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四周布有隔音阵, 司吉月听不见看台上的动静,只有鼓声一下下敲着场上所有人的心脏。
随后,司吉月注意到曾天五人无声对视一眼,他们的站位缓缓改变, 摆出提前练习好的阵法,格斗场宽阔的场地也极大地方便了风与火两系的修士使用灵力。
司吉月眼中寒芒一闪,极快地拔出剑,准备先下手为强。
“唰”的一声, 司吉月剑尖挑起一名对手的领口,将他整个人向后摔去。
另一人飞快去接, 就差一点两名修士就要越过场外。司吉月屏住气息寻找下一次进攻机会。
曾天立刻加快布阵画符的速度,他身边的同门见此也纷纷加快动作, 他们都是玄微仙尊门下的弟子。
玄微仙尊擅长布阵,他的徒弟们在这方面也颇有成就。
不过布阵完成前所需的时间,对于曾天五人而言是最危险的,但是他们的配合却称得上有条不紊,极为默契。
曾天的双手因染上鲜血而变得污秽,负责防御的修士也已被单安平拳上火气灼伤,眼看就要撑不下去,曾天等自己的气息稍一缓和,就屏气大喊一声:“起!”
在鲜血画成的阵法之上,一个庞大的虚空元神拔地而起,k手托玲珑塔,原型生得魁梧健壮,被放大成几十米高的元神之后,给人的压迫感也更为深刻,让人难以注视那双威慑感极深的巨目。
司吉月难掩惊讶地抬头,蹙起眉头观察片刻后,扭头看向卫承兴,“……这是什么?”
“上神……就是收用无主的元神,让k们为己所用,上自己的身。”卫承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怎么棘手的全都被他们给碰到了……?
司吉月跟卫承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没有说出口的脏话。
司吉月仔细回想学堂夫子教给他们的常识,这个元神应该是化神期才能有的修为,金丹期后面是元婴期,元婴期后面才是化神期……这一下就跨了两个境界!
在场中司吉月几人狼狈闪躲逃窜的时候,看台上也不平静,莲华门掌门微微眯了下眼睛,“这是……玄微的弟子?”
黎雁铭敲敲烟杆,慵懒地往场下瞟了一眼,眼神里也流露几分诧异,“为了这次比赛下血本了吧?他不是一向很宝贝这些东西吗,这次怎么这么舍得?”
“既然愿意把这东西交给今年新收的小徒弟,看来还是徒弟更宝贝一点。”白鹤山掌门抚摸着身旁的一只白鹤,笑眯眯地打趣。
对于日理万机的五个掌门来说,五宗大比期间没有往常那些紧迫的公务,只是看看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也算是难得的放假时间,尤其是这种元婴期以下的小组赛,还没有脱离五行元素的局限,没法利用元神打斗,因而这样的比赛在高阶修士眼中基本都算是过家家。
往年里偶尔也有金丹期巅峰的修士在比赛过程中突破境界,升入元婴期,这都是允许的,但是在小组赛中使用上神的,还真是独一份。
顾风平注意到今天这一场又是司吉月他们组,他不动声色地往诸多家主所坐的位置看了一眼,对身后的青峰低声安排了几句,然后扭回头专心看起比赛。
顾风平是个很擅长未雨绸缪的人,一次也倒罢了,接二连三地比下去,要是场场都能恰好挑到棘手的对手,他要是不多想,就不可能活到这个年纪了。
场上单安平一边躲避着对面的攻击一边大喊:“卫施主,拜托你快点想想办法啊!”
桓叶站在后方,将脚下岩石塑成一把石弓,拽下头上的发带作弓弦,源源不断地将石箭朝阵法中央的五人射过去。
速度飞快的石箭被巨大的火系元神用手轻轻拨开,没有伤到阵法众人。
仅慢她一步的巨手跟着司吉月的动作重重拍下,司吉月一直没有回头,跑着跑着,路过霍玉宸身边时,突然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他踹下了场。
筑基修为的人留在场上太危险了。
看到霍玉宸脸上危险的笑意时,司吉月默默把目光移开――我才不是为了公报私仇。
因为前面九场比赛都已经结束,夜色使整个格斗场都暗沉下来,即使场上有人造的灯光,但是依旧不如眼前的火系元神吸引诸人目光。
k的生命在双眼里蹦跳,气息在喉咙里燃烧,站在那里时,庞大的身躯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中央会场。看台上不少普通人下意识伸出手,尝试去感受元神上的温度。
卫承兴耐下性子仔细分析他们的攻击手段,这五个人即使能利用阵法召唤化神期的元神,估计也无法持续长久,所以对于曾天他们而言,最好的战斗方式其实是速战速决。
卫承兴的视线又看向在场中来回闪躲的司吉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累似的,不断移动的身影快得几乎虚化。
巨大的元神始终无法抓到她,只是一直紧随在后,卫承兴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轻轻呢喃道:“一直抓不到人,你们也该着急了吧……?”
虽然手里拿着一张王牌,曾天他们用起来却处处小心翼翼,既想把人抓住,又害怕真的误伤到司吉月。
青云派掌门狄原看着场下的几人,了然地笑了一下,对身旁的光明寺主持说:“毕竟心性上还是孩子啊……”
坐在他们斜前方座位的清虚仙尊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关键时候优柔寡断,就是在给自己养虎为患。”
狄原立马闭嘴,毕恭毕敬地低下头,道:“是,弟子受教。”
清虚仙尊收回看向大徒弟的视线,注视着场上的比赛,平静地说:“局势要逆转了。”
“阵眼找到了!”
卫承兴始终盯着曾天五人,忽然眼神一亮,兴奋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司吉月在格斗场上待得越久,反而越有精神,她不时回头挑衅:“来啊,我在这儿!”
卫承兴三人对付元神的一只手,司吉月则不断吸引对手用另一只手攻击自己。
曾天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在阵中挥手,元神巨大的手掌裹挟着火焰朝司吉月挥去。
但是这一次司吉月却没有躲闪,她定定地站在原地,银白发丝被劲风吹得凌乱飞舞,司吉月只是平静注视那只朝自己而来的巨大手掌。
手掌在离她几指的距离里停住,然后渐渐消散,和预计中分毫不差。
卫承兴已经将剑深深插进阵眼,整个阵法分崩离析。
司吉月笑了,回头看向卫承兴,卫承兴脸上是张扬而又意气风发的笑,对身边的单安平说:“单兄。”
单安平了然地一点头,像曾天五个人攻去,桓叶的石箭很快跟上,配合默契的攻击像疾风骤雨一般朝他们涌过去。卫承兴站在原地,依旧冷静地把控着局势。
司吉月的身影太耀眼,有时候也不是件坏事,因为她会变成一个最完美的诱饵,留给卫承兴偷袭的机会。
“越是因为抓不到小月亮而心急,就越会露出破绽嘛……”卫承兴对着曾天挑衅一笑。
曾天却没像他想象中那样恼羞成怒,他跟师兄师姐们对视一眼,五人主动认输。
阵眼的火焰已经被卫承兴彻底熄灭,丢了底牌,再挣扎也没有意义了,继续待在场上只会给己方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这些道理曾天都懂,都明白,但是在下场的那一刻,他还是被自己心中那股巨大的失落感击中。
虽然接下来还有第三轮的丛林比赛,但是失败就是失败,第二轮他们就只能止步于次了。
跟曾天同一年入门的师妹在走下格斗场的那一刻就变得眼眶通红,曾天作为组长,强撑起笑容去安慰师妹,但是他的表情不管怎么看都太过勉强。
就在曾天马上要黯然退场时,他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没等他回头,又有第二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曾天惊讶地扭头,看到的是正要离开格斗场的司吉月五人。
司吉月和单安平大大咧咧地拍拍他肩膀,最后边的卫承兴慢吞吞地走过来,看上去很不情愿,但是也朝曾天点了点头。
“你们――”司吉月一脸严肃地看着曾天。
“很强啊!”单安平真诚地帮她说出了下一句话。
曾天一愣,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羞涩,摆摆手否认道:“没,没……”
***
当天晚上,曾天和四个同门带着愧疚回到师父玄微仙尊身边,“师父,对不起,我们……”
玄微仙尊外表上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岁,依旧是在问心山谷出现时的那副书生打扮,他随意地摆摆手,“输了就输了,再练就是了,你们别压力这么大。”
他从弟子手中接下半成的阵符,“倒是这个阵法在场上的灵力吸收,怎么没有我想象中多呢……?”
第48章 小情侣
尽管昨天晚上已经放了狠话, 说永远不想再见到裴倨,但是司吉月当晚还是像往常一样进入子世界,只不过在这之前, 她往自己身上多套了十多层衣服,见面以后还警惕地跟裴倨隔了三米远。
裴倨见到司吉月的打扮后,先是一愣, 然后不可遏制地笑起来,他们之间隔着泾渭分明的距离,裴倨一往前走,司吉月就往后退。
她用乌黑的眼瞳警惕地看着他,像是还有点生气。
裴倨脸上是一副再严肃正经不过的神色, 只是嘴角轻轻挑起的笑意稍稍柔和了他的轮廓, 裴倨注视着司吉月,对她说:“小月儿,过来。”
“……你以为我傻吗?!”司吉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还冲人吐了吐舌头。
“也好,我来找你。”
裴倨笑着向着司吉月走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司吉月这次不再闪躲, 而是眼睁睁看着裴倨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管什么时候看,司吉月总是觉得他眼睛好看得不得了,像谭深不见底的沼泽,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裴倨贴近司吉月, 俯下身去,用高耸的鼻梁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 司吉月眼睛雾蒙蒙的,仰起头躲了一下, 偏偏这个姿势又像是要将嘴唇凑上去一样,裴倨勾了下尖尖的嘴角,从脸颊一路吮吻过去,然后用尖锐的牙齿咬住她微微肿胀的下唇,轻轻啃咬。
等到两人分开时,唇舌间发出暧昧的水渍声,司吉月嘴巴又酸又麻,自己舔了舔,几乎没什么知觉了,裴倨视线沉沉地盯着她嘴边的动作,像是还想要追着亲过去。
“小月儿,你不是想看雪吗?”裴倨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司吉月愣愣地抬起头,问:“仙域下雪了吗?”
裴倨笑了,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鬓角,“不是仙域,是北大陆。”
“好啊,但是你怎么带着我去?”司吉月歪着脑袋,认真思索起来。
“先从子世界出去,我一会儿来接你。”裴倨牵住她的手,拿在手里捏了捏。
司吉月慢他一步从子世界离开,她从房间里跑出去,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裴倨正站在门前。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司吉月很高兴,灿烂的笑容在黑夜里依旧晃眼。
裴倨也笑了笑,没回答,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套厚厚的鹤氅披在她身上,司吉月完全不在乎冷不冷,眼睛亮晶晶挤在裴倨身边,在寒冷的夜里抱了抱他。
裴倨又拿出一件法器,看上去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小船,这艘最多能坐下三个人的小船像飞舟一样航行在天空中央。
司吉月不知道这艘船的速度有多快,周围的星空模糊成线,他们两人的交谈声被风带走,成为破碎的轻语,晚风飕飕吹掠白帆。
司吉月身前有裴倨布下的结界,所以倒也不觉得冷,只仰头观望绚丽的夜空。
一段时间过去了,司吉月看到天空中下起冰冷的细雨,雨珠在四周缓缓画着不整齐的斜线,于是她意识到他们现在已经远离仙域了。
司吉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她扭回头,裴倨还在不停地往她的乾坤袋里塞东西:从不同的大陆上给她买好的衣服,一些能够长期储存的食物,罐装的水源,辟谷丹,咒符……
他一边装东西,一边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这些东西怎么用,然后又叮嘱她一系列在小时候就早听腻了的琐事。
司吉月抱着膝盖听他唠叨,觉得裴倨性格里老妈子的那一面又出来了。
裴倨说到无话可说了,才安静下来,沉默地摸摸她的头发。
渐渐的,雨水停歇,四周开始飘落雪花,司吉月兴奋地拉拉裴倨衣裳,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看,裴倨看向她指的方向,但是等司吉月专心看起雪景来的时候,他又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在这个腊月里暴风雪吹袭的寒冷夜晚,司吉月与裴倨来到了北大陆在双神庙后的一个小镇聚居村落。
来接他们的人是个高高壮壮的青年男子,没蓄胡子,却莫名给人一种很糙的感觉,脸上的笑痞里痞气,简直像个土匪头子。
裴倨对司吉月介绍说,这个人叫秦商子,是他的朋友。
司吉月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秦商子片刻,他看起来跟裴倨十分熟稔,但是司吉月却对他毫无印象。
北大陆的这处小镇上的原住民一见到裴倨就热情地邀请他坐下喝酒。司吉月好奇地环顾周遭景色,起初居民们见司吉月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还很诧异,甚至下意识远离,但是看到裴倨对待她态度十分亲密,众人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火堆中心燃着柴火,火光微弱地晃动着。稍远处,有孩子借着火光正用细棒和石头玩游戏:往上丢掷一把石头,然后尽可能用手背接住小石头,看看接了多少块,赢的人获得细棒作为筹码。
司吉月看似眼神直直盯着火光,实际上注意力已经飘到孩子们身边了。
直到两年前分开以前,她和裴倨在东大陆时也经常玩这种游戏。石头掉落在地上的“啪嗒”声、孩子们兴奋的交谈声、篝火轻轻的劈啪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异常清晰。
天空中的雪还在下,司吉月抬头望望天空,被落在脸颊上的雪花冷得打了个激灵。
大雪的寂静却没有掩盖这片热情的土地,周围的人喝着烈酒,跳着杂乱无章却又自得其乐的舞蹈。
秦商子添柴到篝火中,裴倨坐在火光旁静听冬风拂掠茅而过的声音,光秃的树枝好像也被吹拂出了猛烈摇晃的声音。
他陪司吉月久久坐着,尽管早已拿定主意不再坐以待毙,不要再这样困坐篝火旁……裴倨仍然不得不承认,他对这样平静的、随处可见的生活充满眷恋。
“这里居然一点灵气都没有……”司吉月感受着周围驳杂的气息,真的一点灵力都感受不到,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修士跟普通人恐怕也没什么差别。
司吉月忽然陷入沉思――如果在这里呆上几年,在这种没有丝毫灵气的环境中……我是不是还能继续长高呢?
司吉月正胡乱想着,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渐渐地有清亮的歌声融入进去,有人来向他们送了三杯酒。
司吉月用鼻子嗅了嗅,便举起杯子一口喝了进去,裴倨在旁边笑着看她,说:“这是他们自己酿的酒,后劲很大,少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