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城镇叫八方镇,八方坊市应当是聚集修士最多的地方。
朝辞穿过碎石招牌,便瞧见一间间商铺正在开门迎客,街两边有不少个人摊铺,用一块皮革铺在地上,摆放着自己搜集来的不知名丹药与材料。
朝辞想着自己的宝贝算起来上乘,还是商铺开的起价,便走进一间灵器铺碰碰运气。
灵器铺里有不少修士在挑选适合的灵器,无数铭刻着阵法与符石的灵器散发出诱人的光。
朝辞看各位接待都在忙,想等空闲下来再问,便在店内闲逛,就在她仔细研究一枚灵器纹路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焦急的男声。
“真的没有么?深海灵泉水不算罕见啊。”
朝辞抬眸,看见前方站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修,老板则道:“从前是很常见,可产地在雾隐城,你也知道雾隐城毁了,深海灵泉水可不就没了?”
年轻男修愁眉苦脸:“那可怎么办,我急需,你这儿都没有,其他地方恐怕就更难了。”
老板摊手:“没办法,你再去别的地方问问看。”
年轻男修垂头丧气的离开,经过朝辞的时候,朝辞立刻伸手拦住。
男修诧异的望着她。
朝辞同他道:“你要的东西我有。”
深海灵泉水么,姜浸月在她的储物袋中塞了不知道多少。
男修兴奋的道:“真的?”
朝辞示意他同自己出去,男修便立刻随她往外走,两人走到长街上,寻了个僻静地儿。
男修道:“你给我瞧瞧。”
朝辞便从储物袋中取了一瓶给他,男修接在手中,细细查探一番,很高兴:“的确是这个,云兰有救了。”
云兰?朝辞一怔,故意道:“云兰是什么?”
男修吐苦水:“姑娘有所不知,云兰是一种花,许多年前我们府上种满了这种花儿,我们府当年颇有盛名,整个城池都在效仿,这花儿渐渐便成了城中的象征。”
“可后来府里遭了一难,整个府毁于一旦,府中老小皆死于利刃之下,后来活着的人便会在忌日回来拜祭,祭祖自然要用云兰,但这花儿如今极难保存,得有深海灵泉水滋养才能活下去。”
男修感激涕零:“姑娘可帮了我大忙。”
朝辞望着他:“你将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我坐地起价么?”
男修一怔,脸色顿时一白:“啊这,我见姑娘面善,不似那等小人……”
他说着说着不自信了,可怜兮兮的道:“我全部只有三万灵石,你可不能要太高了,我买不起就完了。”
朝辞:……
这到底哪里来的小傻子,深海灵泉水在雾隐城都是免费发的,就算现在没了,也最多一千灵石,这家伙把自己底都抖的干干净净了。
但既然他愿意给,说明他财大气粗,她正好缺钱,那就只有对不住他了,她清清嗓子,想说三万卖他三瓶好了,正要开口,那小傻子求道:“你行行好,就三万卖我一瓶,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去找主上取了钱,再来买两瓶,行么?”
朝辞:……
再有良心,谁跟钱过不去啊……虽然对她来说只是一千灵石一瓶的深海灵泉水,可对于这位小哥儿来说,可是逝去祖宗的灵魂啊。
朝辞当即道:“成交!”
那小傻子立刻将自个儿的储物袋递给她,朝辞在他紧张的眼神中数了数,发现金额没错,便将方才那瓶灵泉水交给他。
他抱着灵泉水,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那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回去拿钱,我叫阿轩。”
朝辞便道:“阿轩莫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你若肯答,我就将剩下的再卖你。”
阿轩老实待在原地,朝辞见他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又能轻松拿出三万灵石,定然是个有来头的小少爷。
她想了想问:“这云兰除了你们城里有,还有别处有么?”
阿轩道:“只有我们城里有,这花儿娇贵,移植便死,也就这些年雾隐城得了些种子,但也开的不旺,瘦骨嶙峋。”
朝辞又问:“你一直说你们城你们城,你们城叫什么名字?”
阿轩望着她支支吾吾,脸颊逐渐涨红:“啊,我不知道。”
一看就在撒谎,朝辞也没揭穿他,只问:“你说遭逢大难,仇人又是谁?”
阿轩犹豫片刻,愤愤道:“就是最近沸沸扬扬的那个大魔头暮远。”
朝辞盯着他片刻,忽而问:“你该不会……正巧姓奚吧?”
阿轩脸色一白,抱着深海灵泉水慌忙离开,嘴里道:“不是的,我还有事儿,姑娘回见。”
阿轩说着跑远了。
朝辞眼眸一眯,阿轩……奚云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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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虚妄◎
那叫阿轩的年轻人慌慌张张的跑了, 朝辞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果他真是奚云轩的话未免也太巧了……
他说要祭祖,难道是在八方镇祭祖?奚家从前在往风城,跟八方镇有什么关系?
朝辞便回了方才的灵器铺, 此刻铺中人少了许多,朝辞便找老板打听此事, 老板道:“因为八方镇是在往风城旧址上建成的。”
朝辞惊讶道:“竟然如此。”
老板道:“奚家灭门,城中百姓四散逃离, 但原本往风城便灵力充沛,时日一长,灵植异兽便都长起来了,便有大能修士来这里建了个落脚的小镇, 规模不比当年, 但很方便。”
“暮远被镇入落日峰后,散落在外的奚家偏支便替奚家收敛尸骨,在后山建了坟地,每年忌日,都会有仆从或是偏支前来祭拜。”
方才那单纯的青年提起奚家便慌乱不已, 可不像偏支的样子。
他真的会是奚云轩么?
不过古老的氏族都有些保命的法门, 骗过入魔的暮远, 从他手下逃生倒也不是不可能。
老板道:“前些日子听说暮远破封而出,奚家人心惶惶, 生怕他斩草除根,这几日前来祭拜的都遮遮掩掩,不过修真联盟已经出了通缉令,暮远被抓不过早晚的事儿。”
朝辞谢过老板, 出了店铺。
暮远与奚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入魔的症结就在奚家, 如果能了解当时的状况,也许对阿远有帮助。
她原本想卖给阿轩一瓶深海灵泉水后就离开,怕他家有脑子的大人找麻烦,如今看来倒是应该等等他。
朝辞左思右想,便又回到了先前的地方,在临近的茶肆寻了个座位,坐在路边慢慢喝。
可她等到天黑,也没有人来,她想阿轩应当是不会来了。
她搁下茶碗,打算去奚家祖坟碰碰运气。
朝辞按照老板告知的方向一路往郊外的后山去,镇子小,不过片刻便到了郊外,山并不高,她沿着踩出的小路往上走,约莫一刻钟后,她便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上面立着年代久远的坟包与墓碑。
此刻坟场没人,只有惨白的月光落于其上。
朝辞上前查看墓碑,发现上面刻着奚青苍三个字,这应当是奚云安与奚云轩的父亲,再去看旁侧,则刻着秦扶枝三个字,这似乎是两人的母亲,她往后一一查看,的确葬的都是奚家人。
她正思量,忽然听见脚步声,立刻便将身体隐向茂密的枝叶后。
她拨开树叶,盯着前方的空旷处。
脚步声很快到了近前,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两人衣着朴素,脚步倒是健硕,看上去是略有修炼过的普通凡人。
两人带着几坛酒与一些瓜果,恭敬的摆放在坟头,这便俯身去拜。
两人拜完又在坟头坐了会儿,说了些近日的状况,这便起身往山下走。
朝辞略一思量,快他们一步先走到半山腰,随后便佯装不知往上走,没走两步,便与两人撞上。
朝辞先发制人:“你们也是来拜祭家主的?”
女人见她一个小姑娘,面善,便问:“姑娘也是么?”
朝辞点头:“嗯,我乃旁系旁支,早年流落在外,这几年才知道家主葬在这里,便来拜祭。”
女人道:“那你可千万小心,我听说那杀人不眨眼的少年跑出来了,他嫉恨奚家,恐怕会来寻仇。”
女人面貌慈祥,倒是心善,朝辞道:“我知道了。”
男人生的憨厚,也是个实诚人,他想了想道:“孩儿他娘,这姑娘一个人去拜祭,深山野林的,再遇到什么危险,咱么陪她一道吧。”
女人道:“行的行的。”
这两人实在好心肠,朝辞感激道:“多谢。”
她便同两人又走到坟场,学着两人的样子假模假样的拜了拜,拜完后三人再一道下山,经过这一遭,三人便算是熟识,话便多起来,家常已聊了好几轮。
朝辞见差不多,便轻咳一声问:“我常年在外,又年岁小,对当年的事儿一知半解,不知两位可否知道内情?”
女人叹息道:“要说内情不内情,也没有,就是那少年突然发疯杀人。”
“那时候我同孩儿他爹是奚家的家仆,伺候两位小少爷,轩少爷身体不好,送出去游历修习,安少爷天纵奇才,在家里很受爱戴。”
“他生的英气俊朗,性子又温文,爱笑,从不训斥人,大家都喜欢他。”
“后来有一天,老爷从外带回一个少年,说那孩子可怜,修炼出了岔子,昏死在郊外,他不忍心,便捡了回来。”
“安少爷很喜欢那个捡来的小孩儿,那小孩儿叫暮远,安少爷便一直叫他阿远。”
“阿远生性冷漠不爱笑,也不喜与人交谈,他总一个人待着。”
“但安少爷喜欢他,便没人敢对他不尊敬,都拿他当少爷看待,他在奚家并未受到委屈与欺凌。”
朝辞问:“倘若如此,他怎会发疯?会不会是安少爷表面待他好,背地里折磨他?”
女人摇摇头:“应当不会,因为他也非常依赖安少爷,他性子执拗,天不怕地不怕,不喜欢的人他一句话都不会说,但是他总会主动去找安少爷,能看出来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
“安少爷受伤,他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安少爷若是出门,他便每日在大门候着,等他归来。”
朝辞心道,这倒的确不像是受到虐待的样子。
女人接着道:“其实那时候的阿远除了不亲人没什么毛病,他不惹事不提要求,也不发脾气,算的上乖。”
“事情发生变化就是在轩少爷回来那一年。”
“随着安少爷陪着轩少爷的时日增长,阿远便变得越来越古怪,我有日给夫人送餐,我瞧见他躲在角落,偷偷叫了一声娘。”
“后来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愈加频繁,他似乎常魔怔,认为自己是轩少爷。”
“即便如此,家里人也并未说过什么,安少爷反正拿他当亲弟弟,他认为便认为好了。”
“可却因此酿下大祸,轩少爷生辰那日,所有人都簇拥在轩少爷身边,阿远姗姗来迟,意识错乱,于那时入魔,大开杀戒。”
女人连连叹息:“好好一家人,竟就此灭门。”
“我听闻老爷当年将阿远捡回来时,他体内便有魔气,心魔入体,导致他患有癔症,时常妄想。”
“他从前孤苦一人,渴望被爱,安少爷又待他极好,他便愈陷愈深,可后来轩少爷回来,夺走安少爷的注意,让他不安,他便编造出愈来愈多的谎言,甚至妄想自己是轩少爷,那个才是冒牌货。”
女人说完了,男人补充道:“的确如此,那孩子常疯魔。”
朝辞便问:“那他被老爷捡回来后,出过奚府么?”
女人摇头:“不曾,一直同安少爷待在一起。”
·
同两人告别,朝辞独自往客栈去。
夫妻二人不像撒谎,所说应当属实,但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是全部真相,她还是希望阿远能想起过去,亲口告诉她。
不过有一点儿倒是再次得到证实,阿远所说的与她之间的过去,都是未曾发生的,难道阿远真的为了挽留她编造了一些不存在的过去?
她倒的确听说入魔之后人的行为不受控制,阿远疯成那样,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很快回到客栈所在的街上,远远便瞧见客栈门前点亮的灯笼,暖色的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而那浅橘色的光下,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他握着棉布兔子,垂眼望着,这般远,看不清表情,只觉得他份外孤独。
他忽而抬起头,朝她望过来。
原本晦暗的眼眸被灯火点亮,像是燎原的火海。
他眼眸一弯,将那火光压碎,星星点点。
“阿朝,你回来了。”
朝辞走到他身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问:“你怎么不睡?”
他顶着乌黑的眼圈冲她笑:“睡够了。”
朝辞在他身边坐下,她摸了摸他冰凉的衣袖,叹口气:“说吧,等了我多久?”
他低声道:“从你离开客栈开始。”
那就是没睡着,装睡。
朝辞想,阿远从前没有这般担心,最近却愈加敏感,他是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么?
她侧身问他:“你在担心什么?”
暮远没回答,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问:“阿朝,如果我的确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你会离开我么?”
朝辞想也没想:“不会,你要真是那样,我治好你,治不好,就跟你一起躲起来。”
他望着她许久没说话,然后转过脸,用手揉了揉眼睛。
朝辞凑上去,认真问他:“阿远,你是么?”
暮远怔了怔,低声回:“我不确定。”
朝辞与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望着脚下暖色的光,捧着自己的脑袋缓慢思索。
“阿远,你再同我说说雾隐城遇到我的事儿呢。”
暮远便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朝辞眉心紧锁:“阿远,你有没有发现,你说的所有事儿,我都没有回应你?”
暮远想解释。
朝辞又道:“不止我,也没有别人回应你,你在城里跟着我这般久,就没有同别人说过一句话么?”
暮远认真想了想,每一件事说起来似乎都有缘由,比如他想靠近她,姜浸月来了,他送她的花儿,她从不挑选,他去她常去的烤鱼摊学做烤鱼,老板明明在却没与他说一句话,是因为生意太忙了。
他又想起在三圣城时,在听云苑遇见她,他鼓起勇气从角落里走出,喊她的名字,她却始终听不到,他只当周围太嘈杂,还有许多,他去打猎,却没人愿意同他一组,他去售卖猎物,却无人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