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念知一顿，心中预感更加不好，“不会是……”温迢那边的人提议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不是摆明了挖了坑，就等着楚修往里跳么！
“不是。”楚修这是这次回答得很快，“是一些立场中立的老臣提出来的。”
这些人不多，因为当年留下来的人里，不肯归顺那两方势力的，不是被陷害杀了就是借故贬去了地方，留下的无一不是夹缝求生，要不就是被扔去边缘地带，反正没点本事都待不下来。
也是楚修这一两年的整顿之后，这些人才终于得以冒头，也逐渐被重新启用，其中就包括了一些曾经的武将。
过了这么多年，武将都上了年纪，带不了兵打不了仗，最多就是领个护卫皇城或是皇宫的差事，是以平日里的话语权着实不怎么多。
文臣倒是好些，尚有能力的，都被安排去了空缺的位置，哪怕不够出彩，但也不至于继续沦为边缘人物。
因着这样的局面，一些武将难免心中落差。
都是一起熬过来的人，凭什么文官能有个好去处，他们却不行？
出于这个念头，可能就由此想到了秋猎上。
秋猎虽说是大型拉近关系的活动，但秋猎秋猎，说穿了比的还是骑射之术，而以往有秋猎的时候，不出意外，得头筹的都会是武将。
在没有战争的年代，武将的地位明显不如文臣，话语权也稍弱些，而秋猎，无疑是让他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既能在帝王面前显出他们的本事，又能恰到好处的刷一刷存在感，免得被遗忘到角落里去。
而且，一旦拿了名次，得了赏，那可是在所有大臣面前都风光的，不仅如此，一些不过分的请求，也能借此机会满足，又何乐而不为？
因着这份便利在，以往还有人打趣，说秋猎是专为武将而设的，只不过文臣地位高，这种活动大家凑个热闹乐呵乐呵也挺好，倒也没人会真的去在意。
总而言之，就是朝中被冷落已久的武将们一下子想到了秋猎这个“露脸”的法子，所以在今天的早朝上联名上奏，楚修考虑过后，便挥手准了。
——武将重要，总不能连这么点请求都不答应，寒了他们的心。
虽说如今没有战争发生，可北面还有个北国，楚修并不敢松懈，安抚好武将，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宋念知听说不是温迢那边的人，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不过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楚修一句：“都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不曾存疑么？”
第533章 平静
不怪宋念知多疑，实在是见识过太多的阴谋手段了，事关楚修的安危，她实在没法不去操心。
楚修见她如此忧心忡忡，楚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别想这么多，虽说轻敌是大忌，我也不会轻敌，但当下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你夫君也不差。”
“放心吧，不管那些提议重启秋猎的人是心怀鬼胎，还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别人的棋子，亦或是纯粹的心血来潮，我都会谨慎应对，不会叫人随意暗算了去。”
“嘘！”宋念知连忙捂住他的嘴，“可不兴说这种不吉利的字眼，既然秋猎一事已无转圜，就更不能随口儿戏了。”
楚修拿下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怎不知，你还信这个？”
“也不算信……”宋念知小声咕哝了一句，她就是不想有任何岔子，所以才抱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罢了。
她的话没说全，楚修却听懂了，当下心中更软，没忍住靠过去，吻了宋念知的唇。
一个起于简单的吻，逐渐不受控制的加深，再随后，气氛都变得旖旎。
在这种氛围下，宋念知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很快就没了，也顾不上再想其他，很快便沉溺在了楚修带给她的温情之中。
虽然两人最后也没做什么，但这么一闹，宋念知是彻底被安抚好了，之后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也是，她该相信楚修的。
楚修既然如此淡然，一点都不担心，想来是早就有了计较。
她见过了楚修这一两年来的果决利落，知道他的手腕不比任何人差，想暗算他，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所以还是不想那么多了，相信楚修，不给他添麻烦，才是宋念知此刻该做的事。
思绪通透了之后，宋念知一下子开阔了起来，也不纠结了，待二人腻歪完了，就乖乖坐去了自己的专属案几旁，处理起了宫务。
楚修则照旧在另一边批阅奏折，两人互不打扰，却又彼此为伴，温馨而踏实。
*
秋猎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下，但时候尚且还早着，满打满算，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秋猎秋猎，都是入了秋，气候不冷不热的时候去，而且皇家猎场闲置多年，虽然不至于无人打理，但要重新投入使用，还是得规整一番的。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月的时间其实都有点禁了，负责猎场的官员们，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不过这股忙碌，只局限在小部分人，对于绝大部分朝臣而言，就是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楚修和宋念知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在等待秋猎到来的期间，后宫却算不得平静。
这些日子，太后对待楚修的态度，一下子热络了许多。
而这，恰好是从高冼去长鸾殿回话之后开始的。
楚修的一句“谢”，让太后再次看到了些修复母子关系的希望，为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得想法子努力一番才行。
第534章 母亲
是以，楚修在下朝回清音阁的路上，就“偶遇”了太后三次。
同时收到了好几回长鸾殿送来的汤。
以前，太后和楚修关系僵硬，太后怕惹得楚修厌烦，从不会送什么汤汤水水的东西，凡是给楚修的，全都是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贵重物件。
太后也知道这些东西贵重归贵重，却太冰冷了些，一点不像母子，反而像是彼此客气的陌生人。可知道又有什么用，送这些至少稳妥，至少不会出错，太后不想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所以只能如此。
但这一回，太后看到了希望，连带着胆子都大了些。
奋力一搏而已，乘胜追击，若能有所改善，那她做什么都值了。
太后这一番深思熟虑后下定的决心，很快付诸了实际，她倒是热火朝天不惧阻碍，却坑苦了楚修。
这好歹也是太后送的吃食，扔了不好，又实在不想吃，每一次都是交给高冼悄悄处理的。
而且，楚修收到太后这些东西，每次都会交代一句，让送东西前来的宫人代为转达，说了日后不必再送，可一次又一次，太后根本就没听！
至于“偶遇”太后，楚修不用想都知道是故意为之，可偏偏众目睽睽，他又不能给太后难堪，最后只能压着不耐烦应付。
……一而再再而三，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楚修自然也是烦不胜烦。
于是在这日，终于忍无可忍地，踏入了太后的长鸾殿。
“皇上来了？！”太后见到楚修，整个人脸上都透着抹不去的惊喜。
一边还暗暗想着，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起了作用，才能让楚修也……
然而，念头还没转完，甚至脸上的笑都还未收，就听到楚修处出言遣了屋内一众伺候的宫人出去。
而且听着楚修说话的语气，似乎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没有半分软和不说，居然、居然还叫她听出了一丝不耐烦……
这……
太后的笑容顿住，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抬眼看楚修都神色也都变得忐忑起来。
而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果然没错。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楚修再无顾忌，直接不留情面地开了口：“太后这些日子的做法，究竟意欲何为？”
太后一愣，随即便是不可置信：“意欲何为？皇上，我是你的母亲，对你好些，不是理所应当，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理所应当？”楚修听着这话，却一下子笑出了声，“好一句理所应当，只是不知，在这之前，在朕最需要的时候，您这位母亲，又在何处啊？”
太后顿时说不出话了。
可楚修显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平日里懒得去翻旧账的心理都被激出了逆反，这会儿不知道怎的，就是想要咄咄逼人：“怎么不说话了？”
“朕还是幼子之时，被永固皇太后抱养身边，您可开口争取过一句？”
“朕不被永固皇太后喜欢，遭受诸多冷眼苛待之时，您又可曾心疼过一回？”
第535章 不堪
“还有，”楚修深吸口气，像是再压抑不住一般，一股脑质问道，“朕刚登基之处，四周虎狼环绕，您又是否有过片刻心软和支持？又是否劝说韩家出头护过朕一次？！”
楚修想着过往种种，一颗心越来越冷，最终重归漠然。
他闭了闭眼睛，看着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垂泪的太后，轻轻说了最后一句：“母后，你知道么，过去那么多年里，有无数次，我多希望你能看我一眼，心疼我一回，哪怕不敢明目张胆，就避着人悄悄来看我一回也好。”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在我的印象中，您就算偶尔见到我，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明哲保身，巴不得我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我试图理解过您，但在您日复一日的狠心之下，我为您找的那些借口，终究还是一一倒塌，再也骗不了我自己。”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您放弃了我，而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渴望母亲独自一人的小孩了。”
“所以，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今后也只会是这样。您是南国皇太后，是朕的生母，朕尊您一声‘母后’，也愿给予一国太后应有的尊荣，但……也仅此而已。”
“之前，母后于危险之际救了淑妃母子，又在不久前处置了肆意传播谣言之人，杜绝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朕很感谢。所以，母后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儿子必定竭力满足，只不过送汤送膳食，以及路上偶遇这类的事情，还是就此作罢吧。”
“朕每日忙于公务，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想过去的不堪，还请母后体谅，能像以往那般互不打扰，各自平静生活。”
说完这句，楚修甚至都没等太后的回答，就转身离开了屋子，房门开启又关上，发出一声“咯吱”轻响，却好像把母子二人的关系判了死刑，自此再无推翻重来的可能了。
而此时的太后，也再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楚修方才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不断在耳边回放，那些过往，那些不堪，再一次凝成画面回放在了太后眼前。
良久，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在一瞬间卸去了力气，看上去仿佛连精气神都散去了几分。
是啊，当初她做下的种种，如何配得上一个母亲的身份？
她那样对楚修，那么不留情面，又怎么还奢望着，楚修能够原谅她，一切还能重新开始呢？
泪水滑落唇瓣，口中尝到了些许咸涩，太后的一颗心抽痛不已，似乎终于切身理解了一回楚修曾经被她冷漠对待的滋味。
都怪她。
是她亲手造成的这一切，如今她后悔了，却早就已经来不及。
或许，楚修说的没错，她不该再给他带去困扰了。
安安分分待在这长鸾殿里，当一个冷冰冰的太后，不去楚修面前招人烦，不打扰楚修的生活，或许才是她这个母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536章 和解
长鸾殿那间正殿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更无人知晓那对天家母子的谈话，尤其，太后在拒绝所有人入内，把自己关了一下午之后，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只是好像一切都又回到了从前，太后不爱出门了，也不给皇上送亲手熬煮的汤了，反倒是去小佛堂的时间比之以往更甚，嘴里佛经久不停歇，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为谁祈福。
不过太后如何，楚修已经不关心了，他照旧该做什么该做什么，像是完全不受那点插曲的影响，但他掩饰得再好，就算能骗过所有人，也没办法骗过宋念知。
早在楚修从长鸾殿回来的那天开始，宋念知就发现了楚修情绪的变化，只不过她那时尚不确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便没有贸然询问。
直到楚修一连两日都是如此，宋念知就再也坐不住了，一打听，很容易就知道楚修是去了长鸾殿，见了太后，回来之后心情才不好的。
太后……
宋念知抿了抿唇。
因着事关太后，宋念知自然又打听了些旁的，知道前些日子太后待楚修格外亲热，又联想到那个乱传谣言被废了的美人，事情的经过一下子就被她猜了个七七八八。
莫不是，太后因着那美人的事，和楚修关系好了些，便想趁热打铁，做了一系列对楚修好的事情，奈何楚修不领情，跑去长鸾殿摊了牌，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太后和楚修之间的事情宋念知不清楚，但她无比确定，楚修很不待见太后。
一开始态度就不冷不热的，后来甚至跟宋念知透露了些，让她不必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云云。
楚修一直如此，从未有过犹豫不定的时候，但反观太后，倒确实像是想和楚修亲近。
这么一猜测，差不多就能明白，这母子俩，一个想拉近关系，一个压根没这意思，所以楚修去长鸾殿，说的话八成就是让太后不要再做那些举动。
如果是这样，那就完全说得通了，毕竟自从楚修从长鸾殿回来，太后就开始闭门不出了，汤不送了，其他的自然也都没了。
可……这个走向，按理来说不是正合了楚修的意吗？
太后不动了，一切好似都退回到了以前，楚修心中若真是如此想的，怎还会心情不佳呢？
尤其，这心情不佳，还是刻意掩饰了的，一副强撑着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异样的姿态。
这不就说明，其中大有问题么？
宋念知不禁皱了皱眉，如果她的推测不错，楚修……大概也不像嘴里说的那么不在意。
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并非真就一点母子情都没有了。说不定，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才一直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与太后和解、与他自己和解。
宋念知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担心起来。
她倒不是那种非要劝人和解的人，毕竟旁人的经历如何，她并不知晓，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第537章 侍疾
如果楚修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宋念知自然不会多嘴去劝什么。
私心里，她只想站在楚修这边，只希望楚修过得轻松快乐。
但也正是因为她在意楚修，若是楚修当真口不对心，还会受到太后的影响而情绪不佳的话，她就没法袖手旁观了。
太后如何宋念知不关心，但她希望楚修放下心中的重担，而非一直对过去那些不好的经历耿耿于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