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这堆天才里,中年修士的天分就不怎么够看了。
一个人筑基以后,往往样貌就不会再发生改变,这人保持着中年人的外貌,就说明他在这个年纪才堪堪筑基成功。这次要是上不去,就是真的与仙域无缘了。
司吉月紧随其后,若无其事地踏上了飞舟的甲板。
她站定,环顾了一眼四周,其实把这里叫作前殿更合适,目光穿过蜿蜒的云龙阶石尽头,就是飞舟上恢弘的正殿。
截至时间越来越近,飞舟渐渐开始上升,司吉月在空中看见了一个类似于中转站的地方,就在碎叶城此处的正上方。这天空中的所有建筑,都是生活在这片区域下的凡人从未想象过的一切。
事实上,把这里称作船坞也许会更合适一些,因为除了司吉月他们这一艘恢弘的大舟,周围还散落着共约半百船舰,有的在站中停泊、有的被身着蓝色长袍的修士拖来准备修理、有的小型飞舟收了飞桨等待灵力补充。
舟上的修士用奇异的语言大声讲话,他们使用的不是通用语,甚至打扮也各有特色,明明仍是夏末,司吉月却看见有人身穿毛绒绒长袍,一边讲话、一边提着茶壶倒茶;舟员走过来检查新上船的修士的通行证,司吉月把自己手里那块刻着“贰”的通行证展示给他。
所有通行证都是由灵石制作的,这块灵石可以用来抵扣他们进入仙域之前的路费。
眼前的这名舟员显然也是个修士,司吉月判断不了他的修为层次,说明他的修为在她之上,船员把令牌还给司吉月,然后让她摘下斗笠登记一下样貌――这是为了防止有魔修混进来。
司吉月摘下自己的斗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银白色头发看向他。
舟员愣了愣,想不到她竟然是个月族。但是舟员没有表现出和碎叶城众人一样的反感和惊恐,他看着这个身高没多大点的小姑娘,对着这张十四五岁稚嫩的脸,忍不住操心地说:“把斗笠带上吧……在舟上要小心刻意接近你的修士。”
司吉月胡乱点点头,注意力全都被周围的景色吸引走了。
天空中是一片澄澈的蔚蓝色,飞舟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之中,偶尔鹰雀飞过掀起的风撞上人的肌肤,在这一切的静寂之外,远处隐约可见山脉和波光粼粼的海洋。司吉月心神甚至五感都深受冲击,摘下斗笠以后甚至有些不想再次戴上。
舟上都是各种打扮样貌的修士,这并不是一艘专门用来接筑基修士的飞舟,若真是那样的话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飞舟往返于仙域和四个大陆之间,更多的是为了运输珍奇货物。
司吉月重新戴上斗笠,压抑不住兴奋,跑跑跳跳地踏入正殿里。正殿里面修士更多,但却只是隐约可见,司吉月甚至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估计是用了什么法术隔离出了结界。
飞舟内饮食不限,只要不是什么奇珍异兽,凭着通行证可以自由吃喝。
司吉月在黑纱斗笠后面快乐地眯了下眼睛,弯起红润的嘴角。
不过她没有急着吃饭,而是先按船员的指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搓搓手,打开了那个乾坤袋,第二个乾坤袋打开以后,没有再出现第一次那样的把戏,乾坤袋里的一切被司吉月倒在桌子上:十块品质中等的灵石,和一个小小的环形戒指――材质也许是大理石吧,灰扑扑的,没什么特别。
司吉月赌气一般抱着胳膊,盯着桌子上的一切,似乎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灵石还是灵石,石头还是石头,一点新奇的东西都没有出现。司吉月皱了皱鼻子,伸出手把灵石重新拨回口袋,连同纸条扎好,至于那枚石头戒指,她拿在手里抛起又落下,几个来回之后,终究还是没有将其扔出窗外。
司吉月犹犹豫豫地把戒指往自己手上戴,一边戴一点小声地嘟嘟囔囔:“哼,我就是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我才不……”
她的话戛然而止,房间里重新变得寂静下来,司吉月哑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枚戒指分毫不差地戴在了她手上。
***
到了傍晚时分,司吉月从房间里出来去吃饭,在筑基之前,她就曾听说过飞舟上用五谷花制作的辟谷丹,因为其富含灵力,修士凭借辟谷丹经年累月不需进食普通食物,司吉月对此好奇很久了。
船上除了碎叶城的三十多名修士,还有其他三个大陆的筑基者,这一层里基本都是这十年里刚刚踏上仙途的修士,他们腰上绑着自己的通行证,还没有正式进入仙域。
尽管司吉月带着斗笠,周围依旧不少人隐晦地看向她,因为她身高太矮,一看就是个孩子,这个年纪就能顺利筑基,难免惹人在意。
但是她是月族的事显然不是瞒得很好,因为司吉月刚吃了一颗辟谷丹,头上的斗笠就被人掀下去了,一柄飞剑扔过来,把她的斗笠钉在了墙壁上,若不是司吉月稍一偏了下头,那柄飞剑就要擦伤她的脸颊。
三个青年修士嘻嘻哈哈地走过来,欲要与她攀谈,他们当着司吉月的面拔下飞剑,故作有礼地把她的斗笠还给她,语气轻佻地说道:“哈哈抱歉,我们还以为是谁家豢养的月奴呢。”
司吉月见自己的头发暴露在外也没在意,她一把夺过那人手中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斗笠,有点嫌弃地看了看,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戴回头上。
三个青年男修看见司吉月的容貌后更加兴奋了,“姑娘,你自己出门在外这么危险,不如跟我们同行吧?”
左边的男修上下打量着司吉月,色迷迷地说:“对啊,要是你听话,嫁给我们中的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滚开。”刚咬了一口辟谷丹的司吉月心思显然不在他们三个身上,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两个字,她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辟谷丹,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么难吃?!
另一个男修也说话了,“呵呵,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喜欢欲擒故纵是不是?我懂,要不先叫一声‘哥哥’来听听,小妹妹~”
周遭的同届修士都在隔岸观火,顶多小声感慨一下这个小姑娘怕是要受罪了,却没有人站出来制止。这三个青年修士是第一批上舟的人,不论是从衣着还是法器上看都显而易见背景不凡,而且现在又相互结盟,拉了小圈子,就更没人敢得罪他们了,不少修士主动移开了视线,孤身少女受/辱确实可怜,但是修仙界的人向来不爱多管闲事。
只有一个瘦巴巴的少年鼓足勇气,出声打断了三人的话:“几位兄台,我看这个姑娘并不愿意同行,修仙者讲究缘法自然,何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中间的男修呵斥着打断了:“我们说笑关你什么事儿?臭小子,别多管闲事!”
右边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的穿着,不屑地嘲弄道:“不知道什么穷乡僻壤出来的,也敢出来逞英雄了。”
少年在所有人的视线下逐渐变得面红耳赤,依旧强调道:“她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力,你们不能强迫她……”
这人身上有股近乎天真的憨气,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幼稚得有些可笑。
他的话激怒了三名男修,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一个月奴而已,再抢手又能怎么样,我们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她自己偷偷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音未落,司吉月就拔出自己的剑向他砍去,剑光凌厉,那名修士只能狼狈地躲开,似乎是被她的举动激怒,他剥下了那层彬彬有礼的面具,恼羞成怒道:“贱人,不过给你几分面子,就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司吉月嘴角挑起一个嘲笑的弧度,她身体移动幅度不大,挥剑时也漫不经心的,仿佛知道这三人无法击败自己一样,挑衅地故意冲人扬了扬眉。
第3章 天罚者
三个男修同时拿出自己的法器,相互配合着向司吉月攻过来,一开始帮她说话的少年见情形不妙,也欲拔剑帮司吉月一把。
司吉月娇小的身体灵活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在他们三人逐渐慌乱的攻击下用剑扯下了他们三个腰间的通行证。
她向后翻了几个跟头,停在飞舟上的栏杆边,做出要把他们三个的通行证一起扔下去的动作。
“你……!!”三名男修立马慌张停住――要是没了通行证,他们就不可能名正言顺地进入仙域了。
司吉月看了看三块灵石,上面分别刻着“捌”“玖”“拾”三个字,怪不得有胆子在舟上肆意妄为,这三人的排名在所有人中算是比较靠前,而且关系看上去不错,团伙作案,自然有底气。
不过放在司吉月面前就不够看了,她猛地把三块灵石抛向天空,三个修士连忙用力蹬地向空中一跃,试图接下自己的通行证。
司吉月趁着这个空隙,再次挥剑指向三人。她口中念决,身体周围的灵气全向示君上面灌去。
剑光未到,三人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凉意。司吉月手上快速掐决,属于金系的灵气就飞快敛聚起来,她身法利落地挥剑,剑气中似有风雪之势,磅礴锋利犹如腊冬寒雪。
“霜!”
那名拔出剑的少年甚至来不及插手,三名男修就被剑气击飞,直直向后跌去。
司吉月把他们的法器踢远,看着三个人倒伏在船板上,她指尖转着自己的通行证,一个修士费力抬头,看见她手上那块灵石上,赫然刻着一个“贰”字!
他骇然地瞪大眼睛――这个月族就是试炼中排名第二的那个修士!
司吉月抬了抬单薄的下巴,嚣张道:“刚刚不是说修仙界弱肉强食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剑意虽然来得凶猛,但是却留了一手,三名男修伤势不重,也并未流血,司吉月没有杀人的打算,收敛的剑式恰如冬雪冰凉下藏着的那份和煦。
“捌”“玖”“拾”面如土色,畏惧地低下了头,在修仙界,境界修为差之分毫,表现在实力上就是千里之差。
司吉月脾气骄纵,看着他们这副表面忍气吞声,暗地里不停交换眼神的模样,便知道他们的顺服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她冷哼一声,看看辟谷丹,也来了火气,本欲再次拔剑,犹豫了下,把示君别回腰间,抢过一旁少年的剑。
“砰砰砰”三声,司吉月用剑柄把“捌”“玖”“拾”的门牙挨个敲了下来。
“牙安回去之前,就好好想想‘谨言慎行’这几个字怎么写吧!”她用剑抵着中间一名修士的喉咙,活像个嚣张的反派,“还有,把你们的乾坤袋交出来!”
搜刮了三人身上所有财产以后,司吉月满意地颠了颠手里的三个袋子,对三个人说:“你们的‘好意’我就收下了,友好切磋,你们也是‘自愿’的对不对?”
三个修士一边捂嘴流泪,一边躲开她的视线,疯狂点头。
司吉月于是把剑扔回一旁的青年怀里,见他七手八脚地接住剑,想了下,伸出葱白的手指一指,骄纵地说:“你,在下去之前,来给当我随从!”
她说完,也没给那个青年拒绝的机会,又从桌子上揣了一颗辟谷丹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青年在后面追上她的脚步,挠挠头边走边说:“姑娘姑娘,忘了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曾天,是图南洲的修士,我的排名是第六,家住……”
司吉月脚步没停,侧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眼神明亮、看着瘦,名次居然比“捌”“玖”“拾”三人还靠前一些。少年人的笑容略带羞涩而清朗。在他的絮絮叨叨声中,司吉月不死心地又尝了一口辟谷丹,然后巴掌大的脸蛋再次皱起来――还是很难吃!
她垮着一张闷闷不乐的小脸,颠了颠刚刚抢来的乾坤袋,从里面挑了两个稍微轻点的扔给曾天,然后把最沉的那个留给了自己。
曾天手忙脚乱地接住两袋子灵石,愣了愣,然后语无伦次地拒绝:“姑娘,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你的灵石。”
一块品质尚可的灵石在四大陆可以换十块同质量的黄金,曾天拿着这么多灵石,有种穷人乍富的不真实感。
司吉月横了他一眼,“嗦死了,刚刚的话是骗他们的,这是封口费……拿了赶紧走吧,别烦我!”
她皱着鼻子赶人,不过身高配上那副孩子气的脸蛋,确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还有……要是他们找你麻烦,你就再来找我。”她扔下一句话就御剑飞走了。
曾天看着她娇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前方,愣愣地想,这位姑娘还真是别扭啊――明明这么细心地考虑了自己的处境,却一句谢都不想听,曾天忽然一拍脑袋,忘了问问这位月族姑娘姓甚名何了!
……罢了,他看向手中的两袋灵石,白发红痣的人应该很好找,到时候去了仙域再感谢也不迟,说不定还能是同门。
司吉月御剑绕着整个飞舟溜达了两圈以后,就提剑回了自己房间,继续打坐修炼去了。
日下西山,原本停留在中转站的飞舟很快就动了起来,它每边各六十支大桨咔地一声,开始划动,同时金属材质的螺旋桨也转起来。负责驾驶这艘飞舟的是一名神情严肃的中年修士,他旁边有一名男孩在打鼓,那个孩子身上没有灵力波动,目前还是一个凡人――他是在仙域里出生的孩子,父母都是修士,不出意外的话,他成年以后应该会顺利筑基。
鼓声响了整整十下,依靠灵力运转的飞舟在鼓声中划开气浪,宛如海鸥展翅欲要飞翔于天际中央。
飞舟被解缆,两条小舟分别在斜前方牵引着它离开船坞,就在这时,一名成年男子突然闯了上来,他金冠束发,一拢绛红劲装带着点染血的意味,腰佩黑金长刀,立体的五官上写满了桀骜不驯的神情。
不少人眼睁睁看着他闯进飞舟,但整个舟上却没有任何一个舟员主动过去跟他要路票。那人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对于舟上众人的举动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他看见周围修士躲闪和厌恶的目光以后,反而咧嘴狂妄地笑起来。
就算不看他那身标志性的着装,周围的修士也能从他腰间配的长刀上判断出这个男人的身份――青云派监察门的李星火。
剑修常有,但是用刀代替剑的还真是少见,大多数剑修的剑都是不见血的,修仙界平静太久了,现在的求道者修剑,更多的是修一个“宁在直中取,不向曲里求”的意念。而刀不一样――刀生来就是要见血的。
青云派的李星火算得上盛名在外,但是这个名声却不是什么好名声――传言李星火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殒命于他那把黑金长刀的修士数不胜数。
李星火示意舟长不用管自己,稍一用力踩地,接着就跃上三四层高的舟上楼阁,他随便挑了个空房间走进去,巧的是不偏不倚选在了司吉月隔壁。
李星火推开窗户时正好对上司吉月疑惑的视线,他恶作剧似的,冲眼前的小孩嚣张地挑了下眉。
不过令李星火惊讶的是,这个小姑娘居然没被吓得啪地关上窗户,反而大大咧咧地招呼回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都在等对方说话。
李星火瞧着司吉月,看她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摸摸下巴问:“今年的新人?”
“是。”司吉月认真感受了下他身上的修为等级,确定他修为在自己之上以后慢慢把头缩了回去,好像打不过,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