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目光孟纾几乎招架不住,只能佯装没听清一般想别的地方移开头, 指着服务员正在拉着摇杆制作着冰淇淋的身影道:“你吃吗?我去买。”
甚至没等到谢河野回答要不要, 就自己接了句“巧克力的行吗?”,虽然是问句,但完全没有想等谢河野回答的意思,起身就往冰淇淋贩卖口过去。
谢河野也并不着急, 他已经知道了,网络上那场赞颂苦难的风波刚刚平息,小苏助理便带来了他所想知道的消息,稍一思忖便见头绪。
他既然都知道了, 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再让两人糊里糊涂的分开、错过, 然后终生抱憾。
年少时的喜欢或许避不开冲动与青春荷尔蒙的作祟, 但在分开光阴里依旧无法忘怀的人,谢河野觉得这应当便是爱了。
喜欢有千万种的诠释, 爱也是。
谢河野坐在高脚椅上, 长腿支地,手肘屈起撑住下巴盯着远处柜台前的身影,年龄好像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二十六岁的孟纾也如同刚见面时的女生一般。
喜欢穿卫衣宽松的短袖, 喜欢穿长裤宽松的卫裤, 喜欢把头发扎起来,或低或高, 唯一不同的是,生活将她变得柔和内敛起来,不再像高中时沉默寡言的少女,时常冷着一张脸。
在南云时,谢河野就发现了,她会对着陌生不认识的老爷爷笑,会主动去帮年老腿脚不方便的老人推车提包,和南云的小豆丁打成一片,有一次他从镇外采风回来,看见小杨拿着一包叫“上京烤鸭”的辣条和孟纾两个人坐在水泥砌成的台阶上吃的眉开眼笑。
他听见孟纾犹豫迟疑着道:“这就是你说的……‘烤鸭’?”
小杨稚嫩的声音道:“孟纾姐姐你怎么这么大了还不识字啊。”
孟纾仿佛被打败了,和她两个人一人拿一个十分和谐的坐那共享一包辣条。
谢河野躲在门廊处看她,她的脸被夕阳时分的光照得分外柔和,和白墙灰瓦、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待在一块,是他喜欢得不能再喜欢的模样。
刚开始旅行时,他想的是看广袤天地,看芸芸众生,满足年轻时屁股点火一样坐不住的德行,满足欲望猎奇和新鲜感,而如今,他想,旅行的意义大概是,看天地,观自己,得自在后更珍惜生命中的所思所爱,接纳自己也包容众生。
有人说旅行是平淡人生的一次越狱,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寻找平静的航行。
他每到达一个城市,一个全新的、不曾触及的国度时,唯一想要的不再是探寻,而是希望孟纾能在身边与他一起。
他是那种喜欢就一个劲儿的喜欢,而不在乎结果与得不能得到的人,但如果是孟纾,他也想求一个好结局。
晚饭毕。
谢河野自然的起身将孟纾身上的包接过来,还有那束他拖店员以惊喜的说辞送出的丝绸玫瑰。
孟纾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避开谢河野,像是害怕谢河野会绕回那个话题一般。说实话,即便答应了谢河野会好好考虑一下,但孟纾还没正式的思考过。
一方面是自己下意识的逃避不去想,另一方面确实是太忙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因为讲座的问题忙的晕头转向,查利斯特先生确实也提供给了孟纾新的思路。
于是这件事情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她故意摆弄着手机,嘴里念念有词:“工作消息,比较紧急,得赶快处理下。”
她这样的行为谢河野当然能够感受得出来,他没打算戳穿,只是保持着同频的步调不紧不慢的跟在孟纾身边。
孟纾当然有工作消息,不过基本都是回复处理过的了。
现在点开聊天框,装模作样的敲敲打打,半天发不出去一个字。
终于聊天框那边估计弹了弹往上滚动,杨简那边发来消息。
【simple】:小孟老师,吃饭了吗?
孟纾赶紧把点进去劫后余生般的回道:吃了
【simple】:那就好,那我就放心继续了
谢河野本没打算偷窥,奈何孟纾脸色突然变得一喜,就是那种劫后余生、逃过一劫的喜悦,有点像在说终于来了。
他想什么工作消息能开心成这样,没忍住往屏幕上扫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他后槽牙都咬紧了。
一有喘息的机会就立刻飞过来,除了小苏助理那个有如天降红枫雨般的好消息之外,当然也有这里有个小黑鬼子虎视眈眈的因素。
其实他们俩才来英国国参加宴会他就知道了。
杨简那个小鬼子压根藏不住事,上飞机后发了个朋友圈:激动!!
配图是机舱内的小桌板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文档,上面写着:“支流”计划,谐音同“制瘤”是抑制肿瘤细胞议题内的盛重计划,也是这个大咖云集的宴会研究项目的代号。
照片右下角露出来了一丁点衣角和白皙的手背。
旁人可能发现不了,谢河野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孟纾。
他冷哼一声,当即觉得这小玩意儿肯定是故意的!!!同为男人的尿性让他立刻明白了这小子的小心思。
那两个感叹号甚至让谢河野已经看见了那个小黑蛋子眉飞色舞上挑的眉毛!
奈何苦难风波尚在风口上,他离不开。
如今当着他的面,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敢作乱?!当他死的啊?
谢河野故意问道:“谁啊?”
孟纾没打算瞒他,杨简是她带的研究生,聊的也属于工作范围内,不算前后矛盾,就老实答道:“杨简。”
“他吃饭了吗?”
他淡淡道:“需要带东西回去给他吗?”
孟纾并不设防,下意识接道:“不用,他刚说他吃过了,吃了酒店送去的白水煮蛋和……”
沙拉
“……”
糟糕。
暴露了。
孟纾捧着手机突然停下脚步,在男人不冷不热的凝视中好像听见了自己一寸一寸石化的声音。
“工作?”
他朝她走近一步。
“紧急?”
他朝她再度靠近。
“赶快?”
再度靠近,距离几乎不能再被缩短。
谢河野在石化的小人面前站定,弯腰,俊脸朝她凑近,高楼建筑的写字楼与亮堂的楼层在他们身后,光线交错,一栋栋交叠错落,他们在川流不息的大桥人行道,霓虹为两人增添上朦胧的光晕,两岸的高楼平地升起,不远处的天边泛起晚霞。
孟纾的发丝被风吹起,几丝几缕的碎发扑在谢河野的颈边,他们的脸不断接近,几乎鼻尖相贴。
孟纾不自禁的遏住呼吸。
看着那张脸一秒一秒,如电影里无限放慢的慢动作场景,朝自己贴近。
余光里晚霞包揽的伦敦被蒙上一层虚幻的色彩,只剩下谢河野是真的。
沉积心底,稳如磐石,花了许多年才意识到这无可动摇的人,在这一刻,在伦敦的大桥上,周围是飞驰而过的车辆,脚下是轮渡汽艇穿梭来往。
人声鼎沸,浪潮不息。
孟纾忽然想起南云,那个烟火气满满的小镇,不似伦敦不似上京,独有一份人间烟火气,大山间的小镇。
天意都让他们再次相遇,是否她该试一试呢,摒除那些外界的声音与纷扰的世俗,只谈内心的爱与想念。
她想如果他的吻落下来,在这座桥上,在浪漫的英国晚风吹拂的伦敦大桥上面。
那就试一试。
她垂在两侧的手已经悄悄握紧。
谢河野却停了下来,语气恨恨,恨得牙痒痒。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你?
“……啊?”
谢河野咬牙:“他没有对象吗?他没有你还没有吗?”
“呃,好像没有,听小童说他是孤身一个人……”孟纾讷讷的接道,接完又觉得不对劲儿:“不是,我确实……”
她那句辩驳自己确实没有男朋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你想说什么?”
他的眼睛危险的一眯,孟纾的后半句话直接卡在喉咙里。
“肉/体也给你了。”
“全身上下也被你看光了。”
“婚离了,孩子也不要了,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有没有给我发消息。”
“你想怎么样,翻脸不认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念完经打和尚,吃饱了骂厨子……”他滔滔不绝的念了一堆,孟纾简直惊叹于他嘴皮子顺溜的程度,比上了膛的机关枪还能突突。
“为什么不说话?嗯?”
他咄咄逼人。
孟纾:“……”
给她留了说话的机会了吗……
还不待她说话,谢大小姐又矫情上了,他深吸一口气,笑得极其虚伪,三分无可奈何地愤懑,剩下七分全把“我最委屈,立刻哄我”写在了脸上。
孟纾看见他那口气憋在胸口,挂上虚伪的假笑。
“抱歉是我越界了,在你那里我们还没到需要向我解释的地步,抱歉。”
孟纾:“……”
他大步向前走,只剩孟纾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回过神来,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谢河野眼看着确实是正在加速大步往反方向走,实际上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一边用余光偷瞄孟纾有没有追上来,一边还要控制步频与步调,既要看起来走得又急又快又委屈,还要看上去像是走了很远,其实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瞥见孟纾从桥下往这边追过来,谢河野才放心的往前走,还好没演过,真担心演过头了孟纾扭头就走。
确认过这点之后,接着将无理取闹的角色剧本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孟纾快步跟上他,问:“你走这么快干嘛?”
谢河野不答,冷哼一声反而唱起了歌,自己篡改了歌词,还恶狠狠的,眼睛没看孟纾,但每一个字孟纾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是在冲自己唱的。
“干嘛吃煮鸡蛋以为多浪漫!”
“再浪漫都被拆散!”
孟纾:“……”
她可都听出来了,搁这儿点她呢。
第39章 第三十九座山
孟纾憋笑憋得嘴角抽搐, 偏偏谢河野不依不饶,嘴巴张张合合,唱出一连串不成型的句子:“说要平平淡淡!长路漫漫!永远不能陪伴!”
他吭哧吭哧往前走。
“好了好了, ”孟纾赶紧拉住他。
谢河野像只骄傲的孔雀,脑袋倨傲的仰着,似乎不为所动。
孟纾说:“谢河野, 我想好了。”
谢河野冷哼一声:“想好什么?”
孟纾冲他勾勾手指, 示意他低头,谢河野又冷哼一声,看似不情不愿的弯腰靠近,实际上却是想知道的紧, 孟纾才勾勾手指就忙不迭的弯腰凑上去。
见人弯腰俯身在自己身边站定,孟纾唇畔勾起一个弧度。
她看着谢河野的侧脸,在他不注意时直接亲了上去,柔软的吻带着烫人的温度落在侧颊上。谢河野感受到侧脸被一个柔软的东西重重落下, 直接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 像座被石化的雕像, 一动不动,甚至比上京市一中门口那个孔老先生的雕塑还真。
孟纾其实只想好了一半, 从那个店员将花拿给她时, 她就觉得不对劲儿,等人真真正正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个不成熟的想法就彻底被证实了。
花是他送的,爱是他给的, 她的别扭大小姐带着玫瑰花不远千里, 奔赴她的身边。
他还能一本正经的说她挺幸运,明明这幸运是他给的。
孟纾不止一次的开始想, 他还真喜欢给她送花。
烟花、小王子的玫瑰花、空刻花、奶油花、丝绸花……
花粉过敏的人当然也能收到花,全看对方是否肯用心罢了。
谢河野没动,她也没动。
她站在伦敦大桥桥边,风吹起发丝,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她的对面,像在和她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孟纾也不急,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离着上京那些事几千公里,她难得有种挣脱束缚之感,又过了不知多久,谢河野才猛然回神,石像开始一寸一寸皲裂。
孟纾看见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睛瞪大,然后茫然的眨了眨,再然后涌出巨大的喜悦,就像走在路上的路人凭空被一张千万彩票砸中。
他忽然伸手,大力的扣住孟山都额双肩,难以隐藏住他几乎写满眉梢眼角的笑意。
“孟纾!你说的想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颤意,尽管竭力隐藏,但孟纾还是听出来了,他似乎不敢相信天上真会掉馅饼。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又问了一遍,孟纾故意歪头道:“我没说什么啊。”
谁知谢河野一听,直接伸手将人拉进怀里,双手紧紧将人箍在身前:“你说了!我都听见了!”
孟纾逗他:“我说什么了?”
谢河野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笑意,知道孟纾在逗他,但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在口头上落了下风,张口就是:“你说这辈子最喜欢的,哦不对,最爱的就是谢河野,你说你从高中开始就想嫁给他,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想给他生孩子……”
孟纾:“!!!”
见他越说越没个正行,孟纾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
而且这人说就算了,声音还大,满街道的老外深蓝色的眼珠子都往这边看过来,虽然听不懂他们俩说得什么,但见高大的男人怀里拥着个女孩,眉眼里都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神态,也都促狭的笑着往他们身边经过。
孟纾本就被谢河野抱在怀里,她和谢河野差了二十多厘米,好在穿了双厚底的run star hike,手一伸就能碰上他的嘴,一秒没迟疑就把他捂得严严实实。
谢河野心情好极了,迎面吹来的异国晚风里都好像多了甜甜的蜂蜜味道,轻轻尝一口,有点像南云的野生蜜,甜进了人心里,滋滋的往外冒粉色的泡泡。
他只轻轻一用力就将怀里的孟纾掐着腰提起来,站在巴洛风的桥边,环着她的腰悠悠转了一圈,孟纾吓得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稳定身体,这下嘴也没法捂了。
她手一松,就一圈,人就稳稳落地。
下一瞬,谢河野就亲了下她的侧脸。
他挑挑眉,嘴里念叨着:“你亲了我,不能让你白亲,我也得亲回来。”
孟纾又笑了,捧住他的下巴,慢慢把脸凑过去:“那我是不是应该亲回来?”
本来只是随便一说的,脸虽然在凑近,但孟纾却没有那个能力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上去,刚刚那下已经用上了积攒许久的勇气。
谢河野显然当真了,也像孟纾那样伸手捧住了她的脸,然后沉声道:
“别动。”
“从来都是王子亲睡美人,哪有睡美人亲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