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病断断续续折腾了小一个月才好,李襄宜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先前做好的夏衫全都有些空荡了,给喜鹊心疼地整日要小厨房变着法地给她炖补品,势要将她这些日子瘦了的给补回来。
就在李襄宜觉得李彻若是再不回宫她就要再次忧思过重之时,他终于在李襄宜的期盼中回了宫。
“兆杨,你去承明宫瞧瞧九皇叔此刻在不在宫里,速去速回。”
“是,殿下。”
李襄宜生病的这些时日兆杨作为侍卫只能在外面守着干着急,如今公主的病好了,他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兆杨一盏茶的功夫便从承明宫回来,“殿下,王爷此刻正在竹林。”
李襄宜一刻也等不了了,“好,喜鹊拿上画匣,本宫要去见皇叔。”
她大病初愈,走几日都冒虚汗,便是轿撵将她送到承明宫下来走到竹林的几步都让她额头沁出汗珠,再加上今日日头有些大,晒得她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们在这里等着本宫。”
“是,殿下。”
李襄宜从喜鹊手中接过画便独自一人走进了竹林,密集的竹叶遮住了太阳,那种强烈的灼热感终于消失。
她走近的时候李彻正同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对弈,李襄宜扫了一眼便知二人斗得焦灼,白子目前有一手的优势,儒衫男子手执黑子正思索落子的位置。
他钻研棋局正入神,连李襄宜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李彻自然是第一眼便瞧见了李襄宜,见她穿着浅青色的襦裙,不施粉黛头上只簪了两只玉簪,整个人比他离宫之前清减了许多,身子薄得好似一张纸,只需风一吹便能吹跑,见此李彻眉头皱起。
“公孙先生下这里如何?”
素白的手指指着棋盘上的一个位置,黑子落在那里棋局瞬息万变,便隐隐有压过白子之势。
“妙!妙!妙啊!我竟没想到!”
公孙先生激动地站起身才发现是襄阳公主站在他身边,急忙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公主。”
公孙先生是李彻身边第一谋士,有旷世之才,李襄宜对他一向尊敬,“公孙先生多礼,本宫是来找皇叔的。”
“公主既然有事与王爷相谈,那草民便不打扰了。”
“王爷、殿下,草民告退。”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李彻被破了棋局也不生气,神情反倒愉悦得很,“襄儿今日找本王所为何事?”
李襄宜并不打算兜圈子,既然李彻开口问她了,她干脆利落地在李彻身前跪下,以额触地,“皇叔,襄儿斗胆,有事相求。”
“襄儿何事相求要你这般大动干戈?”
李襄宜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求皇叔帮襄儿解除婚事,襄儿不愿前往匈奴和亲。”
第14章
“你可知和亲可是两国邦交大事,不会为了谁轻易改变。”
“襄儿自然知道,只是襄儿有自己难言的苦衷,还请九皇叔出手相救。”梦中的一切她都不会让它发生的。
李襄宜递上了手中的匣子,因为太过于用力指尖都泛着微微的白。
李彻打开匣子,“这是什么?”
“这是襄儿为九皇叔画的画像,先前那副已经是六年前了,九皇叔容颜比之年少时更成熟俊美,自然是不能用了。”
“哦?”李彻轻轻挑眉,将手中的画轴展开。
竟是一幅一人高的画像,他身着银甲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手中执着长剑,背后是一片竹林。
这个场景...李彻顿时反应过来,这是那回他带着李襄宜出宫,回宫之时遭到了殷家的埋伏,这是他处理完伏兵之后坐在石头上处理伤口时的模样。
李襄宜确定李彻已经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之后便膝行两步乖巧地趴在他膝头,试探地开口,“九皇叔当时说此生都会护着襄儿,不知是否还算数?”
就像她幼时那般,只要趴在他的膝头,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他总是会答应。
李彻兴许也是想起了年少时在宫里的时光,他温热的手掌贴在李襄宜的脸颊,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襄儿,听闻你前些日子给秦彦送信了?”
李襄宜一愣,这话题怎么歪到秦彦身上去了?
她直起身,“是,襄儿近一个月前的确给表哥送去过信。”
“还是兆杨亲自去送,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提到这件事情李襄宜心中还有气,她气愤秦彦小肚鸡肠生个气都要生那么久,她早就已经忘了,他倒是还斤斤计较着,若不是他她哪里需要来向九皇叔求救。
想到这里李襄宜气愤地开始指责秦彦,“九皇叔您可不知道,表哥他实在是太小心眼了。襄儿给他写信是想要他向父皇提亲准许他尚公主,只要帮襄儿避过这次和亲待事情过去之后襄儿自然会同他解除婚姻各自婚嫁,谁知他还在生先前的气,连信都不看!”
李彻不知道内情还好,知道了之后反倒成功给自己添了一把堵。
他眼神幽暗,嘴上的话不知不觉便带着些酸味,“呵,也就是说襄儿有难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本王,而是秦彦?”
李襄宜有记忆以来就知道他同秦彦不对付,一个是陛下幼弟一个是皇后亲侄子,都是身份尊贵的王侯公子,又都文韬武略样样出众,自然会被众人放在一起比较。
她这有事先想着找秦彦,的确是会让九皇叔不开心哦?
她只能一脸真诚地像李彻解释道:“九皇叔,襄儿这不是想着这毕竟关系到两国邦交,贸然找您出面会让您为难吗?秦彦就不一样了,对他来说只是假意定个亲,日后没有任何影响的。”
李彻听着他满脸纯真地信口便瞎话,心中冷笑,呵,他还当秦彦那小子有多有本事,他给了秦彦几年的机会,他不仅没能抱得美人归,还将自己气得独自跑到边关去。
不过也幸亏这个丫头对情爱一事不开窍,不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秦彦这小子。
若是她被秦彦拐走了身世才暴露,以他的性格这可就很容易君夺臣妻子了。
李彻不说话,李襄宜心中有些打鼓,她试探地开口,“皇叔?”
一只大手捏起李襄宜小巧的下巴,“日后不准你同秦彦走得近,他毕竟是皇嫂的亲侄子,他的亲事定是由皇兄皇嫂做主。”
也对,表哥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他的亲事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她如今也不是什么真的公主了,与他也是云泥之别了,自然是要同他保持距离。
“是,襄儿知道。”
李彻见她乖巧应允,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你知道就好。”
“那九皇叔是答应帮襄儿了?”李襄宜瞧他面色稍霁便见缝插针地追问。
“这...”李彻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毕竟是两国邦交的大事,即便是本王也不能轻易插手。”
李彻犹豫不决的模样让李襄宜彻底慌了,在她的计划中还没有李彻不帮她这个选项,“九皇叔,求您救救襄儿。襄儿自认没有建平姑姑那般的勇气和胆识,能在匈奴撑上这么多年,皇叔不是说了要保护襄儿一辈子吗?”
“只要皇叔能救襄儿这一回,襄儿愿意舍弃公主的身份跟随九皇叔回岐州,好生孝敬皇叔,日后皇叔有了子嗣襄儿定悉心教导弟弟和妹妹,即便是皇叔需要襄儿去联姻,襄儿也愿意为皇叔解忧,只要不送襄儿去匈奴,襄儿做什么都愿意。”
李襄宜急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李彻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他都不帮她,她只能在和亲的路上被李盛抢回宫关起来,死于一碗毒药。
即便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去匈奴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若说先前李彻心中对秦彦是嫉妒,是嘲讽,如今他得了和秦彦一般的待遇对他也嘲讽不起来了,只有同病相怜的无奈。
这个丫头在男女之情上还未开窍,心里这还是将他当成亲叔叔一般对待呢。
他捏了捏眉心,得,一个表哥,一个叔叔,在她心中都一样,谁也别瞧不起谁了。
“本王想要人臣服哪里需要靠什么儿女亲家这种手段。”
“那皇叔怎么才肯帮襄儿,难不成您忍心看襄儿去匈奴受苦吗?听说他们那里野蛮得很,父死子继、兄死弟及...”
李襄宜可怜巴巴地扯着李彻的袍角,一双杏眼含着泪,委屈得随时都要落下。
“九皇叔~”她又轻轻扯了扯。
李彻心早就软透了,他挑起李襄宜胸前挂着的玉佩,这就是先前他送给她护身的随身玉佩,如今被她重新打了络子挂在胸前,方才俯身跪下时从衣领内滑了出来,玉佩就垂在她胸前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他从未想过要将大楚的明珠,他的掌上娇花送去匈奴,用她的幸福交换国家的安宁,若是一国之安宁需要女子去交换去牺牲,他如何还能自诩守卫大楚呢。
只是这其中有太多隐情还未调查清楚,只能暂时瞒着她叫她跟着担惊受怕。
“你安心在宫里住着便是,襄儿是本王亲自教养长大,本王定不舍让你去匈奴那等苦寒的蛮荒之地受苦。”
李襄宜得到李彻的保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破涕为笑,“襄儿谢过九皇叔。”
李彻托着她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掌中的手腕骨节微微凸起,握在手中甚至有些硌手,“回去吧,好好养身子,瞧你瘦得,本王只是离宫一月,你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你叫本王如何能放得下心。”
“是,那襄儿便不打扰皇叔了。”
“去吧。”
李襄宜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对着李彻狡黠一笑,“对了九皇叔,想必您应该听说过襄儿手中的百俊图吧?您这一幅可就是传闻中的俊首呢。”说完拎着裙角像只翩跹的蝶一般跑出了竹林。
李彻突然被调戏了一番,无奈的摇了摇头,“呵,这好美色的毛病倒是和小时候一般没变。”
他打开手中的画轴细细品味,可以看得出来是下了极大地功夫的,凑近一看可以看出来画上纤毫毕现,就连头发丝都是一根一根描绘过的,虽然画的是七年前的场景,脸却与现在的他完美契合。
“公主殿下画技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画出王爷十分神韵。”
公孙先生手摇羽扇笑眯眯地出现在李彻身旁,显然对李襄宜的画极其赞赏。
李彻对他的神出鬼没很是无奈,“先生怎么走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爷的武功应该不至于听不到草民的脚步声吧?怕不是看画太过于入神了?”
李彻被打趣了只能将画轴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回画匣中,“先生还是莫要打趣本王了。”
“公主容貌倾城、才情出众又性情温柔,实在是做主母的最佳人选,王爷你说呢?”公孙先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襄阳公主的时候便是李彻带着她来拜访自己的草庐,回去的时候还遇到了刺杀,想必就是画上那次。
“公孙先生。”李彻语气中带着被戳穿心思的无奈。
“公主自幼得王爷亲自教导,听闻先前为自家公子请求尚公主的折子快要将陛下的桌子给淹了,不知王爷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依草民看秦小将军就不错,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
李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不打自招了,现在想要掩饰也来不及了。
“先生饶了本王吧,本王的确是心仪襄儿。”
公孙先生抚须大笑,“哈哈哈哈~王爷为何羞涩,郎才女貌、青梅竹马,实在是天作之合。”
李彻无奈叹气,“本王将她看作心仪的女子,她还当本王是叔叔。”
“王爷,男女之情,唯攻心尔,您现在可比秦小将军多一个救命之情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哦。”
说完,他留下独自思索的李彻摇着羽扇走了,这王爷呐,怕是没有继续对弈的心思咯。
第15章
李襄宜并不会武功,自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她身后说了这样一番话。
喜鹊和兆杨二人守在竹林外,无聊得都开始蹲在地上看蚂蚁一趟一趟搬家时,李襄宜终于出来了。
“殿下!您终于出来了!”
喜鹊眼尖地发现李襄宜手中的画匣子没了,脸上还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她惊喜地看着李襄宜,“殿下,王爷他、他答应了?!”
“九皇叔答应本宫了,本宫十有八九是不用去和亲了!”
“殿下,太好了!”喜鹊和李襄宜二人手拉手竟是在原地跳着转起了圈。
“恭喜殿下!您都不知道方才属下同喜鹊可是将和亲路上如何金蝉脱壳的法子都想好了!”
李襄宜跳累了便停下来,好奇地问道:“是吗?说来听听你们的法子是什么?”
“奴婢想的是由奴婢换上公主的衣裳盖上盖头,公主穿着奴婢的衣裳逃跑,兆杨他不同意。”
“不论是殿下还是喜鹊都不能去匈奴,属下觉得还是找人假扮山匪在途中劫持队伍,由喜鹊在队伍中里应外合给他们下蒙汗药,等所有人都没了力气,便能轻而易举将殿下营救,我们主仆三人就带着金银财宝去浪迹天涯。”
“哈哈~是吗?听起来很让本宫心动呢。”
待李襄宜反应过来他前面说的是假扮山匪劫持送亲队伍时,她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该不会梦中山匪劫持队伍就是兆杨和喜鹊的主意,只是最后的成果被新帝给偷了去,或者说他就是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殿下您怎么了?”
“没什么,还是不要这么做,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稍有差池便满盘皆输,即便是有那么一天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们也不准擅自轻举妄动。”
喜鹊和兆杨不明白为何自家殿下突然这般严肃,都愣着没说话。
李襄宜厉声道:“本宫的话听到没有!”
“是,奴婢、属下遵命。”
李襄宜不知道该怎么像他们解释自己的担忧,“走吧,我们回宫,今日本宫高兴叫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犒劳大家。”
“谢殿下。”两人顿时又恢复了精神,跟上了李襄宜的步伐。
回去的路上李襄宜不仅没有坐轿撵,甚至还觉得自己脚步都变得轻快了,方才觉得晒得心慌的日头也不觉得烈了。
这几日李襄宜在宫中吃得好睡得香,先前一直困扰着她的梦境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太医来诊平安脉都惊讶于她身子恢复之快。
“殿下,您如今身子大好,面色都红润起来,只是还有些消瘦,汤药已经可以停了,只需定时吃些补品便可完全恢复。”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李襄宜自己也感觉到从那日后便觉得身子都轻快了,食欲大开,吃什么都觉得香。
“有劳太医了,前些日子本宫生了急症,还是几位太医劳心费力。”
“殿下过奖,这不过是臣分内之事。”
李襄宜叫喜鹊将太医送出去,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太医走得时候瞧着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