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卫燕指着他眉骨旁的擦伤问道,其实从江琉一进屋子她就察觉到了,毕竟那一道擦伤挺长,在江琉白俊的脸上格外明显,方才一直忍着没开口问,眼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提没事,提起此事,江琉便不由地咬牙切齿,“还不是那个陈家恶女,设下陷阱诱我入套,害我摔了好大一跤,跌破了相了。”
看着江琉愤愤不平的模样。
卫燕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在他二人说笑时,江柯把江桐拉至一旁,语重心长道:“四弟,这屋子到底不适宜弟妹将养,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日。”
江桐道。
“明日?”
江柯有些出乎意料,毕竟江桐先前晚回府的意思是那样坚决,且他鲜少推翻自己的意思。
“嗯。”
不过这次江桐愿意改主意,大约是因为卫燕急需修养的原因。
江柯心中反倒轻松了,江桐和卫燕能和睦,也是他这个长兄最愿意看到的。
“那我替你们叫好车,明日一早就来迎你们回府,如何?”
“好。”江桐颔应下,但还是再次叮嘱道:“长兄四弟且记得,不要让长辈知晓此事,就当没有任何事发生过,我与内子方从洛水赶到。”
江柯郑重地点了点头,江琉亦配合道:“三兄放心,我和长兄早就商量好了,定会守口如瓶的。”
*
翌日清晨,曦光冉冉。
江府门前,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石阶之下。
江桐与卫燕踩着木几下了车,门口的老仆见到他们,喜上眉梢地立刻迎上前来。
“三公子,三少夫人回来了。”
卫燕认出那老仆,含笑点头,“诶,福叔,我们回来了。”
福叔冲二人拱了拱手,笑得合不拢嘴,“公子夫人稍待,老奴这就进去通知老爷夫人们。”
很快,江桐和卫燕回府的消息就在府里传开了。
丫鬟仆人们议论纷纷。
大都是说三公子又更加风姿俊逸了许多,争着抢着要去门口看三公子一眼。
从前江桐的容貌便是府中丫鬟们争相吹捧的谈资,这一连数年过去,这一幕倒是一点都没变。
*
前院正厅内,江老太太正把一大家子都叫在一处喝茶聊天。
此时正厅内十分热闹。
紫铜螭兽香鼎中点了檀香,青烟袅袅,把整个屋子都熏得暖意洋洋。
各房的人都在,或说或笑,气氛融洽。
江老太太懒洋洋地靠在主位上,穿着一件织金锦的绛红鹤纹大袖衣,下身是香缎玉裙,满头银丝包裹在嵌了东珠的翡翠冠里,手中把玩着一串七彩琉璃珠子,神态极为安逸。
在她座下,秦茹和崔梅各坐一侧,与她们同坐的,还有江大爷江临,江二爷江归。
除此以外,两房的小辈也都来了,大家围坐一处,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江柯和江琉也在其列。
福叔进来通报的时候,秦茹正同大家说着笑话,众人乐成一团。
可等福叔通报完,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太太,各位老爷夫人容禀,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回来了。”
一时间,众人面上神情各异。
秦茹和崔梅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江老太太不知其中道理,笑着让福叔把人请进来。
“快叫进来,快叫进来,今儿个可热闹了,好久没见子瑜了,想死我老太婆了。”
很快,江桐和卫燕并肩迈入正厅,徐徐朝众人走来。
秦茹和崔梅却像是见着鬼了似的,面色苍白,满眼惊慌。
秦茹还好些,她很快强装着镇定,掩饰自己的失态,可崔梅就不一样了,她本就胆子小,这会便如同活见鬼,浑身抖得几乎要厥过去。
若不是秦茹悄悄走到人后掐她侧腰,她恐怕就要两眼一翻,就此晕倒在地了。
不明就里的其他人却还是热情地招呼着江桐和卫燕,纷纷起身围聚过去,寒暄不已。
尤其是江老太太,围着芝兰玉树的江桐怎么瞧都不够,一个劲地拉着他的手,“子瑜,这次回来可不能再走了。”
她又打量了一眼卫燕,虽说心中是不喜的,但人前还是客气的,笑盈盈道:“孙媳这两年陪着子瑜当真是辛苦了,瞧瞧,多水灵的一个美娇娘,愈发的秀外慧中了。”
江老太太素来说话周到,一张巧嘴能把人说得心花怒放。
可卫燕是知道的,她与江家人,始终心口不一,隔着层纱的,看破,但又不戳破。
*
在正厅与众人寒暄过后,老太太让崔梅带着二人回院安顿。
这一路上,崔梅面色凝重,惶惶不安的样子,全部落入了二人的眼中。
崔梅将他们安顿在西院正房中,便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入夜,屋内点了落地风灯。
卫燕和江桐心照不宣地谈了心中所想。
“夫君,你眼下有决断了吗?”
“有。”
“不如我们各自写在手上,然后一起打开看看好吗?”
“好。”
烛火摇曳,两人写完后同时摊开手,各自是两个姓氏。
秦、崔。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真的很纠结,不知道这样写到底好不好,不过不论如何,还是想着按照自己的心意写下去。
第9章 大婚
◎这块寒冰要是再捂不热,她真的要失去耐心了。◎
此时,江府正院内。
崔梅提着一盏灯笼匆匆来找秦茹。
两人在偏房掌了灯,神色紧张地商议起来。
今日这一出,崔氏几乎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浑身上下都在打颤,说话都说不清了。
“长……长嫂……你说……他们究竟是人是鬼啊?”
“糊涂!”秦茹压低了嗓子骂她,“有鼻子有眼睛的,自然是人!”
崔梅喃喃不敢置信:“那你不是……不是……说他们已经命丧黄泉了吗?”
秦茹变了脸色,眸光幽暗。
“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也不清楚,得把那群办事不力的王八蛋叫来问问才能清楚。”
“那长嫂快明日便把他们叫来问清楚呀。”崔梅急不可耐的出主意,眼下,她只要知道这两人不是冤魂来索命,便什么也不怕了。
秦茹却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
“不行,太过惹眼了,万一事情败露,你我可就都完了。”
她眼神轻转,沉思片刻,“三日后,需得等子严大婚,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注意咱们的时候,我把人叫进府来,当面问问清楚。”
崔梅一想也是,“好,好。”
秦茹想起白日她的种种表现,气不打一处来地警告她:“对了,回头你给我注意点,不要看到人就跟见了鬼似的魂都没了,焉知他二人不会起疑心?还有家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老太太,大爷二爷,他们会不会起疑心?”
崔梅听了她的话,几欲哭出来,“我……我只是……太害怕……怕鬼魂来索命……”
秦茹面色一沉,阴狠得好比修罗。
“怕什么怕,就算他们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让他们死第二回 就是了。”
崔梅浑身一软,差点又吓晕过去。
*
住在江府的这几日,卫燕独自在院中静养,江桐却日日很忙,白日见不到他的影子,每日都是忙到晚上才回来。
院里的婆子丫鬟常常会在卫燕背后嚼舌根,卫燕已是习以为常。
这一日,她搬了凳子想出来晒太阳时。
便听得不远处的廊庑下,几个仆妇在说她的闲言碎语。
“你说这三少夫人也真是可怜,三公子根本就没有半点心思在她身上,有名无实啊!”
“可不是嘛,为了不与她呆在一处,每日天刚大亮就抬脚往外头去,天黑了才回来,你说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当初三公子便是不想娶她,是她让侯爷父亲来施压,咱们江家才不得不答应。”
“哎,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美娇娘,如今就跟日日守活寡没两样。”
“自作自受呗,当初仗势欺人,逼着三公子娶她,这就是下场。”
听着这些个闲言碎语,卫燕并未放在心上,她自顾自搬了凳子来到廊庑下,坐在日头底下晒太阳。
那些仆妇见她来了,面色皆是一变,做鸟兽散去了。
卫燕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似的,悠闲地观起院中景致。
时值深秋,金桂落了满地,到处都是沁人心扉的香气。
她想,这些桂花,若是拿来做香料,回头掺在脂粉里,倒是挺好。
只是想着想着,她的眼睛不知怎的,竟染上湿濡一片了。
江桐对她,终究是不肯交心的。
尽管他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尽管那天她与他交换了心中推测。
他还是喜欢单独一人面对所有事情。
将她无情舍下。
是了,就算经历了同生共死。
她还是走不到他心里。
永远都是个外人。
*
三日后,江琉大婚。
整个江府上下,张灯结彩,红绸漫天,到处都是欢乐喜庆的气氛。
宾客络绎不绝,江府门口车马喧阗,道贺声不绝,家中的兄弟姐妹们早早就站在门口迎客人,大家都穿着特制的大红喜服,体面又喜庆。
卫燕今日也穿了一席红裙立在人堆里,玉容纤姿,灿若朝霞。
可她始终没见江桐的踪影。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从来没有开口告诉过她。
看着长兄和长嫂并肩而立,次兄和次嫂出双入对时,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孤零零地可怜。
或许早已习惯,尽管心中苦闷,可脸上却还是带着温雅的笑意,毕竟这事子严的大婚之日,她怎可哭丧着一张脸?
很快,在喧天的锣鼓声和鞭炮的齐鸣声中,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为首的江琉,端坐在高头骏马之上,身披红绸,头戴红冠,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明亮得似徐徐出声的朝阳,让人挪不开眼睛。
可更让人别不开的眼的。
是他身后方徐徐策马同来的少年郎。
江桐素来爱白,故而从未穿过红,尤其是这种浓墨重彩的赤红。
可不得不说,这份炽烈在他身上,相融得近乎完美。
晨光日影里,那清隽秀雅的五官好似水墨描画,一切都是刚刚好的完美无缺。
更难得的是那份超凡脱俗的仪质,似深山云雾中立于崖顶的青松,神清秀骨,清致无双。
那份明艳的朱红似将他骨子里的清冷盖去。
只剩下举世无双的昳丽和绝艳。
让人不禁想到前人的诗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样溢美的形容,不能再贴切了。
原来江桐是跟着江琉一起去接亲了,怪不得人群中始终不见他。
卫燕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全然打消。
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江桐从不愿意同她分享任何事情,哪怕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微乎其微的小事。
她永远无法知晓他去了哪里,要干什么,计划是什么。
她能做的,只有远远的看着他。
仅此而已。
或许那些人说的是对的。
她只是他有名无实的妻子。
此刻,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江琉下了马,去牵轿里的新娘子,可轿中的新娘子却像是不情不愿似的,在众人的三催四请中才将将愿意牵着江琉的衣袖,迈出了轿门。
两人踏着红布毯,跨过火盆。
进入正厅拜堂。
傧相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卫燕置身人群中,感受着这喜悦热闹的气氛,眼眶不由地湿润了,她是为江琉感到高兴。
虽说他与陈家姑娘是欢喜冤家,但好歹他们彼此之间是有情谊的,走近对方的心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点,说实在的,着实让她很羡慕。
不知何时,江桐来到了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站,靠得很近。
可他依旧是一张冰块似的脸,一言不发,冷冷淡淡。
明明是最要好的弟弟大婚,可他的冷漠,好似是天性。
又或许,他是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中,从未外露,才会让人察觉不到?
可不管是哪一种,卫燕现在都没有心情去猜。
她只觉得,这块寒冰要是再捂不热,她真的要失去耐心了。
她拉了拉江桐的衣袖,看他淡淡转眸瞧他,冲他嫣然一笑,突然踮起脚尖,荒唐且大胆地凑在他耳边说道:
“江桐,你到底会不会笑啊?”
江桐深深凝视着她,卫燕明艳娇嫩的面庞近得可见腻理。
他眉头微微一动,生出了一刹那的惊诧。
或许是今日的气氛太喧嚣,卫燕才会这般的不管不顾。
因为江桐的无动于衷,她竟不耐烦地对着江桐大呼小叫起来。
“你弟弟大婚,你该笑,这样笑,你懂不懂啊?”
不仅大呼小叫,她还没大没小地动起手来,用两根手指去戳他的嘴角。
将他的嘴角提了起来。
因为卫燕的举动,江桐终于有了表情。
他的眸子一点点张大,眸带震惊。
半晌,他取下卫燕的手,认真地问她。
“你喝醉了?”
卫燕想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嗯。”
她轻声说着。
随即背过身去,眸中雾意朦胧。
作者有话说:
江桐这块又臭又硬的冰,女主很快就要不捂了!!
第10章 醉酒
◎江桐,你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一番拜天地过后,便是入洞房。
喜房置在西院的明徳堂,主屋内,红绸系了满屋,映得众人满面红光。
并蒂连枝的落地铜灯摆在床边,红烛早已点上,满屋都是暖融融的烛光。
江琉和陈闵闵并肩而坐,喜床上,摆着百子王福纹的长锦枕头,撒了桂圆、红枣、花生、莲子,温馨而祥和。
接下来,便是吃汤圆和喝合卺酒的环节,丫鬟们鱼贯而入,笑容满面地端着盛了汤圆和合卺酒的盘子,捧到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