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襄宜的动静喜鹊便过来将床幔挂起,“殿下,您今日怎的起得这么晚?”
“不知为何昨夜一直做梦,睡睡醒醒直到清晨才睡下。”
喜鹊看到李襄宜的脸色大吃一惊,“殿下,您的眼睛!”
“怎么了?”
喜鹊将镜子取来,李襄宜这才看清她眼底的乌青和肿起的眼睛,简直像几日未睡一般。
“奴婢去给您拿个帕子敷一敷。”
用帕子敷了许久总算眼睛是消肿了,只是那眼底的乌青实在是没法子。
“算了,总归今日也不出去,别管它了。”
“今夜奴婢给您点个安神香,想来会好睡一些。”
“对了,昨日那画你记得送过去,再从库房里挑几样一起带过去。”
“是,奴婢记着呢。”
画裱好之后喜鹊便带着两个小太监将准备好的礼物一起送去了大皇子暂住的宝华殿,刚到殿外便被一个太监给拦下了。
“这位公公,我家主子是襄阳公主殿下,这是公主特地为大皇子准备的礼物,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那小太监打量了一番喜鹊,“原来是公主身边的喜鹊姐姐,你在这稍等片刻,奴才这便去通报。”
“劳烦公公了。”
喜鹊就这样在日头下站了小半个时辰,那小太监才姗姗来迟。
“喜鹊姐姐久等了,殿下他方才在午睡,一直没醒奴才也不敢惊扰殿下,只能委屈喜鹊姐姐多等一会儿了。”
喜鹊控制着心中的怒火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来,“没事,殿下休息要紧,我现在可否见殿下?”
“奴才将姐姐的来意说了,殿下说他近日得陛下和娘娘的赏赐颇多,就不劳烦公主殿下了。”
“你、”喜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其他的物件儿我们就带回去了,只是这幅画是我们殿下特地为大皇子所作,还请公公转交。”
小太监一听是襄阳公主的墨宝眼珠子轱辘一转便扯出一个笑,“既然是公主的墨宝,那奴才一定转交给殿下。”
喜鹊将画轴交到他手上便领着人回翠微宫,从宝华殿回翠微宫要从宝华殿外绕半圈才能到宫道,若是从殿内走只需穿过院子从后门出去便是宫道。
喜鹊想也没想就带着人从院子内穿过,刚经过一个假山便看到方才的小太监抱着画轴跑出来,找了个花丛便扔了进去。
待人消失后喜鹊才走过去将画轴给拿了出来,原本装裱完好的画被撕成了几块,喜鹊量那小太监也没有胆子敢撕公主的画,唯一的可能便是居住在宝华殿的那位大皇子。
“可恶。”喜鹊暗啐一声将撕坏的画收拢好迅速回了翠微宫。
翠微宫内,李襄宜正在看书,看到喜鹊回来她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喜鹊你回来了,礼都送到了吗?”
喜鹊将撕坏的画放在桌子上,“殿下,您看!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襄宜看着画上被撕成两半的花苞,即便是拼起来也不完整,她失落地垂下眼眸。
对方不喜她也是应该的,任谁被调包同生身父母失散多年还有一个人代替他享受这一切都不能对对方心平气和毫无怨恨吧。
她,她也只是心怀愧疚啊。
“若是不想收拒绝了便是,何必毁了画呢,殿下的画千金难求,白给他居然还不珍惜。”
喜鹊还在气头上,在日头下晒了小半个时辰她本就一肚子火气,还出了这档子事,当真是忍都忍不了。
“好了,别气了,你若是累了就去歇着,这里叫旁人来伺候便是。”
“殿下,奴婢不累,奴婢只是生气,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人。”
“凭他是货真价实的皇子,而本宫只是那颗鱼目。”
喜鹊心疼坏了,她的殿下是大楚最尊贵的牡丹,容貌倾城才情出众,向陛下求娶的王孙公子不知凡几,如今却说自己是颗鱼目。
喜鹊声音中带着哽咽,“殿下,您不要这样说。”
“好啦,你哭什么,只是一个身份而已,大不了以后不做公主做个平民百姓,靠卖画应该也能维持生计。”
喜鹊破涕为笑,“噗嗤,您的画可是珍品,哪能用来卖钱。”
“若是为了生计,什么珍品孤品的,只要能挣钱才是好的。”
李襄宜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她自认已经能够接受最严重的结局,大不了便是从哪来回哪去。
又是一夜的梦,只是这次她看到梦中的自己一直在哭,她想问她你哭什么,可惜梦中的自己根本听不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说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的耳边一直萦绕着梦中那句,“求你,放我走吧。”
“什么放你走?”
“谁放你走?”
李襄宜从梦中挣扎着起身,急速地喘息,许久眼前才恢复清明。
“殿下您怎么了?梦魇了?”
喜鹊看着满头大汗还发懵的李襄宜,赶紧抽出帕子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本宫没事,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做梦。”
李襄宜这才发现自己的寝衣和发丝全都黏在濡湿的后背上,此时正散发着阵阵凉意,幸好此时正值夏日并不冷。
“叫水,本宫要沐浴。”
“是,殿下。”
沐浴一番之后李襄宜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许多,她躺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书,身后是桃香在为她绞头发。
“殿下,您的头发养得真好,又黑又密。”
“本宫幼时也是个黄毛丫头呢,那时候头发少还没什么光泽,可是吃了不知多少补品才将身子养结实了才有的这一头乌发。”
李襄宜回忆起自己幼时身子弱,总是隔些日子便生病,生病了就要喝药,次数多了那苦涩的腰肢都能眼也不眨地喝下去,每每生病皇后便会衣不解带地守在她床边照顾她。
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殿下要用什么发油?玫瑰香的?”
听到桃香的话李襄宜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不用玫瑰香,外头热味道有些太浓郁了,用梨花香的吧。”
“是,殿下。”
桃香为她抹上发油,很快空气中便弥散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梳起发髻,戴上珠钗,穿上锦衣,李襄宜仍旧是那个尊贵的襄阳公主。
“殿下!您怎么能亲自去给他送礼呢?”
喜鹊看着眼前一意孤行的主子急得原地打转,“还是奴婢替您去吧。”
李襄宜失笑道:“你就别瞎担心了,本宫只是去看看他,顺便说几句话,你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可是昨日他都将您的画给撕了。”
“他不喜欢画那便不送画了。”
“这端砚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您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就这么随意地送人了?”
“只是一块砚台而已。”
李襄宜将锦盒盖上,“走吧,你随本宫亲自去一趟。”
喜鹊百般不愿,还是捧起锦盒跟了上去。
宝华殿外候着的仍旧是昨日那个小太监,那小太监看到襄阳公主先是面露惊讶,随即又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
“公主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本宫想见见皇子。”
“奴才这就去通报,劳烦殿下等上片刻。”
小太监麻利地跑开了,喜鹊看着他谄媚的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殿下您瞧瞧他这个样子,昨日可是叫我在这日头下生生等了小半个时辰呢。”
李襄宜面色平静,“他不过是看父皇和母后还没有处置本宫,担心自己冒犯到不该冒犯的人,而本宫身边的宫人在他眼中已然低他一等。”
“注定不会有建树的人,你同他计较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气不过。”
“好啦,什么人的气都生,你有多大的脑袋能装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是,奴婢晓得。”
说话的功夫小太监便跑了回来,“公主殿下,我们殿下有请。”
李襄宜微微颔首,“有劳公公。”
李襄宜被带到殿内,何盛就坐在桌前,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贺礼,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对玉貔貅。
“公主找本殿何事?”
李襄宜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他穿着白底金纹的蟒袍,头发尽数束于头顶用玉带系着,同前几日见到的已经判若两人,看来他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李襄宜并不计较他的冷淡,“殿下回宫多日,本宫还未亲自拜访,正巧今日得了空便来看看殿下。”
“喜鹊,将砚台呈给殿下。”
“这是本宫偶然得来的一块端砚,温润如玉,扣之无声,缩墨不腐,乃是砚中极品。殿下回宫,这端砚便送予殿下赏玩。”
何盛看着锦盒中躺着的端砚并着墨碇,是他从未见过的珍品,听着襄阳公主娓娓道来这砚的来历,他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愤怒,这一切本该是他的。
眼前的女子美丽圣洁,举头投足间都透露着优雅与尊贵,而他穿着锦衣华服只觉得别扭,伸出的手上布满老茧。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李襄宜愣住了,“怎么了?”
第5章
何盛一步步逼近李襄宜,直到在她身前站定,“本殿这才刚回来公主便眼巴巴地送来文房四宝,这是在向本殿炫耀你自幼便得名师大儒教导满腹诗书,而本殿只是勉强识字?”
李襄宜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他曲解成这副模样,张嘴便想解释,“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公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来劝勉本殿勤奋向学?”
何盛凶狠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李襄宜,她被吓得倒退了几步,喜鹊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主仆二人防备的模样逗笑了何盛,他直起身理了理袖子,“呵呵,公主这么害怕做什么,本殿还能吃了你不成。”
喜鹊张开手护着李襄宜,“这端砚我们殿下平日里视作珍宝,赠予殿下是好意,您何必如此揣度。”
何盛拿起砚台仔细瞧了瞧,“那本殿谢公主好意了。”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太监的传报声,李襄宜愣了一瞬,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宝华殿碰见他们,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场景下与他们三个人相处。
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冰冷的砚台塞进她的手里,回过头来发现何盛的脸就贴在她眼前,李襄宜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
何盛耷拉起眉眼,神色可怜地看着她,“公主,这砚台是您的心爱之物,本殿不能收。”说着还将砚台往她手里塞。
李襄宜被他抓着手腕十分地不适她下意识地往回缩起手臂想要挣脱开,“砚台殿下还是收下吧,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何盛低着头苦笑一声,“公主您说得对,本殿、不,我不过是乡野一草民,能过上如今的富贵日子已是难得,又怎么配用您如此名贵的砚台。”
李襄宜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不是、殿下您这、”
“襄儿,你的教养、你的规矩都去哪了?!”
李襄宜看着走进来的帝后,仁丰帝的脸上带着薄怒,就连皇后也是蹙着眉,似乎是不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刚想说什么便手腕上剧烈的一痛,她被捏到了手腕的麻筋,手一麻便下意识松开,手上的砚台也就顺势滑落,绲匾簧砸在地上,完整的砚台被摔裂一个角。
何盛慌张地看向帝后,“父皇、母后,请你们不要责怪公主,是我没拿住这才摔坏了砚台。”
“公主,是我不小心,我一定会设法赔给您。”
若不是被冤枉的人是自己,任谁看了何盛这般可怜的模样也会觉得是李襄宜嚣张跋扈欺负了他。
李襄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能看着帝后二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可惜,显然他们二人并不相信她。
皇后心疼地搂着何盛,眼中满是指责,“襄儿,盛儿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李襄宜眼中露出受伤的神色,旁人都可以不相信她误解她,可是,她的父皇和母后,她这十八年来最亲近的人,这么可以不相信她?
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女儿就是会说出这般嚣张跋扈的话的人吗?
她摇着头,“母后,儿臣没有。”
仁丰帝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襄阳,你今日心情不大好,先回翠微宫休息吧,一切改日再说。”
“父皇,都是儿臣的错...”
仁丰帝抬手制止了何盛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李襄宜无措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却还是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便扑簌簌地往下落。
仁丰帝见她咬着唇默默流泪,心中也有些许不忍,他养大的女儿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受了委屈的时候便是这般咬着唇不说话只顾着流眼泪。
“去吧,过几日父皇同母后再去看你。”
“儿臣告退。”李襄宜行了礼便匆匆转身离开。
喜鹊看着李襄宜委屈的模样,心中焦急,看了看在场的人只能蹲下身将砚台和碎块捡了起来赶紧追了上去。
“公主,您慢些等等奴婢。”
喜鹊跟在李襄宜身边,看着她连仪态都顾不得抬起袖子便擦眼泪的样子,到嘴边安慰的话也被堵住了。
李襄宜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般觉得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如此的陌生。
“殿下,您走错路了,翠微宫在那个方向。”
李襄宜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的确不是去翠微宫的方向,“嗯?走错了?本宫方才没看路。”
她回过神一看这宫殿倒是有些眼熟,“是九皇叔的承明宫,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殿下,奴婢方才叫您您也不听,就一个劲的闷头往前走。”
不知为何,李襄宜想起了幼时在承明宫的快乐日子,一时有些怀念,“既然走到这里了正好去看望看望九皇叔吧,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殿下,您不要这样说...”
多年未来承明宫,李襄宜惊讶于自己居然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都熟悉万分,宫人告诉她李彻在竹林中,她没要人领路就自己带着喜鹊往竹林走。
兆松双手抱胸守在竹林边正百无聊赖地踱步,远远地便瞧见襄阳公主领着婢女走了过来。
李襄宜几年未见兆松觉得他成熟硬朗了许多,兆松见她却没有丝毫陌生感,这几年襄阳公主的各个时期的画像挂满看书房的墙壁,他看着那些画像好似亲眼看到了这位倾国倾城的公主从一个豆蔻少女长成如今的绝色美人。
他立刻躬身行礼,“属下拜见公主殿下,您来竹林这是?”
李襄宜对着兆松微微颔首,“皇叔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