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绍华笑得眉眼弯弯，粗粗短短的眉毛也快皱成了波浪线：“今年多大了，高中了？”
“17岁，高二了。”
祁落应道。
“那这倒跟江翊差不多大呢。”胡绍华看了一眼江翊和江延年，江延年早已转过身敬酒，听到这话便拍了拍江翊：“去认识认识。”
于是江翊便拒绝不得只好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
气氛一度变的紧张而尴尬起来，就像是江延年永远也不知道祁落就是他儿子元旦那天突然要求去看看南一的目的一样。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注视祁落的江翊同样庆幸于祁落今日的淡妆，才没让江念看出她就是他手机背景里那个女孩儿。
两个小孩为了打破尴尬局面只能举杯消愁愁更愁，在二人酒杯相碰的时候江翊便看见了祁落白到透明的手上青青紫紫的针眼和淤青。
她似乎用了不少遮暇粉底去遮住那些印迹，却没有什么太大作用，或许针扎的太深，带出了一大片的淤青。
祁冀察觉到江翊的目光落到了那些印迹上，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那是祁落早上自己拔针时弄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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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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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祁落仍旧是今天早上那种状态的话，江翊今日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祁落出现在晚宴会场上。
他仍旧记得早上祁落打最后一次点滴时的样子，等他到医院给她送午饭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她坐在床边的地面上，靠在床边，右手上的针头早就被她亲手拔去，她凝血本就不太好，静脉血管没及时止血早已经流遍了个手背，顺着指尖缓缓流在地面上。
他感到一瞬间的窒息，几乎下意识就想去给江翊打电话喊他过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医护人员给她止血包扎好后，祁落坐在床上合眼休息。他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她：“你是……做梦了吗？”
“我做梦吗？”
祁冀没太听懂，但他知道祁落会解释。
可是祁落没再解释下去，他只能再追问。
祁落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她最终选择喝了几口保温桶里的鸡汤。热气氤氲中她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在最终式微的水蒸气后她开口道：“以前我很害怕做梦，但现在不是了。”
“我在做梦的时候，能感受到梦与现实的区别……所以我会在梦里知道那是梦。”
祁冀安慰她：“这……我有时也会的，很多人都会的，你别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大家都会，但是不太一样。”
“我知道这是梦，于是我可以去控制它。但是梦里最终会发生什么，始终脱离我的掌控。”
“就比如说，发生一场灾难，我希望每个人都会活下来，于是我尝试改变。于是我站在上帝的角度看世界，但我不能操控世界，就算在那之后事情的发展航向如我所愿，最后仍旧会出来一件意料之外的事让我的努力毁于一旦。”
“或许我这样解释不太清楚。”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或许我应该举个……实例。”
“比如……”
“好了小落。”他轻声制止她，早已不忍再听。
“比如我会梦到，无论我怎么努力，江翊还是死了。”
收回手，祁落微笑着看向江翊和胡绍华。
但她发现顾思晓在场已经是两分钟之前的事了，这两分钟内她的大脑已经开始进行惊人的运算，给她带来的疼痛程度堪比早上选择拔掉针头并且放任它流血不管。
但她确定的是顾思晓并没有发现她已经发现了他，因为她是凭一个背影认出顾思晓的，只要他没背后长眼睛就一定发现不了她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
拔针头其实那是小痛。祁落心想。
这时应该道别，她又想。
果然胡绍华又温言两句便选择告辞，祁落斟酌一番，向江延年和路绾道别道：“叔叔阿姨再见。”
或许是她不在乎不成文的规矩，或许是她有意不管，或许是她仗着自己小无所谓称谓是否正式她偏偏没喊江总和路总再见。
继而转向江翊，微微鞠躬。
她道：“江翊哥哥，再见。”
江翊哥哥，再见。
顾思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这时他看见江翊微微红起的耳尖，然后看到了江翊转身看向他的样子。
他倒是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顾思晓想到。只是不知道祁落发现没有。
祁落没跟她对视过，却也无比自然地环顾过四周的人，却丝毫没有故意忽视他的意思。
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祁落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至于让他不会怀疑她已经察觉他的存在。
她在祁冀和胡绍华谈话的时候就开始寻找调整身体朝向方向的办法，以求自然的环顾四周去表现紧张却不至于特意忽略顾思晓从而引起怀疑。
失血是有点多了，现在还在头疼。杯子里的果酒有有点凉了，偏偏这又是一场不得不来的晚宴。
去上学是骗江翊的，她本就打算再过一天等手上的淤青消去一些再去上学……毕竟被谁看到了都不好解释。
但是没想到胡绍华能请到着意江家。
也没想到顾思晓继父带着顾思晓过来了。
而那句江翊哥哥也是故意的。顾思晓终究是不知道她和江翊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所以也不知道她究竟平日里喊江翊什么。江翊脸皮儿薄，偶尔听到一次这样的称呼必然会脸红……越到这个时候顾思晓就会越混乱，就会越来越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也就无法制定从她身上入手的下一步计划。
可她也快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确实不太想继续接近江翊了，多方面原因综合下来，或许顾思晓替她选择的那条离开的路才是最好的也是最接近她的初心的。可走着走着，她竟也分辨不清自己的目的究竟是拒绝离开江翊还是不放开江翊。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于是拿起一块儿玫瑰曲奇，轻轻咬了一口。
还挺好吃的。
于是她又吃了一块。
然后又吃了一块。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被江翊和顾思晓尽收眼底。
然后她就被噎着了。
总不能用拿酒当水喝，凉先不说，多少有些不好看。
又或者是，在晚宴上被曲奇噎着，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一只手指纤长的手递过来一杯牛奶，还是稍微有些温热的，她没来得及想这热牛奶是哪儿来的，就匆匆忙忙地先灌了一口。
江翊又好气又好笑地把杯子拿回来，祁落却也不发一言，犹豫再三，先是道谢，继而准备抽身离开。
刚才是离得远，江翊并没看清她手上的淤青到底有多严重，如若是被他抓到了反而不好解释。
“你去哪里？”江翊问她。
祁落偏了偏头，说道：“我找我哥。”
“……你不是要去上学吗？”
“你怎么不去上学？”祁落反问他。
说来也怪，一般都是提前几天通知的晚宴，父母居然挨到了开场前两个小时才让他知道。
江翊决定先结束这个五十步笑百步的问题，却又是找不到话题开口，于是问道：“你冷不冷？”
祁落呼了一口气：“不冷的。”
这条裙子其实是今天刚买的，她平日里不穿正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厚实一些的礼服裙子，只能买条长袖的小黑裙套上打底的裸色丝袜来勉强挨过这一次。
她本不想来，祁冀一是怕她在家又出什么事儿，二是觉得她以后确实要掌握祁氏的股份，更何况举办晚宴的又是祁丰的熟人，多方面考虑祁落确实是有过来的必要的。
宋惠莲回老家去了，他终究没狠下心来把她二次送进监狱，只要她不再惹上祸端，他便也不在过问。
所以宋家的产业和祁家的产业一股脑儿地落在他头上，宋惠莲是宋家独女，他虽非亲生但却也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只不过现在祁家产业的商业价值已经远远高于宋家，等到时机成熟他或许会选择将两家合并起来。
江翊不信她说的话，却也不能再问什么，想走却又有些不舍，可这时又有人过来敬酒，祁落便坐好了支着下巴偷乜江翊。
她看江翊举杯敬酒，看江翊跟不熟悉的人寒暄。她知道江翊和父母相处的时间甚至还没有在场的一些宾客和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但是看江翊的样子似乎适应新生活适应的很好。
顾思晓走到她后面，语调平淡地开口：“看什么呢。”
祁落知道他终究忍不住了，却仍要转身看过去：“你怎么在这？你不在琰州跑这儿来干什么。”
顾思晓不置可否地笑，见祁落面露不悦，突然笑出声来：“我说祁小姐，你都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谁不知道你们祁氏还没到参加这场晚宴的资本呢，你看这这么久了，又有几个人来找你打招呼？”
祁落见江翊开始和对面的人告辞，便抽身向外走。她不知道顾思晓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却也不想和他在江翊面前有任何交流。
顾思晓看懂了她的意思，便跟着他快速走出会场。
等到江翊转头看过来，恰巧看见祁落飞扬的裙摆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这家酒店占地格外大，连走廊都修的九曲十八弯。祁落来到外面的一个小亭子里。
三月的天气穿裙子实在是冷，她有些后悔到外面来，可是建筑的暖气不要命地开着，让她昏昏欲睡还不说，连空气都有些混浊。
顾思晓尾随她来到外面，见她背对着她坐好，似乎是畏冷的样子，眼波一转，脱下外衣就要往祁落身上披。
“拿开。”祁落伸手拨开他的衣服，“我不要，你还想说什么。”
顾思晓见状便把衣服披回身上，到她旁边坐好。祁落很会选地方，这里是酒店最北边，最偏僻最寂静的私密区域，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确实是个谈事情的绝妙场所。
“你来过这里？”
祁落弯唇：“没。”
顾思晓笑，说道：“算了谁说那些有的没的呢。那我就直说了，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祁落转过身看向他，眼里嘲讽：“我不知道。”
一旦失去了祁落这个最后的筹码，顾思晓就会毫无办法。
所以祁落赌他手里根本没有那段视频。
有那段视频的人是程煜，程煜却不一定会将那段视频真的给他。
程煜为什么会受制于他，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是什么，祁落不得而知，但一定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这种肮脏而私密的交易既是上不来台面的，又怎会由他人推知？
可通过程煜的某些表现似乎能窥见一隅。
譬如林挽。
如果有什么是他打不开的结，那一定是林挽。
可是林挽的死让他痛苦，可似乎已经超出了有关于后悔与遗憾的痛苦。
为什么在程煜口中，林挽落下的瞬间，正巧他在现场？
程煜的工作地距离洵江江畔有一段距离，驱车也要半个小时，再加上程煜不在意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说林挽在给程煜拨过电话后过了一个小时才纵身跃下。
一个小时有60分钟，3600秒，每一秒她都可以跃下，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秒？
她胡思乱想着，又听见顾思晓说道：“如果你再这样下去……”
她抬起头，本就不太舒服，冷风更是吹的她头疼欲裂，她微微眯缝起一双桃花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一把拽在身后：“她再这么下去你要怎么样？”
祁落被江翊这么一拽更是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她冷的有些发抖，手脚更是冰凉。江翊透过黑色长袖薄软的布料却能感受到她惊人的体温：“你……”
祁落转身想走，却被江翊又跟上。
被江翊披裹上衣服的时候她全无还手之力，竟是推也推不开他了，在顾思晓看来却有了些许欲拒还迎的味道。
可能确实是欲拒还迎。祁落想道。真是贱的。
江翊揽着她，把她推到了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空调打的正是适宜的温度，她也没力气看江翊，任由他给自己把衣服裹好。
他把热水递给她，让她趁热喝掉。
祁落拿着杯子的手都不太听使唤，江翊就喂她喝。他喂一口她喝一口，然后用小鹿似的眼睛看他，其实她平日里也挺乖的。江翊心想。
喝完了热水，江翊就给祁冀打电话，让他快点过来。
祁落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萦绕鼻尖的是江翊身上清澈的气息，说不上来的好闻。
似乎是许久没做过任何亲密些许的事情，江翊并不看她，连耳尖都还是微微泛着红色。
“很好看。”
祁落想了一会儿，决定夸一夸他。
尽管声音有些低沉，但江翊还是听清了，他微微侧身过来看她：“嗯？”
祁落笑起来：“我说，你今天很好看呀，江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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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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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翊抬手，似乎是想揉她的头发，又缩回了手，低声道：“你下次穿多点。”
见祁落没吭声，他又说：“你今天也很好看。”
祁落还是笑，也只是笑。
他不知道，只不过是这样的相处也是祁落费尽心思偷来的温柔，她在演戏，却总控制不住自己假戏真做。说到底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又哪里来这么多勾心斗角的天赋？
祁冀把祁落带走的时候，把祁落身上的衣服还给他，说拿走了江翊不好解释。
“车里有暖气。”祁冀把衣服脱下来罩在祁落身上，祁落有些失望地嗅了嗅，哦，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有江翊一样的气息的。
江翊把衣服拿好，送他俩到走廊尽头的侧门去。
临走前江翊开口道：“她退烧了给我打个电话吧。”
风吹着有些冷，他就把衣服穿上，这次是他的衣服上沾上了祁落身上的味道了。
他想，这件衣服还是暂时不要洗了，等他和祁落什么时候正式和好了再说。
他又想，阳春三月，花也该开了。
顾思晓看着江翊带着祁落离开，他倒是能看出来祁落走路里的踉跄。没想到她身体已经差成了这种地步。
脸色差是装不出来的，况且她左手上连续不断的针眼和右手上的淤青也能说明她的状况越来越差了。
跟这种没几天的人玩，未免太掉价了。
他也记得江翊临走前甩给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眉头紧蹙着，眼角本就偏细，此时几乎是成了把锋利的刀子。
脸色狰狞严肃成这样，还可以看出精致的五官，真是好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