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挥墨染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14:46:51

  裴弗舟听她声音渺渺的,大概是方才真以为他走了吧。
  于是不自觉地淡笑了一下,道:“我本来就还没走。”
  江妩道:“丢东西了么。”
  裴弗舟无奈说是,“...你以为我和柴锜一样?总不能把你一个大活人丢在这里。”
  江妩几乎要破涕为笑。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被丢下落单的感觉,所以她听他说那话,心里是不自觉欢喜的。
  她忍了忍,正了脸色,抿嘴道:“不需要你。”
  可是唇边还是涌起一分压不住的欣慰。
  裴弗舟看在眼里,不禁淡淡嗤笑了一声,把她拽了起来,随口道:“走吧。你不是饿得很?”
  她拗不过他的力道,随着他的动作跟着起了身,只是问:“柴公子一会儿要是真回来了,找不到人,岂不是不好?”
  裴弗舟疏淡地一牵唇,又是柴锜,他有些无奈,“我给店家留了字条,压了我的令牌做信物。柴锜若是来这里,他自然是知道的。”
  江妩愣愣地,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
  一会儿“啊”了一声,从身上解下一枚青铜牌,给他瞧,“你的令牌......是你上次送我过夜禁的那种么?”
  裴弗舟见她随身带着他送的那个物件,心情好了些,说是啊。
  江妩不由睁大了眼,喃喃道,“这么贵重。你怎么说押就押?”
  裴弗舟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这种东西,我想找人做多少就有多少。”
  “......”
  “当然了。给过谁我心里有数。就算被偷了,我不记得给过的,自然就不管用。”
  江妩翕动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垂眸看她,她站在树下,树上挂着几盏团子一般的灯笼,圆圆润润的,落下来的光也仿佛被她所感染,辗转间带了柔美。
  先前觉得她是玉雪可人的,然而,此时灯下看美人,竟别有一番风情似的。她严装素裹,衣领卡到了脖颈,然而唯那一截露出的白皙更加引人遐想几分。
  那是一段属于她的天然的明净的美,仅是一眼,足以教人去猜想其下的娉婷与玲珑。
  他不该有这想法的,可毕竟血气方刚,酒意分明散了,可眼前的人却又令人沉醉几分。
  裴弗舟上前一步,离她近了一些。
  江妩看了过来,不小心撞进一双深邃俊朗的眼眸里。
  若是从前,她觉得这样没什么。可不知怎么,今日裴弗舟这一步过来,带了点不一样的气息,他呼吸间似是臣了几分,眼底混着几分令她陌生有复杂的情愫。
  这不由教她微微一警惕。
  她小小地一团,下意识地后错了半步,抵在树干上,眼眸瞪了瞪,问:“做什么?”
  裴弗舟见她躲他,停下了足,稍牵了下唇角,缓声道:“没做什么......”
  江妩扣着两手藏在袖子里,嗫嚅道:“那你别离我这么近.......”
  裴弗舟略蹙了蹙眉梢,继而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怎么了?我们难道不是朋友,这般从前也有,你不是无所谓么。”
  江妩噎了一下,答不出来,说是朋友......可是......
  她大概还是敏锐的,对一些危险的事物有着天性的预感,现在她只是有点怕了裴弗舟这种语气,总觉得他不大一样了。
  她见他脸上是一种无法看透的神情,只好竭力定了定神,往旁边挪了一点。
  裴弗舟看在眼里,不甚在意地淡笑,哄她道:“你不要躲着我。”
  “我...我没躲着你......”
  “是么?那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江妩看了一下,两人之间不过是隔着半臂的距离而已,她茫然道:“不远的。”
  裴弗舟走近半步,这空间小了,隔着衣料,仿佛彼此间身体的热气弥散开来,他凝眉看她,低沉道:“你刚才和柴锜不是也比肩而行?你和他也说这些话了吗?”
  那语调有些抱怨,又好似审问。
  这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好像有一种错觉,他的身上是在发热的,一阵阵渡了过来,快要烧透她的衣料。
  这才发现后退没路,她只好眼巴巴地看他,后背贴紧树干一些,手指扣了扣树皮。
  “怎么不说话?”裴弗舟绵长又低沉地嗯了一声,似是疑问。
  她不知怎么心头一跳,像是被那嗓音按住了心弦,轻轻拨了一下,
  于是又有点怵头起来,嗫嚅道:“没什么不一样吧......”
  裴弗舟有天生的威仪,那是多年浸泡在高门和权势里头所尽染出来的一身凛然之气。
  她语气变得有些轻又软了,有点发虚似的,自己并没察觉。
  “你说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对柴锜一个样,对我一个样呢?”裴弗舟呵呵轻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嘴里说着尽是客气的话,语调里透着点化不开的冷意。
  江妩都快半倚在树上了,好在他并没有前进一步,只是停在比那半臂之距更近一些的位置。
  她不知道裴弗舟又怎么回事,好像有一种胡搅蛮缠的错觉,皱了皱两弯秀眉,只好敷衍道:“你想多了......”
  他也不知怎么,总是受不了江妩这副模样。
  分明平日里是灵动轻盈的姿态,有时候干出来的事情简直叫他无语。
  然而偶尔又流露出些许的温软,像是庭院里一枝柔弱的芙蓉花,开到盛极,可却还是需要躲避风吹雨打似的。
  从前他不懂,只觉得她是矫揉造作的,后来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的。
  她好像有一种不自知的柔媚,一团纤婀得体的身姿团在那里,多了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江妩撇撇嘴,白皙的脸颊上,两颗星子似的面靥随着雪白饱满的腮边拥了一拥,衬得肌肤似玉如花。
  裴弗舟眸色微冷,渐渐敛起一池的微笑。
  想起她当时站在岸边,也是用这样的模样诓骗他是她相谈甚欢的朋友,又利用他几分,不禁生了些许爱恨交织,又万分无奈的情愫。
  他那点正在消退的浅笑凝结在唇边,站在暖色的灯火之下,脸色却冷沉了下去。
  裴弗舟忍不住抬手撩起她一丝碎发别在她耳后,指尖剐//蹭到了冰凉的耳骨。
  他垂眸凝凝,也不知是恨还是什么旁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笑,“知道么,我现在真想咬你一口。”
  江妩听得顿时傻了眼,呆呆地站在那,浑身都僵住了。
  她脸色白了起来,也不知该用怎样的反应和言语来应对。
  这算什么话.......他想...咬她?
  江妩抬眼看,裴弗舟面如冠玉的模样,竟然显得有几分阴气沉沉的,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她发怵。
  她害怕起来,躲在角落的娇花似的,惊恐得好似他真的会咬上去。
  眼见裴弗舟目光上移,忽而抬臂......
  江妩一惊,立即闭眼别开脸,然而等了片刻,却无事发生。
  她慢慢睁开眼看过去,裴弗舟只是十分得意地淡淡笑了笑,正给她瞧他从她螺髻上取下的一片掉落的枯叶。
  莫名其妙的......
  江妩被他这接二连三的怪异弄得有些气恼,她推开他些,喃喃道:“裴弗舟脑子发病了么?......非要捉弄我。”
  裴弗舟满意地看着她五颜六色的表情,一时间有一种稍稍解气的心态。
  他被她这么轻轻一掌推开,却不觉心塞,反倒弥漫起一丝微漾的春波。
  只是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平淡地掸了掸肩头,而后朝前头随意一指,“不是饿了么。不如去吃些东西。”
  江妩低头转过了身子,只自己朝前头走,“你不安好心。”
  裴弗舟哂笑,“难道只需你捉弄别人,就不许别人反击你。”
  江妩忽然止住步子,回头看了一眼他,见裴弗舟负手而立,神情无害又平淡。
  她狐疑几分,只好泄了气。
  *
  二人择了一处食肆坐下。
  夜里吃不得太腻,江妩又是个惯爱吃甜食的,因此这个不好,那个太油,最后挑挑拣拣,还是在一家果子店落脚。
  江妩倒是胃口大开,点了一大堆蒸果子吃,只配了茶。
  裴弗舟看着满桌的点心,皱眉问:“你不嫌甜么?”
  江妩还因为刚才的事情不想理他,只拿起一个梅花酥来吃,敷衍道:“你不是一向也喜欢吃这些?一起吧。”
  裴弗舟顿了顿,他平日哪里爱吃这些?于是心里不禁嗤笑。
  行。江妩,你可以。还继续。
  他微微一笑,说好,拿起一快桂花蜜糕吃了一口,刹那间满口香腻甜软,咽下去,简直叫他喉头都粘在一起了。
  裴弗舟剑眉紧了紧,努力地咽了下去。
  他挑挑拣拣吃了点别的,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开始喝茶。
  忽听身后有人笑唤。
  “多亏裴将军的字条,总算叫我一家一家寻到了。”
  裴弗舟回头一看,是柴锜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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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那怀抱是的霸道的,有力的,无法抗拒的◎
  “裴将军, 江姑娘!原来你们在这里。我看到了将军的字条,沿着一路寻过来,总算找到了。”柴锜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脸颊泛着点微红,大概是饮了些酒的缘故, 整个人瞧着十分精神。
  他落座前,先对裴弗舟端袖一礼, 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将军方才不适, 现下可大好了?”
  裴弗舟哪里愿意领他这个情呢。
  方才的“不适”,不还都是因为你和江妩两人在眼前相谈甚欢?
  他心里不爽利得很,没想到柴锜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于是只是淡淡一颔首,无波无澜道:“好多了。”
  柴锜未察觉到将军的不快, 自行拉来一旁的蒲垫坐下, 左边是裴弗舟,右边是江妩, 他按着膝头,看了看案上的果点,笑道:“好丰盛啊!”
  裴弗舟总觉得他在给江妩献殷勤似的, 听在耳中, 不由暗暗觉得烦闷。可江妩倒是肯承情,也不责怪柴锜一时走开那么久。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十分热络,对柴锜客气道:“你方才吃过了么。若是没有, 不如随意用些。”
  裴弗舟乜了一眼, 有些恼意, “当”地一声, 不轻不重地把茶盏按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食肆里正是热闹,他这点情绪只是像一滴水珠,才刚一落下,下一刻立即淹没在喋喋喳喳的谈笑里,无人在意。
  柴锜只说吃过了,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不过......方才吃的都是荤物浊酒,实在太腻。这会若是吃些甜的,倒是很好。”
  江妩兴致勃□□来,给柴锜拿了一块,“吃这个吧。芙蓉糕,是我家那边特有的呢。”
  柴锜笑着道好,接过来后与她攀谈,“江姑娘是舒州的么,虽然不曾去过,不过,听闻江淮喜甜呢,今日得幸尝一尝江淮之味,也算一观风土人情了。”
  裴弗舟听得不禁冷眸微眯,心里有点不屑,想,你文臣就是说辞一套一套啊,怎么就那么多话可说了呢?
  他继而见柴锜拿了筷子夹起芙蓉糕去吃,暗地唇角一弯,等着要去嗤笑他:柴锜你就吃吧,等吃了你就甜得发慌了。
  这家食肆的店家是江淮道的,做出来的吃食没有一个不是裹了两层的蜜和糖的,若不是极爱那一口,几个人受得了这甜腻?
  裴弗舟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静静地续了茶,只等着看柴锜吃了吐,而后驳了江妩的面子。
  柴锜吃了下去,咀嚼半天,也回味了半天,眉梢一抬,只说“好吃”。
  裴弗舟差点半口茶呛到自己,他咳了两声,忍不住皱眉看过去,“你是认真的?”
  柴锜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地承认道:“不怕将军笑话,其实我素日喜欢吃这些甜的。”
  裴弗舟听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如鲠在喉。
  他本是要看笑话的,不想,自己却歪打正着,给这二人牵了线。
  果然,那二人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儿说这个糯香,一会儿说那个酥甜——他们二人反倒更像是一对挚友似的......
  裴弗舟不想搭理这两个人,可架不住柴锜要敬让,把江妩推给他的果点又一个个转而推到自己面前来。
  柴锜谦让,偏要请将军先用。裴弗舟却意兴阑珊的模样,没什么要吃的意思。
  江妩咬着筷子尖将裴弗舟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撅了噘嘴,对柴锜道:“他才不懂这些的好呢。”
  裴弗舟眼梢扫了过来,“我不懂?”
  江妩轻轻哼了一声,只将那些盘子在虚空里点了一遍,“我点了这么多,你都不怎么吃,挑来挑去的。”她瞥了一眼,“你是不是瞧不上这些?也是呢,吃惯了宫里的烧尾宴,自然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她略略扫兴,只当裴弗舟是那点公子病又犯了,坐在市井之中,怕是他浑身不自在。
  裴弗舟哪里是因为那个,若是没有柴锜,坐在这种地方一晚上倒也没什么。
  江妩倒好,他什么都依她了,结果旁人一来,她竟然就把他忘却在这里,只顾着和那人谈笑风生。
  是真的不把他当回事吗?
  裴弗舟忍不住一哂,轻嘲道:“行。我不懂。那你吃吧......吃多了甜的容易变成傻子。”
  “你说谁呢?”江妩气鼓鼓地看了过来,圆圆的眸子瞪了瞪他。
  裴弗舟却不瞧,只垂了眼皮,眉宇轻漾,道:“自然是谁吃的最多,谁最傻。”
  “你.......”江妩噎了声,被他这么回怼过来,一股气堵在胸口里闷闷的。
  如果没有旁人,她可能很想抓过裴弗舟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报复他。
  可惜柴锜还在,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几分......
  裴弗舟看了江妩一眼,瞧出来点什么,微微凝神问道:“你这什么眼神?”
  江妩不理他,只低头吃自己的甜糕,喃喃道:“早晚的......你给我等着。”
  裴弗舟见她一个人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嘟囔什么,不禁失笑一下,没有当回事。
  .......
  从食肆出来的时候,月色已经浓得更深。
  今夜的星子暗淡一些,比不得东都繁华的街灯,于是知趣儿地在云后明灭。
  同样的路,此时江妩走着,总觉得有些拥挤。
  不因旁的,只是因为现在裴弗舟同她和柴锜并排走,三个人这般一行前行,多少引得行人擦肩二人。
  裴弗舟走在外侧,为了避让,难免往她那头挤了挤,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自己去后头跟着的意思,执意要三个人这般继续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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