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愿趴在桌子上,埋头外小纸条上画了一只幽灵,还挺卡哇伊的,又在幽灵四周画了个长方框,旁边写了几个字:“老地方,去看不?”
陶知晚回不了。
江愿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她:“为什么啊?”
“不想去。”
江愿没什么语气地哦了声。
陶知晚今天精神不太好,可能是昨晚失眠的原因,导致书都看不下去。
她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望着本子上的习题,突然有一点头晕。
江愿从刚刚就一直在歪着头看她,“不好受?”
陶知晚埋着头,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很痛,她没有说话。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江愿按下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闭着眼向前,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贴了贴。
“还好,没发烧。”他松开她的同时,也睁开了眼。
眼神有点迷离地盯着她瞧。
陶知晚忽然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刚刚干了什么?
这、可、是、在、课、堂
江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扭正了身子,随手拿过一本教材翻了翻。
好在最后一排,又是靠窗的角落,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刚刚的举动。
一放学,陶知晚就背着书包迅速出了教室。
江愿想了想,还是怕她出事,于是也骑着车偷偷跟在她后面。
想着看她安全上楼就离开。
结果陶知晚进了小区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她有点不太想回那个家了。
她锁好车后,躲在车棚里,抱着肩膀,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
江愿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他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最后只是握紧了拳头。
转天,陶知晚没来上课。
但是也没有请假。
老曹急慌慌地进来,把蔻一心喊了出去,问了问陶知晚的情况。
现在她家属也联系不到她,大家都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蔻一心说她也不知道。
“行了,你回去上课吧。”老曹转身就走。
蔻一心回到教室以后,发现江愿竟然也不见了。
陶知晚手机关机,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她。
江愿去了很多地方,图书馆、自习室,所有陶知晚可能会去的地方,甚至还去了她家小区的车棚。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陶知晚的影子。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疲惫蹲在路边,望着拉在地上长长的影子,额头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一霎间,他想到什么,立刻起身朝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陶知晚本来是想来聚美看场电影的。
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她坐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只,老板清场的时候也没发现。
江愿寻到她的时候,没有立刻叫醒她。
而是坐在了她身边,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好久。
看着她委屈的小脸。
想象她到底有多难过。
他的手情不自禁抚摸她的发,又情不自禁低下头,把唇轻轻抵在她恬静的脸颊。
蜻蜓点水的一碰,便迅速移开了。
移到软软的耳朵旁,思索怎么叫醒这只瞌睡虫。
感觉到温热鼻息呼打在耳畔,陶知晚的睫毛颤了颤。
她自己醒了过来。
看到江愿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
其实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从来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这样做的后果,她自己也能想象到。
只是有些意外,江愿竟然能猜到她在这里。
“我太困了……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
“嗯,知道。”江愿声音很淡,“睡的眼睛都肿了。”
“那是因为刚才放的片子很感人……”
“嗯。”江愿知道,刚才放的是个搞笑电影,他扯扯嘴角,“喜剧片,真特么感人。”
陶知晚坐直身子,很认真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是在生气吗?”
“是。”江愿掐着她的下巴,使劲晃了晃,却又突然笑了,“再有下一次,就罚你来陪我看一整天。”
紧接着,手机就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他把大手覆在陶知晚的发顶,轻轻揉着她的头说:“小傻子,报个平安吧。”
第26章 迟夏
由于脚伤, 陶知晚休了一周病假。
一周后,林梅带她去复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麻烦您了, 林姨。”最近腿脚不便,都是林梅一直在贴身照顾她,陶知晚很感激。
林梅笑笑:“跟阿姨还客气?再说阿姨也没做什么。”
陶知晚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挺乖的, 不怎么麻烦别人,吃了饭就开始看书,无聊了就晒晒太阳发发呆,林梅有时候感觉她过于安静乖巧了,想陪她聊聊天, 又不知道和小年轻聊些什么话题。
她忽然想到, 枝枝要是有个男朋友就不一样了,不管怎样,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孤单的, 有个男朋友陪她聊天解闷,总比一个人发呆要好很多。
因为陶知晚腿伤这件事,林梅起了给她介绍对象的心思,晚上就和陶大勇商量了一下。
陶大勇的态度比较模楞两可, 女儿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感情总归是自己的事情,女儿要是愿意,他不会拦着, 如果他不想,他也不会强迫。
“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林梅也在犹豫,枝枝是个敏感的孩子, 虽然她是好心,但免不了孩子会多想,以为是家里不要她了。
但林梅还是托人打听了一下,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没想到还真问到个合适的。
这晚,林梅来到陶知晚房间,就把给她介绍对象这事儿委婉地跟她提了一下。
“这个男生很不错的,本地人,也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比你大三岁,现在是三院的医生。”
本地人、医生、高学历,有这么多buff加成,那确实很不错了,陶知晚都有点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林梅把男生照片拿给她看,光看照片,这人不算特别帅,但是挺斯文的。
年纪看着确实比陶知晚大。
陶知晚不知怎么就想到江愿,无论是人群里还是大合照,他都是属于一眼惊艳的长相。
记得高中班主任就总是在班里说,她带了这么多届学生,江愿绝对是他见过的男生里们样貌最精致最秀气的,还总夸他是万里挑一的长相,不过这话江愿特不爱听,他讨厌“标志”“秀气”这种词形容在他身上,相比较,他更喜欢别人夸他霸气爷们儿。
陶知晚收回思绪,把照片推还给林梅。
到底还是拒绝了,“谢谢您,林阿姨,不过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林梅也没再说什么。
休假最后一天,陶知晚预约了一个神经内科的主任号。
虽然回国以后,她的头痛就没有发作过,美国那边的医生也给出了诊断结果,但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主要是,她心里还有一些疙瘩没有解开。
她挂的号在上午最后一个,陶知晚进去的时候,医助不在,干净卫生的诊室里,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在桌子后。
他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正低头书写着上一个病人的病历。
许随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坐。”
不知怎么,陶知晚竟觉得这位医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陶知晚坐下来,把自己的病历本递了过去,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
许随的手在接过病历本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陶知晚的过往病历很厚,一看就是个“老病号”了。
“陶知晚,对吗?”
陶知晚点了点头。
她讲的时候,许随的手就一直在本子上不停记录着,时不时问她两句。
很正常的医患交流。
“我外婆、我小姨、我妈妈……都是因为这个病没的,家族遗传性脑癌,而且我小姨走的时候才三十三岁,还很年轻的。”她的声音很冷静,但并不是那种冷漠的冷静,反而像是一种难过了太久如今已经习惯了的冷静。
“我从高二开始就经常会有一些偶发性的头痛,当时我还并不知道我们家族有遗传病,我平时的体检也都很好,我是高三那年才知道的,那年我妈妈病情恶化……”
许随:“说说重点就好。”
“哦,好。”陶知晚轻轻停顿后,继续,“知道我家里有遗传病以后,我就去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结果是好的,我的脑子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平时的头痛和这个病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但也不排除是发病前的征兆,虽然当时没有问题,但我那年才十七岁,医生也说不好,以后会不会发病,毕竟我小姨也是,二十五岁前都好好的……二十五岁那年才第一次发病。”
陶知晚喃喃念叨着:“等于说,我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一颗定时炸弹……”
“好了。”后面许随没让她再说,他已经大概了解了,陶知晚把在国外每年做的一些检查的报告单给他看,许随看了看说:“还可以。”
“确实还可以。”陶知晚说:“我这几年也在做一些预防性治疗,刚开始的时候,我在美国的主治医师就告诉我,这种遗传病虽然病死率很高,但遗传率并不是百分百,随着年龄增长,发病的概率会越来越低,如果十年内我都没有发病,那以后会发病的概率就会变得很小很小。”
许随听后笑了一下,显然有点不太信这个说法,不过他还是顺着她:“所以你已经坚持到第六年了,马上就要胜利了。”
陶知晚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像是惊喜:“所以许医生也这么认为吗?如果再过四年,我还没有发病,那以后就不会发病了。”
许随把病历本放到一边,他正身看着她:“你在美国干预的非常及时,而且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头疼过……我的观点是,十年虽然是个危险期,但不能说过了危险期后就一点危险都不会有。”
陶知晚脸色微沉,随即又听他说:“就像飞机失事,有这个概率,但确实不大,所以我和那边的基本观点一样。”
他把病历和报告单收好,还给陶知晚。
陶知晚很明显松了口气。
可以感觉,她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好了,公事谈完,该谈私事了。”许随抬眼看了看表,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他起身,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声音慢条斯理的,“还有两分钟下班,等我一下。”
陶知晚反应过来:“是你。”
怪不得一进来就觉得他有点眼熟,昨天才看完照片,她就是林阿姨给她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三院的医生。
“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许随嗯了声:“你本人比相片要好看,皮肤很好,很让我惊艳。”
他说的很大胆,在斯文禁欲的医生身上,过于违和。
陶知晚没和他继续这个,她忽然想到个问题,很想请教一下他。
“许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陶知晚微微抿了抿唇,思考了几秒,她问道:“你会明知道我将来可能会得病,还继续和我相亲,甚至交往,对我投入感情吗?”
许随沉默。
“许医生,可以回答吗?”她眼神里,似乎很期待这个答案。
“可以。”许随把褂子挂好,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朝她走近,“不过要找个餐厅回答你。”
陶知晚想了想,说我请你。
医院附近快餐店居多,最近的只有一家西餐厅,按说第一次请不算熟悉的男人吃饭,不该来这种容易暧昧的地方,但考虑到环境因素,以及许随下午还要赶回去坐诊,就还是选择了这里。
而且陶知晚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点好餐。
陶知晚开口:“许医生,可以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吗?”
虽然她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但这个答案还是对她很重要。
许随:“我不会。”
陶知晚怔住,她没想到许医生会这么直接。
可他紧接着又说:“我不会的前提是,对你没感觉,只在双方条件合适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的前提下――”
陶知晚安静听着,不知为何竟有一点紧张。
虽然这紧张,也并不是因他。
“可是我对你,第一眼就有感觉,这点很重要,所以我愿意试一下,而且我是医生,我觉得我应该会帮助到你。”
陶知晚张张嘴:“其实……”
“其实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陶知晚讶异。
许随继续说着:“而且这个人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害怕自己的病会耽误他,但你又不想错过他,你现在很纠结,该不该主动回应他。”
陶知晚更惊讶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你问我第一个问题开始。”许随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同时向左前方看了一眼。
他放下杯子时说:“在你九点钟方向,有一个男人,已经看你很久了,是他吗?”
“如果是,我觉得你可以回应。”
陶知晚立刻看过去,就看到江愿一脸戾气地坐在一张桌子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有点吃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在这家餐厅。
陶知晚回过头,想起他刚刚的话,继续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里有泪光。”
许随见她沉默,主动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陶知晚看着她:“怎么帮?”
许随还没开口,江愿就突然起身,朝他俩走了过来。
“哟,这么巧啊,相亲呢?”来到他们桌旁,江愿一眼就看到了那束摆在桌子正中的玫瑰花。
其实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朵,大概就是个装饰,江愿自己坐的那桌也有,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看到他俩之间的这朵,就觉得格外刺眼。
他吊儿郎当地伸出胳膊,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许随的椅背后,随后重重拍了下他肩膀。
“你好啊,兄、弟。”
许随猛地咳嗽一声,这一掌,差点没给他拍吐血。
陶知晚:“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相亲。”江愿看她一眼,陶知晚的表情就是明显不信,他嗤笑,“怎么,我不能相亲啊?”
陶知晚有些头疼,“你能。”
可这话让江愿脸色更阴沉了。
“江愿!”身后,有人在喊他。
他们同时看过去,一个戴着墨镜、风韵十足的女人正站在他桌旁。