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远将她扶起,不见笑意,盯着她道:“阿朝真是好本事。”
朝辞:……
朝辞跑出来只为透气,但暮远跟着,别说透气,呼吸都艰难。
两人沿着长街慢行,无人说话,朝辞压力很大,忽而闻到香味,往侧边一瞧,是间古朴的小食肆,老板是个年长的婶婶,正在卖香气扑鼻的卤肉面。
朝辞逃也似的坐下,要了两碗面,想缓解一下气氛。
老板动作麻利,很快便将面煮好送到两人桌上,卤肉软烂,汁水浓郁,筋道的面条蘸饱汤汁,上面洒着葱花,叫人口舌生津。
朝辞嗦了一口,直呼好吃,大婶很开心:“两位是新来的守城人?”
朝辞点头,见大娘并无修为,只是个普通人,便道:“您为什么没撤离?”
大婶笑:“这里的修士都爱吃的我做的面,我便没走,更何况几十年下来,有感情。”
大婶瞧瞧沉着脸的暮远,问:“这位小哥怎么不吃?心情不好么?”
朝辞见这大婶亲切,小声:“同我吵架了。”
大婶便又去舀了一勺卤肉,搁进暮远碗里:“再给你一勺,莫气了,年轻人嘛,吵吵闹闹很正常。”
暮远不做声,朝辞冲大婶道:“多谢。”
大婶冲她眨眨眼,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朝辞自个儿的面吃的差不多,见暮远不动,干脆把筷子伸进他碗里,去挑卤肉。
暮远冷冷瞥过,将整碗面都推给她。
哼,不吃她吃,朝辞把脸埋进面里,呼噜噜吃第二碗。
大婶忙完,见她吃的如此好,心里高兴,送来一碟腌萝卜。
朝辞尝了一片,惊喜道:“真好吃。”
大婶道:“你这小姑娘,同几十年前那个小姑娘真像,那小姑娘就很喜欢吃我的面,常来光顾,特别喜欢吃我这小菜。”
朝辞吃面的手一顿,惊道:“啊?那姑娘叫什么?”
大婶道:“叫小白,那时候她常来,回回吃两碗。”
朝辞:……
许久未言的暮远道:“可否详细说说?”
朝辞莫名觉得不安,默默低头吃面。
这会儿摊铺不忙,大婶便道:“那时候两界关系没这么恶劣,边境之城常有来往,魔域的修士也不时会来光顾,十分热闹。”
“那小姑娘常来吃面,说我这面天下第一好吃,她是个活泼性子,每日呼朋唤友,带着不同的人来吃面。”
暮远忽而问:“男的还女的?”
大婶道:“有男有女,不过男孩儿居多。”
朝辞脑袋更低了些。
大婶笑眯眯:“小姑娘讨喜,那些男孩儿爱跟她玩儿,后来,小姑娘带来的人愈发多,当中有个少年,叫什么安,来的最多。”
“那少年性格豁达,生的也俊,两人关系很好,那少年问小姑娘喜欢什么人,小姑娘便答,你这样的。”
朝辞忽而被面呛到,剧烈的咳起来。
大婶忙止住话头,给朝辞倒了一杯水。
朝辞不敢看暮远的眼睛,捧着水杯猛灌,大婶走的近了,便瞧清了一直沉默的暮远,她忽而道:“你别说,这小哥同那叫什么安的也挺像。”
“噗”……
朝辞一口水刚含进口中,全喷了……
再看暮远,脸黑如炭。
朝辞面也不敢吃了,放下灵石,急道:“大婶,我下回再来。”
·
气氛比吃面前还僵硬。
长街上冷风阵阵。
朝辞偷偷看暮远,试图解释:“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那时候不是没遇到你么?遇见你之后,我可没做什么。”
暮远斜睨着她:“先是方砚生,再是楚思安,我想问问,还有么?”
朝辞惶恐:“没有了吧……我不至于玩的那么花……”
暮远冷冷看向她,给她看不自信了,磕磕绊绊:“应该……”
两人沿着长街一路走,很快便走到尽头,这里靠近城门,河风越过高楼,带着远方的气息。
路边有一座小酒馆,落漆的招牌,老旧的酒旗。
暮远牵住她的手:“进去瞧瞧。”
朝辞不想进这种地方,她现在觉着自己当年可能名声不小,这种有年代感的地方,说不定又有人记得她,她抗拒
:“我们还是先回去……”
暮远不应,直接将她拽了进去。
小酒馆座位之间用竹帘隔开,里面宾客不多。
暮远挑了个靠窗的座儿,要了一坛酒,送酒的小二哥瞧着精壮,是个修士。
暮远便问:“你在此地多久了?”
小二哥道:“从建起就在,这是我们的招牌酒【长夜明】,您尝尝。”
暮远便问:“那你可认得小白?数十年前曾在此地出现过,是个姑娘,与我的同伴有些想象。”
朝辞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小二哥仔细打量朝辞,略一思量,眼眸一亮:“认得。”
朝辞:……
小二哥道:“那时候越灵城是个小地方,没有如今规模大,城中就我们一家小酒馆,过往旅人没有不来的,那姑娘名字简单,生的漂亮,原本就引人注目,又常来,便记住了。”
“姑娘性子好,玩的很开。”
暮远低声重复:“玩的很开?”
小二哥道:“是啊,她与一个少年常来,那少年同她说,你以后莫找别人,只我行么?那姑娘却道,你们各有各的好,实在难以取舍,你要格局大些。”
朝辞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扯住暮远的袖子,低声:“莫问了。”
暮远不语,小二哥见状况不对,识相的退走。
朝辞往暮远身边凑了凑,为了哄他什么都说:“别为过去的事儿生气,我哄你,是因为在乎你,那时候不认得你,要是认得你,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还有心思找别人?那要这么说,这事儿都怪你,出现的这般晚。”
甭管心里怎么想,朝辞嘴上硬来,甜言蜜语不要钱,阿远单纯,吃这一套。
大抵已经经历两次,阿远比上次还委屈,哄半天不见笑意,朝辞便道:“楚思安哪能同你比?你比他好数倍,你两一同出现,我肯定跟你走,莫气了,好不好?”
朝辞一分爱哄成十分,只要结果不管后果,哄好就行,才不管阿远泥足深陷,渣女无疑。
暮远神色稍霁,知道她张口就来,没半点诚意,但看着那张小脸,还是软下来。
朝辞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暮远冷意散了些,拿起酒壶徐徐倒酒。
朝辞见哄的差不多,摸了桌上小鱼干叼进嘴里,懒懒往椅背上靠,将将靠上,脑海中蓦然响起一道传音。
【是么?从前不是说,最喜欢的人是我么?】
是楚思安,朝辞一个激灵坐直。
暮远瞥了她一眼,她赶紧嚼嚼小鱼干,掩饰自己的慌乱,暮远便又重新低下眉去。
暮远都未能感应到的传音……楚思安就在她身边,距离相当近……
垂落的手指忽而被勾了勾,她脊背发麻,立刻确定了他的位置,他在竹帘后!
就在她身后的竹帘后!
要命了!
朝辞身体瞬间僵硬,一动不敢动。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
声音清冷委屈,不比暮远好上多少。
朝辞挺直脊背,紧张到无法言语。
暮远倒好酒,指尖握着杯身递到她面前。
眼睫压着眸中细碎的冷光,不见丝毫笑意。
“是我不该生气,那你应我,从今往后,不再瞒着我,不再有别人,可好?”
酒液摇晃,递到唇边。
朝辞下意识的咬住杯口,就着他的手,饮下一小口。
垂落的手指又被身后那人轻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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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密会◎
朝辞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她大脑几乎停滞。
楚思安的确厉害,竟能在暮远眼皮子底下接近她。
但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暮远还在等她的回答,而她因为高度紧绷的神经, 甚至没能听清他的问题。
“在想什么?”
她一愣,这才意识到因为自己久久未答, 暮远已经投来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她只好敷衍。
青年有些受伤,白瓷的酒杯被指尖握紧, 酒液震荡,“为何不答?逃避么?”
朝辞搅动浆糊般的思绪,在想他方才问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干脆道:“当然都应你。”
暮远神色稍缓, 而朝辞的耳中,则传来一声【呵】,来自身后,嘲弄般的,冰冰冷冷。
朝辞狼狈的垂下视线, 从暮远手中接过酒杯, 一饮而尽, 身体还是紧绷的厉害,话也不敢多说, 干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慢慢喝,瞧在暮远眼中,竟有了些苦酒的意味儿。
像是心不甘情不愿, 被逼迫一般……
青年看着她灌自己, 心思沉沉, 她如此苦闷,同上次遇见方砚生不同,难道对楚思安是真心的?难道过去那般刻骨铭心?
手指倏儿攥紧,黑眸深沉,那也不行,就算爱上楚思安,就算千万般不愿,也不能离开他……
朝辞哪里知道阿远已经在筹划强取豪夺的戏码,自个儿在那恨海情天,她想的则是,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儿她不记得,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从前的方砚生,现在的楚思安,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一直在灵剑宗……
还是先找楚思安问问,她悄悄瞥了一眼阿远,可不能让他知道,阿远平时很听话,但一遇到这种事儿就会发疯。
她不敢在阿远面前传音,左思右想寻找传递消息的方法。
手指垂落,手腕忽而被身后那人抓住,她受到惊吓,极力克制才保持冷静,从楚思安手中挣脱,忽而察觉到他的手心正朝向自己,于是定了定神,缓缓在他掌心写了【桥边】两个字。
魔灵两城隔河相望,其实没有桥,但中间有一段模糊的雾气,像是长桥的模样。
朝辞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意思,最后一个笔画刚落,暮远忽而抬眸。
朝辞眼睫一跳。
暮远审视般的望着她:“阿朝,你在做什么?”
朝辞紧张摇头:“没有……”
暮远起身,朝她走来,朝辞急忙拽住他的袖子,问:“怎么了?”
暮远半敛着眼,指着她的身后:“有讨厌的气息波动。”
朝辞心里苦,这家伙未免太敏锐,她拦着他:“别乱来,别打扰别人……”
暮远冷着脸,从她掌心扯出袖子,快速走到竹帘后,顿住。
朝辞心脏乱跳,跟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幸好……朝辞松了一口气……
暮远忽而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温声道:“阿朝,你好像很紧张。”
朝辞干巴巴:“哪有,你别胡说。”
暮远垂眸,牵住她的手,低低道:“阿朝,莫骗我。”
·
楚思安躲在小酒馆外墙,握着自己的手腕,脸颊泛红。
若不是她在他掌心写字,他也不至于控制不住露了气息,可她在他掌心写字耶……
他脊背靠在外墙,盯着自己的手掌,酥麻的感觉如雷电般穿过身体。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他揉揉眼睛,将眼尾揉的微红。
他侧过脸,从木窗的缝隙望进酒馆内,瞧见她小心翼翼同那青年说话。
心中一堵,他了解她,她小心翼翼从不是怕,她只有将你放在心上才会关切你的情绪,她很在乎那个青年……
这个想法让他酸涩不已,她当年明明说过喜欢他,怎么就……
青年颓然靠着,整个人缩进阴影里,瞧上去格外委屈。
·
朝辞同暮远离开小酒馆,暮远一直跟的紧,她根本找不到独自离开的机会,但毕竟是自己遗失的过去,她还是想要弄清楚,于是便想办法哄阿远去睡。
阿远平时精神很好,只有灵力耗损过大才会疲乏困倦,她自然不想弄伤阿远,只希望阿远略作消耗,于是故意道:“楚思安轻易便闯进金照峰的府邸,想来是那防护阵不够厉害,上回有你在守住了,可我们不能总待在这里。”
阿远便道:“那我去加固防护阵。”
朝辞惊喜道:“如此甚好,阿远的防护罩,楚思安肯定破不了。”
阿远被夸很高兴,牵着她的小手便往金照峰府邸去,守卫们瞧见是他,立刻进去通报,很快便来了几个前夜守着金照峰的修士,朝辞说明来意,那些人欣然接受。
阿远便进入阵法中心开始补阵改阵,期间自然消耗不少灵力,朝辞在一旁看,心中愧疚,但也只能如此。
防护阵修补好时已是深夜,这还是阿远,若是旁人,恐怕十数天都未必完成,阿远从阵中出来,眼有倦色,朝辞握住他的手,触之冰凉,她扶住他:“回去休息好么?”
暮远点头,两人这便回了客栈,朝辞将阿远扶到床边,阿远疲倦的倒入床榻,伸手便将朝辞也揽上去,朝辞没力气,被他强制压在身、下,他闭上眼,紧紧抱着她,朝辞费力才从他的臂弯露出脑袋,像一只被主人困住的猫儿。
她摇摇脑袋,将头发和衣衫轻轻扯出,阿远不满,嘟囔:“不许动。”
朝辞只好又把自己塞回去,阿远梦呓般:“好乖。”
朝辞不再乱动,窝在他胸口哄他睡,阿远困极,呼吸很快和缓起来,朝辞又等了片刻,小声道:“阿远?阿远?”青年没有丝毫反应,朝辞这才小心把自己挪出来,一点一点,极缓慢,最后便是取出棉布兔子,彻底代替自己。
朝辞轻手轻脚的下床,阿远抱着兔子蜷缩成一团,她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熟睡,这才推门出去。
·
朝辞望着苍茫夜色,有些不安,先前情况紧急,她没同楚思安约定时辰,也不知他还在不在,毕竟敌营,他再有本事,多待一刻也危险,只能去碰碰运气。
朝辞很快来到城外,一直向前,便听见河水撞击边岸的声响,穿过零散的植被与礁石,便瞧见宽阔的长河。
长河在月色下呈现深沉的黑色,波涛诡谲,望不见尽头。
朝辞远远瞧见雾桥,沿着河岸往那处去,如果楚思安不在,她便立刻回去,可刚走几步,便瞧见脚下有细微的闪光,她有些惊讶,低头仔细瞧,发现是一尾漂亮的手指般细长的小鱼儿,呈现星空般的夜光蓝色,极惊艳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