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九转回生丹。”九转回生丹其实是个治内伤的药,完全没有什么回生的功效。至于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大概是炼药者想让这药听起来更神秘高端一些。
时下江湖上很多丹药都跟风起名叫「九转」某某。仿佛加上这两个字就步入了神药的行列。
不过话说回来,这九转回生丹倒确实可以称一句神药了,它对治愈内伤有奇效。
穆云起讶然:“你找到了戚滟滟?”
九转回生丹的消息最后一次出现在江湖上,正是被血月妖女戚滟滟盗走时传出来的。
“偶遇。”
她说的是实话,但穆云起只想吐槽。
那你运气还真不错哦,满江湖都在找的戚滟滟,就这么被你偶遇到了。
“这么宝贵的东西,为何给我?”
“我记得当初在栎城的时候,你提过一次,当年教你武功的师父,在战场上肺腑受了内伤,每日用药,却仍煎熬不已,十分痛苦,你还说你曾想办法为他求药,却始终没能治愈他的隐疾。我就把药留了一颗,给你送过来了。”
她说得十分自然,但穆云起却莫名心下一酸。
她说他在栎城的时候提过一次,「提过一次」,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此时他刻意回想,却也想不起来他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对她说起这些的。
但她居然还记在心里。
穆云起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心下酸酸软软的。仿佛整颗心被浸泡在某种古怪又柔软的液体里,却又诡异地冒着喜悦的泡沫。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自制力,那一刻,他居然没有忍不住去拥抱她。
“谢谢你。”他的嗓音有些哑。
“不用谢我,我也是借花献佛,”薛温酒偏着头看他,“看来你今天没有喝酒的心情,那我先走了。”
她摆摆手,便打算从来时那扇窗爬出去。
这也太洒脱了些,穆云起忙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托人把那瓶九转回生丹物归原主,”薛温酒踩在窗框上,一边回答他,“我帮他找回了一整瓶丹药,希望他不会太在意我扣留了一颗。”
这瓶药是戚滟滟主动送给她的,“反正我已经用不到了,你拿去吧。”
戚滟滟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薛温酒留着。但她想了想,只留下了一粒,打算把余下的全部物归原主。
话音一落,她已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那一瞬间穆云起想开口留她,最终却没有开口。
他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穆府的屋顶,半晌垂首笑了笑。
穆云起走到桌边,看着薛温酒带来的那一小坛松醪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一饮而尽。
窗外的月色很美。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也不必再奢求更多。
第17章 第 17 章
又隔了几日,温知意收到了繁莹公主一同去京郊游湖的邀请。
对京中贵女们而言,游湖是个比较常见的活动。
只是公主选择的,却不是女孩们常常去游玩的京泰湖,而是更偏僻一些,离京城更远一些的风染湖。
按她的说法,是更有野趣。
公主还告诉大家,她会带上宫廷侍卫,让大家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温知岚觉得公主必然来者不善,温知意却不怎么担心。反正她会游泳,被推下水也不会怎么样。
温知岚严肃谴责了她姐这种轻敌思想,温知意感动之余,拍了拍妹妹的狗头,让她一边玩儿去。
不过游湖当天,温知意还是拒绝了妹妹试图一起跟去的行为。她自己不怕危险,但她不想让温知岚涉险。
温知岚不甚甘心地目送她姐的马车离开,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皮狂跳。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陪温知意一同出京的大丫鬟无愁,独身回到温府,向温首辅禀报,大小姐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温首辅疾言问道。
“昨日夜半发现的,”无愁咬了咬牙,“我吩咐一起去的丫鬟小厮不要声张,悄悄去找。我趁夜孤身回京报信,在城外等到清晨开城门,我便立刻回府禀告您了。”
“你做得好。”温首辅点点头,在那般荒郊野岭,一个女孩失踪了大半夜,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传出去也对名节有亏。
无愁能第一时间回城报信,而不是因为怕被责罚而心存侥幸地拖延,这一点也值得称赞。
“没有拜托繁莹殿下带去的侍卫一同寻找吧?”温首辅又问,短短时间内,他面上已经冷静下来,丝毫不露焦急之色。
“没有,”无愁摇头,“我怀疑这事跟公主殿下脱不了关系,而且……”
“而且什么?”
“公主带去的女官面上不显,但观蛛丝马迹,我怀疑,公主那边也出了事,”无愁道,“但我只是推测,不敢确信。”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温首辅立刻秘密调遣人手前往风染湖。
也许他表面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他心急如焚。
温知意是他的长女,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当年第一次做父亲时,把那小小的、柔软的身躯抱在怀中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想把天下的珍宝都给她,保护她一辈子,让她一生都无忧无虑。
不过温知意很独立,她自己去闯荡江湖,驻守边关,几乎没怎么需要过他的保护。这让他欣慰与骄傲之余,还有一丝挫败感。
他知道温知意武功很好,本事很强,她可以保护自己,等闲人伤不了她。
但那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如何能不心急?
温知岚醒来后,在园子里远远看到了无愁,找了一圈却没见温知意的人影,昨日随长姐出门的其他丫鬟也都未归,她立刻起了疑心,跑去书房问父亲。
温首辅知道她们姐妹感情好,也没瞒她。
温知岚知道后,当场指天立誓,等繁莹回京后,她要亲自挠花公主那张自鸣得意的脸。
温首辅糟心地看她一眼,却也没什么拦阻的意思。他不会冤枉任何人,但如果此事真是繁莹殿下做的,那他也不会轻轻揭过。
他们这边忧心如焚,失踪的温知意此刻却不慌不忙,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点堪称愉快的笑意:“公主殿下,你还好吗?”
她对面的繁莹公主被绳子捆着,发髻散乱,脸上也沾到了不少灰尘,形容狼狈:“温知意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温知意蹲下凑近繁莹公主,与公主截然不同的是,她的衣衫整齐,脸上干干净净,连头发都一丝不乱,随着她下蹲的动作,鬓间的步摇轻轻摆动,看起来真是优雅美丽极了。
仿佛正和繁莹公主一起被关在一间小柴房里的人不是她一样。
繁莹看她这副样子,越加咬牙切齿:“你是故意害我被那些山匪劫走的!他们的目标明明是你一个人!”
繁莹有苦说不出,她知道那些山匪的目标是温知意,因为那些人本就是她自己买通的。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计划,把温知意约出去游湖,待到夜间刻意调走侍卫,让山匪把人劫走。
温知意一个弱女子,想必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为保万无一失,临睡前,公主还命自己身边的女官给温知意送了一碗莲子羹,里面加了些能助人安眠的草药。
繁莹本打算待第二日清晨,自己再假作刚刚发现温知意失踪的模样,然后大肆去让侍卫寻人,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就算温家反应再迅速,等温知意被救出来的时候,也至少在土匪窝里过了一夜。早已名节尽毁,嫁不得穆云起,也嫁不得其他有名有姓的权贵人家。
考虑这个计划时,繁莹带着点愉快的心情想象着温知意此后的人生。
她觉得自己做得并不算绝,至少她没有真的让那些人染指温知意,只是把人绑走几天做做样子而已。
何况,温知意就算嫁不好,但温家又不是养不起她,也许将来可以招个考不上功名的穷书生入赘什么的。
繁莹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对温知意手下留情,已算仁慈。
这个计划繁莹甚至没有告诉过柳贵妃。因为她知道母妃一定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甚至会骂她愚蠢。
母妃总觉得她不聪明,等这件事做成了,她就要证明给母妃看,自己聪明得很,连温知意都被她算计了去。
温知意到底有什么好的?繁莹轻嗤,连自己的父皇都曾想收她为义女。为了她申斥三哥,还为了她的婚事来来回回考虑过那么多青年才俊,比对自己这个亲女儿都用心。
繁莹攥紧拳头,指甲扎入掌心,她偏偏就要搅黄这桩婚事。
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碍了她眼的,她就要毁掉,这有什么问题?
她倒也没蠢到告诉那些山匪温知意的真实身份。毕竟绑匪也不全是为了钱不要命的傻子,告诉他们那是温首辅的女儿,谁敢去劫?
她只说那是一群商户家的女儿在游船,那些山匪倒也知道风染湖平日的确不是贵女们游船的选择,便没有质疑。
但这一举措,间接导致她自己也被当成商户家的女儿劫来了。
她相信温知意也看出来了她的阴谋,此时她也在这昏暗逼仄的小柴房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然哪里会那么巧,她正兴奋难耐地坐在自己房间等着听对门的动静时,刚绑到温知意的山匪之一那么巧就一个趔趄,不小心撞开了她的房门。
那一个趔趄的幅度之大,与其称之为趔趄,不如说更像被什么人一脚踹进来的。
然后她被迫和山匪大眼瞪小眼了。
和山匪联
络时当然不是她亲自出面,因此山匪们自然不知道这位就是雇主。
被看到了怎么办?就一起绑了呗。
整桩事都仿佛一出闹剧,和繁莹想象中的「精密、严谨」完全不搭边。
繁莹本是怕其他贵女听到动静起了疑心,便把其他人安排在楼下,只说想和温知意亲近亲近,拉着她的手强行把她安排到了自己对门。
这就叫害人终害己,但繁莹显然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是被温知意坑了。
但温知意一副无辜的模样:“公主定然是误会了,我倒觉得那些山匪的目标是殿下,我反而是被殿下连累了呢。”
“温知意你把我当傻子哄吗?”
“彼此彼此。”
反应过来这「彼此」是什么意思,繁莹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涌着涌着,她也发现了不对:“你的绳子是怎么解开的?”
她被绑在地上,弄得一身灰尘,狼狈不堪,温知意却干干净净站在那里,行动自由。这让她分外不能接受。
“不知道哎,它自己就开了。”温知意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觉得现下的场景很有趣。
繁莹试着讲理:“都到了这份上,我们想脱身的目的是一样的,就先不要互相针对了,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好吗?”
“不好,”谁知温知意严肃地摇摇头,“被绑到这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眼看小命休矣,却还要与厌恶之人虚与委蛇,那不是死不瞑目?”
繁莹险些吐血:“你不会死的!”她根本没让山匪杀人灭口。
“我没说我会死呀,”温知意露出纯良的微笑,“我说的小命休矣,指的是公主你啊。”
“为什么?”繁莹怒了,“我们同样被绑在这里,凭什么你觉得死的是我不是你?”
“第一,我解得开绳子,你解不开,”温知意掰着手指给她数原因,“第二,我会武功,你不会;第三,我现在怀疑绑架一事是你策划的。所以公主你再敢对我大喊大叫的话,我很有可能会不小心一个失手结束您的性命。”
繁莹没空关注第二点带给她的惊讶,原因显而易见,此时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第三点上。
“你敢?本宫可是公主,这是凌迟的大罪!”
“是啊,”温知意轻笑,“那些绑匪很有可能会被凌迟处死,毕竟所有人都会以为公主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温知意上过战场,威胁要杀人的时候,她眼神流露出真实的杀气,足以让人胆寒。
繁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温知意遗憾地看着她,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被吓晕还是被气晕的。
第18章 第 18 章
繁莹醒来的时候,看到温知意还在柴房门口摆弄那只门锁。
“你研究出怎么开锁了吗?”繁莹迟疑了一会儿,聪明的没有去提之前的话题。
“没有,”温知意遗憾地摇摇头,“显然,我还没有聪明到半个时辰内突然无师自通成为开锁高手。”
那感情你刚刚纯粹是在浪费时间?繁莹很想直抒胸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想了想,说道:“其实就算逃不了,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等待救援,皇宫和温家的侍卫,都是最顶尖的,找到我们两个只是时间问题。”
温知意却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你注意到没有?这柴房似乎不是第一次用来关人。”
“什么意思?”
“你右边有一截带血的绳子,大概是有人拼命挣扎的时候,绳子把手腕磨破了。但从绳子的痕迹来看,这个人最后也没能挣脱。”
繁莹怔了怔,心下浮起一阵恐慌。从昨夜开始,事情就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公主殿下,这里离京城已算远。等有人发现你我失踪,从风染湖返回京城,通知陛下,陛下再派人去风染湖调查,他们再顺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里,只路上就要耽搁几个时辰。等救援的人到了,很有可能一切都晚了。我们只能自救。”
繁莹勉强定了定神:“可是门锁撬不开,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办。”温知意话音未落,繁莹就看到那可怜的门板随着「哐」的一声巨响,飞了出去。
繁莹公主目瞪口呆,大半的思维在惊讶原来你这厮还真会武功,小半思绪在想所以你刚刚研究那只锁只是为了好玩吗?
却还有极小一丝思绪诡异地想着,为什么这家伙踹门的样子好像还挺优雅?
“可以帮我解开绳子吗?”见识到温知意踹门的身手后,繁莹低眉顺眼,看起来温顺极了,“你带我一起出去,我们可以互相作证,随便编个迷路的借口,保证你的名节不会受损。”
温知意笑了:“公主殿下,您要是早点这般好好说话,我何必拿杀人的事恐吓你?”
“……”繁莹敢怒不敢言。
大概是觉得两个女孩不可能
挣脱绳索并撬开锁逃掉,柴房外并没有人把守。
两人顺利摸出了柴房,繁莹是被黑布蒙着头带过来的,此时看着房外一片树林遍地无人烟的样子,顿时更加慌乱:“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随口一问,也没指望温知意回答,但后者语气肯定地道:“俦金山。”
“你怎么知道?”繁莹怀疑这个回答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