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头一次来吧。”大叔作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嘿嘿一笑。
谢向阳:“是,我们是旅游的。”
“看出来了,现在的小年轻啊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外面的城市不喜欢,倒爱往山沟沟跑了,”大叔满脸不屑,随后又笑开,“不过你们来杨家村倒是来对了,待会儿见老杨婆的时候,千万要买两张平安符,这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有那么神?”谢向阳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当然。”大叔信誓旦旦道,“去年我来这的时候买了一张符,回去的时候出了车祸,车头都撞的破碎了,我愣是没什么大事,结果一摸口袋,符化成灰了,你说是不是平安符替我挡了劫?”
谢向阳眼睛闪闪发亮,“是啊!太灵了!我要替我家人买几张。”
大叔摆摆手,“那不行,平安符只能本人亲自来买才有效,给别人用不行,这不,我今年特意带我儿子过来。”
大叔指了指年轻人,年轻人冲谢向阳虚弱一笑。
谢向阳也点点头打招呼,内心若有所思,看来杨家村的神婆风评不错,来人都说灵验,就是不知她是人是鬼,用的什么手段了。
几分钟后,老杨婆邀请他们到自家做客。
老杨婆家的房子很普通,圆桌木椅,和寻常人家一样,只是客厅正中央供奉的不是先祖,而是一盆小柳树。
大叔带着她儿子进入一个小房间,谢向阳和邵衡留在外面等着,一个妇人撇下一杯冷茶,就丢下他们走了。
谢向阳撞了邵衡一肘子,勾头问:“看出什么来没?”
邵衡斜眼,反问他,“你觉得呢?”
谢向阳讪笑:“我就觉得她有古怪。”
邵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回去你要多看一本师父的笔记。”
谢向阳差点要哀嚎。
这几日邵衡担当起老头子的职责,给他上课,让他背门规,练习武艺,背经书笔记,学除妖抓鬼,可谓尽心尽力,然而把谢向阳累惨了。
他是从一个学习的环境跳出来立马进了第二个学习环境,不得解脱。
“那你说个答案来!”谢向阳目光灼灼地盯向他。
“她身上没有阴气,除开鬼就是妖。”邵衡语气冷淡。
“可是她会老会受伤,而且还有女儿,妖也能生孩子?”谢向阳从外面村人的口中得知,招待他们的就是老杨婆的女儿。
嫁人后又离婚了,回来和老杨婆生活。
邵衡沉默了会儿,小梳般浓密的睫毛垂下,掩住眸底情绪,淡淡道,“你又怎知妖不能生孩子?”
谢向阳怔了怔。
“而且就算她不是妖,也必定和妖有关。”凡人没有法术,可不会替人挡灾消难,还是那么明显的劫难。
邵衡嘴角勾起嘲讽。
谢向阳扫了眼供桌,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老杨婆粗哑的嗓音传来,“下一位。”
大叔和他儿子欢欢喜喜地走出来,令谢向阳有些惊奇的是,方才还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儿子,此刻居然面色红润,非常健康。
“神婆真灵。”大叔开怀大笑,还推了谢向阳他们一把。
邵衡眉头微皱,没说什么,跟着谢向阳进了屋子。
屋子内光线昏暗还挂满了深红绸布,老杨婆盘腿坐在案桌后,眼睛微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谢向阳皱皱鼻子,忍下嫌弃。
邵衡嘴角微动,但没说什么。
“你们来找老身所求为何?”老杨婆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谢向阳,浑浊的眸子闪过一抹亮光。
“我们是来替家人求平安符。”谢向阳眉毛高挑,故意说道。
老杨婆:“平安符只能亲自来,否则无用。”
“这我们知道,但是管它有没有用,你卖我们就是了,这年头也不指望它能干啥,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老杨婆也不恼,从案桌底下取出两张符道:“我只能卖给你们两张,至于你们信或不信,以后就知道了。”
谢向阳小脸摆上不耐烦,“装神弄鬼,多少钱?麻利点。”
老杨婆露出慈祥的笑容:“心诚则灵,价钱随缘。”
草,和老头子一个德行。
谢向阳最听不得“缘”字了,特意给了两块钱。
“这两张纸在书店卖,两块钱都多了。”
老杨婆嘴角抽了抽。
大概还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
“切,大叔说的可灵可灵了,还以为多大本事呢。”
老杨婆面上浮现一层怒气,“那你们还有什么事?”
“果然没本事,我去见那些大师傅,人家不用我说,自己就算出来了。”谢向阳歪头,“你猜猜我们是什么人,以后会怎样?”
老杨婆闭上眼睛,神神叨叨后,猛地睁开眼说道,“老身不会算命,但也能看出你父母健在,刚完成学业,未来前程无忧,福运一生,只是现下有些小难,不过与性命无碍。”
谢向阳嗤笑:“这话对谁都能行。”
“你不信?今夜子时,就是磨难来临之际。”老杨婆语气断定。
“行啊,要真应验了,我回来送你份大礼。”
谢向阳摸摸下巴,他倒要看看,他会面临什么磨难,不过,到时候谁是谁的劫,那就不好说了。
谢向阳捻着两张符出去的时候,那两父子居然没走。
大叔凑上问:“婆婆给了你们什么指点?”
谢向阳骨节分明的手指转了转两张黄符,满脸不在意道:“就给了这个。”
“我还给了两块钱,比那些大寺庙的便宜多了。”
口气还挺炫耀。
大叔一脸懵逼,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不相信就不相信,怎么能得罪人家呢,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啊?”谢向阳摆出无辜的表情,“她让我随便给的啊。”
“唉。”大叔重重叹了口气,一副你根本不懂事的表情。
“不过得罪她会怎样?会出事吗?”谢向阳垂头降低声线,“比如,出车祸?”
大叔瞪了他一眼,“瞎胡说什么。”
“嘿嘿,大叔,这世上没鬼也没神,你的车祸可能真是你福大命大,和什么平安符没有关系,真想积福积德,与其在乡野神婆身上花钱,不如投去做善事。”谢向阳真诚建议。
大叔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拉着儿子走了。
“你说,他的车祸是真是假?”谢向阳抱着胳膊感慨。
“有真,有假。”邵衡闲闲看他一眼,提醒,“天要黑了。”
“卧槽!”谢向阳连忙抬脚就跑,天一黑,女鬼就要出来了,他还记得上次她破口大骂的形象呢。
邵衡看着他的背影,幽深的瞳孔流过一抹暗光。
黑夜,月色苍茫,山风微凉,谢向阳穿着一身短袖,被迫在山门前扎马步。
“为什么我一土地神还要从底层开始练武,系统你有没有什么丹药功法,我一吃就能领会绝世武功的?”
谢向阳暗暗期待。
“没有。”系统冷酷地拒绝他的想法,“外力终究不是你的,宿主还是老实打好基础。”
谢向阳叹了口气,想要偷摸扭扭腿,结果对上目光灼灼的女鬼。
女鬼不能入观,又舍不得谢向阳,每晚都在山门前破口大骂,扰的他不得安宁。
而邵衡更是过分,知道她不能走进兴云观,居然让他在山门下扎马步,美其名曰锻炼胆量。
锻炼个屁!
这下换谢向阳想骂人了,女鬼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幽怨渗人,他有时候都觉得她随时能冲过来吃了他。
“牡丹姐姐,你天天盯着我不累吗?我又不是唐僧肉,吃了能长生不老。”
牡丹幽幽道:“公子比唐僧还要诱/人。”
谢向阳扯了扯嘴角,严重怀疑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个神仙了,不然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他呢?
谢向阳晃晃脑袋,把脑海里的猜测抖出去,张了张嘴,想问她真正缘由,忽然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咧嘴一笑。
有客来了,可以提前结束扎马步了。
牡丹嘴角松动,瞥了眼目光明亮的人,黛眉轻挑,饶有兴致地隐去身形。
山下悄无声息地冒出一坨黑影,前后轻嗅几遍后,满意地点头。
年轻人住的还挺近。
黑影顺着踪迹顺风顺水一路爬上山门,却撞到屏障上,发出一声尖细的怒喝,“什么东西?”
它恼怒地爬上地,大摇大摆地往上冲,不出意外又被弹开。
怎么跟两个狂妄的小年轻还能碰上这么厉害的阵法?
黑影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下,眼眸微抬,撞上笑得堪比太阳灿烂的谢向阳。
“来了,小老弟――”
黑影:“???”
第11章 土鬼
“抓到了,不过它是什么?”谢向阳戳了戳黑影,黏黏糊糊的,还有点湿润。
邵衡摇头,他也未曾见过这种精怪。
女鬼缓缓凝出身形,风姿绰约,妩媚道:“奴家倒认得,此乃土鬼,是泥土中经过数年孕育而成的灵所化成。”
“土鬼?”谢向阳笑了笑,“我还以为是柳树妖呢,村子的那棵柳树那般古怪,老妖婆屋子也供奉着柳树,没想到居然猜错了。”
“放开我!我乃灵鬼,你们道士无缘无故就欺负我,会遭天谴的!”黑影咋咋呼呼发出类似老爷爷的声音,不老实地跳动,妄图逃出谢向阳的手掌。
谢向阳皱眉,锤了他几下,恶狠狠道:“闭嘴,臭成什么样儿了还装好灵。”
根据系统所说,他是土地神,天生对恶鬼邪祟的味道敏感,吸收日月精华,通过正道修炼的精怪生灵,他闻着会有一股纯净的清香,而作恶多端、染上孽债的精怪,他只会闻出一股臭味。
土鬼着臭味都浓成堪比化学武器了,谢向阳才不信他呢,他这种恶灵,收了不会遭天谴,天道还要给他奖励呢。
邵衡:“它本是恶灵,若是作祟,会使睛珠疼痛难耐。”
“啥意思?”谢向阳微愣。
邵衡翻了个白眼:“会眼睛疼。”
“那它的作用就是在眼睛搞怪。老杨婆指不定用它作了多少恶事。”谢向阳嫌弃地将它摔在地上,抬脚按住它。
土鬼:“???”
这少年是何方圣神,居然不用法术单用□□就压得它死死的,土鬼隐约觉得,这个过程有点眼熟,好似在万万年前,它刚有意识的时候,见到一个同伴被这样对待。
当时草精是怎么说呢?
那些人是……
土鬼脑子混混沌沌,一时想不起了。
“说,你和老妖婆准备怎么对付我们?”谢向阳能猜出老妖婆可能会自导自演,让他们受点伤,从而更相信她的平安符。
土鬼还想硬抗,但是谢向阳脚一抬,将它踩地半死不活的,土鬼哭天抢地地屈服了。
人类总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它和老杨婆也只是合作关系,又何必为她死扛,大难临头各自飞是最正常不过了。
土鬼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谢向阳猜的不错,老杨婆的确打算让土鬼使点手段,令他们受伤。
“那李大叔摔沟也是你害的。”谢向阳语气肯定。
“是。”
“以前找她的人呢?都是同样手段?”
“是,是,但都是老杨婆指使我的,我只是她手里的打工仔啊。”土鬼委屈极了。
谢向阳挑唇,谎话连篇,鬼都不信它。
“叮咚。”
系统突然颁布任务:“鬼怪与人类勾结横行霸道,致使无辜性命惨遭祸害,请宿主履行正神职责,惩恶扬善。”
谢向阳沉默了,系统这次没有给出奖励,但是谢向阳一点都不生气,白干他都行。
因为系统列举出来的不只是老杨婆故技重施骗人买平安符的罪名,还有挑拨乡里,说谎害人,草菅人命,心思阴毒。
像李和的妻子那样惨死的,不是第一位。
还有一位女孩,是老杨婆的同龄人,年轻时与她喜欢上同一个人。后来那个人选择了女孩,夫妇本应过上美满生活,可是老杨婆嫉恨不已,勾搭上土鬼后,蒙蔽男人的眼睛,自己取代了那个女人,对外则说女人和他离婚了。
可是转头就将女人卖给了深山老林,女人成了生育机器,最终难产痛苦而死,而这也给了老杨婆灵感,如何不准痕迹地残害和她不顺眼的妇人。
多年来,与她不对付的人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失去性命,而亲近她的人则飞黄腾达,视她为真神。
谢向阳咬牙切齿,这么多条人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而谢向阳能想到,她们大多数从村人口中能得到的评价是,没有那个金贵的命。
是啊,明明别家怀孕照常干活,你家供着捧着还是没了,这不是命贱是什么。
无知的人不会想到什么是科学生育,只是会一个劲儿地将她认为好的东西塞到产妇手里,不管她们能不能承受。
愚昧的村民有国家的义务教育一代代教化,但是老杨婆,他身为本地土地神,有职权惩罚她。
谢向阳青涩的脸庞染上一层坚定。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柳树垂条扫在清池面上,荡起一阵波纹。
老杨婆等了一夜也没收到黑影消息,眼皮子猛跳。
“阿娘,你甭等了,大仙估计玩了。”老杨婆女儿打了个哈欠,满脸不耐烦。
老杨婆瞪了她一眼,“要睡你去睡。”
女儿翻了个白眼,转身进屋,老杨婆悬着一颗心。
忽然,红布抖动,昏暗的房间传来一道严肃清亮的男声。
“杨大翠,杨家村人士,与泥鬼勾结冒充土地婆,骗人钱财,草菅人命,罪大恶极。”
老杨婆神色一凛,瘦弱的她迅速逃向门口,清冷的剑光在月色下折射出寒意。
比剑光更冷的,是立在门外,邵衡冰冷的眼睛。
老杨婆慌忙得关上门,转身却撞上神色威严的谢向阳。
老杨婆神情恍惚,白日的少年清朗俊秀,完全是一个不懂人世的高中生,但是此刻的他,依旧是那副打扮,却无端令人生畏,好似天上的神明,高高在上,浩气凛然。
老杨婆噗通跪倒在地,哀求道:“高人,老身也是受到精怪胁迫,不是我的错啊!”
谢向阳甩出土鬼,问:“你有何要说?”
土鬼啐了老杨婆一口,怒道:“明明是你的主意,居然在大神面前污蔑我!”
土鬼现在想起来了,同伴说过,能够轻易吊打它们的只有神明,多年以来,众神退位,没有天敌的自由令它都快忘记旧时谁是天地主宰了。
土鬼想哭。
少年的出世意味着神明的逐渐回归,它却傻愣愣地自己送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