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令身边宫女把一只精致的锦盒拿给温知意。
温知意行礼谢过皇后,两人心知肚明,这是皇后娘娘在补偿她。刚刚新婚,夫君就要离京去办差,怕是任哪个女子都不会开心。
离开宫廷后,马车上,穆云起有些担忧地问道:“李公公在栎城见过你,知道你的身份,没关系吗?”
“放心,这事我已经解决了,”温知意道,“他欺君的罪名比我严重多了,哪里敢对外泄露我的身份?”
既然她说事已解决,穆云起也不再多问,他们一向对彼此有这种信任。
他转而提起剿匪之事。
温知意分析道:“云城离京城不算远,以穆将军你的本事,怕是马到功成。来回也就不到一个月,等你回京,肯定也还赶得上俞将军押解敌国四皇子入京。放心,你去吓唬同僚的计划不会落空的。”
穆云起点点头:“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只是剿匪事急,陛下命我即刻出发,你的归宁之日,怕是要错过了。”
“那也没办法,放心吧,我父亲会理解的。”
女子归宁之日是很重要的传统,新婚夫妇一起回门,看夫妻恩不恩爱,端看这一日夫婿如何给夫人做脸面。
本朝女子一向极为看重这归宁日,此时看着温知意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穆云起却觉得
自己多多少少对她有所亏欠。
他问道:“对了,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云城剿匪?”
温知意叹气:“穆将军又要抓我当壮丁了。”
穆云起失笑:“在栎城的时候总派你去剿匪,一是因为你箭术好、靠得住,二是因为你打赌总输给我,这能怪谁?总之一句话,这次你去不去?”
温知意行了个标准的军中礼,也亏了她在这马车中仍然施展得开:“穆将军有令,属下怎敢不从?”
她一身锦衣华裳,行着利落的军礼,却是丝毫不令人感到违和。
穆云起看着她流畅的动作,又是感到一阵好奇。
这边温知意被抓了壮丁,另一边被指派和穆云起一同前往云城剿匪的李达将军听说穆云起要带夫人一同前往云城的消息后,却多少有些不满:“什么玩意儿?这些年轻人,就是不靠谱!剿匪这么严肃的事,真当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谈情说爱呢?带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娇小姐去做什么?到时候还要分神照顾她?”
李达夫人听了,在一旁劝道:“人家新婚嘛,你也体谅体谅。”
李达将军也知道这个道理:“我也就跟你抱怨抱怨,你说这穆云起怎么想的?本来我们领军,全员骑马前行。结果他带个娇小姐,听说身体还不太好,她能骑马吗?这些京里娇养长大的女孩儿有几个会骑马的?还不是得给她弄辆马车?马车的速度和骑马能一样吗?整支队伍的速度都要被她耽搁下来。这剿匪的事刻不容缓,多耽误一天,云城的百姓就多受一天的苦啊!”
他说着说着又有些不满:“不行,我得跟穆云起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我们大军先行,让他夫人的马车在后面慢慢跟着。到时候等他夫人慢慢到了云城,我们差不多也剿完匪了,他不是正好可以带夫人游山玩水?也省得剿匪那么血腥的事惊吓了他那位娇小姐。”
穆扬那边得知了陛下派下的这桩差事,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穆云起好好表现,他正值正式调职的关口。这桩差事完成的好,陛下那边高兴,总会对接下来的调职有些好处。
对于穆云起要带温知意一同前往云城之事,穆扬也未加阻拦。差事要好好完成,温家的小郡主也要哄。一举两得。
穆府,卧房之内。
温知意捧着那只皇后赏赐的锦盒,叹道:“皇后娘娘倒是大手笔,这玉容膏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不止能美容养颜,对祛除伤疤更是有奇效。”
祛疤?穆云起心下一喜,那她在战场上留下的那些疤痕不就有希望去掉了吗?尤其是,她为了救他那一次,肩上留下的极深的一道刀疤……
他正要开口,却听温知意道:“穆将军,来吧,我给你上药。”
穆云起怔了怔:“你是不是弄反了什么?”
“弄反什么?”
穆云起哭笑不得,提醒道:“你身上不是也留了疤?”
“你不懂,”温知意故作深沉,“疤痕是女人的勋章。”
穆云起终于忍无可忍:“你在胡扯什么?”
温知意大笑:“好了,穆将军这般俊美无俦的翩翩少年郎,身上留了疤多可惜,来吧,我给你上药。”
“……”穆云起迟疑。
温知意奇道:“穆将军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在栎城的时候,你可没少指使我给你包扎伤口啊。”
在边关,有些战况激烈的时候,战后负伤的军士很多,军医几乎忙不过来,他有些不算严重的伤口就干脆不去劳烦军医了,薛温酒这个女将军包扎起来好歹比军中那些糙汉要细心得多。何况,那时候他还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她有意……
穆云起正想着怎么解释,温知意已经一把将他按在床上:“好了,快脱!”
穆云起愕然,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衣领,那一瞬间,他表现的宛如一个要被恶霸强迫的良家妇女。
意识到这一点后,穆将军哭笑不得。
第33章 第 33 章
剿匪事急,第二日一早便要出发。
帝王点了刚刚新婚的穆云起操办此事,也是因为事急从权,一时间其他武将没法立刻抽身,因此尚未正式调职处于半赋闲状态的穆云起就成了最佳选择。
这次不用任何人催促,温知意早早就装扮停当。
两人乘马车来到城外,准备在此与李达将军及整支队伍会合。
京城南门外,李将军已经在此等候,看到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驶来,便知是穆云起二人到了。
他看着穆云起先下了车,又从车里扶出一名女子。女子带着面纱,李达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也知道,这定然是穆云起的夫人了。
她身材纤弱,一身华服,纤腰一束,下马车时恰巧吹来一阵风,她的衣摆被风吹起,衣袂飘飘间,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阵风吹走的样子。
李达忍不住微微皱眉,心下更觉得穆云起不该带她去云城。
他上前与穆云起各自见了礼,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相商,询问可否令马车与大部队分为两路。
穆云起答应的很爽快:“我正有此意。”
李达本担心他不愿与新婚夫人分开。若他不愿,那自己显然也不能强迫他,此时一听他答得痛快,顿时大喜过望。
两人会合后,队伍立即出发,而那辆马车缓缓慢行,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就被全速行驶的大军远远甩在后面,望也望不到了。
李达观穆将军神色,没什么不满的模样,看来还没被儿女情长彻底蒙蔽双眼,顿时也放下心来。
大军全速行进,只午时到了一处驿站,才停下修整。
下午重新上路的时候,李将军却突然发现队伍里多出一位女子,她一身武人的利落打扮,容貌极美。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她时不时会和穆将军交头接耳,看起来很是亲密的样子。
李达怔了怔,暗叹现在年轻人真会玩儿,领着皇差出门剿匪,还忘不了女人。带上一个新婚夫人已经够离谱了,这边一眨眼的工夫,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
一边带着正妻,一边还带了个外室。那边刚和正妻分开,这边外室就跟上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穆云起是刚
刚大婚没几日啊,这找外室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难道是大婚之前就……
他摇了摇头,觉得就算穆云起其人战功彪炳,但在为人这方面实在有些不靠谱。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另一边温知意察觉到了他频频投来的目光,纵马靠近他,做了个自我介绍:“在下曾是穆将军麾下旧部,此次穆将军赴云城剿匪,特点我随军。”
原来是这样,李达暗自嘀咕了几句:“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在下姓薛,薛温酒。”
“是你?”李达却一拍脑门,“我听说过你,栎城现任守将俞将军和我是故友,他来信时提起过你。”
“哦?俞将军说我什么?”
“他说你挺有本事。”奈何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边关的职位,放弃了保家卫国和大好前途,追着已经订亲的穆云起进了京。俞将军在信里大表了一番惋惜之情。
但李达也不是丝毫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这后面的半句自然没说出口。
温知意笑了笑:“俞将军谬赞了。”
知道她就是薛温酒后,李达的神色更复杂了,心里寻思着要不要给自己的老友回封信,就说薛温酒已经算是得偿所愿了。
接下来一路上,李达炽热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徘徊。
本来他是对薛温酒的行为有些不齿的,趁着人家正妻不在就黏上来,这算什么呢?
但对方实在太讨人喜欢,言笑晏晏的模样始终让他冷不下脸。
晚间扎营时,蹭了她一顿饭后,他更是说不出什么不好了。
再加上她精湛的骑术,一路丝毫不抱怨行军疲累的模样,又让他内心忍不住有些倒戈——也许这才是真正适合穆将军的女子呢?
她能伴将军出征,能和将军并肩作战,比起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小姐,不是更适合穆云起这样的人吗?
但他随即又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怎么适合,穆将军都已经娶妻,他的妻还在后面远远跟着,等着到云城后夫君带着她游山玩水。
若她知道真相,该有多难过?
李将军内心天人交战,穆将军这边却丝毫不能体谅他的苦心,再三和薛温酒举止亲密。
在他的不断煎熬中,一行人终于到了云城。
当
地知府带着一众官员来迎,摆了酒席要给他们接风。
李将军有些不耐烦这个:“先把山匪拿下,再去吃酒席不迟,我们这就动身。”
“说的是,”知府赔着笑,又看向温知意,“那这位姑娘随本官来,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温知意怔了怔,解释道:“我和他们一同去剿匪。”
知府本以为这是哪位将军带来的小情人,便顺势拍了个马屁,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讪讪一笑:“那姑娘请。”
一行人到了山寨处,先布下兵力把山下所有出口围住,准备一网打尽。
穆云起对温知意下令:“薛将军,你先上山探一探。”
李达怔了怔,还未说什么,就见薛温酒纵身飞掠而出。
“好轻功!”李达赞了一句,才明白为何穆云起让她先去打探。
温知意不多时便回转:“山上布置了几处埋伏,但人数不对。我怀疑他们已经事先得到消息,山上埋伏的只是用来拖住我们的少数人,大部队已经提前撤离。”
这才去了多久?就得了这结论,会不会太过轻率了?何况这座山易守难攻,当地驻军打了几次都没能拿下,山匪们就算提前知道消息,倒也未必会因为朝廷派了军队,就弃山而逃。
李达正要说什么,却见穆云起已经点头:“那我们分兵。”
您对这位薛姑娘也太过信任了吧?李达欲言又止,想提议多派几个斥候再探上一探。但他上过战场,知道军中最忌的,就是临场不服指挥,便最终没有出口。
穆云起继续道:“兵分两路,我负责带兵追击大部队,薛将军负责攻山寨,李将军您……”
他话音未落,李达提议道:“要不我也跟着攻山寨?”
他怕温知意判断失误,平白折损人手,自己留在这里,好歹能兜个底。
“好。”穆云起未做异议,干净利落地兵分两路,派出斥候去查明山匪的逃跑路径。
大概以为朝廷军队会被山寨那边的兄弟拖住,山匪们的逃跑路线并不如何精密。
他这边带着朝廷大军,几乎是一路碾压。追出了数十里地,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将山匪队伍悉数拿下。
只是匪首根本没跟这些山匪走同一条路,早已不见踪影。
这已算是很不错的功绩及剿匪速度了,铲除了为祸当地百姓的山匪,下属们都松了口气。
军队将山匪们押回云城时,受到了百姓的夹道欢迎。住在城里的百姓还好,住在附近村子常常遭受山匪劫掠的百姓们,此时都特地来到云城外,对朝廷军队表达了谢意。
只是走漏了匪首一事,让穆云起难免有些担忧。
他回到云城,累了几天,不及修整,便径直去找温知意。
刚刚被知府府邸的下人引到客房处,就听到李将军的大嗓门响起。
“女娃儿不错,有没有兴趣到我麾下做事?”
接下来响起的是温知意的声音:“蒙将军厚爱,但在下暂时没有重回军中的打算。”
“唉,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之前是从五品吧?只要你肯点头,我想办法给你官复原职。”李将军也是惜才,攻山那一日,眼前女子在遮挡视线的密林之中都能箭无虚发。她单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进了军中定然能晋升,何苦要委屈自己把一身荣辱都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呢?
温知意没有说话,大概是摇了摇头,穆云起听到李将军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次响起:“唉,真是浪费了一手好箭术,不然,你有空的时候到我这边帮我训练点弓手?”
穆云起笑了笑,出声给她解围:“李将军,这是要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温知意看到他,抬头对他一笑:“恭喜将军马到功成。”
穆云起回她一笑。
李达看到他们二人「眉目传情」的样子,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啊。”
他边说边离开了,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他离开后,穆云起问道:“玉容膏呢?现下无愁不在,我帮你上药?莫要浪费了药效。”
那日,在穆云起的劝说下,温知意终于没再坚持她那套「伤疤是女人的勋章」的说辞,让无愁为她上了药。
但这玉容膏,倒也还未神奇到一次涂抹便可彻底消除伤疤。轻伤需涂抹四五次,重伤大概要涂抹十次左右。
且涂抹两次的间隔要在五日之内,眼下无愁乘着马车缓慢前行,尚未抵达云城,便只能由穆云起代劳了。
“好。”温知意也没犹
豫,撩开长发,轻褪下半侧衣衫,露出右肩。
她褪去衣衫的那一刻,穆云起盯着她光洁的肩,颇有几分心猿意马。
但真正看到那道疤痕时,却没了丝毫绮念。
他轻抚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疼吗?”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温知意却没嘲笑他,只是答道:“疼啊,当初军医给我包扎的时候我差点就哭了。”
穆云起沉默,他先搓了搓手,让手暖起来,才蘸取了玉容膏,轻轻涂抹在那道伤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