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孟纾想,听起来像是在报社工作,谢河野的性子能安安稳稳坐办公室里上班啊?居然没回家继承家产或者继承谢爸爸的衣钵。
林茜茜准备再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小吴的电话,说镇上老马家的猪跑了,林茜茜说知道了马上就来,提上保温盒穿上鞋就准备走。
孟纾起身送她:“你们业务这么广啊?”
林茜茜说:“村干部村干部,什么都干不能说‘不’。老马就等着这头猪拉县里买个好价钱过年呢,走了啊。”
“路上小心点。”
林茜茜直接跑走,刘婶从屋里探头出来,急忙追上去喊道:“火腿没拿!”
林茜茜:“改天再说,谢谢刘婶!”
刘婶在门口气得跺脚,孟纾好笑的站了会,这才转身回房间。
将桌子收拾干净复位之后,孟纾看着整洁的桌面发了会呆,从包里抽出电脑,开始看资料。
看了几分钟,注意力实在集中不起来,往椅背上一靠,仰头看着天花板沉沉叹出口气。
孟纾那句“忘了”是假的,她都记得。
这句话是敷衍,也是逃避。当年那些将人剥皮剔骨的话,孟纾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自己应该都忘干净了才是,却不想还是轻易会被勾起那段深压的记忆。
孟纾活络了下酸痛的脖颈,一偏头就看见谢河野的外套,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头。
孟纾:“……”
柔调褐色的翻领拉链夹克,Burberry的当季秀场款,孟纾算了下是她三个月的工资。
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孟纾想,孟女士当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错的。
恍惚间,谢河野将外套丢过来盖住她的画面忽然和另一个场景重叠起来,似乎周身的画面不断倒退,再睁眼,孟纾就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
二零一六年九月。
那年,孟纾高二,谢河野也高二。
第3章 第三座山
上京市一中门口的梧桐道上。
“放心吧,爸妈你们快回去吧。”
“注意安全啊!”
校园门口停靠了大排车辆挤得水泄不通,校门大开,迎来送往,处处是面孔稚嫩带着激动神情的高一报道学生和操心叮嘱的家长。
谢河野和李诵几人站门口抽完最后一口烟,碾灭火星,站在原地将烟头扔进几米远处的垃圾桶里,颀长的五指聚拢而又张开,谢河野懒散一笑。
烟头稳稳进洞。
李诵几人见了也纷纷模仿着投进垃圾桶里,到李诵时他磨磨蹭蹭的瞄准了半天,最后还是掉在桶边,几人迅速笑起来。
李诵挠挠头,过去捡起来,顺手丢进桶里,回头说:“快走了,华子最近严查迟到,提前五分钟博雅楼的大厅的门就关了,只能绕旗台那边的门进教学楼。”
华子是他们高三的教导主任。
谢河野睨了他眼,勾住他的肩:“你看看这满学校的高一小孩,正报道呢,谁关你的门?”
李诵说:“诶,也是哈,那也得走了,还有六分钟,第一节 课是灭绝师太的。”
几人想到灭绝师太的脸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迅速往校门口冲过去。
“诶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让一让让一让!”
“等等我啊,你们几个!”
少年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往博雅楼狂奔,李诵是个小胖子跑得慢,但不愿意落单,拽住谢河野的校服一角,待会要是迟到了还能有人一起挨骂。
跑到大厅两人抄左边的楼梯迅速爬上三楼,穿过大厅再爬楼的那几人还没到,谢河野和李诵还是先到的,谢河野拖着拖油瓶一路穿过长廊冲到门口。
教学楼呈“E”型,高三这栋楼夹在高一和高二中间,他们班在竖着这条走廊拐进中间这栋楼的第一个班。
还没转过去,谢河野就听到班里的读单词声,心下暗叫不好。
他和李诵从后门猫着腰准备偷偷进去。
谢河野还好,瘦且高低着头动作灵活的钻过最后一排的板凳,准备向里进发,班里有从进门往里数有四个组,他的位置在四组。
猫着腰前进时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自己的校服外套,将人整个大力往后扯。
谢河野想稳住身子,拽住身边的椅子借力,回头瞪了眼没蹲稳的李诵一眼,再回头,对上一双略安静又漂亮的眼睛。
谢河野心里“啧”一声。
文理分科刚结束,重新组成的这个新班级里孟纾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
扯了谁的椅子不好,干嘛扯她的,打扰了她学习,说不定就和灭绝师太告发了他们,毕竟每一次李诵没写英语试卷她都铁面无私的举报。
他僵了一瞬,稍一用力就将板凳腿推回原位,然后做了个口型“抱歉”。
孟纾只是平静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们身上的烟味还没完全散干净,她很讨厌这种味道。
身后的谢河野见她没有告发的心思松了口气,观察着灭绝师太的动向――
英语老师还在讲台上四处走动,眼睛一直在四处瞟。
谢河野回头和李诵对视一眼,示意师太还没坐下去,两人在后面面对着墙壁蹲了一会等待时机,忽然一张纸条砸到墙角又弹回谢河野脚边,谢河野回头看了眼,对上了二组的一位女生欲语还休的目光。
谢河野指了指自己“?”
那女生点了点头,谢河野就把纸条捡起来展开,李诵凑过来看,班里读书声嘈杂,他小声的念出来:“谢河野同学,你等等,我上去问题替你打掩护。”
李诵读完故作娇羞的“哎哟”一声,撞了撞谢河野的肩膀,用力过猛使得谢河野一下就往后撞向孟纾的凳子。
“刺啦――”一声,后面大部分同学都回头看。
课堂就是这样,任何一点小的动静都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谢河野:“……”
谢河野甚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那道略清冷安静的目光是谁。
他没好气的瞪了眼李诵,李诵自知用力过猛讨好的笑笑,紧接着视线上移笑容定格在脸上转成尴尬,然后大气也不敢出。
谢河野看他:“?”
李诵疯狂使眼色,全班忽然安静下来,谢河野福至心灵感到后颈一凉,慢慢转头就对上了灭绝师太似笑非笑的眼神。
谢河野站起身:“老师好,我们搁这背单词呢。”
英语老师:“五个人搁墙根背啊?张鹏还背着书包呢?”
谢河野偏头看了眼,有些无语的“啧”了声,玛德……猪队友。
“五个人滚去座位上把小甘拿着站墙根背!待会要讲的试卷也拿上,下午这两节课你们几个都给我站着听!”
无人灰溜溜的拿了书站最后面,谢河野先过来,站在靠门那边,老师已经折返回讲台了,刚扔了纸条的女孩转过头来看他,谢河野想起刚那张字条,冲她点头表示谢了。
那女孩得了回应娇羞的转回去了,李诵拿小甘挡嘴说:“还得是谢哥哈,全班女生谁都想给你打掩护吼~”
谢河野看着单词头也没抬:“别挡了,这么本小东西挡不住你的嘴。”
李诵抬头就对上了灭绝师太的眼神,吓得立马站直了。
灭绝在台上走来走去,四处查看不专心背书的学生。
谢河野视线落到地上,莫名就移到椅子腿上,他站在孟纾身后,那个椅子已经归位了。
想到李诵的话,他心里哼笑了声,也不是所有女生都愿意给他打掩护。
女孩在记单词,稿纸上都是打草稿的英语单词,柔顺的黑发高高束起,有些扎不上的碎发垂在脑后,白皙的耳垂后有颗红痣。
修长纤细的脖颈,一中的校服短袖有些透,谢河野视线下移就落到了隐隐透出的黑色文胸上,风从敞开的后门吹进来,宽大的短袖紧紧箍在她的后背上,轮廓也出来了。
谢河野默默移开视线,就听到站在后排墙根的男生里有人说了句:“我靠,黑色啊!”
“看着清心寡欲的,这么骚啊,操。”
“你说话小声点,小心她妈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就是嘛,黑色蕾丝,还不让人说啊。”
声音愈发嚣张,周遭的同学在嘈杂的背书声里也被这个话题吸引,纷纷侧头。
OO@@的扭头交头接耳,都在议论孟纾有些透的后背。
谢河野偏头看了聚在一起佯装背书实际在说着荤话的几人,眉心紧蹙,默了两秒不爽的“啧”了声,脱下了外套扔到孟纾身上。
宽大的校服罩在孟纾的背上,显得人愈发娇小。
后排站着的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谢河野稍一偏头就对上了那几人的探究的眼睛,冷冷一瞥,脸上尽是不耐烦,那人吓得一抖,慌忙移开视线,说话声彻底消了下去。
谢河野回过头来,发现孟纾正在看他。
他解释道: “你校服太薄了,有点透。”
孟纾说:“我知道。”她都听见了,但她的外套早上落在妈妈车上了。
她说:“谢谢。”
似乎只是想表达感谢,传达到了意思就回头接着背单词了。
谢河野站在她身后的位置,看到她伸手穿进他外套的袖子里,整个人都裹在他的校服里,他沉默了许久,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橙花香气。
孟纾的声音是很清润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谢河野慢慢直起身子,视线不自觉就落在她耳后的红痣上。
那颗红痣在冷白的肌肤上显得有点妖冶,和孟纾这个人给人安静出尘的感觉有些违背。
背了二十分钟单词就停了,师太接着讲起了上次月考的试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谢河野总觉得鼻子边都是若有似无的橙花香气。
李诵忽然凑上前开始四处借笔,师太正盯着检查试卷上听课的改错痕迹呢,他们几个站过来连笔都没拿,刚和李诵讨论皮肤的男同学一共两支笔,一支红的一支黑的,李诵借来黑笔装模作样,碰了碰谢河野的肩:“你不写啊?”
谢河野目光落到借李诵笔那人身上,那人摊了摊手:“我就两支,真没了。”
李诵笑骂:“哪个高三的像你一样就两支笔,一上课就睡死,你自己看看这笔,墨一半儿都没用完。”
谢河野没所谓的耸肩:“没事,不用写,师太来了咱两交换。”
李诵说:“行。”,把卷子压墙上装模作样的勾勾画画写了几笔。
谢河野靠着墙懒懒散散的站着,站一会又觉得无聊,下意识想转笔,意识到没拿手上空空,指尖摩挲了下就作罢。
倏然孟纾转过头来,四目相对,谢河野懒散站着的姿势维持了几秒,不自觉就停直了。
孟纾递了两支笔过来,说:“给你。”
谢河野看了眼,白嫩的手心里躺了一支红笔一支黑笔。
他无声和她对视两秒,旋即大方接过来。笑得有些混:“谢了,下课了还你。”
高一新生报到的热闹持续到七点晚自习才结束,新生在在教室里听班主任的开学第一课,一打铃,校园又恢复了安静。
时不时高一新生那栋楼发出几阵爆笑,热闹极了,但和他们高三狗无关。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高考,时刻都在为高考鏖战。
晚自习下课是十点半,谢河野、何京臣和李诵都是走读生,下楼时,谢河野腿长,三步做两步跳下台阶,挑衅的看了眼他两。
高一高二的十点就放学了,苦逼高三狗延后半个小时,最后一节自习课物理老师忽然出现拖着讲了十分钟,现在的楼梯道空空荡荡没什么人。
李诵说了句:“无聊。”但还是学着跑下楼梯,三人追着就跑得没影了。
楼梯口处。
孟纾看了眼已经跑下楼的谢河野,外套抱在手臂弯,终究没喊出声,走下了楼。
谢河野到校门口,和李诵勾肩搭背的准备去学校对面建起的停车棚里骑车,却看到路边熟悉的阿斯顿马丁,他视力好极确定车牌号是家里的车后,和李诵打了声招呼就走过去了。
车灯闪烁两下,谢河野知道是让自己在路边等着,车开来门口的意思。
李诵已经走了,谢河野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等着。
少年高高瘦瘦,站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路边的石子,落在后面值日的学生三三两两出了校门,有女生手挽手路过都会频频回头看他,他已经习惯了。
车已经在掉头了,谢河野往路边走了两步,忽然就被一只小手拉住短袖下摆,谢河野顺着看过去,是孟纾。
孟纾说:“你的外套,我洗干净再还你。”
谢河野看了一眼挂在她白皙臂弯的外套,车已经停在面前了,他伸手捞过来,挑了下眉梢;“没事,不用洗,就穿了半天而已。”
喇叭叫了两声,谢河野回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眉心略有些不耐烦地老妈,跑了两步,又顿住。
“你……”
孟纾看向他,他说:“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他拉开蝴蝶门,坐上车走了,线条流畅的轿跑消失在路的尽头。
孟纾站路边等了一会,母亲孟舟歌的车从学校大门里驶出,车窗降下,脸上是温婉的笑:“孟纾,上车。”
母亲是学校里的历史老师,她有课的时候孟纾和她一起上课一起回家,有时放学在路上碰上了,两人就一起吃饭。
母亲照旧问了她今天的学习情况,孟纾一一回答。
孟纾是单亲家庭,是母亲含辛茹苦独自抚养她长大的。
孟纾很爱她的妈妈,母亲虽然有些强势,但也很爱她。
车辆驶离校门口,孟纾看着车窗外发呆,母亲忽然问:“刚才那个男孩是谁?”
孟纾抿唇回道:“班里同学。”
孟舟歌又叮嘱:“孟纾,无论同学还是朋友都要把握好尺度,你现在并不是谈恋爱的年纪知道吗?”
孟纾:“……我知道。”
孟舟歌又温婉的笑起来。
……
回忆戛然而止。
周身画面不断倒退,似乎是回忆起孟舟歌女士的这句话再度让她想起了什么,孟纾下唇抿得紧紧,再睁眼,孟纾又好端端的坐在那方简陋的小房间里。
床头的外套紧紧躺着。
那是谢河野和她的第一次交集,也是因为一件外套。
不由分说就盖上来,不同的是十七岁的谢河野愿意和她说话,而现在的谢河野却一副我们不熟的模样,对她不冷不热。
孟纾定定的看了那件衣服好一阵,猛地起身,动静大得椅子腿儿在水泥地板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孟纾上前拿起外套抱在怀里,她要去找谢河野!
这时,床头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孟纾看了眼消息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