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离清音阁已经不远，楚修走的又快，没过多久，就回到了清音阁，宋念知被一路抱进寝殿，轻轻放在了里间的大床上。
“准备件干净的衣裳，给婕妤换上。”楚修有条不紊地下着令，把宋念知暂时安置好后，将清箬叫了出去，“怎么回事？”
清箬看了看他的脸色，支吾道：“回陛下，就……就不慎摔了一下。”
楚修冷下脸：“朕要听实话。”
清箬一抖，当即跪下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补充道：“陛下明鉴，我们婕妤不是故意的，摔下去的时候也垫在了珞嫔娘娘下面，没让珞嫔娘娘受伤，而且婕妤已经挨了罚，还请皇上莫要再怪罪了！”
楚修没说什么，沉默片刻后问道：“所以，你们经过那小园子，是为了抄近路？”
“是。”清箬苦着脸，“跪了太久，每走一步膝盖都疼痛不已，正好那条路要近上将近一柱香的时间，这才走的小路。皇上恕罪，若是知道您在那儿，婕妤也不敢前去惊扰，更不会因为疼得走不动了，而想着进那个园子歇息片刻……”
一句话，什么都交代清楚了，楚修摆摆手让她下去上药，自己则转身进了屋。
宋念知已经被伺候着换了干净的衣裳，此刻裙摆被掀了起来，露出了膝盖上青紫的伤痕。
楚修一眼瞧见那高高肿起的膝盖，一时神色不明。
宋念知见他进来，下意识就要拉下衣料遮住伤处，被楚修快速上前握住了手腕：“别动，都肿成这样了，不疼吗？老实等着太医过来，莫要瞎折腾。”
“是。”宋念知微微垂下眼睫，嗫喏着应道。
白皙的小腿往上，却是大片狰狞的青紫，好像破坏了美感般，让楚修觉得十分碍眼，莫名的，他心中开始生出了些烦躁。
第50章 很值
好在，太医赶来的很快，给楚修请安之后，便走到宋念知那边开始给她处理伤处。
跪出来的淤青，只能涂药缓解，太医给上了药，简单包扎了一下，其他伤处也都处理了一番，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告退出去了。
忙乱过后，宫人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楚修让人去准备了些简单的饭食，待宋念知吃完收拾好残羹，才抬步走到床沿，轻撩衣摆坐了下来。
宋念知不敢抬头看他，半晌，轻不可闻地开口：“抱歉。”
楚修听着这话莫名气闷：“你抱歉什么？”
宋念知：“是妾莽撞了，平白惹了麻烦。”
听她这样说，楚修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怎么，不是摔的了？”
宋念知抿唇，不说话。
这么明显的伤，傻子都知道不可能是摔出来的。
楚修直接被她气笑了：“你平日里的机敏呢？你可别告诉朕，你看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宋念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可妾又能怎么样呢？这种事情，本就说不清，就算闹大了，也没人会愿意相信妾的话，更遑论站在妾这边帮妾讨回公道了。”
楚修语气不善：“你觉得，朕也不会信你，或者说，你认为朕连这种把戏都看不清？”
“不是。”宋念知叹了一声，轻轻伸手握住了楚修的手，“这事确实不好解释，闹到最后没理的只会是妾。陛下如果真掺和进去了，要怎么帮妾主持公道呢？”
“惩罚珞嫔？那只会让人议论纷纷，觉得陛下包庇袒护对错不分。小事化了？那同样会引来嫔妃们的不满，觉得陛下被妾蛊惑，甚至到了无视宫规的地步。”
楚修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朕是这座皇宫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珞嫔而已，谁敢因此妄议朕的是非？”
宋念知笑了，双手把楚修的手完全包住，拉起来轻轻晃了晃：“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她们背后，可都是错综复杂的关系呢。这样一件小事，要是弄得牵扯了朝堂，那妾就真的给陛下惹了大麻烦了。”
楚修挑了挑眉，看着她。
宋念知歪了歪头：“妾说的不对吗？真到了那个地步，陛下是要选择公理，还是要安抚朝堂呢？”
“……你胆子是真的见长！”楚修无言半晌，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什么话都敢说！”
宋念知顺势靠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说实话而已，妾知道陛下不会因此生气的。而且，妾的本意就是不想陛下为难，陛下知道了妾的苦心，就更不会生妾的气了。”
被她这么插科打诨的一闹，楚修别说没生气，就算真有气，也得被磨没了。
他坐到床头，伸手搂过宋念知，把人抱进了怀里：“委屈吗？若非被朕撞见，你是不是就打算什么都不说，只当没有这件事发生？”
宋念知抱住他的腰，轻声道：“原本，确实没想让陛下知道，不过现在改主意了。”
“嗯？”楚修挑眉，意外地低下头去看她。
宋念知狡黠地弯了弯眼睛：“陛下现在这般关心妾，妾觉得，这回罚跪，跪的很值！”
第51章 待遇
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漂亮眼眸，楚修突然觉得心跳乱了一拍。
他搂着宋念知的手不受控制地紧了几分，再开口时话里话外都带上了几分不自然：“以后，可以跟朕说，朕……就算一时不能还你公道，也会补偿你的。”
“好，那就多谢陛下了。”宋念知笑了笑，随即又状似无意地感叹道，“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些天，待遇就天差地别了。”
“什么？”楚修一愣。
宋念知看着他笑道：“还记得上次罚跪，也是跪了很久，不过那个时候，好像就换来了陛下的一句‘自作自受’？”
楚修一时怔住，某些记忆被唤醒，让他抱着宋念知的胳膊都僵了僵。
他低下头看着笑得温婉的人，突然有些牙痒痒，这丫头，故意的吧！
他恶狠狠地弹了一下宋念知的额头：“那个时候分明是你自己跑去耍心眼，能一样吗？”
“好像是不太一样。”宋念知笑着捂住额头，“不过，那会儿时局所迫，妾忧虑担心，又孤立无援，只能去耍心眼耍手段……也怪妾，被家里养的太天真了些，许多事情都没弄懂，乍然间无所依仗，立时就慌了神，只能想尽办法，把能尝试的方式都试一遍。”
说着，她微微抬头看着楚修：“那个时候，陛下是不是挺讨厌妾的，觉得妾自作聪明，还总是不听话、不安分，总能惹陛下不高兴？”
“也……没有。”楚修清咳了一声。
“真的？”宋念知刨根问底。
楚修都有些无奈了：“都过去了，以后，会有全新的生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吧。”
“也是。”宋念知放轻了声音，“过去那些事，确实有些不堪回首……不过还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劫难，也知道了真相，及时回头，为时未晚。”
“就是……”她顿了顿，“妾那会儿满腹心思，不知道会不会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以致于以后一想起妾，就会下意识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不会。”楚修叹了一声，“你也说了，那时候情况特殊，许多事情都是逼不得已，更何况，朕的态度也不好，你别记恨朕才是。”
“怎么会。”宋念知认真道，“陛下待妾已经很好了，起初那般，怪妾自己傻，是非不辨，陛下肯搭理妾，已然是恩典了。”
楚修扬眉：“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宋念知看着他，偏头一笑，“发自肺腑，字字真心。”
楚修失笑摇头，慢慢靠过去，在宋念知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当夜，楚修再次留宿清音阁。
不止如此，其后一连三日，楚修只要一处理完政事，都会直接去看宋念知，晚间留宿，第二天一早直接换好朝服去上朝。
不同于上一次伤到膝盖以后顾不得在意，愣是拖了好些天才好利索，这回有了楚修的关照，太医一天三次给宋念知查看伤情，没过多久，膝盖上的肿就消了下去，下地走动也只余了一点微疼。
第52章 容嫔
然后，将宋念知从婕妤晋为嫔的旨意就下来了，接旨的时候，就连宋念知都有些懵，看着明黄色的圣旨被递到手上，她满心都是不真实的感觉。
不是没有过预想，但宋念知愣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她以为，这次的事情，顶多就是大肆赏赐一番，外加几日留宿给足了面子，就算是诚意十足的补偿了。
再多，就是找个由头教训珞嫔一顿，变相给她出了气，此事也就到此为止，称得上圆满收场了。
至于册她为嫔位，在宋念知看来，怎么都得等到宋坚重回朝堂，毕竟现在局势摆在这里，确实不宜太过张扬。
传旨的内侍被客气地送出去后，清箬看着仍在呆愣中的宋念知，小声提醒：“姑娘？”
宋念知眨眨眼睛，低眸看着手中圣旨上的“容嫔”二字，顿了顿，才把圣旨卷起来，交给清箬仔细收好。
清箬放好圣旨，回头笑着恭喜宋念知：“恭喜姑娘，今后，便是容嫔娘娘了。这刚晋为婕妤这么几日就封嫔，姑娘也算独一份了。”
宋念知也笑了：“陛下抬爱，我也始料未及。”
“什么始料未及？”话落，门口响起楚修熟悉的声音，宋念知迈步迎上去，笑着福了福身，“妾参见陛下。”
“免礼。”楚修握住她的手腕把人亲自扶起，而后牵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进屋，“圣旨收到了？”
“是。”宋念知说着，待楚修坐下后，又屈膝行了一礼，“妾谢过陛下。”
“好了，过来坐。”楚修让她坐到身边，“刚才听你说始料未及，怎么，这么意外？”
“确有几分意外。”宋念知给他倒了茶，“妾还以为，现在时机不对，陛下尚且不会做此决定。”
“时机？”楚修挑了挑眉，“依你所言，倒像是一早便知朕会给你晋位分？”
“不敢揣测陛下的心思。”宋念知笑道，“只不过，宫中流言陛下已经知道了，却始终没表态，妾便斗胆认为，陛下应该是有了计较，才懒得搭理。而堵住流言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
“用事实证明？”楚修接话道。
“陛下英明。”宋念知夸道。
“巧舌！”楚修颇感无奈，“不过你是如何确定，朕一定就听闻了那些流言？”
“不确定。”宋念知说，“不过皇上是这个皇宫的主人，那些流言沸沸扬扬，传的到处都是，陛下再日理万机，多少也该有所耳闻才对。可陛下在妾这儿好几日了，却对此只字未提，也未曾询问过，妾这才隐有猜测，觉得陛下该是早已知晓。”
“都说宋卿的掌珠玲珑剔透，如今看来，传言不假。”楚修看着她，“此事，确实委屈你了。”
“不委屈。”宋念知摇头，“妾虽犯过傻，但也不是无可救药的蠢笨之人，陛下的深意，妾多少领会到几分，知道陛下是为了妾着想，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委屈。”
“哦？”楚修扬唇，“爱妃何出此言？”
第53章 很好
宋念知笑了笑：“陛下如此，不就是考虑到妾入宫时日尚浅，不宜树敌太多，才故意缓一缓的么？”
楚修：“那依爱妃之见，何时才是恰当的时机，朕会晋你为嫔呢？”
宋念知：“自是父亲重回朝中，站稳脚跟之后。”
楚修：“……”
很好，基本都猜中了。
宋念知故技重施，握住他的手晃了晃：“陛下不会责怪妾，觉得妾擅自揣测帝心吧？”
“你说呢？”楚修曲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再怎么胆大包天的事，你都敢做！”
“谢陛下宽宥。”宋念知当即笑开了，揉了揉被弹的地方，眼神清透而坦然。
楚修无奈极了，自从说开以后，宋念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明明小聪明不断，胆子也很大，但看向他的眼睛里，却没了最初的防备和隐忍，而是大大方方的，像是把所思所想全都毫无保留的表现了出来。
这样的她，似乎回到了原本该有的样子，明媚，坦率，聪颖，却偏偏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楚修恍然之间，感觉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后宫嫔妃这么多，其中不乏有聪明的，但没有一个，能像宋念知这般把自己的聪明放在放在明面上，于是那点小聪慧，也就变成了自作聪明，无端叫人心生厌烦。
宋念知却是特别的，楚修其实并不喜欢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人，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做不到宋念知这样。
不是自视甚高，就是装乖讨巧，要不就是一味讨好逢迎，也有极少数礼数周全却疏离高傲……像宋念知这么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还毫不掩藏自己心思的人，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一个。
偏偏，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刚巧合上了楚修的喜好，不但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反而觉得她十分灵动可爱。
楚修反手捉住宋念知的手，轻轻把玩起了她的指尖：“你现在这样很好。”
“嗯？”话题太跳脱，宋念知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楚修笑了笑，“不过，刚才观你之态，似乎对于现在封嫔不是很欣喜？”
“没有。”宋念知说，“只是妾有些担心，怕父亲那边出岔子。”
楚修意外：“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宋念知抿唇轻笑：“那，陛下又是作何想的，不怕妾被群起而攻之么？”
“……”楚修叹息，“这次流言之事，朕思虑良久，还是觉得无需过于小心。这样做固然能起到一定作用，但如今的局面，流言对你而言更为不利，与其如此，倒不如少些顾忌，像珞嫔一类的事情也能相应少些。”
“嗯，陛下所言极是。”宋念知说，“妾也是这般想的，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妾躲在后面慢慢适应了，既然已经被迫推到了台前，就无法再回避退让，能拥有更多的筹码，无异于多了几分胜算，就算暂时赢不了，也有了更多周旋的底气。”
楚修点头：“所以朕下了旨，就是希望能让你今后少些桎梏。”
第54章 惊喜
“多谢陛下。”宋念知感动道：“陛下放心，妾不惧那些阴谋算计，大不了，随机应变就是，若实在撑不住了，再厚颜来求陛下替妾做主。”
楚修：“……那也要你自己占理。”
“这是自然。”宋念知笑着点头，不过很快又敛了笑意，“只是父亲那边，妾实在有些担心。”
楚修沉吟：“其实，宋大人官场沉浮多年，这点状况，应该可以应付。”
“如果换做以往，自然是无需忧虑的，可……”宋念知顿了顿，“经此一事，父亲憔悴许多，似乎少了几分斗志，兄长们也都不复从前意气……就怕有人趁此时机恶意针对，防不胜防。”
这确实是个问题，楚修想了想：“不若，你回家看看，安一下他们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