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害怕,你与他们不是一类人。若好好儿办差,我定然不会亏待你。”景禾说完,扶着芳草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至宫门口,停下之后,又有女官在宫门口一一核对名册。
念到“苏禾”二字时,景禾睫毛微微颤了颤,才带着芳草上前摁手印。
“就是你家,临时换了人。”女官咦了一声,抬眸多看了景禾两眼,婴儿肥的脸一笑起来,更显得肉嘟嘟的。
景禾只朝女官礼貌笑笑,也不耽误时间,只跟在太监身后踏入宫门。
当今圣上年二十有四,后宫之中别说妃嫔,连皇后都没有。
听人说,因为先帝时苗婕妤产后血崩而亡,先帝不喜当今圣上,便不如何管他。在宫里养到十四岁,先帝便将他送去了微山行宫。
不受宠的皇子到了行宫,便宛如打入冷宫的妃嫔,是无人在意你的。
房中启蒙的宫女,自然……也是没有的。
也不知其中有何联系,反正一些秀女就是觉得,这样经历之下,圣上可能对自己青眼有加。
从此,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实际上呢?
选秀名义上是给皇上选妃,实际上却是给王爷们选的。
选正妃,选侧妃,选通房妾室。
至于皇上……
他上回选秀,民间传言是在殿上拉着东厂督主下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秀女们。
可人嘛。
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景禾不觉得,她只是赌,赌输了……那赌输了再说。
“这里就是小主的住处,待秀女都来齐了,会有女官为小主说明选秀事宜,请耐心等待。”太监板着脸说完,转身离开。
芳草也不懂这些,只想着是不是该塞银子,正要上前,却叫景禾不动声色拽住。
景禾等着太监离开后,才对芳草道:“住一夜,明日便是殿选,不必做这些。”
芳草这才恍然大悟,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景禾像是……很了解选秀一般。
但景禾并未细说,芳草也不是多嘴的人,便也没有问。
-
选秀此事,挑选适龄女子,是第一道关。
验容貌是否端正,身体是否有缺陷,守宫砂是否尚在,是第二道关。
最后一道关……自然是明日的殿试。
众人到齐之后,又有宫女上前,一一将众人领走,去过那第二道关。
这一轮又筛去了不少人,最终留下的,仅仅只有十名秀女。
到这时候,女官才上前提点了众人一番,吩咐今夜御花园设了个小小的花宴,便徐徐离开。
女官一走,秀女们都叽叽喳喳聊起天来,互相认识的、自来熟些的,纷纷聚在一起说起方才有多紧张。
景禾本打算直接回房,却见一名模样娇憨可爱的秀女朝自己走来。
她本以为,不与人相识,又瞧着很不合群的自己该是无人在意的。
“你怎么不跟大家一块儿说话?待会花宴可是要挑人一块儿坐的。”秀女笑着走近,一双眼亮晶晶的,直往景禾脸上瞟,好似看不够一般。
“我才回京城呢,谁都不认得。”景禾露出笑容,嘴角酒窝惹眼得过分。
“那我当你第一个认识的人!我叫许静娴,是永昌伯家的。”许静娴自来熟地勾住景禾的手臂,脚步轻快地往自己屋走去,“走!去我屋里坐坐!”
景禾还未反应过来,便叫许静娴给拽走了。
但她……似乎也并不那样讨厌。
八岁被送去水牛庄后,景禾身边就再没有这样的玩伴了。
“说起来……好奇怪呀,这次选秀竟还办了花宴,从前可没有过呢。”许静娴进了屋,拉着景禾坐下,便皱着小脸对她说。
“原来从前没有,我久不在京城,也没听说过选秀是个什么模样呢。”景禾目光移到许静娴脸上,眉目间流露几分尴尬不安。
许静娴听了,当即来了精神,拉着景禾叽叽喳喳从道听途说来的选秀什么样子,说到京城有什么好吃的。
景禾听得脑袋嗡嗡直响,一时有些后悔,方才倒也不用说到那等程度。
但也听不了多久,芳草便进来将景禾解救出来。
“姑娘,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晚上的花宴了。”芳草进门来,朝二人福了福,对景禾道。
“是了,该准备准备。虽说就咱们几个秀女,但总不能什么都不打扮是吧!”景禾站起身,回头笑着对许静娴说。
“你快去吧!到时候我们坐到一块去。”许静娴也站起身,目送着景禾离开,朝她挥挥手。
景禾回头看去,正好瞧见这一幕。
她怔了一瞬,才露出笑容,点了下头,快步离开。
虽说是回去打扮打扮,但景禾压根就没有什么首饰,更没带什么衣衫。
除却那件殿选时穿的粉衫,其余衣衫也都是柳姨娘挑来的,自是不可能好的。
景禾也无所谓,只换了一身简单的艳色衣裙,叫芳草为自己松松挽了个发髻。
这时候,芳草却碰到了难题。
“姑娘,咱们也没什么首饰,这……原先的也不搭呀。”芳草苦恼地说。
“摘朵花吧。”景禾左右照着镜子,桃花眼微抬,笑道。
芳草眼睛一亮,忙摘了朵花来试试,竟是比什么金银首饰都漂亮。
她神色满是欣喜,拉着景禾站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正要夸一夸呢,便听见外边传来许静娴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尽量让男主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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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宴
◎小禾苗,你好生分。◎
“小禾,好了没有呀?太监来接大家过去了。”许静娴没进门,只在门口喊道。
“好了,这就来。”景禾没有口脂,便也不再多管,只一边应着,一边提起裙摆往外跑。
可出了门,许静娴头一个发现不对劲。
“你怎么口脂都不点呀!是不是没有?我这有一盒新的,你快拿去用!”许静娴撇撇嘴,忍了忍,终究是没多问,只拉着景禾到自己屋里。
好在时间也是紧迫,许静娴知道轻重,动作是意料之外的利索。
很快,许静娴将一盒口脂塞到芳草手中,只叫她收好,便拉着景禾往外跑。
柳姨娘给景禾的衣衫甚至有些不大合身,景禾一路跑着,还得提防着莫要踩到裙摆。
许静娴很快发现不对,脑中浮现诸多猜疑,却顾及四周人多,不敢多问。她只朝景禾挤眉弄眼,想问是不是在家受人苛待。
景禾却没读懂许静娴的意思,只当她是在说待会儿坐在一处,点了点头。
许静娴一见景禾点头,顿时愤愤起来,脑中出现许多话本里的虐待原配女儿的故事,越想越是气愤。
这时候,景禾终于察觉许静娴神色不对,忙拉她走慢一些,落在人群末尾,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许静娴咬着牙,却也知道轻重,用气音问:“苏家不是苛待你吗?我好气啊,凭什么苛待原配嫡妻留下的姑娘啊!”
景禾一怔,心说自己可没提过这事儿,犹豫着问:“我可没说过,你怎么知道的呀?”
许静娴也愣了,眨巴着眼,说:“我……我方才给你打暗号问的呀。”
原来方才挤眉弄眼的,竟是问这事儿!
景禾都愣住了,瞪大眼看着许静娴,良久才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这般……我可要感动哭了。”景禾露出笑容,心中对许静娴的喜爱,更是多了几分。
“我其实……之前就听过你的事了,但知道得也不多,外边都说你那继母虽是妾室扶正,但极会做人。我……你别看我,我是不信的!哼哼,我看的话本可多了,我知道大家伙都说好的,定是有猫腻!”许静娴抱着景禾的手臂,步子大大咧咧,十分随意。
不似其余秀女那般,又要做个优雅贵女,又要作出妖娆姿态。
万一半路碰见皇上,可不就有个表现的机会。
景禾从小便不喜柳姨娘的做派,如今到了自己,更是不会学这些。
许静娴比景禾激进许多,她厌恶极了,碍着世家姑娘的素养,并未私下说他们什么。
一行人走到御花园,宫人们早已准备好一切,只等着诸位秀女入席。
席间并未设皇帝的主座,前边的秀女见了,皆是大失所望。只是皇上不来,他们仍是争着坐到前边去。
许静娴对皇上没那等心思,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自是不热心凑到前面,只拉着景禾坐到角落去。
“哇,这个好吃的!小禾,你试试看!”许静娴见桌上已摆好了糕点,指着那道牛乳糕,激动之下,直接夹了一块递给景禾。
“真的呀!我试试。”景禾笑着应道,拿起牛乳糕咬了一口,只觉那牛乳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确确实实是好吃的。
许静娴盯着景禾一动一动的小嘴,瞧着比给皇上做饭的厨子还紧张几分。
她等了一会儿,才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景禾见许静娴紧张,微微皱起眉,露出为难神色朝她看去。
许静娴见景禾这般神情,心中一紧,瞪圆了眼,忙问:“怎……怎的了?是不喜欢吗?”
景禾瞧着许静娴紧张得磕巴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捂着嘴咽下口中的牛乳糕,才道:“傻静娴,唬你的!好吃得很,我好喜欢呢!”
许静娴一拍手,露出大大的笑容,喜道:“真的呀!那……那多吃些!”
景禾忙按住许静娴的手,摇了摇头,“还要试试别的呀,可不能只吃这一样。我可许久没回京城,还不知有什么新样式的美食,你可得跟我说说。”
许静娴听了这话,自是吸引了注意,滔滔不绝说起这几年的新兴的东西来。
景禾神色认真,听着许静娴眉飞色舞地聊京城,并未注意到,斜后方有一名宫女,正暗暗记下二人的话语。
虽只是一次小小的花宴,但宫中还是按着章程,叫了乐府的怜人来唱唱曲,也免得宴上只有吃酒吃菜,没别的乐子。
景禾对听曲不大感兴趣,又嫌席间烦闷,便借口更衣,离开席上打算透口气。
许静娴本要跟来,但景禾瞧她听得津津有味,巧言叫她留了下来,只独自一人离开。
花宴是在池边办的,景禾一离开池边,便钻进了一片点缀着花草的假山群中。
虽说幼时曾随母亲进过宫,但多年过去,景禾对皇宫的印象已变淡许多。
只隐约记得,她离开清宁殿透口气时,曾见过一名少年皇子……
“小禾苗,你一个人出来,是不喜欢花宴吗?”
未待景禾多回想当年,便听见一个极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这个称呼……
景禾回过身,与一身玄色华服,发束银冠的俊美男人目光相触。
“民女……拜见皇上。”景禾速速垂下眼,屈膝就要跪下一拜。
谁知男人动作极快,大跨一步上前,扣着景禾的手腕,将她抵在假山上。
男人一双妖冶的狭长凤眼带了几分委屈,薄唇微微一压唇角,只道:“小禾苗,你好生生分,当初在山洞里,你可还说要报恩的。”
报恩……
可男人九五之尊,他缺什么呢?
更别说景禾自身难保,又如何报恩……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大离的皇帝,陆远寒。
曾经被送到行宫磋磨,在厮杀中夺权,踩着无数人的血,坐上那张龙椅的九皇子。
“皇上,民女仅有微薄一命,只能来世结草衔环……”
景禾也不是不想报恩,若有机会,能帮陆远寒的,她定是要帮的。但如今看来,陆远寒并不需要她来帮忙。
不等景禾说完,陆远寒便打断了她的话,“朕不要来世,朕要今生。”
景禾眼皮一跳,略略挣扎了一下,没能从对方与假山之间挣脱开来。
她从未与一个男人这般暧昧,暧昧到隔着衣物肌肤相贴……
幸而陆远寒是皇帝,否则景禾怕是要以秽乱宫闱的罪名处死。
“小禾苗,你在想什么?”陆远寒将景禾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他如何不知道景禾在想些什么。
那年遇险,陆远寒便瞧出来了。
眼前这个小禾苗心中,有一万个主意,根本不是一个安分之人。
而陆远寒,就喜欢不安分的。
“你放心,睿王还不配要你。”陆远寒松开景禾的手腕,在后退一步,与景禾拉开距离。
“皇上是打算……点民女入宫吗?”景禾抬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直视陆远寒。
“真聪明。”陆远寒露出笑容,眉眼间满是势在必得。
景禾听见这话,心中一颗石头放了回去。
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既如此,那明日殿选……民女等皇上的好消息。”景禾露出笑容,朝陆远寒福了福,转身小跑着离开。
陆远寒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景禾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
他的神色意味不明,复杂无比,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
花宴散了之后,景禾回到自己屋内,吩咐芳草将明日要穿的衣衫先收拾出来。
“哎呀!怎么……怎么破了呀!”芳草突然惊叫一声,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拿起粉衫跑到景禾身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有针线吗?补一补,看能不能穿。”景禾也是神色凝重起来,其他衣衫不是灰就是老,只余下粉衫和今日这身是稍稍能穿的。
其实柳姨娘也想不到,景禾竟能压得住这样的艳色。
本是想叫景禾出糗,谁知她穿上竟那样的好看。
“裂了这么大的缝,怎么补得上呀!”芳草急得跺脚,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满心都是怎么办才好。
“想想办法……”景禾话未说完,便听见外边传来敲门声。
“是谁?我家姑娘就要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芳草抹了把眼泪,走到门边,一边说一边拉开门。
只见外边是两位生面孔宫女,一位手中端着一套华美粉衫,另一位手中端着一套低调奢华的头面。
“这……”芳草人傻了,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愣愣地看着二人。
景禾见芳草站在门口不动,也走上前,正要问怎么回事,便看见宫女端着的东西。
“是谁拿来的?”景禾心中其实有了答案,只是她竟不知,陆远寒连她没衣衫的事儿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