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心来说,他自然也是想留下的。
可那……那是皇上给的东西!
若真的贪心过头,留下这些东西,岂不是触皇上的霉头吗!
苏丙煜贪婪又自私,却不是蠢到家了,全然不懂得权衡利弊。
得罪陆远寒,那全家都要倒大霉!
因小失大的事,苏丙煜可不做。
柳姨娘满心都想着自家女儿,瞧着那些彩礼可是眼红,只想着能添到自家女儿嫁妆中,便是天大的好事。她如何想得到那么多,她眼中只有为苏兰谋划。
她见景禾提起彩礼一事,恶狠狠地瞪过去,道:“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儿!”
苏兰这时也反应过来,瞪着景禾道:“对!你插嘴干什么,皇上送来的彩礼如何安排,自有父亲母亲做主,轮得到你多嘴!”
景禾知晓母亲的嫁妆几乎被吞干净,自然不能叫陆远寒送来的彩礼也叫人吞了。
她只勾唇冷笑,漂亮的桃花眼带着锐利的怒气,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可不等景禾说什么,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
陆远寒来了?
景禾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去,只见陆远寒一身低调的红白衣衫,唇角带笑,眉目间却透着一股肃杀冷意。
苏丙煜怎么都没想到,这位阴晴不定的君王,竟荒唐到了这等地步!
大婚之前,私下跑到未来皇宫家中。且瞧这架势,估摸着是要插手他们家事的!
但陆远寒无论如何,都是皇帝。
对苏丙煜来说,是绝对不能违背惹恼的人。
这般一想,苏丙煜露出惶恐神色,走上前跪下行礼,“臣苏丙煜,参见皇上!”
柳姨娘从未面圣,本就惶恐,如今更是叫陆远寒浑身散发的肃杀冷意吓得两股战战,拉着苏兰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苏兰被拽着跪下,仍是神情呆滞。她的目光停留在陆远寒脸上,双颊红扑扑的,心中更是暗恨。
这本该是她的结发夫君,却叫景禾那个小贱人抢了去!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剩下景禾,站在那儿与陆远寒对视一瞬,才缓缓跪下行礼。
如同选秀那日,景禾盈盈一拜,娇小瘦弱的身躯伏在地上,瞧得陆远寒喉结滚了滚。
那年遇险,陆远寒将尚未长开的景禾抱在怀中时,便暗暗想。
这小姑娘瘦得可怜,若能养胖些就好了。
陆远寒伸出手,把景禾扶了起来,笑道:“你跪什么,只有旁人跪你我的份。”
景禾垂眸,不与陆远寒对视,只道:“尚未大婚,便算不得数。”
陆远寒皱眉,颇为不满,嗤笑一声,“怎算不得数,朕是皇帝,朕说算数,那必然是算数的。”
景禾不再反驳,只抬眸朝陆远寒看去,与他对视着。
她暗暗想,陆远寒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这哪有婚前偷偷……光明正大见面的。
“皇上,大婚之前,你我是不能见面的。”景禾提醒道。
“朕是皇帝,朕说可以就可以。”陆远寒笑笑,蛮不讲理地回答。
景禾沉默半晌,不再与其争论。
左右这场婚姻,只是陆远寒好心,肯救她罢了。
争论这些有的没的,规矩与否,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必要。
陆远寒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婚前见面也就见面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婚前见面不合规矩。
“皇上微服私访,不知……可是有什么吩咐?”苏丙煜也起来了,他紧张地搓着手,站在一旁稍显无措。
“朕给小禾苗的彩礼,大婚之时,要一分不动地带回宫里去。若少了一样两样的……你们知道后果。”陆远寒声音含笑,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脊背发寒。
苏丙煜众人都愣了一瞬,不等他们反应,陆远寒便牵起景禾的手往外走。
“朕去瞧瞧皇后的闺房,是个什么模样。”陆远寒只扔下这话,便与景禾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待陆远寒与景禾走后,柳姨娘才呸了一声。
“哼!这皇上竟还将彩礼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柳姨娘话未说完,就被苏丙煜重重甩了一巴掌。
“无知蠢妇!你懂什么!皇上这是为禾儿撑腰呢!你少找禾儿的麻烦,仔细你的小命!”苏丙煜往屋外看了一眼,一阵后怕,心说这话要是叫东厂的番子报上去,可不知脑袋能不能保住呢。
“你……你就是偏心苏禾!当年说事事以我们母女为重,如今……如今看来,全都是假的!”柳姨娘把苏兰拽入怀中,哭得凄惨,含怨含泪瞪着苏丙煜,瞧得他是心头一软。
苏丙煜上前,把柳姨娘母女俩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
他不觉想起当初柔情知心的柳姨娘,顿觉回到了年轻时候,更是心疼起他们母女来。
“好了,不要哭了,我自然是以你们母女为重的。如今……不过是碍于皇上,权宜之计罢了。”苏丙煜安慰道。
“那……那兰儿怎么办啊?难道就这样过去吗?”柳姨娘含泪说道。
“唉!你怎的就不知变通!总想着皇后那个位置,那你想想,禾儿若当了皇后,她这个做姐姐的,岂不是同样水涨船高?”苏丙煜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真的?”柳姨娘高兴起来,问。
“自然是真的!”苏丙煜道。
水云居院外。
景禾挣脱陆远寒的手,后退两步,桃花眼中满含疑惑,问:“皇上到苏府来,究竟所为何事?”
陆远寒回头,上下打量景禾一番,笑道:“自然是来帮你的。”
景禾蹙眉,面露不解,“皇上又如何知晓,这苏府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景禾深觉这话问得不好,至少不该在芳草面前问。
虽说离得远,想该是听不清的,但……还是私底下问问,要好一些。
最好,还是不问。
有些事,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陆远寒不似景禾所想般动怒,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笑出声来,“你在这里,朕的眼睛也看得到这里。”
景禾往前一步,站在陆远寒面前,压了压嘴角,只道:“皇上是不放心民女吗?”
陆远寒收起笑,凤眼微眯,打量着景禾的神情,道:“是不放心旁人。”
说得似是有些道理。
但景禾并不觉得,自己值得陆远寒这般费心关注。
他们不过几面之缘,成婚不过是救她一命,她也承认敢回京城选秀,赌的就是这几面之缘。
他们之间并没有感情,陆远寒更不像个慈悲助人的。
所以,景禾想……陆远寒这般做,定是有什么原因。
“那就……谢过皇上了。”景禾福了福,垂眸道谢。
她心中万般不解,最终只将疑惑往心底压去,什么都不问。
陆远寒面露不满,不容拒绝地扣住景禾的手腕,将她往水云居内带去。
踏入院门时,他回头看了芳草一眼,“谁都不许进来。”
说完,陆远寒牵着景禾,一路进了屋内,关上门。
砰的一声。
景禾撞到门上,脊背微微发疼,手臂也被死死抓着,摁在了门上。
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抬眸时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瞧得陆远寒喉结又是一滚。
“小禾苗,你这么聪明,瞧不出朕的心思吗?”陆远寒俯身靠近,贴在景禾的耳畔说。
“君心难测,且皇上与民女不过几面之缘,能有什么心思呢。”景禾闭上眼,往后边缩了缩,更是贴紧了门。
“朕喜欢聪明人。小禾苗,你就很聪明。”陆远寒尊口一碰,就将喜欢二字说了出来。
可景禾总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很喜欢自己。
他不过是瞧着有趣,生出几分兴趣罢了。
“世上聪明人那样多,皇上也喜欢他们吗?”景禾并未闭嘴不言,而是睁开眼反问。
“他们……老实又胆小,见着朕怕得站不起来。还是你合心意些,你瞧着规矩,其实心里有一万个主意。”陆远寒挑起景禾的下巴尖,对上那双灵动双眸,轻轻碰了碰她
的唇角,才接上一句,“他们不敢算计朕,可是你敢。”
乍闻此言,景禾瞳孔一震,心底咯噔一下。
但很快,她又平静下来。
陆远寒这样的人,能猜到这点小事,并不值得惊讶。
且猜不猜到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猜到了,不还是救她了吗?
“既然皇上知道,为何还选择救民女呢?”景禾明知故问。
“小禾苗,你都把钩子放到朕面前了,朕不抓住它怎么行呢。”陆远寒搂着景禾的腰,暗暗想,这么些年过去,怎的还是那样瘦弱。
未婚夫妇这样亲密,怎么说都是不合规矩的。
景禾也从未与男人这般亲近,更是生出几分不适应,往旁边缩了缩。
可陆远寒并未放过她,气息扑在她的耳畔,轻笑间更惹得她耳朵尖痒痒的。
“小禾苗,你脸红了。”
突然,陆远寒笑出声,轻声道。
第9章 踏青
◎可不能委屈了小禾苗。◎
陆远寒回去之后,景禾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喝了两口冷茶。
“姑娘,这茶冷了,你怎么还喝呀!”芳草进门来,忙上前拿起茶壶,“奴婢去换一壶热的来!”
“去吧。”景禾只想独自静一静,并未阻止。
芳草离开之后,景禾才犹豫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只能说……陆远寒的性子,真是半点规矩不讲,更叫人捉摸不透。
这样轻浮,却又点到即止,仿佛只是逗她一逗,吓一吓她。
不等景禾沉思多久,便见芳草回来了。
“姑娘,永昌伯家二姑娘来了帖子,说是邀你外出踏青。”芳草拿着一份帖子进屋来,将热茶放在桌上,才将帖子递给景禾。
“永昌伯家?是静娴吧?”景禾并不知许静娴家中行几,只知道是永昌伯家的姑娘,便猜是她。
“正是呢!送帖子来的小厮说,许二姑娘可念叨您了,只是怕婚前事忙,不好见面。如今瞧着礼部尚未有消息,便赶紧邀您出去走走,否则入了宫,怕是很难见面了。”芳草一边说,一边回忆小厮究竟说过什么话,生怕说漏了。
提起许静娴,景禾才终于露出笑容,拿起帖子细细思量。
按理说,新嫁娘是不好出门的,但苏府该也没人管她。
若问陆远寒,他这样叛逆随性之人,定是说随你。
且许静娴说的也没错,此时不见,往后再见怕是难了。
就算景禾以皇后的身份召许静娴进宫,也不能常常见面。且入宫到底规矩多些,倒不如在宫外见见,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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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景禾头戴幕篱,坐上出府的马车。
许静娴与景禾约好,在城外云泾亭见面。
恰逢春日,他们也好一块儿踏青。
“姑娘,咱们只是与老爷、太太说一声,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大好?”芳草仍有些担忧,寻常人家都是以父母为重,最讲孝道,景禾这般做定是不成的。
可苏府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何况景禾已手握封后圣旨,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她……与寻常人家的女儿,是有些不同的。
芳草就是因为这个,才心中犹豫,却并未真的出声阻止。
“没什么不好的,左右已经撕破脸皮了。”景禾讥讽一笑,微微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路上人群熙攘,路边小贩有力的叫卖声回荡着,男男女女的谈天讲价声混杂其中,满是烟火气。
景禾忽的想起留在水牛庄的孔嬷嬷,放下帘子,心中暗暗盘算,何时将她也接到身边来。
马车行至城外,在云泾亭外停下。
芳草先一步下了马车,扶着景禾下来。
“小禾!这里!”
远远的,便听见许静娴欢快的叫声。
景禾转过头,风恰好拂过,吹开幕篱一角,露出那绝色容颜,瞧得人呼吸一滞。
她朝声音来处看去,看见一身鹅黄春衫的许静娴站在那儿,正朝自己招手。
而许静娴身旁,还跟着一名淡蓝衣袍的男子,举止投足透着温润如玉的味道。他见景禾看来,只微微一笑,礼貌颔首。
“这是……”芳草有些犹豫,不确定地看向景禾。
“无妨。”景禾摆摆手,只笑着朝许静娴走过去。
许静娴也跑过来,没有掀开景禾的幕篱,只亲密地拉起她的手,往云泾亭的方向跑。
“静娴,慢一些,景姑娘戴着幕篱,别摔着人家。”温润男子声音含笑,叫了许静娴一声。
“好啦,二哥你好操心!有我在,怎么会摔着小禾!”许静娴回头做了个鬼脸,慢下脚步,牵着景禾到云泾亭中坐下。
景禾瞧许静娴古灵精怪的模样,叫她给逗笑了,肩膀一抖一抖的,连带着幕篱上的轻纱也晃起来。
许静娴使唤丫鬟把吃食摆出来,给景禾一样样介绍院里妈妈捣鼓的新花样。每个都叫景禾试上一试,更眼睛亮亮的,问她味道如何。
景禾不敢多吃,每样只尝一个,再变着花样夸一顿。
许静娴听得高兴,却也知晓不好多吃,便叫丫鬟放到一边去。
“你还没给我介绍介绍呢。”景禾接过芳草递来的手巾,笑着对许静娴说。
“诶对,这是我二哥,许明州。如今在翰林院当编修,不知何时熬出头呢。”许静娴笑着看向许明州,向景禾介绍他。
“见过许二公子。”景禾站起身,朝许明州屈膝见礼。
“景姑娘好。”许明州也站起身,动作很快,却瞧着不疾不徐,几乎同时抬手见礼。
许静娴拉着景禾坐下,又叽叽喳喳说起回家之后的事儿。
抱怨了一会儿,她才抱着景禾的手臂,道:“往后你就要入宫了,可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见……”
景禾也有些伤感,好不容易有个知心好友,却要这样分开。
她拍拍许静娴的手背,轻笑着安慰:“往后我也能传你进宫说说话,也别太难过。”
许静娴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便听得许明州说:“你不是外命妇,也不好常常进宫。听话,别叫景姑娘……别叫皇后难做。”
到底是世家贵女,许静娴只是好玩了些,并非不明白事理。她点了点头,垂眸不知想着什么,正要说话呢,便听得那边传来一个陌生女声。
“妹妹怎么出门了呀?不是在家待嫁吗?”
景禾循声望去,瞧见一身粉衫,打扮华丽繁琐的苏兰站在亭外,视线时不时往许明州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