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向破损的窗。
太阳快落山,余晖渗透云层,很美。
还好打过了,不然这么美的夕阳都看不到。
朝辞心情又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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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惯例洗了澡,她拖着一个大扫帚就着月色清扫宫殿外的枯骨,白色的残肢碎片被她扫成一个小山堆,掩埋的青石小路露出原本的干净样貌。
小路两边有与泥土长成一体的白色头骨,朝辞想了想,干脆往骷髅头里种了几簇小雏菊,嫩黄的小花从空空的眼眶里冒出来,份外可爱。
朝辞打算明日将这两边都种满花,最好再做些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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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远坐在屋脊上,黑衣侍卫踩着瓦片站在他侧,头顶是一只画着胖鸟的灯笼,吱呀吱呀的在风中摇摆,落下的橘色光晕也随风流转。
暮远看见黑衣侍卫的手臂有伤口,指尖一点,那小侍卫便哗啦倒成一堆骨头,最后头骨落地,发出了“咚”的一声。
暮远拿起骨头,一点一点重新摆成人形,发现手臂骨头有磨损,用不成了,得换一块。
黑衣侍卫并非真人,而是他随手用枯骨拼接而成,加些术法,让他活动自由,会按照基本的指令行事。
他起身,打算去寻根合适的骨头,可待他走到宫殿外,却发现这一片皆被清扫过。
他的目光停留在青石小路两边的头骨花盆上,小雏菊伸出嫩白的花,稚嫩的微微发颤。
他站在原地,脑袋跟着小雏菊左右摇摆了一会儿。
随后他看见远处的碎骨山堆,堆的整整齐齐,有人刚刚整理过,他原本想抽一根手骨,后来改了想法,折了一根树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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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没有心事,睡得很快,夜半时分那冷又突如其来,将她冻得一激灵,醒了。
睁眼,暮远又来了,他坐在她床边,覆着白绫的眼望着她,没什么表情。
说实话,很渗人。
行,深夜困惑时刻,她能理解,她调整好情绪,拥被坐起,尽量柔和:“您有什么吩咐?”
暮远不说话,默默望她。
他今夜头疼略有减轻,有人死了,是她动的手,那两个对他亦不怀好意。
他便问:“这次,也是为了我?”
朝辞压根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既然这样问,那答案肯定只有一个,于是她真挚点头:“当然是为了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被这迅速的真挚镇住了,姑娘不假思索,眼神纯粹。
像是真的……
满口胡说的朝辞保持温柔的微笑,脸都快僵了。
暮远思考片刻,忽而伸手,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呢喃低语。
“你想得到我么?”
朝辞:?
朝辞满脑袋问号,要不是暮远表情平静,衣衫整洁,整个人神圣不可侵犯,她都要想歪了。
直觉告诉她,这题不简单,不能胡说,她连忙摇头:“不想。”
暮远便问:“为什么?”
朝辞:“我们不熟。”
暮远:……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个回答,暮远看上去凝固了。
朝辞怕被掐死,被子悄悄拉上来,只露出两只黑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他。
暮远迷茫的在她床前又坐了一夜。
朝辞清晨醒来,发现人已不在,右边脸颊清清凉凉,那是昨天受伤的地方,她以为又开始流血,取过铜镜一照,发现上面涂抹了淡绿色的药膏。
谁涂的?暮远?
他大半夜的坐在她床边,鬼一样的盯着她,然后一点一点给她涂药膏……这画面朝辞光想想,就觉得可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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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扛着大扫帚,继续清理宫殿外围,落叶中混合的枯骨被她挑出来,三三两两捆在一起,支成形状不一的小型白骨框。
她将这些框框放置在路两边,又将自己做好的小灯笼塞进去,搁进去几枚荧光石,做成两排路灯。
朝辞扛着扫帚,开始清理落叶,数量太多,清扫的很慢。
有人坐在高处的屋脊上,手肘支着膝,手掌撑着脸颊,远远看着。
覆着白绫的眼瞧不出情绪。
朝辞扫了片刻,回头瞧,发现还有大片没扫,太慢,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干脆丢掉扫帚,食指一点,使用术法风吹雪,试图将落叶卷成一团,可惜她学艺不精,试了几次都不成,叶子的确团在一起,但每当吹的时候,术法便会失灵,叶子又会扑腾一声跌落原地。
也许是她学的时候打瞌睡,口诀记错了,她努力回忆,将口诀默念三遍,这才重新开始聚灵。灵力汇聚到指尖,旋即指尖所点之处开始产生小型气流,附近的落叶被吹起一小团,看上去很成功,不错,接下来只要控制风卷将落叶团移动到旁侧便可。
屋脊上的年轻男人遥遥看着,忽而摊开右手,掌心间霎时形成一片小型龙卷风。
在姑娘控制风卷转身的刹那,他骤然收紧手掌,小型龙卷风便被他握碎,四散而去。
朝辞成功将落叶团移到旁侧,心头一喜,立刻撤回灵力,落叶团陡然散开。
成了,就在这时,耳边忽而风动,枝叶沙沙声不绝。
朝辞茫然抬头。
便见橘色余晖下,无数落叶被风卷着铺满天际,纷纷扬扬,似一场苍茫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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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人隐在藏书阁后,死死盯着朝辞,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的八卦阵,八卦阵上光芒频闪,不断的浮现出字符,很快形成了一行字。
【她在做什么?】
拿着八卦阵的是个皮肤偏黑的男人,名唤关离,千行宗大师兄。
关离看着八卦上显示的问题,又端详朝辞片刻,回道:“发疯。”
【?】
关离不知道要怎么回,朝辞的行为太莫名其妙,他挠挠头,对自己宗主道:“我瞧她不太正常。”
【暮远呢?】
关离想了想,回:“陪她发疯。”
第6章 第 6 章
◎献祭的少女◎
【什么意思?】
对面显然看不懂,关离挠挠头,想他方才亲眼看到暮远陪朝辞玩落叶,不是发疯是什么?
“暮远待她与旁人不同。”
【暮远很重视她?】
关离道:“说不好,没什么交流。”
【我从紫微宗收到消息,钱苗儿与巫小蛮皆被她所杀,不可小觑。】
关离惊讶:“我以为她们两是被暮远所杀,竟是被她?”
【不错,巫小蛮宗里的分身蛊苏醒,告知了巫骨,巫骨特来通知我,叫你留意。】
关离知道巫骨,紫微宗宗主,看来事情严重,他道:“这女人的确古怪。”
【不要让她坏你的事儿。】
关离听懂了,宗主是让他先解决麻烦,毕竟接近暮远事关重大不能出岔子。
他从来是个谨慎性子,既然要做,便要万全,且使出全力。
·
落叶纷乱的淹没了小径。
朝辞回头望了一眼,高处屋脊上已空无一人。
青石小径落叶温柔,两旁的白骨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整理完毕,回去睡觉。
朝辞回到庭院,里面依旧没有声息,他们大抵用了屏蔽阵法,她见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不知道都在忙什么。
朝辞推开房门,反手带上。
她坐在木桌前,将油灯拨亮,从储物袋中取出钱苗儿和巫小蛮的储物袋,巫小蛮的储物袋中有传音蛊,还有一只玉匣。朝辞打开玉匣,瞧见里面有一张金色的符篆,光晕流转,一看便非凡物,这应当是巫小蛮提过的傀儡符。
朝辞将符篆拿起,就着油灯仔细端详,上面红砂混着金粉,汹涌着磅礴的力量,看这架势,说不定真能伤到暮远。
她将那物收起,又从钱苗儿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玉瓶,打开瓶盖便闻到异香,这不是惑心蛊?此物极难收集,能使修士心神混乱。
朝辞想,这应当也是给暮远准备的,他已经很不稳定,钱苗儿使用惑心蛊,让他更加混乱,巫小蛮再使用傀儡符,倒是好配合。
朝辞将宝贝收好,吹熄烛火入睡,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而察觉到异样,猛然惊醒。
她模模糊糊想,难道是暮远来了?
可她四下观望,却并未见到黑衣青年,不是暮远……
她心道不妙,立刻起身掐诀,却发现体内灵力无法调动,屋内灵气凝滞,仿佛被什么禁锢,是……定灵阵……
深夜在她房外布下定灵阵,可绝非好事,而她丝毫未曾察觉,说明这人修为远在她之上,或使用了大神通的灵器。
如今无法调动灵力的她与凡人无异,糟糕极了。
她望向门外,淡声:“出来吧。”
木门被人轻巧推开,关离平静的走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朝辞见过这个人,但并无交集,便问:“何故如此?”
关离凝出灵剑,只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朝辞一时哽住。
知道的太多?她知道什么?他们的目的、计划,甚至关于暮远本身,根本一无所知。
她试图平息他的杀意:“我知道的不多。”
关离:“你既活到现在,定有你的手段,怎可能一无所知?”
朝辞:……
就硬不信呗……
她尝试引导灵力,发现依旧是锁死的状态,若是硬来,唯有碎丹一途。
关离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亦从未小瞧朝辞,哪怕布下定灵阵,也全力以赴,灵剑出鞘,携着劲风,直逼朝辞心脏。
朝辞瞳孔一缩,便要碎丹。
窗外,孤月照中天,已至夜半三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合上的木门陡然洞开,罡风猛烈的从大门灌入,两扇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一抹白绫被霜月照亮,在漆黑的夜色中一闪而逝。
随后,关离就在朝辞眼前猛然炸开,血雾弥漫,炸掉的脑袋咕噜噜滚了好远。
朝辞眼睫颤了颤,抬手抹掉脸上沾染的血珠,冲门口站着的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来时,能不能打个招呼?”
·
方才动静太大,想必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听到便更不敢出来,一个个蜷缩成一团,祈祷平安活到第二天。
朝辞想,关离就是倒霉,来的不巧,撞上了暮远的夜间困惑时刻。
不知道今夜的他又有什么想不通。
因为关离死的惨烈,屋子里看上去格外狼藉。
朝辞身上都是血,很难受,想清洗。
暮远干干净净站在桌前,目光从碎掉的关离身上游移到朝辞身上,又扫向四周,神色愈来愈冷。
朝辞琢磨,是不是得先解释一波,防止他误会她跟关离密谋,正欲开口,他却先她一步。
“这里太脏。”
朝辞心想,还不是赖你,但人家刚救了她,不能这样说,于是道:“打扫一下就行。”
暮远微微拧眉。
朝辞悟了:“是不是没地方坐?那我现在清理一块……”
她还没说完,暮远淡声:“去我那里。”
他说的太平静以至于朝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茫然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暮远看向沾满血迹的床与被褥,重复:“去我那里。”
这次朝辞听懂了,小脸唰的雪白,比方才关离杀她还要惨淡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拒绝:“不用不用,我打扫起来很快……”
暮远抿唇不语,似在打量她。
朝辞心中忐忑,他每日来一次都心惊胆战,住一起还得了,正欲再拒,便听他略带疑惑发问。
“你不是说仰慕我已久,心心念念想来侍奉,莫不是谎言欺我?”
啊,忘了撒过这种谎……
造孽啊……
朝辞内心风起云涌,面上不显,苦涩道:“怎会撒谎,都是真的。”
暮远侧身,示意她先行。
朝辞手指攥紧,不知他何意,想起自己一身脏污,便道:“我想先洗洗。”
暮远顿了顿,缓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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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将自己埋进水潭,咕噜咕噜的吐冰凉凉的泡泡。
朝辞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理解的侍奉与暮远理解的是否一样,毕竟,纯洁的少女作为祭品送给大魔王这种事,听上去并不是做侍女那么简单。
朝辞将自己埋的更深,冰凉的潭水浸润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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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远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四处荒芜,黑色的风穿堂而过。
他拆下白绫,嘈杂的人影有所减少,烦躁减轻,却依旧头痛欲裂,混乱仍在加重。
他凝视着眼前纷至沓来的旧时碎片,神情莫测。
殿外忽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微微一怔,重新将白绫覆于眼上。
那姑娘干干净净入的殿堂来。
纤白瘦弱,娇美动人,白色裙摆轻盈掠过黑色石砖,她行在这荒芜宫殿,如同枯骨中盛开的花。
她有些紧张,漆黑的眼睛闪着浅浅的羞色与恐惧,她垂手立于殿下,仰脸瞧他。
脖颈纤细修长,皮肤雪白,红唇如同汁水饱满的花瓣,盈盈弱弱,动人心魄。
他道:“来。”
按她的说法,她应该欢喜,可她踌躇,想逃走,又不敢,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来。
因为恐惧,行的极慢,在离他三尺的阶前站定,强颜欢笑:“有什么吩咐?”
那么远……
他蓦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将她拽到身前。
她一时慌乱又强迫自己冷静,小小一只猝不及防被他拽进怀里,哆哆嗦嗦:“你要如何?”
姑娘娇小,手掌扣着她腰肢,不堪一握,整个抱在怀里,伶仃轻盈,她发抖,如同寒冬的小鸟。
软软的,很温暖,瘦小脆弱,像是一用力,就死掉了。
他俯身低语:“你骗我。”
她小脸煞白,垂眸躲开他,嘴硬:“没有。”
他问:“不是倾慕我?为何不见欢喜?”
她挤出笑容:“欢喜欢喜。”
他不言,忽而将她抱起,她吓得惊呼一声,他俯身瞧一眼,她便飞快住嘴,将脸埋进他胸口。
他抱着她一路去了寝宫,将她丢进柔软的床榻。
朝辞头晕目眩,尚未爬起便被他压在身、下。
朝辞用力推拒,被他捉住手腕压进怀里。
白裙与黑色的衣衫交融,陷于宽大的床榻。
他于她耳边轻语,酥酥麻麻。
“你不吵,你比他们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