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阳溜达两圈，看着项目经理大刀阔斧地改革兴云观，心里胆颤，这架势，红包不保，马通名给的钱估计得全还回去。
谢向阳踱着小步快速远离施工现场，看着那些材料他就想起他的钱。
心痛。
他晃悠会儿，还是绕到了林东搬砖的地方，当工头监工，这可比其他活儿有意思多了。
林东觉得有些累，青砖再轻也有分量，机械性的体力活儿枯燥乏味，旁边还有个讨厌的人在盯着，林东重重地将青砖搬到小推车上，扭头不服气道：“为什么你不干活儿？”
“因为我是老板啊。”谢向阳随手拈掉一根青草，叼在牙根轻轻感受着草汁的甘甜，慢悠悠道，“我想干什么都随我，比如我现在对监督你很感兴趣。”
“哼！”林东涨红了脸道：“你是故意的。”
“你管我是不是，快点搬砖啊，别想着偷懒，再闲聊就扣钱。”谢向阳嘴角的青草一上一下颠着，妥妥的一副资本家催促嘴脸。
林东愤愤地瞪他一眼扭头继续。哼！这位哥哥又懒又坏，邵衡哥哥也在干活呢。
林东有些不想干了，他从小到大连地都没下过，阿娘就只让他好好读书，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搬砖搬得他手掌刺痛，手臂酸疼，他低头看了一眼，十指微微颤抖，熬夜打游戏到通宵都没这么严重过。
林东对搬砖的念头有些动摇。
谢向阳开口：“还愣着呢，难道想放弃？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小伙伴们都在山下看着你的英姿。”
林东动摇的念头瞬间消散，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他不能认输！
就这样，林东稍微想退缩时谢向阳就开始嘲讽忽悠，甚至下场和他比赛搬砖，慢慢地，俩人坚持了一上午。
吃午饭时大人们惊奇道：“东儿还在啊，你一上午多少能得多少工钱？”
林东：“……”他好像没问。
“我们一天两百块，你呢？”大人们饶有兴趣地看着林东僵硬的脸。
小孩儿吧唧放下筷子，噗通噗通跑到谢向阳旁边叉腰问：“我一日工钱是多少啊？”
谢向阳迷惑：“七十啊。”
林东激动了：“我也搬了很多砖，怎么比不上大人了！我要一样的工资。”
谢向阳嗤笑：“你一上午就搬了一小推车，梅贵叔都搬了十辆车了，你好意思吗？”
林东涨红了脸。
他虽然搬的少，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可是和叔叔们一比，林东蔫了。
挣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林东头一回领悟到这个道理。
下午，谢向阳让他意思意思搬了两下，拎着他去分发绿豆汤。
炎热的夏日能喝上一碗冰凉的绿豆汤，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舒爽。
“你呢说要搬砖，但是雇你太亏了，一个小孩儿干不了多少活儿还冒着违法的风险，谁想请你啊，我告诉你我就是看在咱们同村的份上才给你开了那么高的工资，不然在别人家你连五十都没有。”
林东默默低头不说话，他会算数，数学成绩挺好，照着谢向阳说的话算了算他和其他成年人的差距，也觉得太不划算。
但是要挣钱的是他自己，林东不好意思说话。
一天就七十块钱，他要赚一百天才能还掉阿娘的钱。
林东想想有些绝望。
……
如果说早上精神满满，那么午后的时光就是最难熬的，即使有绿豆汤，也不足以支撑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的身体。
林东一下午几乎没搬砖，只是忙前忙后跑腿也累得要命。
他到底是脑子抽了才不在房间安安静静地学习，跑山上搬砖。
晚上，当他和大人们一块下山，看到在村口等待着的林二嫂时，珍珠般的眼泪不争气地掉落，渗透了肮脏的粗布衣裳。
“阿娘。”
林东哽咽着唤了声。
林二嫂出奇地没有扑上去抱住他，只是眼眶微红，等他走进了替他拍掉裤子的尘土，说道：“回家吧。”
林东强忍着泪水一步一步走回家。
兴云村的小孩子们好奇地看着林东，不明白早上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老大哥是怎么了。
家长们没好气地赶他们回去吃饭。
谢向阳双手交叉叠在后脑勺，笑道：“你猜他明天还来不来？”
邵衡斜眼道：“无聊。”
这个问题的确挺无聊的，第二天林东没来，也不敢出屋，生怕谢向阳把他逮去干活儿。
林二嫂高兴道：“小道长，他现在可勤快了，就是趴在床上也要看书，也不和我顶嘴说不念书了。”
谢向阳：“他自己错了，认识到挣钱不容易，一定会体谅到你们的辛苦，也就不敢和你唱反调。”
“是啊！这小子现在是我说他东他不敢往西。”林二嫂得意道。
“您也别太过了，小孩子有自己的空间，不能过度干涉他。”
“我哪能啊，你别看他现在老实，过个两天又要恢复原状，故意拿我的话怼我。”林二嫂满脸委屈。
谢向阳想起那天林东小嘴吧嗒的模样，噗嗤一笑：您说得话要是对的，那林东能挤兑到您？”
“我不也是听他爹说得吗？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到时候嫁个好人家不就得了。”林二嫂觉得自己没错。
“那您也别催林东读书了。”谢向阳对她无语凝噎。
多少人嘴上说着读书无用论，但是真脑残到让自家孩子不读书的有几个？
高考让人诟病多年，然而它的确是普通人通往成功的最廉价的途径。
只需要耗费你两三年的精力和时间，就能改变一生。
而在往后的人生里，几乎难有这样的好事了。
林二嫂尴尬地笑着，什么事儿对儿子好她心里能不清楚吗？
谢向阳也无意改变她的思想。
根深蒂固的偏执会在时光的洪流中慢慢抹去。
再说，谢向阳也不是干思想教育的。
他就是一个暂时有些无聊的，小土地神。
过几天，谢向阳听闻林二嫂家的存款回来了。
原来是二丫告诉她游戏里的钱能退，还找了同学的姐姐教她操作，成功退回大半的钱。
林二嫂高兴地给二丫买了好几件衣裳和学习用品，也不再叨叨二丫了。
谢向阳听过后笑笑不再说话，他在欣赏设计师给他的兴云观设计图。
设计图纸很漂亮，在保存兴云观原有的建筑下，增添了些合乎风格的基础设施和景观。
而且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用什么昂贵的材料，预算在谢向阳的承受之内。
不过单他一人是做不了主的，邵衡的意见也很重要。
俩人同意后，卡在谢向阳回家的前两天，兴云观完工了。
第25章 土地庙建成
图纸画得再漂亮，也比不上现实的冲击。一个月来谢向阳都没怎么上过山，就在山下跟着老人们跑各家寺庙道观取经。
没想到修缮后的兴云观变化得如此之好。
宏伟古朴的山门连着阶梯而上，两边栽着挺拔直立的青松。
迎面而来的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土地庙。
清瘦字体的门匾依然挂着，破旧不堪的木门焕然一新，白墙重刷了一遍，衬着墙檐探出的青绿藤蔓，别有一股平静祥和。
谢向阳打开门，他最初无聊老头儿的石桌依然在，不过旁边多了个可以歇息的木墩，庭院也多了几棵花。
大殿内的装饰几乎没变，只是原先那股灰扑扑、沉闷的感觉消失了，阳光透过窗格子轻柔地洒进来，庙内静谧虔诚的气息越发明显。
谢向阳光站在大殿内仿佛感受到了一阵清静的洗礼，俗世的烦躁被洗刷地干干净净，他想坐下来，安静地念经了。
很奇怪，他从前最烦念经了，经书艰深晦涩，深奥难懂，是他最讨厌的一种书。
现在他居然想读了。
想做就做，谢向阳就地盘坐，取出一本经书，细细吟诵。
少年的嗓音清亮干净，晦涩的经文在他口中好似平常言语，娓娓道来。
邵衡也跟着盘腿坐下，闭目诵经，他端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落日只留下余晖沐浴着整座大殿，晚霞浮起，谢向阳忽然觉得肚子空空，咕噜噜的叫声把他从经书中拉醒过来。
居然读了一下午书？
谢向阳摸摸肚子，眉毛高挑，他还挺有读书天分的嘛。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张嘴就要喊邵衡做饭，忽然发现他就在他身后的角落。
他道袍肃穆，面色平静，宽阔的肩下是瘦削的脊背，宛若山门前修直挺立的青松。
谢向阳大大咧咧的动作一顿，犹豫了要不要拍醒他。
院外的大门吱哑一声，谢向阳回眸望了望，没看到人。
谢向阳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门槛下的青石板放着一盆小柳树。
微风吹拂，小柳树弯了弯嫩叶，谢向阳眨眨眼，他好像看到一个头插三撮小叶子的小孩儿举起小手萌萌哒向他打招呼。
揉了揉眼，小孩没有，小柳树乖巧地静立着，谢向阳迷惑地挠挠头，谁送来的？
他蹲下来，察觉花盆上有个小纸条，用簪花小楷写着：
“迁居贺礼”。
谢向阳嘀咕：“我也没迁居啊。”
不过山上就他一家，不可能送错。谢向阳还是抱着小柳树进了庭院，摆在木墩旁的草丛里。
“谁？”
邵衡大约被他惊醒，问了一句。
“是我，不知道谁送来一盆柳树。”谢向阳琢磨着花盆太小，改天得找块地种土里。
邵衡淡淡扫了眼花盆，小柳树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身子。
邵衡皱眉，小柳树抖得更厉害了。
“奇怪，没风它摇什么叶子。”谢向阳摸摸小柳树的叶尖尖，一脸认真，“你再摇就快秃了。”
小柳树顿时安静了。
“我去做饭。”邵衡转身离开，并不反对柳树的留下。
谢向阳装模作样地拍拍小柳树：“乖乖，我去读书你正好留下替我监视师弟，记得把他的臭事都记下来知道不？等我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柳树瑟瑟发抖，不知道它是真暴露还是假暴露。
谢向阳回到后院收拾，他们的行李还扔在木墩上呢。
后院的改变比前院大多了，老头儿的房间没动，新加了谢向阳的房间，依旧是雕花窗中式床，但是房间敞亮，风格简单飘渺。
推开门的后院有一块空地，插着块木牌写着“练武场”。
谢向阳：“……”
还好他大学读四年，练武场暂时与他无关。
不过邵衡不能抓他练武，但也有法子让他痛不欲生。
第二天就布置了个新任务――学画符。
笔墨、朱砂、黄纸、齐备在桌上，邵衡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师父授我画符之前曾殷切嘱过我四个字，如今我也传授给你。”
他这样严肃，谢向阳也不禁正经起来，腰背挺得直直的。
终于，终于他也能学画符了！
谢向阳内心狂笑。
邵衡轻撩眼皮，凌厉的目光直戳进他清亮的眸子，嗓音低沉：“切勿乱用。”
谢向阳：“？？”
“不是谁都有资格受用符咒，不忠不义，心术不正者的灾难会转嫁给法师，若是你胡乱传授，后果自负。”
谢向阳猛地点头：“我胆小惜命着呢。”
邵衡略点头，那倒也是。
他道：“既然如此，你便与我一同念誓神文。”
谢向阳跟着念一通，大意是自己学符只为保家卫国，行善积德，请诸神保佑他学符成功。
然后，邵衡丢给他一叠旧符。
谢向阳抬眸：“？？？让我临摹？”
邵衡点头。
谢向阳：“就这？”
“学符在于自身天赋。”邵衡想了想还是解释，毕竟他脑子不太灵。
谢向阳失望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有什么秘诀呢？你真没有私货？”
“没有。”
“我大概要多久才能成功？”语气期待。
邵衡沉吟道：“一日能成便是天才。”
谢向阳挥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看来要多加努力才可以。
等邵衡走了，谢向阳立马将那叠符篆拿到眼前翻看。
邵衡让他临摹的符咒是他不认识的字，谢向阳撇撇嘴，自己翻了翻，抽出一张符篆，满意地笑了笑。
他默默记住图样，执起毛笔，放弃墨水直奔朱砂，屏息凝神，朱砂入纸，一气呵成。
谢向阳放下笔，满意地看着那张和旧符没有什么区别的新符，咂咂嘴，画符好像没有那么难。
不过到底有用没他也不知道，自我感觉良好到飞起。他摇头晃脑欣赏了会儿，继续翻找旧符，碰上感兴趣的就抽出临摹。
就这样写写画画，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桌上的黄纸堆得老高，邵衡前来催促他去吃饭，被他的练习量震惊到了。
这位师兄平时最不爱读书写字，他还以为他在偷懒，没成想是真在练习。
邵衡随意捡起一张因风起舞的符篆，瞟了一眼，脸上的惊讶藏不住。
这张符笔墨流畅，单看着就能想象到书写者行云流水的姿态。
最关键的是，从符头到符脚，隐隐有灵光一闪。
这是一张点灵成功的书符。
邵衡抿了抿唇。当初他一日成符师父便夸他是天纵之才，没想到谢向阳更厉害。
“师父，你是否预料到他的天资才将兴云观交给他？”
邵衡不禁喃喃。
可惜再也没有人给他回答了。
“唔……”
“要吃饭了？”谢向阳从一堆符篆中露出头来，清润的眸子氤氲着雾气，迷迷糊糊，看到他手中的符篆，谢向阳眼睛一亮，笑嘻嘻道，“师弟，怎么样啊？我写了这么多张总有一张是灵的吧。”
何止一张。
邵衡垂眸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隐隐翻着灵光。
邵衡觉得自己说出真相，这人要上天。
他吝啬道：“不错。”
谢向阳摇头晃脑地为自己拍掌：“能得师弟一句夸奖不容易，我也算苦尽甘来，不辜负老头儿的期待了。”
说着说着，还假装拭泪。
邵衡：“……”又来这招，忽然想把符纸糊他脸上。
“画符要勤加练习，勿要骄傲自满。还有在外面也要练习剑术，原本门派的经书我已经替你放进行李，不过看你天资聪颖，我觉得要再加两套书，我现在就去替你放着，不要感谢。”邵衡罕见地说出一长串话来，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