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挥墨染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14:46:51

  江妩不会挑人,这柳康二人,被他试了试,就这么破了功。
  可他这话,却没叫江妩停止刺激他脆弱的心弦,反而引得她斗志昂扬起来。
  见江妩一抬头,一双眸子里藏了小刀子朝他飞过来,道:“柳潭不说,我瞧康补阙也不错,说话利落干脆,不卑不亢,且心有丘壑,同他以后相处,估计每天都很有趣。”
  裴弗舟有一种头疼的感觉,他有点受不住,辩驳回去,“你知道他平时做什么的?左右补阙,整日在中书门下两省吵大架。你说一句,他能给你回十句,还有趣?......你不嫌烦么?”
  他有点不理解,江妩也太不挑了。
  如果她真的找的人,是他觉得能看上几分的好郎君,纵然是官位低些,他或许也会甘愿承让。
  可柳康那二人又算什么人物?
  ......一个埋头死读书,一个张嘴就得罪人。
  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
  裴弗舟正一口闷气憋着,忍不住出言,摇头哂笑,“你啊......识人不清。非说是我打压他二人风头,可今日就算不是我,来日朝中自有他人。如此心性,怎能成事?我不过是无心替你试出来罢了,你心里怨恨我,我认,可这实在不该。”
  他说着,自认为是语重心长。
  可江妩却忽地顿住脚,引得他差点贴了上去。
  肩头压着肩头,柔柔的一团撞了上去,引得他心神一荡。
  低眼看,江妩正抬着头看他,杏眸红红的,竟然聚集了一层水雾,愤恨又百般酸楚,瞧他好像十分碍眼。
  裴弗舟登时错愕哑了嗓子,没想到她居然这就要哭了,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真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又哪里错了。
  眼见那一颗晶莹的泪珠子凝在眼眶,珍珠似的倒映出他的脸,似是要落下来。
  裴弗舟不知怎么,神思忽地微动,心中一处似是比脑袋里更是一痛。
  这痛意刺的他一瞬间晃了晃神——好似在哪里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大食国留学生】
  裴弗舟的话,引《华心说》 “有生于中州而行戾乎礼义,是形华而心夷也。生于异域而行合乎礼义,是形夷而心恻……今彦升也,来从海外,能以道祈知于帅,帅故异而荐之,以激夫戎狄。俾日月所烛,皆归乎于文明之化。” (这个故事的原型叫李彦升,大食国人,因及第,有人认为一个外籍“蕃客”参与国家的正规科举不妥,后进翰林,引非议。最后人家还是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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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她自以为他是个吃素的◎
  裴弗舟眼前恍惚片刻, 脑中像是被刺入了一根针,狠狠痛了一下。
  他剑眉忽地紧蹙,抬手按住了眉心, 一面揉着缓解那痛意,一面口中喃喃道:“.......别哭了, 哭得我头疼得很......”
  江妩不知他的情况,只见街上人来人往, 时不时向他们投来几分探究的目光。
  当街哭吵终归不好。
  江妩回过神来,抽出细绢擦了擦眼角, 脸上的薄粉被她抹出两点肉色的肌肤。
  她还心有不满,嘴上依旧轻声嘟哝,“这怪得着我么?是我眼睛想哭,我管不住它, 你说它也没用。可是, 脚长你身上,你说你头疼, 大可别跟着我。”
  然而这之后,她果然没有再流出眼泪,很快平复好情绪。
  裴弗舟总算是痛意渐消, 站在风里, 吹得他慢慢清醒过来。
  他有些无奈的疲惫,叹了口气,“起先时候见到你,我也是这般的头疼, 后来不知怎么, 竟好了很多。不想, 你这一哭, 头又开始了。你可真是.......”
  ——让我没办法。
  裴弗舟没说那话,他睁开眼,见江妩脸上的细粉好像被擦掉了一些,有些妆容被泪珠抹去了一点,仔细去看,脸上呈现出深深浅浅的对比。
  瞧着跟个狸花猫似的。
  裴弗舟看了片刻,先是愣了愣,而后忍不住唇角一抽,差点笑出声来。
  他赶紧别开了视线,紧紧抿住唇,发狠地捏了捏手心,才没让自己破功。
  江妩不自知,以为他是心虚今日的事情,见他转过了身子,她便也跟着转了过去,直直地把脸冲向他。
  裴弗舟实在不敢看她的脸,生怕一个没压住就笑出来。
  他轻轻躲开,她便团团地追着他不依不饶,兜圈子似的。
  最后江妩一跺脚,负气地责问道:“......你这是躲什么?是不是心里有愧?早就想今日坏了我的场子......所以心虚不敢瞧了。”
  她直直地朝他仰着那张脸,气冲冲地模样倒是显得十分娇憨。
  其实他发现她只要略施粉黛便更胜旁人,真不比这般费事地做了全妆。
  裴弗舟无意识地乜了她一眼,那眸下的半圈细粉不见了,眼梢的斜红也成了浅浅的一团,像极了他小时候看过的灯影戏的小人,五颜六色地铺在脸上,有一种怪异的趣味。
  好在,走在路上,不去细看也看不出来。
  他赶紧死死抿住唇边,勉力地不去笑她妆花了的事情,只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急。宋夫人不说让你等消息?万一那二人都十分愿意呢?到了那时候,你是不是又该发愁到底选哪个了......”
  裴弗舟想着是不是提醒她脸上的事情,可思及姑娘家可能面皮薄些,只好闭口不谈。
  于是他努力地学着去安慰她,开始说些这种他从前觉得没什么用处的话,转移起她的注意力。
  “......其实,我觉得你这件事情上头未免太过自谦了。洛阳何其大,不说王孙贵仕,就是什么有识之辈,仁人志士也遍地跑。你今日非要和柳康二人死磕到底,何必?不是我置喙,你看看陈家大郎陈逊,就算是苏弈的妹妹、国公千金,又如何?他不是照样有那个底气去同人家交往......要我看,人往高处走,你也别太不挑了。”
  江妩听了,只朝他狠狠地一瞪,口中哼哼了两声,忍不住道,“不挑.......也不知是谁告诉我的?教我‘千万别攀高枝,别妄想着攀龙附凤,好好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整日见了我就冷着一脸,骇人得很......”
  裴弗舟蹙眉瞧她,这个时候是真的不懂了。
  他顿了顿,眸色清澈,只迷茫地反问道:“......是谁啊?”
  “.......”
  江妩无语地凝了凝,第一次觉得裴弗舟失忆这件事不怎么样
  ——因为忘记,所以就要一笔勾销么?这也实在是太过狡猾了.......
  可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戳破,若是‘真正的’裴弗舟醒了过来,知道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怕不是气得要吞了她。
  江妩有点小火气,不敢、也不能直接冲这个没有记忆的人发出来。
  她嘴角耷拉了下去,只白了他一眼,“哼......说了你也不认识......只是这人十分的讨厌,与我不投缘罢了。”
  裴弗舟哦了一声,没有多想,点点头,“听你方才描述,这人说的话的确是有些伤人了。”
  “岂止啊......”
  江妩很快地应声,言语间好大的不满,开始握拳一一细数。
  “......说话难听、为人肃冷、态度生硬,整日都同我过不去,我不管干什么,他都要瞪我.....若不是他,我从前不会那么倒霉的。哦,话说回来......我可没招惹他,可他那态度,就跟我欠了他一千两银子一样。”
  裴弗舟在一旁,听她提起这人的时候,话说得倒是很多。与提起柳康二人,甚至是苏弈时相比,都是有所不同。对于这个特别的人,她好像有满腔的怨,说不完的不满。
  不知怎么,比起先前那些人,他心里竟然十分留意这个人来——江妩对此人态度好像有点特殊,这实在教他不得不有点好奇。
  “你和那人很熟么,听你言辞,好像你们从前常常见面。”
  江妩闷声敷衍,“不算熟......不过,也不算不熟吧。”
  “这么说,那就是还算可以了?......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呢。”
  “这、我也没机会说呀。这不是今天恰好赶上这个话了。”
  裴弗舟嗯了声,沉默片刻,忍不住又打听起来,“倒也奇怪。按说你没招惹人家,人家为什么这么对你?可能你得罪人了不自知。”
  这话激了她一下,开口辩驳起来,“哪有?我对他可都是好言好语,问心无愧的呢。虽然在心里骂过他几句,可同他见面时,我可友善多了。”
  裴弗舟一向思路走得快,顺藤摸瓜下来,道:“看来他出身不错了?这样的人,心骨骄傲一些倒是也正常,他是文是武?”
  江妩不敢再细说下去,只随口道:“别问了......你就当他文武双全吧。”
  裴弗舟听出那点讳莫如深的意味,不知怎么,心头涌起一阵微妙的不快。
  什么苏弈,什么陈逊,什么柳康......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几分。
  他不傻,能感觉出来,江妩对这几人不过尔尔,她提起来他们时,情绪淡淡的,就算偶尔夸几句,可也是不达心底。
  可唯独今日的“这个人”,似是勾起了她心底的波澜,虽然她满口说‘这个人’的不是,可终归听着是同那几人有不同的态度。
  裴弗舟怕暴露自己的意图,只随口问她,微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人叫什么?或许我还认识呢。”
  江妩心头慌了一下,连忙扯了个谎,“不不不。你不认识。他不是东都的人。”
  裴弗舟僵硬地笑了笑,不是东都人?那就是舒州人了?或许和江妩还是青梅竹马呢。
  怕是他们很早就相识,比他还多了小半辈子。
  这么一想,裴弗舟心里生了点酸溜溜的错觉,半晌,才哂了哂,道:“.......你还挺在意的。怎么,你是喜欢他么。”
  那话说得太突然,光天化日之下,似是带着点幽幽然的哀怨。
  然而,这话的内容,简直叫江妩吓了一跳。
  听见‘喜欢’那两个字,她差点没扑上来拽他的衣袖。。
  江妩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抚着胸口直瞪他,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这种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更何况,我怵头他得很,而且,他也厌烦我。”
  裴弗舟瞟了她一眼,这事情一旦上心,就很难不去多想。
  他如今已经自己有了结论,只冷嗤一声,说‘我看未必。’
  “你说你怵头他,那就权当是吧。可那个人么,你说你躲着他走,也没招惹他,可他为何偏偏同你过不去?你说他厌烦你,呵,我怎么不觉得,相反,他对你的心思,或许可不像你单纯......总之,还是小心点罢。要是再遇上,我觉得你还是躲他远些,不要理睬他。”
  “......”
  裴弗舟自认分析得不错,那人到底是谁,怕是不得而知。江妩说她对他没兴趣,可那人却不一定。他自己也是男人,男人的想法他更了解些。
  呵。实在是阴暗。
  一番思忖下来,他倒庆幸那人不在洛阳。
  不然,或许是个强劲的对手。
  他回过神来,见江妩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像瞧一个新奇的物件似的,毫不掩蔽那直白地目光。
  裴弗舟被她看得有些耳根发热,瞥了两眼,只好一皱眉,轻声斥道:“.....别这么看我。姑娘家的,大街上这么不矜持。”
  江妩被他先前那番话说得噎了又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裴弗舟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也不知道等他若是有朝一日想起来了,还记不记得今天自己说过的这些蠢话。
  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唇边一轻嗤出声,摇了摇头,不禁微微一嘲,道:“......没什么。就是、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挺‘可爱’的。”
  “......”
  **
  原本是天朗气清的一日,可运气却不像天色那般好。
  相看的人,结果希望不大;来观望的人,结果似是有了新的劲敌。
  这么一路折腾下来,两人沉默地走在街上,也不说话了,各自都有点伤怀起来。
  尤其是江妩,她有点预感不妙。
  眼下入了冬,这日子直奔着年关去了。过了年关就是上元,过了上元,没多久就要开春了......
  一想到下个春日,江妩便觉得心口发慌。
  如今她算是和梁国公府割得还算干净,可会不会突如其来地当头一棒,真是不好说......
  江妩自己想了很久,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试探地突然问了一句,“世子他没找我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教裴弗舟也一些黯然中回过神来。
  他如今不把苏弈当回事,因此不再多想,只是嗯了一声,“没有。”
  “诶。那就好......”
  其实裴弗舟心里有点虚,苏弈找没找,找过几次,他是不太知道的。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也跟江妩一样,有点躲着苏弈。
  或许是他上次拒绝写信怂恿叔父从北庭都护府出兵援助突骑施的战事;
  又或许,他还是觉得有一种偷了别人东西错觉——江妩对苏弈没有情愫,可苏弈若是有,他这样和江妩整日呆在一起,又成什么了?
  人心里一旦有了鬼,便就多了点不自觉的逃避。
  如今他知道自己对江妩也有了心思,又如何再去坦然的面对苏弈?
  苏弈若是知道江妩其实并未订下婚事,又该如何。
  仔细想想,距离上次两人那次见面,似乎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既然苏弈没特意来寻他,于是他干脆也对苏弈避而不见。
  裴弗舟正郁闷,只好这么自我宽慰......突然,耳边听得江妩一声细细的惊叫。
  这一声教他心头狠狠跳了一下,立即将他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
  裴弗舟当即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他见江妩僵硬地站在原地,身子也不动了,脸色涨得通红,嗫嚅不语。
  裴弗舟不明所以,不自觉地一皱眉,被她闹得心里也紧了起来,他比她还要急,“不说话,我怎么知道。到底怎么了?”
  “......”
  他见她欲言又止,不禁觉得好笑,轻轻一哂,只改口宽慰她,“我都见过你落入莲花池浑身乱糟糟的,见过你差点被人贩子骗走,见过你相看郎君失败......如今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妩咬了咬唇,脸上红得不行,终于小声道:“......刚才,好像有人......碰我。”
  她说完,只垂了下眸。
  裴弗舟一听,立即问,“碰你?你见着人了么?就在方才么?”他左右环顾,“碰你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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