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休养身体一边关注突厥使臣的消息,只知道那日宴会之后那古塔王子便带人回了匈奴,剩下的人留在京城倒是玩得乐不思蜀,整日在坊市间四处玩乐,光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他们就逛了个遍。
只是中秋节眼瞅着就快要到了,李彻还没有任何行动,若不是李襄宜对他有足够的信任,她都要怀疑自己要被李彻骗了。
这日李襄宜正倚在窗边看书,老远就听到喜鹊的声音。
“殿下!殿下!”
“怎么了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喜鹊身上还沾着湿意,她站在门口的位置一边擦一边说道:“殿下,奴婢听内务府的人说匈奴使节进京了。”
李襄宜没听懂,“什么匈奴使节进京了?他们不是一直在京中游玩吗?”
“不是先前那一拨,是另外一拨。”
“何意?”
“匈奴的可汗之位换人了,据说是建平公主的儿子古塔王子呢。”
听到古塔王子这个名字,李襄宜脑海中立刻想起那次宴会上那双狼一般的眼睛。
“你还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本宫。”
“是兆松大人传了口信给奴婢,他说王爷扶持古塔王子上位,条件便是取消和亲,这次新的使节进京就是商议两国邦交之事,殿下,您不用去和亲了!”
“太好了!”
李襄宜紧紧握着胸前的玉佩,只觉得内心出奇的安定,她就知道九皇叔绝对不会对她食言。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仁丰帝正无奈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喝着茶的九弟,靖王李彻。
“既白,你说说你,你要做那么大的事情也不事先同朕商量商量。”
“皇兄,这哪里是什么大事,古塔他筹谋已久,臣弟只是从中推了他一把,没有臣弟这一下他取而代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你也应该跟朕通个气。”
李彻丝毫不给仁丰帝留面子,“皇兄,你别装了,你明明就很开心,古塔是建平姑姑的儿子,也算是半个楚人,由他当可汗对草原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这个混小子,怎么跟皇兄说话呢,真是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皇兄...”李彻捏了捏眉心,谁能想到这么大了还要被自己的兄长唠叨。
仁丰帝深深叹了口气,“你啊你啊,几年不肯回宫,好不容易回趟宫又整日不见踪影,你皇嫂找不到你的人就要责怪朕。”
李彻疑惑地偏过头,“皇嫂找臣弟做什么?”
“自然是你的婚事了!你都二十有四了,哪有男子到你这般年纪还没有成婚的,朕这般子嗣不丰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襄儿也已经会叫父皇、母后了。”
皇兄,我没有成婚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口中的襄儿啊,当然这话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同仁丰帝说便是了。
“你说说你,将门虎女你不要、名门淑女你也不愿意相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就告诉你皇嫂,她好替你好好挑一挑。”
“皇兄,你帮臣弟转告皇嫂,就说臣弟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叫她不必费心。”
仁丰帝来了兴致,“哦?是哪家的女子?说来给朕听听,朕也替你掌掌眼。”
“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温柔娴淑,可以说是哪里都好除了对臣弟我暂时没有情意。”
李彻无奈地撇了撇嘴,直接将仁丰帝给惊得呆住了。
“朕不相信,你一定是编了胡话来敷衍朕,这世上还能有瞧不上你的姑娘?难不成是天仙不成?!”
仁丰帝对李彻是一副全天下我家孩子最卓越的慈父心态,若是让他相信这世上有女子瞧不上李彻是绝计不可能的。
“所以皇兄还请替臣弟保守这个秘密,若是传出去臣弟可就没脸见人了。”
“自然自然,朕一定替你保守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仁丰帝实在是好奇忍不住便追问道:“只是那女子到底是谁啊?你告诉皇兄,皇兄绝对放在心底不说出去。”
李彻故作神秘,对着仁丰帝招了招手,仁丰帝心领神会将耳朵靠了过来。
“那女子皇兄和皇嫂都认识的,知根知底,你们绝对很满意,只是这名字臣弟就不说了。”
“嘿,你这个混小子!”
李彻不管仁丰帝的笑骂,起身便走出了御书房,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皇兄日理万机,臣弟便不打扰了,这茶叶不错请皇兄派人送些到承明宫。”
仁丰帝抄起手边的折子便砸了过去,“早就叫人送过去了,自己不在宫里都不晓得,混下子!”
第二日李彻便被皇后身边的嬷嬷请到了坤元宫,说是皇后有事情要同他商议。
李彻心知可能又是要给他看些世家千金的画像,刚想找借口说自己有事便听到嬷嬷一板一眼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拍老奴打听过了,王爷您今日得闲,并没有公务要忙。”
李彻暗啐一声,“该死。”随后扬起一抹笑,“嬷嬷走吧,别叫皇嫂就等了。”
他到坤元宫之时,皇后正坐在小花园里的亭子里赏花,桌上摆着的都是他爱吃的茶点。
皇后看到他立刻就笑开了脸,“既白来了?快坐。”
“臣弟拜见皇嫂。”李彻行了礼之后便依言坐下,“皇嫂找臣弟所为何事?”
“本宫没事便不能找你了?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李彻开始反省自己好似回来之后都没有好好陪陪皇兄皇嫂。
“臣弟今日没事,好好陪皇嫂聊聊天。”
“本宫找你主要是为了一件事,你皇兄告诉本宫说你有一个心仪的女子,只是人家对你没有那个意思,本宫实在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入的了你的眼,你给本宫说说。你若是实在搞不定人家姑娘,皇嫂也好替你出出主意。”
皇后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大有要他详细说说的意思。
“该死。”他暗啐一声紧紧地咬了咬后槽牙。
李彻心里将仁丰帝骂上了千百遍,说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还没一日呢便有旁人知晓了。
第16章
李彻笑了笑开口便打哈哈,“皇嫂,您别听皇兄胡说,没有这回事。”
皇后受伤地看着他,“你这些事情愿意同你皇兄说不愿意同本宫说是不是?同皇嫂都有秘密了?”
李彻自幼最吃皇后这一套,再加上皇后生得娇小柔弱,瞧着就更加可怜,他赶紧在脑海中组织了一番才开口,“皇嫂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在臣弟心中您与皇兄一样重要。只是这姑娘对臣弟暂时没有情意,臣弟这不是觉得羞于提起么。”
“看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子了?”
李彻点点头,“确有其人。”
“那就好那就好,本宫还担心是你编的瞎话骗你皇兄的呢,本宫连京中千金小姐们的名册画像都准备好了,要么你现在瞧一眼?王妃有了,总归是得有几个侧妃夫人的。”
李彻听了立刻打断,“别别别,臣弟只想与她二人双宿双栖,绝不纳侧妃。”
“侧妃不肯要,那教你通人事的通房你总得收下吧?”
皇后一心要替他张罗,他年少时皇后担心他被有心之人坏了身子一直不安排人教他房事,后来长大了又跑去封地和边关不肯回京,她鞭长莫及又操心不上,现在靖王的婚事简直是她心中的头等大事。
皇后身后站着两个宫女,环肥燕瘦各有风韵,二人对着李彻行了个礼便站到了他身边。
李彻被皇后这一套搞得头都大了,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将杯子里的茶盏一饮而尽,“皇嫂,臣弟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与匈奴使节商议,承明宫实在是不缺宫女,皇嫂自己留着用吧,臣弟告退。”
比起昨日离开御书房时的老神在在,今日李彻离开的脚步是有些慌乱的。
“哎,这孩子。”
皇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狠狠叹了口气,哪哪都好就是这婚事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娘娘,王爷的为人您还不相信吗?他既然有心仪的女子了,一定会用心思讨得人家姑娘芳心的。”
“那这一日追不着姑娘就一日独身吗?这通房收了又不影响他娶妻。”
嬷嬷抬手为她轻柔地按起太阳穴,“娘娘,王爷仙姿玉貌、文武双全,寻常女子看不上实属正常,权当她们没有这个福气。”
皇后摆摆手,“罢了罢了,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李彻从皇后那里离开之后便径直出了宫去了他在宫外的别苑,他有预感只要他在宫中一日便逃不了这夫妇二人的追问。
他这一躲便躲到了仁丰帝接见古塔王子的日子。
不,该叫古塔可汗了。
仍旧是上次那个大殿,连殿内坐在的官员都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古塔不是以使者的身份前来觐见仁丰帝,而是以大可汗的身份来同仁丰帝商议两国邦交之事。
“大可汗,多日不见变化颇多啊。”
“陛下,若是论起关系来本汗还得叫陛下一声舅舅,母亲自小便教本汗说楚国话写楚国字。”
提起建平公主,仁丰帝也思绪万千,建平公主和亲匈奴之时他还是个小少年,只记得她是一个非常坚韧又聪慧的女子。
“你母亲建平公主是个奇女子。”
“陛下,本汗此次前来也是有些事情要与陛下商议。”
“大可汗请说。”
“本汗母亲建平公主至死都在思念故土,她一直让身边的人叫她公主,临死前嘱咐本汗要取消同大楚的和亲盟约,改换其他,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和亲之事由匈奴主动提出解除自然是正中仁丰帝下怀,“既然是建平公主的遗愿,朕自然应允,将两国邦交系于女子身上的确太过于残忍,朕当年没能留下建平公主也是一个遗憾。”
“陛下同意那便再好不过了,至于如何邦交本汗先前在京城游玩时有了一个想法。”
仁丰帝来了兴致,“哦?朕洗耳恭听。”
“京中西市经商的外邦人极多,尤其是西域人,那匈奴人自然也可以在西市经商。大楚很喜欢我草原的烈马,那我草原愿用牛羊和烈马同大楚交换粮食、丝绸和瓷器,将边境的西州作为往来通商之地,陛下意下如何?”
这些内容先前李彻已经同仁丰帝和几位大臣商讨过,个中细节均已达成了共识,如今提起不过是走个过场。
“好啊,朕觉得此计可行。”
西州是李彻带领银甲军镇守的边境三州之一,通过西州进行贸易往来仁丰帝很是放心。
“既然陛下也觉得可行,那我草原与大楚正式签订盟约,停止战争、开放西州作为通商关卡,共同守护两国和平。”
“好,哈哈哈~先祖在天有灵看到如此场景定会觉得欣慰,大可汗,请。”仁丰帝举起酒杯与古塔手中的酒杯遥遥相碰。
“陛下,请。靖王,请。”
李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二人视线相撞,其中有不可言明的默契。
大楚与匈奴维持盟约取消和亲改为通商这个决定最大的受益人莫过于即将前往匈奴和亲的襄阳公主。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大楚与匈奴签订友好盟约,开放西州为通商口岸,取消公主和亲,襄阳公主和亲之事作废,另寻婚嫁,钦此。”
“公主殿下还不接旨?”
喜公公满脸笑容地看着李襄宜,脸上的褶子愈发地深了。
李襄宜这才回过神了,急忙接过圣旨,“儿臣谢父皇恩典。”
“奴才这便告退了,殿下留步。”
“喜鹊,送喜公公。”
“是,殿下。”喜鹊小跑着跟上喜公公,不知道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被他敲了一下脑袋。
李襄宜接到这个圣旨才敢确定她真的不用去和亲了,一个让她提心吊胆、抓心挠肺许久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喜鹊将喜公公送走后一路小跑着就回来了,主仆二人关上门激动地在屋子里不顾礼仪地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殿下太好了,您不用去和亲了!”
“喜鹊,太好了!”
李襄宜将头埋在喜鹊肩头,泪水无声落下。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李襄宜擦了擦泪水,红着眼道:“本宫没事,本宫这是喜极而泣。”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喜鹊解释她经历的一切,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殿下今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脸蛋都瘦没了。”
“是,从今日开始本宫好好养身体。”
自从生了这场病之后,李襄宜觉得自己身子大不如从前,走几步都轻喘,动不动就出一身冷汗,偏生太医说她如今大病初愈虚不受补,补品都不敢随意吃,只能慢慢养着。
中秋来临之前,匈奴使节浩浩荡荡地回去了,带回了大楚与他们交换的粮食和布匹棉花,并承诺来年送给大楚战马和牛羊,两国百姓凭官府签发的通关文牒便可通过西州来到对方国土上经商。
中秋当日,仁丰帝昭告天下,他与皇后的亲生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李盛十八年前被殷氏调换,如今正式认祖归宗,而抱错的襄阳公主,念在多年的骨肉情谊难以割舍,仍旧留在宫中,享受公主封号。
这道圣旨被拓印下来,发布到楚国各地,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大楚皇室竟然也发生了一宗狸猫换太子的大案,而帝后竟然没有将假公主逐出宫去,而是还像原先那般对她,一时间大楚百姓都在赞叹仁丰帝的仁君之名。
中秋节是大楚公历之中除了除夕最重要的日子,这一日出嫁的公主都会回宫探望自己的父母和兄弟,这也是太子回宫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惯来反对奢靡的帝后也一反常态将中秋宴会大肆操办了一番。
李襄宜一身丁香色宫装,梳了个飞仙髻,通身的首饰都是同一块紫玉制作而成,经过一段时间的温养虽未养得圆润些,总归是恢复了脸上的血气。
她抬脚迈进大殿时,殿内的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有探视的、嫉妒的、羡慕的。
“殿下安好~”
李襄宜看着殿内一众前些日子“翘首以盼”想要看自己笑话的妃子和公主如今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起身对着她行礼只觉得有些好笑,纵使是她面上再不服,也只能弯下腰行礼。
这便是皇宫里惯来常见的拜高踩低,若是她没了帝后的宠爱,只怕如今对着旁人屈膝行礼的就是她了,更或者她甚至没有资格待在这座皇宫里。
“免礼。”
“襄儿,过来,坐到本王身边来。”
李襄宜看到首位上坐着的李彻顿时眼睛一亮,“九皇叔今日怎么那么早便来了?”她抬脚走过去,耳边的步摇竟是丝毫未动。
李襄宜走到位置旁这才发现李彻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蟒袍,发髻上带着玉冠,发带随着发丝垂在脑后,衬得整个人更加玉树临风、儒雅清隽,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翩翩公子在战场上是杀伐果断,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玉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