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马车行驶的时间推算,只有俦金山和云明山符合条件,但云明山的地形不适合山匪驻扎。”
“你还懂这个?”繁莹将信将疑。
“略懂,”温知意谦虚道,“噤声。”
两人躲在树后,看着两名山匪经过,一边聊着:“老六他们这次掳上来的妞可真不错。”
“是啊,那个黄衣服的也太好看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妞!”
“就是啊,听说是有钱商户家的女儿,那细皮嫩肉的,和以前的那些民女可没法比。”
“粉衣服的那个也还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轮到咱们。”
“别想了,老大和副寨主已经说了,今晚他们一人一个。要轮到咱们,那可有的等了。”
“老大也太猴急了些,这还大白天的,就要两个人过去陪酒。”
“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换了你,你也猴急。”
“哈哈,也是。”两个人互相调侃着向柴房的方向走去。
躲在树后的繁莹松了口气,才开始后怕,冷汗涔涔落下。
她不得不承认,温知意说得对,如果不能立刻逃出去,等救援的人到了,很有可能一切都晚了。
温知意看了她一眼,神色莫测。
繁莹看懂了这一眼的意思,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掩盖了。反正温知意也差不多都猜到了:“他们……他们……这不是我指使的。我明明没有让他们碰你的,我只是让他们把你绑走。这不能怪我,我怎么想得到他们有这个意思……”
“殿下,一个女子,被山匪绑走了,会发生什么?你真的想不到?”温知意道,“你是真的觉得他们不会动我,还是你根本懒得去想这些后果?”
“……”繁莹无言以对。
“如果今日被你设计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孩,你这就是害了一条性命。”
“……”繁莹咬了咬唇,迟疑了片刻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设计你?”
温知意想了想:“刚刚在柴房的时候,我回想了一下,我自认为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我也懒得去揣测绑架犯的心理活动。我也不是你的亲人长辈,需要知道你的动机,借此来教育你。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只需要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以后不敢再犯就是了。”
“……”这人果然还是很讨厌。
见她低头不说话,温知意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跟我来。”
两人在山间摸索着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繁莹开始瑟瑟发抖:“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眼前这一库的兵器,怎么看怎么都不可能是通往山下的路。
“没有错,我要找的就是兵器库,虽然这兵器库也太寒酸了点。”
“为什么?”
“因为要我赤手空拳地对付整个寨子的人,也太难为我了。”
你说得好像有个兵器就不难了一样……
“你……你到底准备怎么逃出去?”
“杀出去。”
繁莹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此时,外面一片喧哗之声响起,繁莹心下顿时更慌乱:“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逃了?”
“应该是,”温知意漫不经心地侧耳听了听,“如果我们刚刚向山下跑,这会儿大概正好撞到他们搜寻的人。”
“……”“拿着这个。”
“做什么?”繁莹看着温知意塞到自己怀里的箭筒。
“不知道人数多少,贸然正面对敌对我们不利,先放冷箭解决几个再说。”
“你会用箭?再说,就算解决掉几个有什么用?不是还剩下很多吗?”
“放心,这种山寨里一般不会有太多人。如果我估计得没错,俦金山山匪大概不过四五十人。”
“你怎么知道?”
温知意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在栎城的时候,就听说有些地方,山匪纵横乡里、为祸百姓,当地的官员有的不愿意管,有的也的确管不了。
后来,还是穆云起在战事不吃紧的时候,带兵扫荡了附近的几座山。后来周边几座城乡的百姓们听说了,再遇到这种事,都会求到边军这里
。穆云起经过调查确认情况属实后,都会派一队人马去围剿。
这本不是驻边将军的分内之事,穆云起当初受边关百姓爱戴,也是事出有因。
温知意当初也被他派去剿过几次山匪,对这些山寨分布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至于捉拿回来的那些山匪,其中做过大恶的,屠戮过无辜百姓的,劫掠过女子的,斩首示众。
没犯过大恶的,则收编入边军,为国效力。
不少因为吃不饱饭才落草的山匪,一时居然对收入边军的决定拍掌叫好。后来,甚至有些山匪主动来投,倒是让边军众人哭笑不得。
温知意不回答,繁莹也没再追问。这么一会儿工夫,已足够她看出温知意身上奇怪的地方。
若换了其他女孩儿,这会儿怕都是全身发抖、两股战战了,看她自己就知道。
但温知意自始至终看起来都挺冷静。
如果这件事不是繁莹自己策划的,她大概要怀疑温知意才是和绑匪有串通的那一个。
何况,温知意还策划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逃跑方式——干掉所有人,不就能顺利逃出去了吗?
好有道理哦,完全无法反驳。
虽然繁莹其实也不太确定温知意到底是真的冷静还是已经被吓到失心疯了。但她现在除了听温知意的,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温知意倒也不强迫她跟着自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想办法逃,要么待会儿跟住我,不要掉队,听我指挥。”
繁莹咬了咬牙,若孤身逃跑被人发现,后果可想而知,不如赌上一赌:“我跟着你。”
她说出这一句话,自以为已经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温知意闻言总该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但温知意只是不甚满意地看她一眼,嫌弃地叹了口气:“可惜你不是我手下的士兵,但眼下也只能凑合了。”
第19章 第 19 章
繁莹公主有一点倒是没说错,宫廷侍卫和温家的人行动都很快,几个时辰后就顺着蛛丝马迹一路追到了俦金山。
所有人行动间都很急切,因为他们很清楚事件的性质——两个被山匪劫走的妙龄女孩儿,她们身上会发生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必须行动迅速,时间一丝一毫都不容耽搁。
行至山下,包围了俦金山,领队的人先派了个轻功好的上去探探情况,以免贸然动起手来伤了人质。
这位大内侍卫在俦金山山寨正堂找到两个女孩儿的时候,一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是眼前的情景,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荣华郡主的美貌之名传遍京城。这样貌美的人落入山匪窝,怕是当场就被收为压寨夫人了。
京中贵女,心高气傲,遇到这种事,下场会有多惨烈,自不必多言。
但眼前的荣华郡主温知意,显然跟「惨烈」这个形容完全不沾边。她斜倚在一张虎皮交椅上,正吩咐人给她上大碗的酒和大块的肉。旁边竟然还有个小丫头,在给她捶腿捏肩。
这模样,与其说是像是被强行掳掠来的压寨夫人,倒不如说更像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侍卫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公主的踪迹。再仔细定睛一看,才发现负责捶腿那个「小丫头」居然就是他们此行要寻找的繁莹公主。
侍卫平时在宫里,哪见过繁莹公主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时差点没敢认。
与温知意不同的是,繁莹公主倒是挺符合受害者的形象,正在瑟瑟发抖。可她这瑟瑟发抖的模样居然不是冲着山匪的,而是冲着荣华郡主的。
也不知郡主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听话。
侍卫思绪一时有些发散,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不会是温知意凭借美貌得了寨主的青眼,便借此来欺压公主吧?
温知意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摸了摸那张虎皮,感叹道:“这虎皮居然是假的。”
一旁的壮汉赔着笑:“我们这俦金山哪里来的真老虎?用个假的凑合凑合嘛。”
侍卫茫然了一瞬,就算面对着新任压寨夫人,这山匪的态度是不是也过于礼貌了些?
接下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温知意尝了一口山匪奉上的烤肉,一脸嫌弃:“太难吃了,撤下去吧。还有那边倒酒那个的动作能不能麻利点?你们平时就是这么伺候老大的?”
我们老大穷苦人家出身,平时可没你那么多穷讲究。负责烤肉的山匪敢怒不敢言,把那盘烤牛肉拿下去重新加工。
温知意随手翻着手里的一本库房小册子,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点了点:“这个琉璃屏风是哪里抢来的?搬过来给我看看。”
“是过路的一支西域商队为了保命主动孝敬的。屏风在寨主的卧房里,小的这就给您搬来。”土匪对她堪称有求必应。
此时,有山匪把一碗酒呈上。
温知意接过酒碗嗅了嗅:“换一碗。”
倒酒的山匪战战兢兢道:“这已经是我们寨里最好的酒了。”
“酒好不好倒在其次,”温知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也许我应该说得更清楚一点,给我换一碗没下药的酒。”
大堂里静默了一瞬,负责倒酒的山匪脸色发白,似乎试图辩解,最终又嗫嚅着没敢说出什么话来。
温知意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原俦金山山寨副寨主:“谁再敢反抗,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副寨主适时发出一声哀嚎。
温知意瞪他:“我射的是你的腿,又不是致命伤,哀嚎什么?”
副寨主躺在地上抱着被打伤的腿,听了这话,满脸怨愤委屈地看她一眼。
许是这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了她,温知意问道:“真的很痛吗?”
副寨主拼命点头,期盼着眼前的女孩能允许寨里的大夫给他包扎一下。
温知意想了想,认真建议道:“疼得受不了的话,就把腿卸了吧。”
副寨主:跟人沾边儿的事儿您是一点儿都不干啊。
“把我的弓呈上来。”温知意想了想,又出幺蛾子。
一旁的土匪恭恭敬敬把那一把已然被温知意据为己有的弓呈上。
温知意拿起弓箭,对大堂另一侧贴墙站立、头顶一只桃子的一名男子道:“寨主大人,你可站稳了,弓箭不长眼啊。”
她懒洋洋地射出一箭,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支箭在寨主的大腿上划出一道血痕。
温知意把弓放在一边:“技艺不精,勿怪啊。”
寨主当然不信,她刚刚用箭如神,躲在高处远远放冷箭几乎射残了他们寨里大半的人。这会儿距离这么近,指着头上的桃子,却射中了大腿根,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侍卫观察了一会儿,一边怀疑人生,一边飞速掠下山向大家说明情况。
于是大家一起怀疑人生了。
领队的人留下一部分人手驻守山下防止山匪逃窜,其余人马一同上山。
正小心翼翼伺候着温知意的山匪们,看到官兵进门,居然露出两分欣喜的模样。
“你们来了,太好了,”温知意看到他们,放下酒碗起身,脸上同样露出欣喜之色,“我和殿下都吓坏了呢。”
侍卫们:山匪的喜悦之情看起来都比您真诚些。
侍卫们上前将山匪一一擒获,也不知道之前是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山匪们几乎都没什么反抗的动作。
一同上山的还有两名年长女官,是宫里特地派来处理可能会发生的特殊情况的。
其中一名拿起手里的披风上前给公主披上。
另一个则看看手里的披风,又看看温知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用披风上前裹住温知意这个「饱受摧残的小可怜」。
但见温知意这精神焕发的模样,至少事先准备好的安抚开解之语倒是可以省下了。
温知意和女官对视一眼,没察觉她的意图,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琉璃屏风我可以带上吗?我还挺喜欢的。”
“当然。”女官抽着嘴角应下来,觉得自己一行人并不是来拯救被山匪劫掠的小可怜的,而是来帮温知意这个土匪黑吃黑的。
第20章 第 20 章
侍卫们早在山下备了马车,马车里带着全套的衣物,饰品。
这是预先准备给两人换上的,以免回京时,形容狼狈的被人看到,人多口杂传出去闲话。
温知意倒也不会拒绝干净的衣物,上了马车在女官的帮助下更衣。
侍卫们倒也不太好意思把此行称之为营救。毕竟他们出现之前,温知意似乎在山匪窝里开心又快乐,疑似还强行过了一把山大王的瘾。
眼看营救没用上,安抚的话没用上,某些紧急措施也没用上。
此时看着温知意乖乖换了衣服,众人心里诡异地产生一种此行不算白跑一趟的欣慰感——至少郡主用上了我们带的衣服不是?
繁莹换好衣物,陷入一阵沉默,女官刚刚帮她换衣服时,已经偷瞄到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被欺凌过的痕迹。但看她表情,有些担忧,试探着问道:“殿下,俦金山上都发生了什么?”
繁莹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有话想和荣华郡主单独谈谈。”
“是。”女官识趣退下,把车厢的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不管怎样,谢谢你在山上保护了我,”繁莹打破了沉默,“要不是你,我一个人不知会发生什么。”
“殿下,你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是,我很清楚,”繁莹承认,“你之前说要给我一个教训,但我猜你手下留情了。”
温知意笑了笑:“殿下,在风染湖我没有让你一个人被绑走,已经是手下留情。”
繁莹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见识过温知意的身手后,她明白,一开始在风染湖,温知意就有办法一个人脱身,那被绑到俦金山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殿下,你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从小到大可能身边都没什么人敢忤逆你的意思。所以一旦出现一个让你稍不如意的人,你就想毁掉对方。”
繁莹咬了咬唇,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她出生起便是公主,身份地位带来的优势,让她自小便明白自己有权处置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人。
这有什么错呢?她身边有权有势的人都是这样的。既然有这份与生俱来的权力
在,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受气?
她又看向温知意,按理说,温知意的成长历程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一样顺风顺水,一样受不得丝毫委屈,不容人忤逆。
温知意察觉她的目光,失笑:“殿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可不一样。至少我决不会用这种肮脏手段去对付一个女子。即便那个女子是你,即使你其实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