子里,表情像是被惊到了。亲耳听到和自己理解到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孟纾比较含蓄,情绪内敛,一些煽情的话从来不会宣之于口,这样明晃晃的直白的说自己担心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谢河野薄唇微张,已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孟纾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下意识伸手揽了揽耳边的碎发,却摸到了散落的长发,这才知道自己的发圈掉在半路上了。
俩人看起来都有些无措,谢河野是被突然袭击的甜头砸昏的无措,孟纾是看见谢河野震惊的表情后的无措。
她想,她一个前女友,还是主动甩下人家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在几年后对人家说“是的,我担心你”,是个人应该都会懵逼吧。
他现在一定觉得她有人格分裂,很严重的那种。
孟纾抿抿唇,莫名觉得这输液室的通风怎么这么不好,无端让人心口发闷,倏地起身匆匆撂下一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转身跑了出去。
输液室里再次回归安静,谢河野一个人靠在枕头上,在反应过来以后懊恼的啧出声。
怎么就傻了呢?!
他又不是小学生。
这么想着,他往隔壁床补作业真正的小学生看去,就对上了一双打量探究的眼。
小学生本人像在收看芒果卫视八点档爱情偶像剧一样,双眼发亮:“哥哥,你女朋友啊?”
谢河野很厚脸皮的“嗯”了声,问道:“怎么了?”
小学生问:“你们平时也会这样……”他的手四指并拢与拇指相贴,对着嘴上戳了戳接着道:“亲嘴吗?”
谢河野:“……”
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危险一笑,然后在小学生依旧亮晶晶且带着浓厚求知欲望的眼神中按响了铃。
不一会护士进来了,谢河野抱歉道:“不好意思,误触了。”
那位护士小姐在看清谢河野的脸后,什么烦躁都没了,摆手微笑道:“没事没事,有事随时叫我就好。”
而小学生在护士进来的那一分钟,脸上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由好奇变得惊悚,装模作样的低头补作业。
下一秒,输液室都是女护士的怒吼:“半个小时就写了三个字啊!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啊你!!!”
护士走后,小学生刚还兴奋地神情消失了,眼里也没光了,颓废的趴在小桌板上补作业,什么疑问都没了。
谢河野欣慰的点头。
这才是小学生该有的样子嘛。
第24章 第二十四座山
孟纾在卫生院旁还在营业的早餐店买了盒清粥, 回去输液室的路上又生出了些懊恼。
有什么好跑的,这样一跑倒是显得她做贼心虚。
她重新回到输液室时,谢河野正在打电话。
“不用宣发, 直接发布就好了……会提前告诉你的……”
看到孟纾进来,谢河野几句话就结束了这通电话:“到时候再说。”
孟纾见他挂断电话,忙说:“你可以先处理工作的。”
谢河野不太在意:“没什么大事。”
孟纾将粥的盒盖打开, 将床上的小桌板拉出来, 放上去,用下巴指了指:“你多少吃点,我刚打电话问过刘婶了,她说你连早饭都没吃。”
现在都快到晚饭饭点了, 她说:“得按时吃饭啊,对身体不好。”
谢河野看着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自己都做不到还乱操心别人呢。
谢河野接过孟纾递来的勺子喝了口, 嘀咕道:“你也知道得按时吃饭啊……”
孟纾讪讪摸了摸鼻子, 将刚在楼下买的保温杯拧开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
谢河野说:“怎么只买一份。”
“呃……我不饿。”其实是只有最后一份了。
谢河野眯眼看她,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过了几秒,谢河野忽然按铃, 孟纾看了眼吊瓶里的水还剩了点, 就说:“等这点儿输完啊,我在这看着,会帮你叫人的。”
谢河野将粥放在床头柜上,降小桌板掀开, 看了她眼, 语气没什么起伏:“不输了,带你去吃饭。”
“啊?”孟纾赶紧伸手按住他:“你别这么任性啊, 都发烧了,乖乖坐好把水输完啊。”
护士来得很快,看了眼还剩最后一小嘴的吊瓶,站旁边等了会才将它换成另外一瓶深黄色的吊瓶,期间孟纾一直用眼神压制谢河野。
他刚张口准备说麻烦您帮我拔针,就被孟纾捂住了嘴。
护士阿姨古怪的看了俩人一眼,孟纾对她和善的微笑,目送阿姨离开,这才松手。
她斥责道:“谢河野,我不饿。你不准闹,把液输完才准走。”
谢河野和她对峙了会,还是败下阵来。
护士一走,她把水递过去:“蜂蜜水。”
“谢谢。”
玻璃杯底沉淀的蜂蜜团沉甸甸的,谢河野只是举到鼻间就闻到了一股馨香,孟纾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
他凝眉,试探的晃晃手里的杯子:“你想喝?”
孟纾抿抿嘴,微笑道;“也……不是很想。”
谢河野失笑,那就是想了。
他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喝吧。”
孟纾摆手:“给你的,我喝了算什么嘛。”
谢河野盯了她一阵,腿一屈伸身体就直起来,手握着杯子直接递到孟纾嘴边。
“唔……”孟纾转头去看他,就被男人的另一只手推着转正。
“喝吧,我不想喝。”
“哦。”她伸手去接杯子,男人没打算松手,她的手直接覆在他的手上,较之于她的有些许粗粝,比她的手大很多,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孟纾眼珠转了转,不太懂他什么意思,让她喝又不松手,到底是让不让啊。
谢河野:“……”
他先败下阵来松了手,原是想喂她来着,孟纾压根没想到这点来。还眨着眼看她,无声的控诉不是要给吗,怎么不松手。
他一松手,孟纾捧着杯子喝了小口,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甜。
蜂蜜是找护士小姐要的,蜂蜜装在透明的罐罐里,盖上一层塑料布密封起来,护士小姐说是深山野生蜂蜜。
孟纾单单闻着都觉得香甜沁人。
谢河野重新靠回枕头上,他身高腿长,那张本就不算宽敞的单人床显得愈发狭小起来。他盯着孟纾的侧脸看,小姑娘捧着杯蜂蜜水喝得很愉快。
谢河野喊了声:“孟纾。”
“嗯?”
她回头看他。
好半晌他才说:“慢慢喝。”
“哦。”
孟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情境让谢河野感到有点幸福。
他很容易幸福的,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喝完蜂蜜水的孟纾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给病号准备结果被她喝光了。她看了眼谢河野有些苍白的脸色,道:“先睡一觉吧。刚刚那姐姐说还有两瓶,打完还要三个小时呢。”
谢河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孟纾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东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有东西吗?”
“没有,”他摇头,然后乖乖的划下去靠上枕头,闭上眼睛。
就在孟纾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朦胧间好似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声音很轻,孟纾没听清俯身去想听得清楚些,只模模糊糊听见了一个“在”字。
孟纾直起来,什么在?她没多想,帮谢河野掖了掖被角,杵着脸在一旁发呆。
窗外就能直接看到连绵的群山,没有任何钢筋水泥筑起的庞然大物遮挡,逐渐转为金红色的山顶,开始透着一股子幽深与沉寂,泛紫的晚霞笼罩在上面。
交织成梦幻的光晕将输液室照得宛如一幅油画。
漂亮的姑娘的俊朗的男人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似乎可以走到永恒。
而孟纾没听清的那句话是――
“希望我醒来你也会在。”
谢河野声音宛如梦呓,后面还有一句是:
“没在也没关系。”
他会把现在当做一个美梦。
说完他就沉沉入睡,常年不生病的人病一次还挺难受的。
谢河野睡梦中也紧紧蹙着眉头,唇略有些干燥,孟纾又去要了一次蜂蜜水,护士小姐很热情直接给了她两杯。她用棉签轻沾他的嘴唇,用眼神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她好像没什么机会这样仔细的看他。
睡着的他看起来人畜无害,头发被压得有些乱了,却不影响半点他的俊朗。孟纾手肘支在床边,手撑着下巴看了会,一个从没有睡午觉习惯的人在他身边莫名安心,眼皮竟开始有些发沉。
她晃晃头,赶紧直起身子。不能睡,她还得看吊瓶呢。
吊瓶一滴、一滴往下落,窗外的太阳也西沉了,小朋友还是没写完作业被带回了家,输液室里有病人来,有病人走。
孟纾视线落在谢河野的手上,忽然偷偷地将自己的手钻进他的手心里。
一大一小,相依相偎。
要离开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想,不道别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别呢?
她不知道,但她愿意相信。
-
谢河野输完液已经快七点了。
孟纾叫了护士姐姐来拔针,谢河野自己摁住针口,他刚醒不久,脸色有些潮红,头发乱糟糟的顶着,转了转脖颈活络下筋骨。
然后迅速穿鞋起身,对孟纾说:“走吧。”
孟纾说:“不再休息会吗?”
“不休息,”他按着针口没两分钟就松了手,自然接过孟纾握在手里的保温杯道:“带你去吃饭。”
“噢。”
孟纾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晚霞呈现出一片金灿灿、红艳艳,交织汇聚在半空之中,将俩人的脸颊也映衬得有些许红润,有些昏暗的天空搭上这片晚霞,氛围感十足。
两人并肩走在这乡野间,像是电影里的场景。
他们一路步行去杨婶子家的饭店,孟纾也有些饿了,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些。
杨婶子知道谢河野生病了,还加赠了他们今天炖得土鸡汤,就如家中亲厚的长辈一般叮嘱他们一定的注意身体,老了可别落下病根儿。
照旧是谢河野付了钱,然后如同初到斜河那天一般,摸黑走着夜路回酒店。
天地裸露着,树影婆娑。
谢河野单手插兜,迎面对着月亮,忽然从裤兜里捞出些什么,握拳递到她的面前问:“猜猜有几颗巧克力。”
“猜对了就给你。”
“嗯……四颗?”孟纾配合道。
谢河野手掌摊开,不由分说的把巧克力塞进孟纾手里:“你的了。”
孟纾接着月光看向自己的掌心,静静躺着五颗小粒黑巧。
这明明就是猜错了,真能睁眼说瞎话。
她喃喃道:“不是猜对了才给吗?明明是五颗……”
“是四颗。”
男人的声音在溶溶月色中落进她的耳朵里。
他说:“多的那颗是奖励。”
孟纾抿唇笑,她好像是拿了小孩的角色卡一般,被当成了小孩哄骗。
明明别扭得语气都是生硬的,可落在孟纾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温柔又宠溺。
皎洁的月色铺满田间地头的小路。
孟纾在笑,谢河野也别过头去轻勾唇角。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哼着小调,孟纾侧耳仔细去听,听到了一两句歌词,歌词是:“整个夏天想和你环游世界,山路蔓延就像是爱的冒险。”
孟纾听过这首歌。
歌名是《夏天》。
现在是初秋,谢河野在秋天里唱夏天。
孟纾握着五颗巧克力,手插回口袋里,她用余光轻扫身边的男人。谢河野走在她的左边,步子慢悠悠的,却总能与她保持同频并肩前行。
孟纾只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前路漫长且幽深。
和来的那天一样没在无尽黑暗里。
可好像又不是那么一样了。
因为,夜路不是她一个人在走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座山
半个月后。
上京大学化工学院第二实验楼。
安静的长廊, 拖得光洁崭新的教学楼地板,三三俩俩的学生穿着白大褂在期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