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问他跑到哪里去了，胡绍华要见他。
要不是胡绍华，他又哪里来的机会被继父带到这里来？
江翊穿过被暖橙色灯光笼罩的走廊，走廊尽头是整个酒店的大厅，东片区是西餐厅区域。
他看到江念从西边晚宴会场探了个头出来，左看右看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他便提起声音喊她：“念念，过来。”
江念跑过来，小裙子在灯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小姑娘快九岁了，出落的也越□□亮，看的几个酒店的前台接待员直出神。
“小妹妹好漂亮啊。”有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孩过来想逗她，江念向来不怕生，就把脸伸到女孩儿面前，任人家捏捏脸捏捏手。
江翊笑，索性站起身来，把身子转过来看她们打闹。
所以妹妹都这么漂亮了，哥哥怎么可能不好看？
后悔于看了半天妹妹的几个女孩儿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看着总觉得不好意思，不看却又觉得吃亏，见惯了大腹便便的商人和他们穿着暴露的小情人，要不就是妆容华丽的女人们，哪里能看见这种眉眼精致干干净净的少年？
江翊的干干净净，是江元麓在山水画中养出来的。
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小贵公子走过来问道：“姐姐，你们这里的西点可以直接打包售卖吗？”
祁落倚靠在病床床头，看着头顶的灯光出神。
“我都不知道你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祁落不吭声，低头划开手机屏幕，找出沈悦的社交帐号。
她还没打下第一个字，祁冀就拿来了她的手机：“祁落，你别躲。”
祁落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的疲倦仿佛要溢出来一样：“我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你就是个小孩儿。”祁冀把手机放下，“你真以为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什么都瞒着我，你自己想想你一个成了这样的高二学生能做些什么？”
祁落呼出一口气。
“算我拜托你成吗？”祁冀脸颊上青筋浮现，他一把拽住祁落的衣领，却又没太使劲儿，只是逼着她直视自己，“我拜托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下去了？”
祁落抬眼看他，面色有些不悦。
“我拜托你，祁落，你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祁落忽然笑开：“哥。”
她的声音较往日低沉不少，已经全无少女的清澈 。
“我能不能不这样下去，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你劝劝就能算的。”
“那要是江翊来说呢？”
祁落看了他一眼，还是笑：“我为什么听他的话，他算什么东西。”
他没想到的是祁冀下一秒真的拨通了江翊的电话，甚至开了免提，她被针头牵扯住也实在没力气去抢夺手机，只能听祁冀开口说道：“江翊。”
江翊：“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吹冷风发烧，问题不大。你现在旁边有人没有？”
“没有。我一个人。”江翊看着自己拎着的两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子，漫步在街头，“我不想坐车回去，天色还早，自己散会儿步。”
“祁落不听话。”祁冀一边想说辞，一边瞪了祁落一眼，“她说谁说她都没用，她下次还要穿这么少。”
祁落瞪回去：你他妈找点高智商的说辞行不行，这么脑残的说辞亏你想的出来。我是那种人吗我？
祁冀乜了她一眼，又开口道：“你就跟她说，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江翊沉默，街道上汽车鸣笛的声音冗长，划过三个人的耳膜，他问道：“就这样？”
“你把电话给她。”
祁落接过电话，顺手调回听筒模式。
“喂？”是江翊的声音。
祁落应了一声:“嗯。”
江翊踌躇着，用温柔却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落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落落。真的不可以。”
就好像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可以一样。
祁落挂掉电话。
半晌她再次开口，声音莫名沙哑：“没有用的。”
她想，江翊大概是她的速效药，如果有什么能暂时挽救她的话，那一定是江翊。
可是速效药都是暂时的，她想，这次不行。
唯有这次。
第二天祁落就去上课了，毕竟是高二的课程，虽然文科班已经进入一轮复习阶段，但是仍旧不敢怠慢，况且她已经缺了近一个星期的课程。
沈悦终于看到旁边的座位上有了人，兴奋地不得了，然后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放到她怀里。
“？”
“你那小男朋友给你送的，世纪岳成的玫瑰曲奇，天。”她有些感慨地探头看向包装袋上的logo，“你昨天不会也去的是世纪岳成吧姐姐？”
“你是没去过吗你这么惊讶？有病？”
沈悦撇嘴：“去过一次，也就一次，平时谁去啊。那次去还是人家请我们家吃饭来着。”
“不过能给你带世纪岳成的玫瑰曲奇，也是真的有钱。”沈悦继续用一种酸不拉几的语气说，“也不知道是哪家小男孩，追你还挺破费的，没办法，追我们小落费钱嘛。”
“你今天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祁落有些烦躁地拆开袋子，里面还塞了张小纸条，上面是江翊遒劲飘逸的字体：“多穿点衣服，最近要降温。”
江翊小时候跟江元麓学了几年书法，字倒是写的不错。
祁落望着自己身上的厚度惊人的摇粒绒外套，问沈悦：“我穿的还薄吗？”
沈悦：“啧。”
“人家看你冷，你今天就算是穿三件，啊不五件羽绒服来上学人家也会觉得你冷，有一种冷叫男朋友觉得你冷，对不对啊？”
后排女生探头过来听八卦：“什么男朋友？谁送的曲奇？靠？真是世纪岳成的？”
世纪岳成世纪岳成世纪岳成，烦死了，江翊怎么不换个袋子装？
他在她身上装监控了？她昨天也不过多吃了几块今天就送来了整整一袋。世纪岳成酒店的西点师是国外请回来的特级厨师，大半辈子都在钻研这些小玩意儿，昨天那晚宴上的一盘估计就得小几百块，今天这一袋不上千根本说不过去。
她倒是不习惯这样的花钱方法，但是想想江翊从小身上自带的贵气，也能大概感受到江家的贵果然是深入骨血十几年都磨灭不了的有钱。
她不知道的是江翊买了两袋，给江念也带了一袋。
只买一袋还要带走，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况且家里本就有个嗜甜如命的妹妹，不给她带一袋回去小丫头怕是又得扑过来哭鼻子。
他刚到江家就收获了一张价值千万的储蓄卡，挂了名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花上多少都不会有人知道。
路绾把卡给他的时候还说先给你这些，以后每个月给你定期打过去，不够再找妈妈要。
他琢磨着这钱他花到大学毕业怕不都是绰绰有余。
这等于，随手给了他一座一线城市的一套房，还每个月给你打保养费装修费，凑一凑一年又是一套房。
他没习惯这种花钱法的时候都是用房子来计数的，毕竟是从前日常生活里最贵的东西了。
祁落拿一块出来，才发现袋子虽不小，但是一看就是空有包装，其实里面也就十来块。沈悦的嘴再欠也得惯着，后排也要分。
其实她没多喜欢这种甜食，但是玫瑰味的曲奇确实实实在在地戳在她每一个点上。
“你说你今天犯什么病，喻铭怎么刺激你了？”
沈悦翻了个白眼：“他能怎么刺激我？都不在一个学校，您家那位才是刺激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芳心只为一人……”
“行了行了，我这就跟喻铭说你又酸了。”祁落叼起曲奇饼干，伸手划开手机。
她没想到自己又被偷拍，照片的接收对象又是江翊。
江翊收到那张祁落叼着饼干的时候正在找早读材料，口袋里手机一颤，这才让他想起来手机没关静音的事。
祁落的照片？
“你这是又给我送照片来了？”
沈悦回复：“饼干很好吃，这是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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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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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结束，班主任临走前终于宣布了春游的消息。目的地是城郊毗邻琰州的风景区，在山顶留宿一夜。
眼看着天气逐渐趋于暖和，也不用担心山顶过夜太过寒凉，自己会扛不住，祁落在填写报名表的时候自动忽略了“身体不适者可以不参加”这一项目。
“小落你真的要去？”沈悦伸出笔指了指备注里的那行字，“你吃得消？”
“我为什么吃不消？”她装傻。
她突然很想去玩一次，管它高不高远不远的，累了又能如何？反正累不至死。她总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生命终结的讯号，便更加随心所欲起来。
她好像比往日任性了一些。
春暖花开的时节，倘若今年不去体验，来年若是见不到了呢。
江翊给沈悦发信息问祁落去不去的时候，沈悦刚吞下最后一口水，于是拿着手机起身接水。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去啊。”
“她真要去？”
“她吃得消？”
“为什么吃不消？人家原话。”
“我看她是存心逃避我们的劝说了，那就让她去吧，累了她就歇歇。”
“我照顾，你放心哈。”
沈悦还是那个沈悦，接受能力强，心也大，但是靠谱。
沈悦照顾祁落，江翊是放心的。
但是祁落自己照顾自己，江翊也不敢说她照顾不好自己。一码归一码，但是他就是不放心。
“我回头问问她哥，她能不能去。再把病闹犯了，在山上怎么急救？”
“不是我说，大哥你到现在都没跟祁落好好说过几句话呢吧？”
“你不想珍惜一下这个机会对我们落落亲亲抱抱举高高吗，哇。”
江翊可能是觉得她有病，索性没回她。
下午祁落和沈悦决定趁着课间时间长出校门一趟，实在是吃腻了食堂的饭，于是打算到门口的快餐店里找点小吃。
祁落正在咬烤冷面上的蛋花，然后把小竹签狠狠地插进了香肠里。
等她再一抬头就看见江翊被两个女生围住，眼神困惑却又无语的样子。
哦呦，遇上表白现场了。
大概是江翊在学校待了一年多还没接受过任何一个女生表白的缘故，待她转学过来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一个女生向他表白。
某方面来说祁落确实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比如现在。
她抬起头，向卖凉皮的小店里看了一眼，成功地把沈悦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她偏偏头，示意沈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于是沈悦走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沈悦对她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祁落：“……”
她一边吃一边看：“都什么时代了还写情书。”
沈悦揶揄她：“喜欢吗，喜欢就上啊。还在这说人家土，你都不敢过去。”
祁落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她：“你怎么不去。”
“我又不喜欢他。”
“……”
祁落继续看。
现在事情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那个女生伸手把粉红色的信笺纸递到江翊手上，江翊接过，并未打开，便开口说了些什么。
离的太远，自然是看不清他说了些什么，祁落蹙着眉头侧了侧身子盯着江翊的嘴看，试图从他的口型上窥得一些信息。
好像是什么。抱歉？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然后突然就被一个女生推了一把。
因她此时又笑的开心，明显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笑容，倒是显得她这个吃瓜群众格外不怀好意。毕竟幸灾乐祸的对象的好闺蜜此刻站在她旁边看了她表情变化的全部。
甚至还听到了沈悦和她的对话。
那个披着长发的女生脸上带着妆容都盖不住的浓重的不悦：“你在这幸灾乐祸什么呢？”
祁落：“……”
总不能说，我看我暧昧对象不接受别人很高兴吧。
暧昧对象。她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她一脸茫然的眼神似乎惹起了对方更大的不满，女生拽了一下她的衣服：“不是我说你你他妈恶不恶心？盯着人家看？你喜欢他？你看你配吗？”
哦，对了，那个递情书的女孩确实挺漂亮的。
祁落继续无语，你但凡妆淡一点江翊也不至于只说句抱歉吧。虽然他对外人确实没什么热情。
祁落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向沈悦：“悦悦……她说我丑……”
她今天吃东西前擦掉了唇釉，气色是差了些，却也不至于什么人都来说她长的不行啊。
她斟酌着开口：“……你们不要不讲理啊……看看又不行吗。”
若说有什么是祁落最擅长的，装傻第二便再无什么可称第一。她一度觉得江翊喜欢她只不过是看上了她粉雕玉琢的温柔甜美外壳，而不是她内部这一架摇摇欲坠的废品。
“看你妈啊看。”
骂人不骂妈，文明你我他。
祁落的表情终于带上了不爽，去他妈的，骂人谁还不会了。
虽说乔慧安多年不见，但却确确实实是她亲生母亲，也是当年对她最好的人。只不过是十岁之后事情才发生了些许变化。或许是愧疚或许是逃避，乔慧安有意避着她，却时常打电话询问近况，关心她这边的天气情况让外婆给她添衣服。
她不打电话给祁落，只是打给外婆，再让她转告祁落。
所以骂妈，不能忍。
“你他妈能看我不能看？”祁落微微抬起头，你带妈我也带妈，谁还委屈着自己了？对面女生估摸着得有175左右，比她高了半个头，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我……”
“小落？！”
沈悦看到女孩抬起手的时候瞬间发出一声惊叫，声音过于大以至于吸引了江翊和那个表白女孩的注意，而祁落只是看着江翊转身看她，连目光都没分给对面那个女生一丝一毫。
目光交汇之时祁落感到了眼睛湿润的奇妙温热，或许是越到危急之时越冷静的自己与别人不同，又或许是，我们看着对方的时间也没那么长了，江翊。
医生告诉她情绪起伏切莫太大，可她平日里确实没太大情绪起伏。
江翊离得太远，没来得及替她挡下那一击。祁落则是下意识抬手抵御，可她从身高到身形到身体素质完全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于是她就被甩在了身后的白墙上，头还磕到了墙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